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傅辛夷表态讓良珠和管事不要告訴傅尚書和顧姨娘, 最主要是不想讓他們插手
她知道自己年紀尚小。家裏仆役即使被她警告, 多半還是會選擇将這件事告知上去。但傅尚書和顧姨娘都是聰明人,知道了這件事, 明白她不想讓他們管, 自然會盡可能順着她的意思。
傅辛夷回到屋子裏去畫畫習字,靜等着時間過去。
她認真起來, 學什麽都能狠得下心。
字也好,畫也好, 持家也罷, 她所學的一切,今後都是她護着這個家的根本。
……
盧旺申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他頭發淩亂,衣服上滿是皺褶壓痕,腰間的玉佩忘記挂, 腳上的鞋子更是沾滿了雪和泥巴。
他跑到桂府, 用力敲打着桂府的大門,臉上早沒了前段時間品鑒會上的自以為是和狠毒:“桂大人!桂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爹!他真的沒有做錯什麽事情!他是為了替我掩蓋事情, 敲打了一下任巡!他真的沒有蓄意要了任巡的命!”
桂府的門緊閉, 一條縫隙都沒有留。
盧旺申原本的饅頭臉被突如其來的壓迫逼得癟了些。他話裏帶上了哭腔, 苦苦哀求桂府裏的人能出來給他一個機會, 給他父親一個機會:“您是我的老丈人!怎麽能看着我爹就那麽被關下去?禁衛的人會屈打成招的啊!那兒的人您還不清楚麽?”
桂府門內有守門人低聲開口勸說:“盧公子請回吧。桂大人不在。再說這事桂大人還真管不了。”
全京城有點權勢的都知道, 翰林院盧大人的事情,是皇帝親自叫大理寺查辦的。誰想這位盧大人身上經不起查,一查下去,和拔蘿蔔必帶出泥一樣, 帶出了一堆事情。原本僅查三年前任巡自缢的案子,查着查着,事情就複雜了起來,還關聯到翰林府拉幫結派,官員暗中勾結,聽說也隐隐約約有科舉舞弊之類事。
桂大人就是天大的膽子,對這個渾水也不敢在明面上摻和。
現下桂府最想要做的,不過是解除盧旺申和桂曉曉的婚事罷了。
盧旺申用力錘門,眼內驚慌:“他可是尚書!怎麽能管不了呢?他管不了誰還能管?丞相!對,他可以找到丞相大人!你們開門啊。就讓我和桂大人說兩句話!只要他能救我父親,今後我的命都可以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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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依舊沒開。
門內兩個守門人對視一眼,眼內都是無奈。
“桂曉曉,桂曉曉!求求你勸勸桂大人!桂曉曉,我今後給你做牛做馬都行!”盧旺申悲憤大喊着,盼着桂府裏的人能夠給他一點點回應。只要一點點就好,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沒被放棄。
門口這般鬧騰,府裏頭該知道的當然都知道。
桂曉曉走到門口的時候,盧旺申還在外頭敲門。
敲門聲依舊很重,而盧旺申的喉嚨已喊到嘶啞,裏面帶着年少者的無助。任憑誰都知道,這樣喊是毫無作用的,可他們只能任由外頭盧旺申這樣喊着。府裏頭的主人沒開口,誰也不敢動手去趕人,更不敢放人進來。
桂曉曉站在門內,眼內複雜:“盧旺申,你別敲門了。”
盧旺申忽然停止了敲門,話裏透出驚喜:“桂曉曉!你讓我進去吧。我要找桂大人。求他在陛下那兒替我父親說兩句好話。任家女兒真的一點事情都沒有,任巡是自己要死的。仵作早就驗過屍,不可能作假的。”
桂曉曉走到貼近門處,放低了自己的聲音:“盧旺申,你該知道你父親不止這點事情。”
盧旺申啞了嗓子,茫然問桂曉曉:“他還有什麽事情?我不知道啊!他為人這般中正,我就只能去國子監,連科舉都不可以在京城考……”
為了避嫌,負責科舉考核的人不能和當屆考生有任何親屬、師生關系,以防舞弊案件。盧旺申才學一般,科舉确實名次也不會好看。可連科舉都不能在京城科考,注定了他幾乎只能通過在國子監熬過足夠的年份,再入朝廷為官。
當然,這個足夠的年份是奠定在他有個人本事的基礎上。
本來有盧大人和桂尚書在,盧旺申今後當個官還是沒問題的。可惜現在前途幾乎看不見光。
“你父親身為翰林院學士,這些年拉幫結派,帶人欺壓無權無勢的翰林院新人,幾乎是朝中諸多臣子都知道的事。你去問問就能知道。”桂曉曉知道盧旺申愛喝花酒,鮮少關注朝廷上的事情,忍不住勸說,“盧旺申,你別幼稚了。人不能想着靠別人,靠別人永遠靠不住。”
盧旺申頭腦一片空白,喉嚨和手都疼得厲害。
他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桂曉曉前面的話,更對桂曉曉拒絕他而絕望。好半響,他才從嘴邊說出話來:“可我現在沒有任何官職。我除了和你的婚事之外,一無所有了。”
桂曉曉眼眸內滿是固執:“盧旺申,我告訴你。你父親不管有沒有出事。這婚事我都不會答應。我根本不會嫁給你!”
盧旺申通體發冷,眼內連門都看不清了。他死死盯着門,卻只能看見一片模糊:“桂曉曉,你和我的婚事天下皆知。我是絕不會放手的。我就算是死,也要拖你進盧家的門!你以為再婚的名頭會好聽?”
桂曉曉是同情盧旺申的,可這話讓她覺得惡心,惡心到将那些同情全部吞噬。
他們之間沒有愛情,一丁點都沒有。盧旺申對她所有的定義,就只是桂尚書之女而已。她喜歡什麽,她愛什麽,盧旺申半點不了解。他自己墜入深淵,也恨不得将身邊的人一起抓下去。
“你好自為之。”桂曉曉說完這話,轉頭離開,“他再敲門,你們就打暈他丢遠處去。”
兩個守門人應聲。
桂曉曉往回走,眼眶通紅。
幾乎女子都對自己的婚事充滿了期待,可誰能想到她的婚事會變成這副樣子。
她走到半路,直面撞上了自己哥,桂府大公子桂正初。
桂正初個子很高,站在那兒如同一座小山。他穿着一身朝服,一張臉頗有有棱角,帶着股冷峻。但當他看着自己妹妹雙眼通紅時,那點冷峻就緩和了不少:“家裏不會讓你嫁給盧旺申。但你的婚事接下去會很麻煩。京城中不會有哪家男子樂意去接你這個燙手山芋。”
畢竟桂大人不僅沒打算幫盧家,還打算落井下石的。這種做法必然會讓人覺得不安,生怕成婚後萬一自己遇到事情,桂府說不幫就不幫,還拽一把讓人摔更狠一些。
桂曉曉瞪向桂正初:“我知道。”
桂正初注視着桂曉曉。
頓了頓,他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法:“年前上頭要派一隊車馬前往蒙古。過些時日就要出發。你要不要去?”
桂曉曉愣住:“蒙古?”
桂正初應聲:“嗯,商貿往來。危險比較少,權當散散心。”
別人散心是去京城郊外散心,桂正初的提議卻是去蒙古,沒幾個月回不來的地方。桂曉曉震驚:“哥,我是你親妹妹麽?”
“是。”桂正初半點沒開玩笑,語氣不帶一點變化,“你不是喜歡天文?隊中有一名欽天監的人,你可以跟着他學習。”
桂曉曉唇顫了顫。
原來連平日裏忙裏忙外,幾乎整日不見蹤影的她哥都知道她喜歡什麽。明明他們一年到頭說不上多少話,吃飯也都閉口不言。
她張口閉口放在嘴邊的話,別人多當玩笑,少有人真的會考慮她是真心喜歡。
桂正初見桂曉曉沒有直接拒絕,拿出耐心和桂曉曉解釋:“盧大人門生多,回頭解除婚約容易惹出一堆事。你還喜歡出門。與其整日被我們壓在府上,熬過多年再嫁一個不喜歡的人,不如走遠一些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你本就不喜歡總拘在京城。過幾年玩夠了再回來。人都忘性快,轉頭就忘了這事。你要找個上心的男子會容易很多。”
桂曉曉咬了咬唇:“哥……”
桂正初:“嗯?”
桂曉曉用力點頭:“我去蒙古,路上跟着欽天監的人學天文。”
桂正初見桂曉曉答應了,最後說了一聲:“娘會替你收拾好行李。爹那兒我去說。娘給你牽的這婚事本就聽了小人言,荒唐過了。爹同意後,她必然會同意。”
說罷,他便邁步往後門走去了。
前門被盧旺申盯着喊來吼去的,他還真不方便從那個口出。
桂曉曉盯着桂正初離開,腦中想着的卻是……逃婚聽上去比二婚好聽點。
她想了想蒙古的距離。
真遠啊。
她以後就要離開所有熟悉的人,前往一個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了。
桂曉曉剛才不過紅眼眶,現在有點憋不住淚水。豆大的淚珠從臉上滑落,墜在地上,打出一個濕潤的水點。她吸了吸鼻子,帶了點小委屈。這樣倉促的離開,連一個小姐妹那兒都不能透露。
不知怎麽,她想起了傅辛夷。
那種溫和卻又有主見的人,明明才結識沒多久,反倒是意外勝過她往日那些個小姐妹,成為她臨走最想去見一面的人。
她哥記得她喜歡天文,沒有半點嘲笑抵觸。傅辛夷和她哥一樣,也是不會嘲笑她想學天文的人。
她想和傅辛夷聊兩句,聊她茫然未知的蒙古行,聊她以後可能有的婚事,聊她自己喜歡的天文。
聊什麽都好。
桂曉曉擡手狠狠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朝自己房間那兒走去。
她決定臨走前去見傅辛夷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