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落款的太陽畫法很簡單,一個圓圈加上幾個點,看上去幼稚且燦爛。

上面的文字簡單,卻是讓傅辛夷沒能明白裏頭的意思。

一個禮物是辛夷花。辛夷花花期在二到三月,并不是現下會綻開的花。京城并不适合種植辛夷花,幾乎見不到綻開的辛夷花,而用作藥用的多是辛夷花幹,罕見能碰到這種充滿美感狀态的幹花。

辛夷的花語是報恩和純粹的愛。

這算什麽?情書?

若說這個是情書,那第二個禮物是盧,這又代表了什麽?

傅辛夷困惑看向顧姨娘:“盧家發生什麽事了?”

顧姨娘搖頭:“尚未。盧旺申這種小事情,放到朝堂上讨論總歸是太過笑話。他父親依舊在翰林院當着大學士。年節時分,桂府沒打算對盧家下手。”

傅辛夷更疑惑了。

那這是什麽意思?

誰會送給她這樣一封信?

顧姨娘問了一聲:“除了盧旺申外,近來可有惹上什麽人?見了什麽人或者是和誰攀談過兩句?”

傅辛夷眼睛一直都在逐步恢複,即使對外很感興趣,也謹遵醫囑不随意外出。至今總共就外出過一次,去了品鑒會。那次見着的人多了去。要是知道盧旺申和她關系不好,那很可能是一樣去參加品鑒會的人。

攀談也就和封淩說上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她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搖頭:“沒惹什麽人。也沒和誰特別攀談過。”

顧姨娘皺眉:“你這太陽的畫法,知道的人實在不多。”

Advertisement

傅辛夷看着落款。

确實不多。

眼睛能看之後,她不得不被按着學習。畫畫當然也是其中一個內容。她第一回 畫太陽,畫了那麽一個圈加幾個點,當場把良珠逗得笑失控。

那副畫非常榮幸得到了顧姨娘和傅尚書的友善笑意,最終被傅辛夷壓在書房角落中。

她的書房不是誰都能進,畫的畫更是沒幾個人看過。府上都沒幾個知道她會這樣畫太陽。

“總不能是巧合撞上了……這花若不是采買來的,那得是幾個月前制作的了。”顧姨娘皺眉思考着,“他是早就認識你?識字,字寫得好看……”

傅辛夷茫然。

顧姨娘叮囑傅辛夷:“花可以收下,信燒掉,不要惹到事。”

傅辛夷點頭。

顧姨娘今個的事還不少,不便再在傅辛夷這兒留着,叮囑完就匆匆走了。她走前還吩咐良珠,這些時日要注意一些傅辛夷的安全,萬萬不能随意外出。

傅辛夷:“……”

一封信竟然斷了她一段時間的外出機會!

她好不容易熬到眼睛好轉!

傅辛夷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信,暗恨:就這追人的方式,還是單着吧你。

……

冬至日剛過。

早朝日。

轎子、馬車逐漸朝着京城內城行去,再往內,官員們集體下車步行往殿內行去。

剛過好節日,衆官員臉上多是帶笑的。

即便今日天陰沉,風微大,溫度又低了一些。

傅尚書确定自己衣着沒有半點不對,步履一點不差,禮節半點不失,循規蹈矩順着官員人流往大殿走去。他腦內想着今日朝堂上會有的內容,還算着今年各部分提交的支出情況和明年預算情況。

大會之後必然有小會。

年前的小會上他還要和其他幾位尚書吵架,現下得想想怎麽吵贏。丞相即便知道戶部難處,可到底還是幫着吏部和兵部。吏部是不能輕易得罪,兵部那兒這兩年實在亂……

工部尚書桂尚書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傅尚書身邊,低聲問候:“傅大人。”

傅尚書本能淺笑回話:“桂大人。”

桂尚書笑笑:“小女在家裏關了一些時日,總鬧着要出門,還想去見傅小姐。傅小姐性子溫和,身體柔弱,怕是不習慣小女這樣的性子。”

這話的意思是:我女兒天天想着你家女兒,你家女兒怎麽半點聲音都沒有?

傅尚書含笑:“小女念叨過好幾回桂三小姐,還說着要送花給桂三小姐。這幾日身子不好,給耽擱了。”

都是老狐貍,撒謊說得和真的一樣。

桂尚書明知道傅尚書在說謊,但還是欣慰點頭:“那便年後再說吧。過年家裏要折騰的事不少。”

年後再說,怕是不僅僅指兩個孩子見面,還指兩個孩子和盧家的事。

傅尚書應聲:“我會轉告。”

兩人又客套了兩句,繼續朝着大殿走。

到了大殿上,一切按部就班。

店內左邊站一堆人,右邊站一堆人,按着身份階級,将這些時日奏本上的事一一做個總結彙報。碰到要臣子決策的,多是很快就解決了。

大多事都是在早朝外解決的,早朝上可沒那麽多空解決如此多的事。

大殿上座,帝王年紀已高,氣勢淩冽依舊。

“近日,朕接連收到奏章,彈劾翰林院盧大人。”皇帝語速并不快,語氣淡淡,像是在說“今日微涼”一般,沒多少情緒。

底下的臣子心頭齊跳。

能寫彈劾,衆人還少有知情的,那怕是有官員私下上疏了。這等奏章事關機密,尋常官員不得看其中內容。上疏彈劾官場同僚,不是言官便是是有大仇。

快過年了,誰想到會有這等事情?

難道說是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壓不住心頭的厭棄,決定對盧大人下手了?

傅尚書和桂尚書面不改色,恭敬站在那兒低着頭。

“朕尋思着盧大人博學多聞,素有雅名,奏章上多是荒誕之言。”皇帝看了眼臺下的神情惶恐的盧學士,又看向另外幾個近來聽說和盧家有矛盾的官員。

翰林院盧大人當即出列,慌忙跪下:“臣謬贊。”

皇帝勃然大怒,手指頭點着下方的盧大人:“是謬贊!荒唐!朕天下學子苦學數十年,入翰林!入朝堂!為朕之天下籌謀劃策!朕予你學士之位,便望你引導學子!你幹了什麽!”

他幹了什麽?

盧大人大力磕頭,聲音發顫:“陛下息怒,萬不可因罪臣傷了身子。”

大多數官員一動不動,眼眸都不曾擡一下。

皇帝見盧大人半點沒自省的樣子,還試圖用言語取巧,怒火更旺:“三年前,一甲學子任巡!盧大人可還記得?”

這名字一出,大多數人都是茫然的。

三年前任巡?誰啊?

三年一次科考,每年新晉者少則幾十人,多則一兩百人。一甲在其中占據了三分之一的人數。能入在場六品以上官員眼的,多是官宦子弟或博學多才者。

任巡這人未免太過普通,普通到完全記不住。

就連下方的盧大人一時都懵了一下,沒能想起那任巡是誰。

皇帝氣笑了。

“翰林院才人衆多,朕記得洪侍讀過目不忘,記憶超群。”他叫出翰林院的洪侍讀,“洪愛卿,可記得任巡?”

洪侍讀出列,恭敬跪下:“臣記得。”

皇帝下令:“說。”

洪侍讀應聲:“是。任巡,年三十五,共參與三回春闱,于三年前高中入殿試。卷六份考核成績中,有四人給出優等評定,入一甲。卷上內容為……”

皇帝語氣不耐:“言簡意赅。”

洪侍讀頓了頓:“入翰林一個月,将妻女送回娘家,于家中懸梁自盡。”

官員死亡并不稀奇,可年紀僅三十五,剛剛入翰林,可謂今後前途光明,突然自盡,那是很奇怪的。

盧大人在邊上輕顫了一下。他想起來了。

皇帝往前側了側身,低頭望向盧大人,詢問:“盧愛卿可記起來了?這任巡是為什麽死的?”

盧大人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任巡是自盡的。是罪臣未能管理好翰林院,臣辜負陛下重望,臣有罪。”

洪侍讀沒敢說話。

皇帝語氣輕飄:“朕怎麽聽說,是任巡女兒年僅十歲,長得清秀可人,被你家兒子試圖強行帶回家中?”

盧大人不敢擡頭,哐哐用力磕着腦袋:“罪臣兒子絕無幹出此等荒唐事!陛下!臣子雖才華有限,但絕不可能幹出此等荒唐事。要是幹出了此等荒唐事,又豈會和桂三小姐定下婚事!”

這回是有官員忍不住看向桂尚書了。

皇帝嘆了口氣。

他的怒火來得突兀,去得也突兀:“你說的也是。朕怎麽能信不過桂尚書的眼光?那奏章上荒謬的點也不止這一兩個。再說十歲也太小了。朕子女衆多,一代入,一時倒是昏了頭。”

桂尚書出列,語氣略有點沉重:“陛下愛子心切,愛臣心切,關心才亂,是我朝之福。但,彈劾一事必須嚴查。不然助長此風,朝堂之上必然混亂。”

皇帝點頭:“桂愛卿說得對。這事便交給大理寺辦了吧。但盧大人連學子名字都記不清,明年春闱一事,我看還是交給洪侍讀。”

他這麽說完,還不得不提醒一句洪侍讀:“洪愛卿,你要是再敢弄兩個考生,寫奏本能寫一萬七千字,一萬六千五是廢話的,就給朕回家寫書去!”

洪侍讀叩謝:“臣不敢!謝陛下!”

傅尚書垂着眼,在心中想着:不管上疏的內容是不是真的,盧家完了,盧旺申和桂曉曉的婚事也沒了。

只是,當初寄信的到底是誰?

是誰能夠狂傲到說出“禮為盧”的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