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螭虎

“葉清”二字一落,周身大半官員倒是不曉得此人是誰,而楚尚璟及幾個輕涉江湖的人卻是瞬間變了臉色。

楚尚璟舒緩了微微蹙起的眉頭,換了溫和面容道:“原來是國丈大人。”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衆人紛紛暗自将大量的目光投射在葉清的臉上,心裏頭暗自琢磨着。

就聽葉大俠道:“草民聽說皇帝陛下要娶葉洵為妻?”

“不錯。”楚尚璟微微颔首道:“葉氏封後的聖旨已經下了,只待正月過了就行封後大禮,原本朕想着葉大俠行跡江湖,一直派人尋着也未曾找見,如今國丈大人來了,便索性留在宮中,一同進行封後大典吧。”

“葉洵的事,草民有所耳聞,據說緣于一場誤會。”葉大俠擡眼看向楚尚璟,不知怎的,盡管歲月已在此人面頰上留下了痕跡,他那雙眼睛卻仍是如鷹一般明亮,帶着攝人心魄的鋒利。

“因緣際會。”楚尚璟想到起初把葉洵錯認成南晖的時候,不由得面上有些尴尬,不過這樣一想起來,卻覺着的确是一樁有緣事,便溫聲道:“朕同令愛有緣。”

“可如今誤會已查清,陛下可否看在先帝的薄面上,讓老夫帶小女回家。”葉大俠舉起手裏的螭虎頭,揚聲道,絲毫沒有顧忌楚尚璟瞬間面若冰霜的神色。

只見楚尚璟旋即恢複了神色,似是思索了一番,笑意古怪道:“國丈大人,這個恐怕不行,令愛,已經有了朕的龍子。”

“什麽!?”葉清怒道,瞥上楚尚璟那雙帶着隐隐笑意的眼睛,恨恨道:“我(哔)你娘的小兔崽子,敢動我女兒?”

大抵每個父親聽說自己女兒忽然就有了別的男人,心裏頭一時半會兒都是不太能接受的。一衆大臣面帶同情地瞅着葉清,就聽楚尚璟若有所思道:“朕的母後入土多年,國丈大人依然日思夜想,岳母大人怕是要生氣。”

葉大俠:“……”

見着葉大俠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楚尚璟按捺住了面上的得意,看了眼葉清手裏的螭虎,笑道:“朕曾受先帝所托,能見着這螭虎頭重現朝堂,甚是欣慰。等下朝之後,朕在清涼殿等您一敘,也會叫上皇後娘娘陪同。”

葉洵雖說已經下了封後的旨意,可大禮一日未成,便不可擅自稱呼皇後娘娘,索性葉洵也不在意這些虛禮,這回在朝堂上,楚尚璟卻違背了祖宗規矩,直接喚了皇後二字,差點把葉清氣的吐出一口老血來。

可這,也算是提前認了葉洵的身份。

葉清睨了楚尚璟一眼,就聽楚尚璟吩咐道:“教人帶國丈大人去清涼殿候着。諸位大臣還有何要啓奏,只管陳言就是。”

他瞅着葉清心不甘情不願被請去了清涼殿,忽然就想起了那個丫頭剛進宮來的模樣。果然是父女,一脈相承的臭脾氣,沒規矩。他輕哼了一聲,嘴角卻添了幾絲笑意。

好容易折騰的下了朝,楚尚璟略微舒展了身子便往清涼殿去,想到昨夜葉洵承諾了自己會等着他下朝,心情又飛揚了幾分,只是一想到還有個沒擺平的岳丈大人也在清涼殿等着他,面上的笑意又淡了些。

身旁伺候的高六看見楚尚璟這變幻多端的神色,不由得擦了擦眼睛,感慨着皇帝陛下心裏頭有了人,如今當真是不一樣了。

自打那位葉娘娘進了宮,皇帝就一日比一日奇怪,從前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竟是面對着一團空氣亦喜亦愁的,教人摸不着頭腦。

可就在快走到清涼殿的時候,楚尚璟卻沒見着葉洵那冬日裏總是穿的一團火紅的身影,反倒是見着一個侍衛正疾步奔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跪倒在楚尚璟身前,哆嗦着聲音道:“皇上,娘娘被您帶來的葉大俠劫走了!”

“什麽?”楚尚璟擰眉道:“娘娘?”

“就是未央宮裏頭的葉娘娘。”侍衛不曉得楚尚璟已經在大殿上直接稱呼了皇後娘娘,仍是叫的舊稱:“那姓葉的刁民武功邪門兒的很,不知道點了什麽穴,只用着一根柳條就把我們兄弟幾個抽暈了過去,等奴才醒過來,就見着未央宮門大開,而那葉大俠他,他居然——”

“他居然怎麽?”楚尚璟只覺着心裏頭什麽東西仿佛灌了鉛一般,越來越沉,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那姓葉的,居然幾個旋步,從宮牆翻出去了!”那小侍衛怕是頭一回碰見這樣的事情,眼睛都急紅了:“守宮的侍衛去追,卻翻不過那宮牆,等借着力一個踩一個的翻過去,那人早就沒影兒了!”

楚尚璟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屈辱的回憶卻不受控制的從心底湧出來。那宮牆為了保衛宮裏頭,一直說是修的極高的,且他登基後,還重新修繕增高了一番,哪怕是輕功造詣極其深厚的人,也幾乎沒有可能翻越過去。先前葉洵就是這般被攔在了宮裏頭翻不出去,而就算是武功如飛影,也沒有一人可憑借着輕功越過。

皇宮森森圍牆,于人而言幾乎是插翅難飛,自打楚尚璟登基,除了修宮牆,還把之前他同顧楓在冷宮挖的洞填的嚴嚴實實,又派遣飛影常常于夜間巡視宮闱,找尋是否有通向外界的通道。

而三年前,南家問斬,因着犯案重大,也是關在宮裏特殊修建的牢裏,按理說應是牢不可破的。可南晖被一人單槍匹馬劫走,宮門口卻無一人見到劫獄之人,楚尚璟原以為是哪裏被人挖了地道過于隐蔽,還因此發落了飛影,現下看來,倒是極有可能是如同葉清一般輕功卓絕的高人,直接翻越了宮牆。

楚尚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宮牆,連他也翻不過去,可帶着人的葉清竟然輕而易舉地就劫走了葉洵,那會不會三年前的人,也是他。

一時間心裏頭如同被按下一個又一個釘子,痛的心如刀絞的同時,腦子裏也是如出一轍的思緒紛亂。

如果劫走南晖的人真的是葉大俠,而南晖同葉洵的長相又如此相似,是不是意味着……

楚尚璟不敢再想,扶着欄杆上的龍頭坐了下來,面若冰霜,就聽一人道:“微臣聽說,宮裏出事了?”

他沒有擡頭,只聽聲音,就辨識出了那人,聲音啞的厲害,:“顧楓,你來了。陪朕坐會兒。”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帶着心如死灰的平靜,甚至沒有多問一句有關顧楓的孩子。

顧楓依言坐到楚尚璟身邊,卻少有的沒有多話,兩人相對沉默着,一直枯坐到了傍晚,高六好幾次想過來勸勸皇上,都被顧楓使了眼色退下了。約莫到了天際黑透的時候,顧楓才起身離開,楚尚璟沒有挽留,也興致缺缺,只掃了顧楓一眼,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多謝。”

可顧楓卻聽懂了,他沒回頭,徑直去了雲繡樓,見着雲繡就道:“葉汀在秦山暴病,我的人救了他,現在在回京的路上。”

“秦山?他居然回秦山了!”雲繡沒問顧楓是怎麽會想到去秦山尋的,畢竟當初葉汀留了言說不會回青山幫,只是轉而問道:“這麽爽快地告訴我葉汀的下落,看來你是見到葉大俠了?”

“沒有。”顧楓有些興致缺缺道:“他今天直接闖了大殿,劫走了葉洵。”

“什麽!?”雲繡登時驚得站了起來,詫異道:“你不是說只要他進京,你一定知道的嗎?”

“他沒走城門。”顧楓沒同慣常一般面上帶笑,只是寡淡如水道:“他今日劫葉洵,據說也是直接使輕功越過了宮門。”

他忽然擡眼看向雲繡道:“其實我找葉大俠,不只是為謀事。”南晖同葉洵面容如此相似,葉大俠又是葉洵的爹,他不相信葉大俠會不知道南晖的下落,哪怕是一點線索也好。只是後面這半句,他沒有說與雲繡聽。

雲繡見他話說了一半,忽然斷了話頭,也便不再問,只道:“葉大俠這回來,也沒來找我,想必是得了我散布出去葉洵嫁給皇上的消息氣極了,連來我這兒的功夫都沒有,直接就闖上了大殿。”

“你說什麽人,才會得到玉玺上的螭虎呢?”顧楓忽然若有所思道。

“什麽?”雲繡不解。

顧楓沒有解釋,陷入了沉思。他聽人禀報了朝堂上的事,自然是連螭虎這種細節也不會放過。

他是見過玉玺的,從前跟着楚尚璟做伴讀,太子在賜死他爹娘的聖旨上印章的時候,便是用的殘了頭的玉玺,事後他問過楚尚璟,為什麽玉玺上的螭虎沒有頭呢?

楚尚璟說他也不知,後來他去了南國公府裏頭,也便再沒想起這茬兒,此時這螭虎頭卻在一個江湖中人的手裏出現了,不得不讓他又多想了幾分。

“你今日怎麽了?”雲繡打斷了顧楓的沉思:“似是心情頗為不佳?”

顧楓擡眼看向她,微微嘆了口氣,索性不再想,少有的耐心解釋道:“今日葉洵被劫,我瞧着陛下,似乎是很難過。”

“皇上對葉洵,倒是一片真心。”雲繡感慨了一番,又問道:“只是你向來不是盼着他不好麽,還籌謀着斷了他的帝王生涯,他若是不快,你該高興才是。”

就見顧楓忽然道:“這種感覺很奇怪,雲繡,當你同一個人裝作很親厚的時間太久,明知道是僞裝,卻還是忍不住,似乎有一種真的很親厚的錯覺。以至于若是看着他難受,我也會跟着難受。”

雲繡聽完,忽然愣住了,總覺着心口有一塊兒酸澀難耐,微微張了口,卻又說不出話來,待到顧楓起身準備離開了,她才輕聲道:“我勸你一句,放下吧。”

“放不下的。”顧楓苦笑了一聲:“我作過的孽太多了,況且,你要把高公公弄出宮,我要替我爹娘報仇,雲繡,我們都不得不做。”

雲繡忽然道:“究竟是不得不做,還是你手握大權太久,已經被權勢腐蝕了內裏,再也逃不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抱歉,今天有點不舒服,被生活折騰的死去活來的蠢作者想了下,決定以後還是改成晚上十一點左右更文好了,以後小天使記得十一點左右再來看文噢=w=

如果小天使們覺得追更很累養肥也ok的噢,本文保證絕對不會坑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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