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走得匆忙,跟她簡單交代了那邊的情況,她也沒有怪罪。
只是新婚的第一個春節,在家這邊走親訪友只有她一個人,沒婚禮沒見家長,就這麽結了婚,難免有親戚多言,加上孫明蘭和夏芊蕙的煽風點火,她的日子過得也不自在。
待到正月初五,她也匆匆忙忙回C城了。
飛機到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他要來接她,她拒絕了。
市中心離機場太遠,這麽晚不想麻煩他。
但他還是堅持過來了,當程安好擠出人群,看到不遠處的黑色身影挺拔筆直地站在那默默等自己,說沒感動是不可能的。
外面有雨,雨滴落在他黑色大衣上,在機場燈光照射下,像下墜的星星。
一瞬,吸引她全部的目光。
他彎腰接過她的行李,大手牽住她,覆上溫暖。
兩人沒有很多話,他就這麽把她牽上車,送到住宿區樓下。
直到道別時,他才把他随之帶來的重磅炸彈告訴她。
“我家春節在C城過的,他們一周前就過來了。”
“我爸媽很想見你,他們後天要走,你明天方不方便?”
“.…..”
兩人結婚,見家長是遲早的事,她自然不會拒絕。
第二天,要見公公婆婆的她,一大早把陸真真從床上拉起來,從前只有陸真真求她各種學習資源的份,這次,變成程老師虛心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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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要見家長,陸真真也認真起來,在她衣櫃仔細挑了一套衣服,帶她臨時做了一個頭發,發尾內扣,披發時上面半紮了幾縷。化了一個正式但不濃豔的妝,最後她看着鏡子裏的程安好十分滿意。
“既有少女青澀又有人民教師的端莊,溫柔穩重,優雅淑女,程老師,相信你一定豔壓四座!”
在穿着打扮方面程安好的審美不差,只是她舍不得花錢在這上面太過折騰,但今天這一身,她也挺滿意的,感激地抱了抱陸真真。
他們約好在C城最的五星級酒店吃晚飯,許箴言六點過來接她時,有一瞬意外。
很快,他笑了,替她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
“只是一起吃頓飯,不用緊張。”
明明相親時也沒見她這麽正式。
程安好點頭,提着自己準備的禮品,深吸口氣,表情凝重地一只手挽上他的手臂。
酒店十一樓,坐擁最美夜景,最大的VIP包廂,在走廊的盡頭。
他推開門,程安好瞬間感覺無數道視線往自己身上砸。
探究的,好奇的,審視的。
餐桌上坐了十幾個人,主位的中年男人馬上站起,對她友好地微笑,順便把身側冷着臉不太情願地女人拉起來。
“小程是吧?快坐。”
程安好微笑着問好,點頭。
他跟他眉眼相像,應該就是他的父親,業內的傳媒界大亨許默。
商場上的人喜歡笑臉逢人,但至少,他對她親切的笑讓她心裏的尴尬和緊張稍稍緩解。
許默身邊坐着的氣質卓絕,保養十分得當的貴婦,眼神從她進來時就沒離開過,半垂着的美眸,給人莫名的倨傲和距離感。
是他的母親,喬芝月。
這麽多親戚上趕着來這看她,許箴言也是有些意外的,他進門起一直牽着她的手沒放,拇指在她手背安撫性地撫了撫,想她能放松。
他先主動為她一一介紹餐桌上的人,她也逐個禮貌溫柔地叫過去,輪到主位上的兩位,許箴言特意把她帶到他們面前。
“爸,媽,這是我老婆程安好。”
“爸,媽。”她生澀地叫了聲爸媽。
“你們好,第一次見面有些倉促,這是我為二位準備的小禮品,希望你們能喜歡。”
一個是C大文新學院名家周先生的簽名典藏版《詩論歷史》,一個是一盒頂尖的東阿阿膠,她拖大學裏精通中醫的室友溫穗特意買來。
他爸是文學專業出身,後來投身傳媒,周先生一直是他尊敬喜歡的前輩,她有聽他說過。之前在教師思想工作會議上碰到周老,兩人交談甚歡,交換了微信,這是昨天她特意求來的簽名。
而阿膠補體,對于中年女人再好不過。
這兩份禮品,她有用心地準備。
許默笑着接過,轉眼從椅子上拿出一個錦盒和一張卡,塞她手裏。
“玉镯是許家的傳家寶,你媽媽的心意,這張卡是我想着你們小兩口剛結婚花銷大,想添置什麽,不用為難。”
尋常人家見父母,第一次叫“爸媽”,頂多包個數目不小的紅包。程安好沒想到在許家是直接送卡和價值不菲的古董。
她一時驚到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見許箴言眼神示意她應該收下,忙點頭道謝。
餘光看到,喬芝月始終雙手抱胸坐在椅子上不動,她送的東西,她接過時匆匆瞥一眼,道了句謝,随手放在了腳邊。
在場的還有很多人,一直在背後用眼神偷偷打量她,捂嘴在一起交頭接耳,說的話她聽不清楚,但她能感覺,氣氛一直不太好。
“各位嬸嬸阿姨,你們有話就大聲說出來讓我也聽聽,大家一起熱鬧,我這麽久沒見你們,也怪想你們的。”
他語調格外認真,輕佻中帶着不由分說的威脅和警告,那群人的嘴巴瞬間閉上了。
許家獨孫,天生的祖宗,狠起來不留情面,她們不敢輕易惹。
包廂裏瞬間更安靜了,直到上完菜,大家開始吃飯,許默有意跟她多聊了幾句,氣氛才沒那麽尴尬。
期間他去外面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後面色不太好,緊皺的眉頭沒松過,程安好以為是俱樂部又出事了,連忙勸他:“有事你可以先走。”
“這裏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沉默,最後眸色沉沉地看了她許久,握了握她的手。
“那我先走了,飯吃完你也別待太久,讓爸送你,回去注意安全。”
說完,他撈起外套腳步匆匆地走了。
過了半分鐘,程安好看到他忘記帶傘,外面的雨勢變大,趕緊追過去把傘給他。
回來時,門被走廊的風吹開一條不大不小的縫,她推門的手剛好停住,裏面的話語,清楚傳入她耳朵。
“我還以為箴言找了個多好的老婆呢,家境普通,長相也普通,白瞎我們箴言這麽好的條件!”
“我看箴言對她感覺沒那麽喜歡,飯吃一半還能把人抛下,你說不會是這姑娘耍了什麽手段吧?畢竟不是誰都能嫁進我們許家的。”
“芝月啊,我看你一直沒說話,你咋覺得的?喜不喜歡這個兒媳婦?”
之前一直是一些親戚在說個不停,很快,話語權轉到她婆婆,喬芝月這裏。
程安好握着門把手的左手握得指骨泛白。
“喜歡?穿一身還不到兩千的便宜貨來見我的人,一股子小家子氣,我能喜歡到哪去?”
“不說話是不想讓她難堪,我給箴言找了那麽多好姑娘,不知為什麽他偏偏眼瞎選了她。”
她的聲音輕柔,聽起來還像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一點也不刻薄。
但真實是,一句句,像刀割在她原本懸着不放的心上。
她站在窗戶前吹了一會冷風,想把剛才那些尖酸銳利的話語從她腦子裏吹走。
最後揉了揉穿高跟鞋早已泛酸紅腫的腳腕,理理風衣的衣擺,換上溫和得體的笑容,再次推開那扇門。
***
程安好到家已經八點半,陸真真看她回來激動地從沙發上跳起,圍在她身邊問個不停。
“怎麽樣?言神爸媽對你好嗎?”
程安好神情疲累地笑了笑。
“挺好的。”
陸真真畢竟跟她住一起幾個月,自然能看出她現在興致不高,趕緊把她拉到沙發上幫她垂肩。
“辛苦了辛苦了,見家長真是虐心虐身的活。”
“我們家程老師這麽好,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陸真真就比她小了四歲,恃靓行兇,玩性大,在成熟穩重的她面前還像個孩子,她經常忍不住說教她,就有了“程老師”的綽號。
程安好摸摸她腦袋,看茶幾上一堆零食包裝,猜到她沒吃晚飯,昨天擀好的餃子皮還在冰箱凍着,馬上起身給她包了頓餃子。
最後包的有點多,她們都吃不下,程安好想到他晚飯沒吃幾口就走了,發消息确認他在俱樂部後,用保溫桶全裝上往那邊趕。
他給過她一張別墅的通行證,進去很容易。俱樂部栅欄的門也沒鎖,她直接走到一樓大廳,燈光明亮,裝潢富麗,她以為沒人,結果稍稍側頭,隔壁訓練室的一群小夥子正扒在玻璃牆那邊,笑得一臉熱情地給她揮手。
她有先見之明,餃子打包了兩份,走過去還沒敲上門,就有人主動開了。
“嫂子好!我是妖貓,隊裏的中單,上次給你送衣服那個,你記得嗎?”
“嗯,記得的。抱歉打擾你們訓練了,這是我包的餃子,等你們休息的時候一起嘗嘗。”
妖貓咧嘴笑得更大了,趕緊點頭,手指機靈地往樓上指了指。
“許哥在上面。”
程安好點頭,眼裏含着笑,跟他們揮手打招呼,說了句再見。
性格迥異的一群男孩,尤其是妖貓,極瘦瓜子臉嵌上一雙骨碌的大眼珠,泛着機靈勁兒,笑起來極具喜氣。
到了二樓,房間裏傳來争執聲,不止他一人,程安好的腳步在門口停下了。
“許箴言,你這麽着急跟那個女的結婚幹嘛?我之前就跟你說了蘇溫爾要回來了,你看今晚,鬧成這樣……”
“呵。”他諷笑一聲,“誰跟你說我要等她蘇溫爾?”
“好,你不等蘇溫爾,那你對你現在的老婆有感情嗎?你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她結婚嗎?”
房間裏有短暫的沉默,他清冽的聲線再次響起,她的心不自覺被揪緊。
“她挺好,順眼,不多事,能過日子。”
“我結婚還需要跟你報告很多理由嗎?”
另一個人好像被勾起怒火,音量不自覺提高。
“那你敢說你對蘇溫爾沒有一點感情?”
“沒感情今天晚上她在酒吧喝醉了被人欺負,你幹嘛二話不說去找她?”
“.…..”
後面的話,程安好沒聽完,她也沒再進去。
出門時又碰到那群孩子,人手一雙筷子,熱情地跟她揮手,直誇餃子好吃。
程安好微微笑着,淡然地把妖貓叫出來,手裏另一份餃子,也塞他懷裏。
“許箴言不餓,你們多吃點。”
不等妖貓反應,她自顧自說了聲再見,走出了俱樂部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