第73章 章節
只帶着女兒去過一次程雲天一家住的大宅,那是在小女孩三歲的時候,還專門挑着其他人不在的時候才敢去,為的是和自家女兒這個遺傳學上的父親和撫養人商量出錢給女兒做手術的事。
程雲天掏錢掏得很痛快,當即就甩給她一張大額支票。
經過這段時間,師徒小姐本人也早熄了所有嫁入豪門的幻想,只要對方依然肯為她們倆母女花錢就行。
只是拿了支票準備帶着女兒離開的時候,她發現小女兒正獨自站在客廳盡頭的門廊裏,含着手指,對着空無一物的牆角,咯咯咯地笑得很開心。
出了程家大宅之後,司徒小姐忍不住問自家丫頭,你剛才一個人對着牆笑什麽?
小小的女娃聽了媽媽的問題,仰起頭,裂開三瓣嘴笑了起來。
她說話的聲音有些漏風,咬字也不标準,含含糊糊地用港城方言回答道:“有好多姐姐仔,她們陪我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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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走的是中西合璧的套路,場面很是肅穆,婉轉哀樂聲中,賓客們一個個上前瞻仰遺容後,在棺蓋上留下手中的白色百合或者菊花,然後和家屬握手致哀。現場人雖然多,但流程安排得當,工作人員态度專業,将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條,倒是格外能凸顯出現場莊嚴大氣的氣氛,讓人幾乎要忘了死者其實是一個“自殺”的枉死之人。
最後一個賓客将手裏的白菊花放下,和家屬握過手,說了幾句“節哀”之類的套路話之後,這部分的儀式便宣告完成了。
接下來只要司儀在發表一套吊詞,衆人集體向遺體鞠躬道別,這場告別式就算結束了。
阮暮燈站在人群裏,他個子高大,又因為陪在洪雙發導演身邊,所以站位很靠前,視野前方毫無遮擋,幾乎能毫無死角地看清臺上的每一個細節。
他在腦海中回憶着剛剛匆匆瞥過兩眼的程雲天的遺體模樣。
第一眼時他僅用肉眼去看。
從棺蓋頂部的玻璃窗裏露出的,是一張六十多歲的老人的臉,長相平平無奇,鼻翼寬闊而口唇稍薄,兩頰凹陷顴骨突出,看上去并不是富貴安逸、長壽榮華的面相。
大約猶豫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實在太過痛苦,而且舌骨也有骨折的緣故,程雲天臉上的表情十分猙獰,雖然經過入殓師的精心化妝,兩眼的确是閉上了,但颌骨卻無法恢複到放松自然的正常位置,令他嘴巴半張,口唇下斜,灰褐色的舌頭還有小半截露在外面,整張臉都完全和“平靜安詳”搭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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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眼時,阮暮燈便開了慧眼。
盡管程雲天已經躺在了棺材裏,身上的壽衣也是簇新的,但即使被高高豎起的立領擋住了皮膚上的勒痕,但阮暮燈依然能夠看到脖子上明顯的一圈黑氣,似乎某些非常強大的鬼物纏上之後留下的陰怨之氣——簡直好像将人絞死的不是那條女朋友留下的絲襪,而是纏在他脖子上到現在依然沒有消除的一圈黑霧具象化了一般。
就在阮暮燈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臺上主持人抑揚頓挫滿含深情的悼詞,一邊思考着程雲天遺體的異狀之時,原本關着的告別廳大門,“轟”地一聲突然開了。
作為全港城收費最貴的殡儀館,程雲天這次用的是規格最高的告別廳,那木門為了隔音和外觀的雙重效果,做得十分厚重,需要起碼兩個人一起推着門板,才能将它打開。此時突然洞開,完全出乎所有人預料,一時間每個人都回頭去看,連臺上的司儀都被這突發情況給吓了一跳,念了大半的悼詞生生卡在嗓子眼裏,再也說不下去。
只見門外走進來六七個人——幾個高大的墨鏡黑衣保镖似的男子簇擁着一個矮小瘦削的老人,此時已經排開人群,朝着遺體告別大廳走來。
“請等一陣,你們……”
兩個工作人員連忙上前去攔,同時心裏疑惑着為什麽這些人能穿過殡儀館為了程雲天的喪禮安排的層層警備,堂而皇之地闖到這裏來。
闖進來的這幾個人裏,還有一個穿着紅酒色套裙的年輕長發女性,這人長相妖冶,化着濃妝,下巴上還包着顯眼的雪白紗布,她裙子的顏色在這不是黑就是白的場合尤其紮眼。
那女人擡眼看了看攔在他們面前的工作人員,嫣紅的唇角露出一絲冷笑,一句話也沒說,只擡起塗了鮮紅蔻丹的纖纖玉手,往兩人胸口各搡了一下。
那兩個身形尚算高大的年輕男人,被這苗條的美人這輕輕巧巧的一搡,整個人猛然往後一摔,咕嚕嚕滾出去足有兩三米,捂着肚子蜷縮在地上,唉唉痛叫着,再也站不起來了。
現場騷動聲更大,被那長發美女這一手狠狠鎮住,人群如同被摩西分開的海水一般,本能地朝着遠離這幾個闖入者的方向後退,三四百人的場地,居然立刻就分出了一條直通主席臺的路。
“你……你來做什麽!?”
家屬席上傳來一個中年男人哆哆嗦嗦的質問聲,是程雲天的次子程雄。
“你問我來做什麽?”
領頭的老人從嗓子眼裏擠出了刺耳的讪笑聲。
阮暮燈站在洪雙發導演旁邊,從他的位置,能夠清楚的看到那位老人的長相。
那老人看上去真的很老很老,老到仿佛令人疑惑為什麽他還能活着的程度。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張人皮蒙在了一副骷髅架子上,而這張人皮也似乎因為使用的時間過長而幹枯皲裂,深深的溝壑之間是橫七豎八的裂口,還有大片大片的黃黑色斑紋。
老人兩手撐着拐杖,走得顫顫悠悠,似乎早就油盡燈枯,随時都可以斷氣的樣子,偏偏一對眼睛卻出奇的清明有神,從耷拉的眼皮間狠狠盯着家屬席上的程雄。
“我來這當然是送程雲天那死鬼最後一程啊,哈哈哈哈哈!”
老人發出幾乎要撕裂喉嚨一般嘶啞刺耳的大笑聲,将拐杖遞給身邊的一個黑衣保镖,又從另外一個手裏取過某樣東西,往地上狠狠一掼——瓷器破碎的聲音在安靜的告別式大廳裏響起,一個白瓷罐形狀的骨灰壇子在地板上摔得粉碎,裏頭滿滿當當的灰白色粉末撒了一地。
在別人葬禮上砸場子摔骨灰壇子這一手實在太過震撼,一時間驚呼聲四起,在場的幾家媒體也立刻反應過來,也顧不得自己是在豪富名流的告別式上,直接打開閃光燈就卡擦卡擦拍個沒完沒了。
“你、你這個……你這個老不死的!”
程雄已經氣得臉色發青,聲音顫抖,幾乎要說不出話來,手指哆嗦着指向老人:“你、你……你竟然敢……”
“放心,在你死之前,我絕對不會先走一步。”
老人嘶啞的笑聲中惡意更甚:“我一定會親眼看着你們程家斷子絕孫,所有男丁全部死于非命,一個種也不能留下!”
“……快,快叫警察!”
現場不知哪裏傳來一聲尖叫,頓時驚吓了一幹圍觀的群衆,立刻有人掏出手機,慌慌張張地報警和呼叫保全。
然而就在下一秒,突然傳來仿佛玻璃碎裂一般刺耳的爆裂聲。
因為站得足夠靠近前臺的緣故,阮暮燈能清楚地判斷出,這聲音是從程雲天的棺材方向傳來的。
程雄和其他家屬也顯然注意到了這動靜的來源,紛紛扭頭朝他們當家人的棺材看去——只見那具花了他們百萬港幣的精致實木棺材,如同被一把大砍刀結結實實劈中了一般,蓋子從中央裂成了兩瓣,連帶着有機玻璃都碎成了渣渣,大片大片的碎玻璃直接插到了死者臉上,把遺體紮了個滿臉開花!
那之後的場面簡直一團混亂。
程家的家屬裏有不少女性被這變故當場吓暈了過去,賓客也有再也受不了這邪乎勁兒直接吓跑了的,還有幾個工作人員匆忙趕到,卻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一時間雞飛狗跳,想出去的和要進來擠成一團,喊救護車的、報警的,唯恐天下不亂趁機撈新聞的,好好一個告別式頓時比星期日早上十點的菜市場還要混亂。
阮暮燈注意到,作為這一切混亂的始作俑者,那枯槁瘦削的老人,反而趁着這亂成一團的機會,由幾個保镖和長發美女掩護着,幾乎是沒有任何人敢去阻攔的,就這麽大大方方從大門走出了舉行告別式的大廳。
臨走的時候,老人身邊身穿酒紅色套裙的女人朝阮暮燈的方向轉了轉頭。
也不知是不是青年的錯覺,阮暮燈總覺得,那下巴上還蓋着紗布的美人,用一種仿佛要吃人似的狠厲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
第 63 章、八、鬼來信06
混亂到只能用“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