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傅辛夷種子分類栽種下。花主要重了四種,分別是金盞菊、矮牽牛、五彩石竹和虞美人。金盞菊先前便種下了一些,如今在另外一塊地上稍有探頭。

入了冬後,蔬菜種類就少了很多,而花草種類便更少。普通百姓寧願種些蔥也不會浪費土地來種花的。老百姓到了冬日吃食欠缺,土地恨不得上頭能堆滿糧食。肚子填不飽,自然不會考慮花草。

傅辛夷意識到這一點後,先自顧自将院子裏空出來的一塊地分了區。幾塊兒種花,一塊兒考慮着種糧食一類。只是糧食這個季節只适合種小麥,冬季種的這波産量估摸也不會太高。

先生這些日子依舊隔三差五來輔導她學東西。她最認真的便是習字,努力将自己的字寫得好看了些。

府裏上上下下都禁不住讨論起來,就連顧姨娘都拉過良珠好奇問了一聲:“怎麽忽然比以前都用功了些?”

良珠思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卻知道這些變化是從出門之後才有的,便小聲回了顧姨娘:“好像是那日出府,回來見過一回老爺,随後就這樣了。”

顧姨娘若有所思,轉頭就去找了傅尚書。

至于傅尚書做了點什麽,又見了點什麽人,那便全然都沒有告知傅辛夷。

傅辛夷默默種了一段日子地,便迎來了冬至日。

冬至是個大日子,是歲首,其重要程度僅次于不久之後的新年。這一日一家人必須要湊在一起祭祖。

府上早幾天就忙碌起來,該采買的東西全部采買了,燒給先祖們的金銀紙錢擺了好幾箱。

顧姨娘這日一大早便操持起來,還端了一大碗的餃子給傅辛夷送去:“先吃兩個,今個忙啊。你折的元寶放錢堆裏去了吧?”

傅辛夷點頭。

每年顧姨娘都會親自折一部分金元寶,專門用于祭祀。祭祀先祖的同時,也要祭祀傅辛夷親娘。傅辛夷身為傅府唯一的孩子,自然一樣需要折兩個,還需要親自去燒兩個元寶。

府上習慣了每年做這些事,現今幾乎不會出任何差錯。

良珠給傅辛夷好好打點了一番,才鄭重帶着傅辛夷出門:“小姐,該去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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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辛夷應聲。

家裏頭負責打掃院子的下仆忽然滿臉雀躍小跑到傅辛夷面前,拱手:“小姐,院子裏有苗新發芽了!是個好兆頭啊。”

天氣已冷,還愣是沒有下雪。

傅辛夷這些日子還在擔心自己找來的種子由于太冷發不了芽,沒想到今天抽芽了。她驀然笑開,點頭應了下仆的話:“是好兆頭,良珠。”

良珠摸口袋,給下仆一點小打賞:“就你滑頭,今個冬至,可別忘了本該做的事情。”

那下仆喜笑顏開:“是是,謝過小姐。”

傅辛夷攏了攏自己的衣袍。

今天比前幾日都更冷了點,昨個晚上室內都燒起了煤。屋裏頭熱,一出來感覺外頭更冷。

她邁開步子,繼續向着傅府祠堂走去。

傅府有專設一個小祠堂。祠堂後方擺着很多小牌子,祠堂前頭擺着橫條大桌。房間裏現下點着不少蠟燭,兩側站了不少仆役,正将一箱子一箱子的金銀紙錢端到等下方便取用的位置上。

祠堂桌面上擺了不少吃食,有葷有素還有果子。酒茶必不可少。按着規矩,酒至少要上三輪,一輪都不能少。

紅色的燭光點亮了傅辛夷的眼眸,讓她看着比往日更溫和也更靓麗。

傅尚書見人到齊了,先行甩了衣服袍,朝着牌子跪下。

三跪九叩。

他沉默着沒說什麽話,起身後靜靜看了會兒自己妻子的牌面,最終讓開了位置,讓顧姨娘上前。

顧姨娘上前,一樣規矩恭敬三跪九叩。

她與一言不發的傅尚書不同,嘴裏話自叩拜開始便沒有停過:“老爺,夫人,小姐,這些年家裏一切都好,辛夷能看見了,今年看得比去年更清楚,都能出門了。大人朝上一切也好……”

顧姨娘的老爺和夫人特指的是傅辛夷的祖輩。傅家人丁實在不旺,稱呼一直以來都很固定。而小姐指的當然不是傅辛夷,而是顧姨娘當年伺候的傅府夫人雲氏。

府上不會有人叫她名字,唯有祭祀的牌子上深深刻着,一筆一劃,端端正正。

雲詩詩,雲氏。

傅辛夷開着牌子走了一下神,很快被顧姨娘拉扯了一下。她回過神,意識到祭祀輪到自己跪拜了。

顧姨娘依舊說着:“小姐,您一定要多看着點辛夷啊。辛夷還小,以後的路還那麽長。”

傅辛夷恭敬磕頭。

她感恩天地,再給她一次生命。她感恩天地,給了她一雙能看見的雙眼。她感謝先祖和她娘親給了她富裕的生活。這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先祖庇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娘看着她的緣故。

兩世為人,前世親情緣薄,此生親情緣厚。

總之,這個頭,她磕得心甘情願。

等傅辛夷磕頭結束,顧姨娘拿了酒壺給傅辛夷:“去,給長輩們上酒。”

傅辛夷接過酒壺,乖乖去桌上倒酒,倒三分之一杯子。

倒好酒,輪到燒紙。

下仆将火盆擺放好,用引子點出了一個火底。

傅家三個人從箱子裏拿出金銀紙錢丢入火盆中。這些紙價格不算太高,不需要防蛀防蟲,只需要好燃燒。一碰上火就整個燃成灰燼。

火光比燭光猛烈,染紅了傅家人的臉。

傅辛夷能感受到臉上的高溫,這些火的熱氣撲面而來,烘得她臉上發幹。她輕微眨了眨眼,感受到自己眼內有點淚水。眼太幹了,反倒是自然有了淚。

顧姨娘小心燒着紙錢,一擡頭見傅辛夷眼眶充水,忙開口:“辛夷,你往後退退,別靠太近。”

傅辛夷點頭,往後稍挪動了一些。

幾箱紙錢不太經得住燒,很快便沒了。桌上的東西還要擺一段時間,蠟燭更是要等燒幹淨。一切結束後,桌上的茶水可以喝,大約的意思是沾染來自先祖們的祝福。

傅辛夷在原地等了小半響,很自然被顧姨娘灌了一杯糖水。

她爹喝得是茶。

喝完東西,傅尚書和傅辛夷說了一聲:“跟我來書房。”

傅辛夷應聲,跟在傅尚書身後往書房方向走。

父女兩個一前一後,很快就到書房間。

傅尚書沒将門關上,而是敞開着門,還将窗戶都開了。當然,今個府上仆役都忙,書房外值守的只有一直跟着傅尚書的一位下仆。

傅辛夷不知道傅尚書找自己幹什麽,進門後便好奇看向自己父親。

傅尚書在書桌上有個長條盒。

他将長條盒遞給了傅辛夷:“打開看看,你母親。”

傅辛夷微愣,雙手接過長條盒。

盒抽開蓋,裏面放着一個卷軸,上頭系着紅繩。繩子已很老舊,顏色褪盡,看着暗沉得很。倒是這卷軸看着還很是新,仿佛是新的一般。

她從中取出卷軸,解開系帶展開了畫。

畫大約有一米高,畫上只有一個女子。女子穿着一身淡綠色長裙,手上拿着一把扇子,倚靠在半身高的小圓臺上。這種圓臺平日是用來放裝飾花草的,畫中全然被女子霸占了。

她唇角泛着笑,眉心還有一點紅。膚色白皙,還泛着紅。

看着很漂亮。

真正的圖紙并不新,不過是最外頭那一層框着的紙新而已。

“像不像封解元?”傅尚書問了一聲。

一問,覺得是很像。

傅尚書笑一聲:“前些日子見了一眼,除了膚色和眉心那點像之外,其它沒有一點相像。你娘偶爾俏皮,素來良善,脾氣溫和居多,是春日的花。”

封解元的性子卻不是。

他看過不少人,自認自己不會随意看岔眼:“封解元溫和,卻不是春日的花。他骨子裏有一股傲。”

傅辛夷擡頭看向傅尚書,覺得傅尚書确實是只見了一眼而已。封淩容貌上佳又天賦奇高,能輕易爬到那麽高的位置,手段心計一樣不差。

溫和是有,傲氣是有,更多的東西卻潛藏在那張漂亮的臉下,如同秋日地面落葉下潛藏的那些未知。

傅辛夷收起了畫,放回到盒子裏,重新還給傅尚書:“這幅畫……爹保管好吧。”

她能看出他父親對畫的珍惜愛護。這一份情感遠勝過她。

傅尚書沒拒絕,坐到自己位置上,很是随性問了一聲:“要是和封淩成親,樂意麽?”

傅辛夷心頭一跳。

她可一點沒往家裏透出過自己想成親的意思。怎麽就忽然收到這麽一問題?

傅辛夷瞪大自己雙眼:“爹?!我還是一個孩子!”

傅尚書聽到這話,忽然笑開來,樂呵出聲:“你确實還是個孩子。但婚事是遲早要考慮的。封解元天下就那麽一個,要是錯過,會有些可惜。”

傅辛夷趕緊搖頭。

她相當誠懇和自己父親透底:“他确實天下無二,今後前程似錦,注定是人上人。可我只想守在爹身邊,也想陪着顧姨娘。家裏現下僅我一個,我可既當女兒又要當兒子。”

傅尚書被傅辛夷這話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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