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節
來一場葬禮結束之後, 阮暮燈并沒能馬上就回劇組去。
洪雙發被程雲天的堂弟程雲海拉住, 兩人躲在避開媒體和警察的角落裏,嘀嘀咕咕說了許久的悄悄話, 然後兩人便相協着準備一起回程家主宅, 連帶着阮暮燈也走不脫, 被導演不由分說一并領上了程家的豪華房車。
“唉,事到如今, 全告訴你也沒關系了。”
房車後座二排, 洪雙發掏出他那塊因為今天已經用過太多次而顯得髒兮兮的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我和洪雲海其實是親兄弟來的, 所以和程雲天也是表兄弟。”
他的普通話原本就港城腔很重, 焦躁不安的時候, 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口音。
“不過我很小的時候就過繼給了我現在的養父母,姓氏和名字都改掉啦!所以除了程家人之外,連狗仔隊都沒扒出過我的身世,只是以為我和程家關系很好而已。”
“原來是這樣。”
阮暮燈點了點頭, 他剛給弎子發了條短信, 告訴他自己要跟洪導去一趟程家, 心裏琢磨着這會兒程雲天喪禮上的騷動應該已經被媒體炒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了,弎子也肯定已經看到了,不向他報個平安的話,搞不好對方還會以為自己出了什麽事而白擔心一場。
“是、是啊……”
坐在兩人前面一排的程雲海聽他們說到這裏,也回過頭來,他滿頭冷汗眼角耷拉的不安神情, 和洪雙發果然很有兄弟相。
“這次我們老程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雖、雖然說剛才那死鬼老頭的威脅聽起來很無稽吧,可、可是我……我總擔心真的……”
阮暮燈知道他說的是告別式上那老人說出的要讓他們程家斷子絕孫,所有男丁死絕的威脅。
“而且這些天宅子裏也……怎麽說呢,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太對頭,我都吓得不敢回去住了。”
和洪雙發常年混跡娛樂圈培養出的豪爽江湖氣不同,程雲海性格一看就是和軟懦弱型的,加上五官長得苦相,眼角一耷拉下來就更顯得無精打采了。
“可是今晚要給大哥守靈啊,肯定不能不回去啊……這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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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雲海話說到這裏,就繼續不下去了,不過阮暮燈一下就猜出了對方的想法。
既然非要回大宅守夜,洪雙發也在的話,起碼多個人壯膽,而且導演九成九已經将自己“懂那些”的事情透露給自家親弟弟了,把他也拉上,不管有事沒事,總算是個心理安慰。
車子行到程家主宅的時候,弎子的回複也到了。
那精明能幹的刺猬精小助理果然已經從新聞上到了程雲天遺體告別式出的亂子,得知阮暮燈要在程家大宅過夜之後,千叮囑萬叮咛他一定要注意安全,萬事自保為先。
——【現在蕭潇跑深山老林裏去了聯絡不上,想找個遠程支援都難,你自己可多長點心,不要給攪合到什麽危險的事情裏面,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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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老宅位于港城有名的“富豪區”,是棟依山傍水的半山別墅。
根據程雲海的介紹,這間宅子是他們的祖父那代就特地請人相好風水,又專門設計修建的。
說是“別墅”,其實也和一個小型莊園沒有太大區別,在寸土寸金的港城,這幢宅子圍牆圈出的占地面積足有近千平米,花園打理得非常精致,種了不少花草,樹木籬笆都仔細修剪出了造型。
別墅主體修在花園正中,為灰白色西洋風格的三層半建築,程雲天和他的長子程英一家就住在這裏,裝潢很是豪華,只是因為剛逢家主過世,門楣上不僅罩了黑紗拴了白絹,門邊還左右各挂了一個寫着“奠”字的白燈籠。
別墅其後方林蔭掩映處還有一棟不起眼的紅灰色小洋樓,據說是工人、保镖、司機等人的住處。
一個年約五十上下的菲籍女仆,操着一口有些生硬的港城方言,一邊鞠躬問好,一邊将程雲海、洪雙發還有阮暮燈三人迎進了屋子。
程家其他人有的還在喪禮現場忙着應付媒體和警察,有的要負責把暈倒的女眷送到醫院去,所以程雲海三人反而是第一批回來的人。那位服務了自家老爺将近二十年的菲律賓籍女傭,也算是對程家很有幾分香火情,這些天來遭遇連續巨變,又聽說了遺體告別式上的鬧劇,此時臉上也滿是愁苦憔悴之色,一邊給幾人倒茶,一邊忍不住偷偷抹着眼淚。
阮暮燈一走進這別墅,就覺得十分不對勁——這房子,實在太過陰森了。
“程先生,你先前在這裏住過嗎?住了多久?”
趁着喝茶的功夫,他轉頭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程雲海。
“我、我嗎?”
程雲海臉上肌肉微微顫抖,有些慌張的左顧右盼,“我、我自小就住在這裏啦,我和表哥感情很好的,算是一起長大的吧!後來就算在市中心買了房,也經常回來的,現在二樓還有我的房間……”
說着他轉頭看向旁邊正在放水果盤的菲傭,用港城方言朝她重複了一次,然後尋求她的支持:“對吧,Marry?”
菲傭連忙點頭稱是。
“既然如此,”阮暮燈手指在茶杯上敲了敲,“我記得你先前曾經說過,覺得這房子不太對頭,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也說不清楚……”
程雲海臉上露出了遲疑的神色,“反正……就是這段時間吧,總覺得屋子裏死氣沉沉的,就連天氣好的時候拉開窗簾打開窗戶,陽光好像也照不進來的樣子,到處都暗暗的讓人很不舒服,反正以前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這種感覺的!”
他指了指朝南的那面大扇的落地窗,“而且我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經常做噩夢,有時還會被鬼壓床……所以已經有個把月吧,我沒回來睡過了……誰知道、誰知道到堂哥和大侄子他們竟然會……”
阮暮燈觀察着程雲海說這些話時的表情,感覺他眼中流露出的悲傷和驚恐的确是實打實的。
菲傭聽不懂幾人說的普通話,又服侍慣了有錢人,看到他們開始談話,連忙放下果盤就告退了。
等人走遠之後,阮暮燈才繼續問道:“那麽,今天在程老爺子的告別式上出現的老人,又是什麽人?”
“那個死鬼老頭姓趙,年紀其實應該跟我表哥差不多,六十出頭吧大概,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老得跟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僵屍似的!”
說起那姓趙的老頭,程雲海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十分猙獰。
“他們趙家當年和我們程家有些經濟上的糾紛,後來他家破産之後,就一直咬着我們不放……”
程雲海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過那都是我們爺爺那輩的老黃歷了,所有當事人都早他娘的入土幾十年了,具體誰對誰錯鬼才說得清咧!也不知哪來的深仇大恨,竟然連表哥的喪禮都不放過!”
阮暮燈以前也經常在有空時補檔一些經典商戰劇,經常看到港城背景下的大家族陰私,什麽兄弟阋牆、妻妾宅鬥、遺産紛争,往往鬥到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仿佛只要是有利可圖,誰都可以當那個見風使舵、損人利己的卑鄙小人。
他仔細琢磨程雲海的剛才那一番說明,雖然家族秘辛的确不能輕易為外人所道,不過若是真如他所說,已經是他們爺爺那輩的糾結,就算再翻舊賬,還是在只有單方面的證詞的情況下,也很難問出個子醜演卯來。
“那、那個……阮、阮大師啊……”
見阮暮燈許久一言不發,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程雲海終于忍不住了,問了他從剛才開始就很想提的問題。
“你到底……是不是,看出這房子……有、有什麽問題啊?”
阮暮燈撩起眼皮,瞥了眼滿頭冷汗的程雲海——青年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剛才他那一瞬間的眼神,跟蕭潇的有多相似。
“這個嘛……”
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朝四處緩緩掃視了一圈。
——在他的慧眼之中,程家的大宅裏,四處都盤踞着一團又一團黑乎乎的影子,仿佛糾纏的陳舊蛛網一般,扭扭盤盤蜷曲在一起,幾乎塞滿了屋子所有避光的空隙,尤其是屋頂、牆根、拐角、桌椅底部這些地方,幾乎凝聚成團,濃郁到宛如實體化的影子一般。
連外頭普照的陽光,也被從窗戶上垂落下來的陰影遮擋,根本沒法照進着簡直可以說是“鬼屋”的房子裏。
這般濃郁的陰氣,怕是連舊時的亂葬崗都要甘拜下風,生活在這種屋子裏的人,身上的陽氣會被嚴重侵蝕,要不了三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