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離宮
雲繡的聲音很輕,顧楓卻忽然腳步一頓,意味不明地擡眼看了看雲繡。忽然輕笑一聲,不帶什麽表情的離開了。
“莫靈,姑娘們都通知了嗎?”雲繡對着外頭微微揚聲,便有個蒙着面的姑娘走了出來,她的面上是與平日裏在尋歡客之間引來送往截然不同的端正嚴肅,她向雲繡施了一禮,開口道:“剛剛屬下在房外聽見顧大人所言,已用飛鴿傳書給姐妹們傳了信兒,說是葉大俠的下落主子已經知道了,她們接了信兒不日便将陸續回來了。”
“嗯,你很機靈。”雲繡誇了一句,忽然道:“莫彩有消息了嗎?”
“屬下還在查。”莫靈眼中帶着一絲微不可察地焦灼,就聽雲繡道:“你不必憂心我會因此疑你,雖說你同莫彩是一對雙生子,你們的關系也慣常要好,但我不會因她叛變而疑心你半分。”
莫靈頗為感激的點點頭道:“莫彩無緣無故成了皇上的人,其中必有蹊跷,這回被大殿上那位神不知鬼不覺就送出了宮,想必也是料到了咱們的人想審莫彩。”
“莫彩素來是個心性堅定的人,又是個極為不怕死的,我想不出她有什麽背叛雲繡樓的理由。”雲繡躊躇了片刻,猶疑道。
自打當初楚尚璟喬裝王景,借了莫彩的名頭,雲繡就覺着暗自心驚,向來雲繡樓的殺手都是誓死效忠雲繡的,且雲繡雖然是主子,待她們卻絲毫不遜色于親生姐妹,可這莫彩無緣無故一聲不響就成了皇上的人,雲繡又做的是犯上的勾當,實在是不得不叫人心緒難平。
她不經意間将目光投在莫靈那張同莫彩極為相似的面容上,斟酌了片刻,開口道:“莫靈,若是我把你送進宮,你有沒有把握僞裝成莫彩,替我查出這一切?”
莫靈猛地擡頭看向雲繡,旋即了然,又低頭施了一禮道:“屬下必不會辜負主子。只是——”她面頰上露出了微微的糾結之色。
“有什麽條件盡管提,我知道你們都替我做着賣命的事兒,我必不會虧待你們分毫,你此行若是不順,我雲繡也會盡全力救你。”雲繡溫聲道。
莫靈面露難色,向雲繡磕了頭道:“雲繡姐姐待我和小彩都是極好的,當初我們二人孤苦無依被賣到青樓,多虧了雲繡姐姐照顧着,且後來雲繡姐姐成了雲繡樓的主子,教我們武功不說,還親自替我們料理了那些登徒子,教我們于這渾濁之地,也能尋得一片安定。可莫彩辜負了您的心意,我知道您不只差遣了我一人尋找小彩,只懇請若是查出了莫彩的下落,不論莫彩是否背叛了主子,都請主子留小彩一命。”
“你可知,雲繡樓最忌諱叛主的人?”雲繡言罷,便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遲遲沒有開口,而莫靈也一直跪拜在雲繡身前,堂裏針落可聞,兩廂無言地沉默了好些時候,雲繡終是嘆了口氣,應道:“我答應你。”
莫靈松了口氣,重重地向雲繡磕了頭,沒瞧見雲繡眼裏一閃而過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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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洵不知躺在什麽地方,總覺着腦袋沉甸甸的,頭疼得很,身下也極為颠簸,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鼻子上若有若無的癢意,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蹭着她的鼻尖,她實在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忽然從混沌的夢境中驚醒,就看見了同他四目相對的葉清。
“爹?”葉洵驚道,順勢看見了葉大俠手裏的柳條枝子,想必剛剛葉清就是用這東西蹭她的臉,把她鬧醒了,她撇撇嘴道:“爹你能不能別用這麽幼稚的法子叫我起來?這招都過時好久了。”
“哼。”葉清冷哼了一聲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爹吶?”
葉洵環顧四周,發覺自己似乎是在馬車上,一撩開車簾,見着外頭已是一片荒涼景象,想必是出城許久了。她回想起最後的記憶,便是她拾掇好了自己,正準備去清涼殿等着楚尚璟下朝,就覺着一陣疾風襲來,快到她剛擺出還手的姿勢,連襲擊她的人影都沒看清,就失去了知覺,她這一琢磨,便想明白過來了,對葉清道:“爹,我要回去!”
“不行。”葉清一挑眉,佯怒道:“姓楚那小子不是什麽好東西。”
“爹,你不是說了葉家不講那麽多門第規矩,只要是我喜歡的人,你們都沒有意見的嘛!”葉洵有些急了,奈何估摸着是被葉清喂了松骨散,渾身上下凝聚不起來力氣。
“可你爹也說了,不許和宮裏的人有牽連!”他睨了眼葉洵掙紮的模樣,點了點葉洵的額頭,頗為得意道:“你跑不了的,你娘新制的松骨散,效果極佳,專門克你。”
“你!”葉洵怒目圓睜道:“有你這麽對女兒的嗎,您可真是我親爹啊。”她沒注意到說完這話葉清眼底一閃而過的游移,只繼續道:“我娘若是知道你把她制的藥用在我身上,必然要罰你抄書!”
“切。”葉清不以為意的把玩着手裏的枯柳條,道:“我該罰你抄書才是。我這回來抓你啊,可是得了你娘的許可的。”言罷從懷裏掏出一封信抛給葉洵,不高興道:“你給我乖乖回去,你以為我喜歡你杵那兒破壞我和你娘的花前月下嗎?”
這位葉大俠,不入宮,不承爵,手握巨大的江湖勢力,卻是個一等一的妻管嚴,癡情種子,常年熱衷于同夫人四處游山玩水,用他的話來說,夫人是用來疼的,而兒女是需要磨練的,蜜罐子裏泡出來的不是寶貝,多半是廢物,因此數年前落腳青山幫,為了讓葉汀葉洵闖蕩闖蕩,将二人留在了秦山。
“知道了,您同我娘的二人世界絕不可打擾。”葉洵白了葉清一眼,語氣不善道。她打開了信封,見着裏頭果然是她娘的筆跡,上頭只有四個字:“葉洵速歸。”沒頭沒腦的,葉洵忍不住問道:“為什麽非要我回去,你帶着娘直接來參加封後大禮不好嗎?”
葉清吹胡子瞪眼地彈了彈葉洵的腦門兒,氣道:“你知道皇後是什麽嗎,你就叫我們來參禮。”
“知道啊,皇後就是皇上的夫人呗。”葉洵不以為意道。
葉清重重地嘆了口氣,覺着自己的女兒一顆心早就被那一肚子壞水兒的小子給勾走了,他忽的回憶起楚尚璟極小的時候見過的那一面,那時候的楚尚璟還是個傻乎乎的肉團子,他恨恨地想,若是早知道那臭小子有一天要拐他的女兒,他當初就該把那肉團子揍成豬頭,省的長那麽一張教人春心萌動的臉出來惹是非。
正琢磨着,他忽然想起一件要緊事兒,神色嚴肅地小聲對葉洵道:“你真懷了他的孩子?”
“什麽?!”葉洵倒抽了一口涼氣,面色古怪地對葉清道:“你都一大把年紀了,能不能別為老不尊,你聽誰胡說的?”
“為老不尊”的葉清摸了摸夾帶着些許白發的鬓角,頗為自信道:“你爹年輕着呢。”
诶這個關注重點是不是錯了!葉洵頗有些郁悶道:“是是是,您可年輕了。”
慢了半拍的葉大俠才後知後覺道:“我就說那臭小子一肚子壞水兒,不是什麽好人,他居然騙我說你有喜了,這給我急的,直接就把你拍暈帶回來了,原本想着同你見了面好好聊聊再帶你走的,那小子一說我也急了,生怕你已經被那小子整的五迷三道的了。”
遠在皇宮還不知自己作了大死的楚尚璟:“……”
葉洵啧了一聲道:“也就您信。”
葉大俠得知女兒沒懷上那人的孩子,頗為舒心的舒了口氣,又從懷裏掏出一個裝滿葉片的荷包,暗示性地看了看葉洵。葉洵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頗為捧場地對着那針線細密,繡的一雙鴛鴦的荷包天花亂墜地誇了一番,又道:“我娘又給你做荷包了?”
“不錯。”見着女兒依舊如此識趣,葉清老懷甚慰,面兒上笑意漸濃,他取了片葉子放在嘴邊吹了幾個聲調,便見着一只雀兒擦過簾子飛了進來,他把雀兒并着葉子遞給葉洵道:“有什麽想跟他交代的,先刻在葉片兒上吧,也省得他擔心。”
葉洵接過那雀兒,沉思了片刻,拿指甲刻上一句“勿念,安好,不日歸。”又将葉子綁好,将那只雀兒遞給了葉大俠,後者對着雀兒吹了聲口哨,那雀兒就往皇宮的方向去了。就聽葉大俠道:“你同葉汀想的這個主意倒是真好,這訓練好的鳥雀兒帶着樹葉,倒是比信鴿安全不少。”
就見葉洵忽然微微低了頭,頗為鄭重地說了句:“多謝爹了。”
葉洵在他面前少有不折騰拌嘴的時候,從這丫頭小時候便和她打嘴仗上蹿下跳地慣了。這話一出,一時間氣氛竟有些叫葉大俠頗為不熟悉的煽情,他有些不習慣地摸摸未曾蓄須的下颚,他撇撇嘴轉了話頭道:“你的字還是那麽醜。”
“我這字随你。”小霸王瞬間恢複了神色,又進入了同葉清鬥嘴到底的戰鬥時刻,剛剛那教人坐立難安的古怪氣氛總算是沒了,就聽葉清揶揄道:“有了心上人果真是不一樣了,我的丫頭啊,都學會感謝她爹了。”
葉洵微微紅了臉,有些惱道:“不和你說了,睡了。”旋即掖了掖蓋在身上的薄毯,靠着車壁便要繼續休息。
葉大俠無奈道:“你才醒了多大會兒,又睡,我養的豬都沒你懶。”
“還不是你一掌把我打昏,傷了我的腦袋。”葉洵回道,雖說同樣身為習武之人,她自然是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的,知道這一掌其實輕得很,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麽傷害,還是忍不住同她爹慣常互怼:“再說了,像你這麽懶的人,你會有心思養豬?”
葉大俠被她噎得沒了脾氣,索性閉了口,這豬嘛,當然是沒養的,倒是養了一個葉洵。葉大俠看着她閉上眼睛嘴角偷笑的睡顏,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罷了,叫她好好休息吧,誰知道這是不是她最後一段安穩平和的時光。
這覺醒了,許多事情,怕是都再也不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葉大俠眉頭一皺,覺得此事并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