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當陸真真看到程安好提着幾罐啤酒和便利店她最愛的關東煮回來時,眼睛瞬間瞪大。
“真真,喝點酒嗎?”
程安好走到茶幾旁的軟塌前坐下,動作利落地開了一罐啤酒,仰頭灌了一口。
在陸真真心裏,程安好絕對的新時代三好青年,早睡早起,不沾煙酒,她不知道她出去一趟怎麽成這樣了。
但陪酒陪聊這種事,陸真真從來不會拒絕。
兩罐啤酒喝完,混跡酒吧數年的陸真真十分清醒,程安好趴在桌上,已經快不行了。
她喝酒不紅臉,反倒臉色格外白,平日剔透清明的眼神像蒙了霧,一層朦胧。
“程老師,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麽就突然跟我男神結婚了呢?”
“你放心,我不是什麽腦殘粉,言神那年紀也該成家了,我就是好奇,怎麽剛好是你。”
“明明你們倆屬于八竿子打不着的那類人啊,你喜歡他嗎?”
酒醉人醉的時候,是最好套話的時候。
陸真真也是試探性地問了問,畢竟,以她冷靜自持的個性,肯不肯說還是一回事。
結果她高估了某人的酒品,只見程安好突然坐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醉眼朦胧中的笑容,有點癡,也有點傻。
她盯着她手背的那枚鑽戒,自領證那天起,她就沒摘下來過,現在,卻使了勁,把它取下擺在茶幾上。
她悵然若失的表情把陸真真吓到了,她趕緊坐直,正經起來。
“喜歡啊,喜歡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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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而已。”
她像是陷入回憶裏,乖且靜地垂着眼眸,眼角不知不覺地濕了。
只一眼,陸真真就像觸碰到她嚴封心底的心酸。
***
你少年時有特別喜歡的人嗎?就是那種路過他教室,會低頭在短短幾秒掃過幾十個人,精準地定位在他身上;課間集會,會特意繞遠道從後排走到自己班級,就為偷看個高的他幾眼;在校園的任何一個角落偶遇,會小心翼翼在他走出十米開外後,轉身看着模糊的背影,在原地駐足很久的那種喜歡。
程安好有,霸道又強烈地占據她青春的那個名字,叫許箴言。
她在H市一中讀書,一中是落敗的省重點,由于生源問題升學率年年敗退,唯一的優勢就是學校的競賽隊,每年能保送幾個B大Q大。
程安好在一中成績一直拔尖,靠裸分也能考一個不錯的學校,老師看中她的天賦,建議她靠競賽沖擊全國最好的兩所高校,于是,她進了學校化學競賽隊。
而她也不負衆望,高二上學期就拿了省賽一等獎,但由于學校前一批輔導競賽的老師跳槽,他們缺乏全國賽經驗,那一年,铩羽而歸。
一中老校長不想砸了招牌,花了不少錢和人脈,跟B市競賽最強的四中達成合作,把競賽隊一批優秀的苗子送去借讀一學期,除了日常上課,還跟他們競賽班的競賽訓練。
程安好就是化學競賽隊唯一的代表。
高中時的她,厚厚的劉海永遠一絲不茍剛好夠到眉毛的高度,因為後面的頭發太長,當年流行的蘑菇頭在她頭上顯得不倫不類。由于缺乏鍛煉加上為了搶時間晚飯一直用面包餅幹頂替,整個人面色幹瘦枯黃,是屬于絕對不會有看第二眼欲望的那類女生。
她跟一中的同學分到不同班級,四中進度比一中快很多,而新班級的同學始終以外來者的眼光看她,她跟不上進度,但班上同學的冷漠和排斥就像銅牆鐵壁,把她永遠擋在外面。
百年名校的學生有自己的傲骨,一個空降占有他們教學資源的人,他們自然不會親近。
除去複讀的日子,那是程安好高中最灰暗的時刻,平時上課吃力,還要顧及競賽訓練。那時候程安好感覺自己就像油幹燈盡的燭火,在完全陌生的環境戰戰兢兢地生活,背後背負的是學校的期盼,面對的是無聲的排擠。
那年她高二,但進的競賽班是四中的高三競賽班,聽說是老校長為達到立竿見影的目的要求的。一群征戰沙場戰績赫赫的老将裏貿然擠進一個其貌不揚的借讀生,那一群天資孤傲的少年自她進來起就把她當成空氣。
高三競賽班二十多個人,每一個人都是題場殺手,程安好絞盡腦汁想不出的題,他們只要看一眼。但她無意聽說,這裏最厲害的人,據說是數理化三科競賽之王最近被英語競賽的老師挖走,去參加全國賽了,不然老師特意留下的難題,下課就有極為标準的答案傳閱。
那些人提到他,都是笑着,偶爾帶有善意地調侃。程安好握着筆,很羨慕,猜想那一定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
那天,負責有機化學結構式推斷板塊最嚴厲的競賽老師,布置了一張試卷,老師之前有講過解題技巧,但程安好完全沒接觸過。老師要求放學之前必須完成上交,她看着時間一點點流逝,她的試卷寥寥幾筆,愈發着急。
她前桌一個叫胡海的男生舉着一本筆記本在班上吆喝:“我許哥有機化學的獨家解題秘籍,僅此一本,歡迎大家以物易物!”
胡海有點胖,喜歡吃零食,但他跟他們口中的許哥關系似乎不錯,他的獨家筆記,他這裏都有。
程安好以前見過,競賽班有同學拿零食跟他換過筆記。
那時她的生活費每天只有十五塊錢,但她還是拿晚飯的錢,買了一包薯片和一瓶飲料,小心地擺在胡海的課桌上。
她摸摸頭發,努力擺出禮貌的,不那麽突兀的笑容。
“那個,我能借一下筆記嗎?謝謝!”
胡海像是很為難地皺了下眉,下一秒,鼻子裏哼了口氣,把桌上的飲料推倒了。
“對不起啊,我不收外地人東西。”
氣氛瞬間尴尬,周圍人開始小聲議論,其中不乏嘲笑的聲音,程安好背彎着,就那麽杵在那,進退不是。
如果不是被逼到極點,她絕對不會主動求人。
胡海見她還站着,不耐地用手推她一把。
“還不走啊,做不完題趕緊做啊,每次老師要為了你一個人多講多少題,浪費我們全班的時間,你心裏沒點數啊。”
一時間,班裏竊竊私語的聲音更密集,卻又突然,瞬間安靜了。
有人擡腳往胡海凳子上踹了一腳,動作極其利落,胡海差點沒坐穩一屁股摔下。
“胖子你敢拿我的筆記耀武揚威?”
“你他媽活膩了?”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四中海藍色的校服外套他懶懶拉了一半,露出裏面純白的T恤,規矩死板的校服硬被他穿出幾分灑脫不羁。他幹淨的球鞋随性踩在胡海凳子上,微彎腰,背脊繃出好看的弧度。他笑着,卻收着眉眼,幾分少年人的頑劣凜然。
明明是發小間的幾句玩笑,胡海還是從他緊抿的唇線感覺到壓迫感,悻悻把筆記交回他手上。
那時陽光打在他挺拔寬厚的背脊,落下陰影,程安好就站在那片陰影裏,望着他好看的側臉,看傻了。
“許哥回來了!這次拿了幾個獎啊?”
“記得請客哦。”
教室裏不知是誰打破沉默,他們一群人,開始熟稔地打趣玩鬧。
而她見他眉目間的不悅瞬間消散了,無奈地擺手,像拿這群人沒辦法。
他轉過身靠在課桌上,一只腿曲着,低頭又擡起,無奈地嘆口氣:“地方你們挑。”
衆人歡呼,他們知道他這次又穩了,滿足辦公室那群老師的狼子野心,也給他們競賽班長臉。
程安好覺得自己不該待在這,想偷偷回座位,一只手卻攔住她去路。
他袖子撸起,少年精瘦白皙的手臂橫在她面前,手裏拿着那本筆記本。
“拿去看,飲料和零食也帶走。”
“都是競賽班的沒有區別對待,他們看膩了,你需要就留着。”
他淡淡掃過她一眼,聲音沒有太多情緒起伏,但從他微眯的雙眼,不經意流露的包容與耐心,程安好意識到自己收獲了在四中的第一份善意。
周圍人沉默了,許箴言發話,意味着競賽班的大門真正向程安好打開。
那天她握着那本筆記,低頭,認認真真道了句謝。
他笑,無所謂地回了句“沒關系”,下一秒又跟胡海勾肩搭背,鬧了起來。
少年的光芒太耀眼,耀眼到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直微低着頭。
作者有話要說: 看青你2去了,所以有點晚發
我Pick喻言小姐姐,給我出道呀!從沒認真給人投過票的人這次要耐着心pick喻言小姐姐了。
關于安好和許箴言過去的羁絆,放一章會太多,分了兩章,主要劇情在後面
唉,寫這裏的時候很感慨,學生時代的喜歡總是突如其來又念念不忘的,你會默默關注一個人很久,但那個人說不定根本不在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