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許默因為逃稅漏稅被判刑, 許家所有産業都受到牽連,許氏傳媒市值一夜蒸發百分之六十。
入獄前,許箴言最後和許默見了一面。他像是一夜老了十歲, 眼神悲痛蒼白。
父子倆面對而坐,一時, 誰也沒開口。許箴言說了句:“好好保重,出來, 一切都能重來。”
許默眼眶瞬間紅了, 對講機那頭, 聲音沙啞哽咽。
“兒子,爸對不起你。”
“你從來不倚仗家裏,家裏卻拖累了你。”
“許氏是我這一輩子的心血,我不求它還能像以前一樣飛黃騰達,我只希望它不要因為我毀于一旦。”
“.…..”
許箴言走出監獄時,日光照得他突然有些眩暈。
他爸的乞求和希冀,他看在眼裏。
下臺階時不自覺踉跄一下,他很快穩住身子。
從小到大他一路太過順遂, 山雨欲來時,他是男人,不能倒下。
這些年他雖然自立門戶,積極開創自己的電競藍圖。但電子競技作為一種新興娛樂産業, 本身,與傳媒行業不能完全泾渭分明。
這些年他跟許氏有過合作,許默堅持把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轉讓給他。
這百分之二十,和許默在牢獄裏的期盼,成為輿論風口浪尖之時壓在他身上的重擔。
他忘了自己請過多少人吃飯,求人辦事不同于簡單赴會,對方給你倒酒,沒有不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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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時還得賠着笑臉,盡管灌進去的就像硫酸一樣灼燒着胃。但除了生理的不适,還有心理的惡心。
他抗拒這個圈子的虛僞,成年後盡量遠離,這次卻不得不回到這個漩渦中,不能自拔。
很多次,他回家時是深夜,醉得糊塗,剛進門整個人就倒下了,手裏拿着的手機,還停留在撥號界面。程安好的號碼已經點出來,可他沒有一次,按下撥通。
知道她帶着孩子已經睡下,他不想打擾。
還有就是,他對她第一次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他怕他們彼此身上全是刺,把對方傷得體無完膚。
每次老保姆扶他回房,還有在房間裏已經睡下卻一直失眠,等他回來的喬芝月,她們看到他這幅樣子,都不忍心。
喬芝月甚至崩潰地坐在地上大哭,言語裏苦苦哀求。
“阿言,我們不要公司了,你別這麽作踐自己。”
他搖頭,用熱水吞了一把止疼片,艱難地彎腰,把她扶起。
“媽,很快就好了。”
“爸犯的錯,該罰就罰,但該是我們的,我不會讓別人輕易搶走。”
說完,一個人默然回到房間。
連續兩周,都是這樣。
她們都知道,這件事爆發後最兩難的人就是他。
他放不下程安好,但她從未擱淺的恨意是一把利刃,靠近,就是兩敗俱傷。
家人的過錯,別人無法原諒,但割不斷的血緣讓他不能坐視不管。
他就像茫茫大海裏坐在一葉孤舟上的人,風和海浪是他前行的動力,但頃刻,也能無情吞沒最後一絲生機。
所有的苦悶和沉痛無法纾解,酒精的刺激和麻痹成了他唯一的救贖。
那份離婚協議,一周前他就拟好,一直沒有給她。
簽完字,決定把它郵寄去C城那天,他又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回來時,代駕剛走,停車場角落突然沖出一群流氓,把他推倒在地,沖他肚子最脆弱的地方,拳打腳踢。
酒精麻痹小腦,人的平衡感喪失大半,他站起,手是抖的,拼命還擊之後,被身後蜂擁的人再次踹倒。
胃部烈火灼傷般的痛,他脆弱地倒在地上,全身的血液都涼了,意識喪失前一刻,他還在想:她收到離婚協議書,應該會高興吧。
這段感情終于解脫,她不用再背負痛和罪孽,被迫跟他在一起。
他不知道這群猛然沖出的人來自何方,可能是許默,也可能是他結怨的對象,要把他置于死地。
最後一刻,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麗水廚房裏,那個專心致志包餃子給他做夜宵的倩影。
那時,他們剛結婚不久。
他的胃口被她養的刁鑽,俱樂部裏選手點的外賣也吃不慣了。
餃子煮好,熱氣騰騰。
她端到他面前,笑語盈盈,小臉兒泛着水蒸氣的霧氣,愈發白嫩。
“正宗的北方水餃來了!”
“這是我爸教我的手藝,絕對正宗。”
“.……”
“你還想吃我爸做的水餃啊?沒問題,我們抽空回H市看他就能吃到了,他一定很高興。”
那時人好月好,有人尚不知,他多想這樣一輩子。
***
程安好從檢驗科拿到結果,給主治醫生看過後,再次回到病房時,許箴言意外地醒了。
喬芝月跟老保姆在病床前忙前忙後,他臉色依舊蒼白,沒有太多精神。
無意往門口瞥一眼,卻看到了她,他馬上從原來癱軟的姿勢坐直,眼眸下垂,喉結使勁吞了吞,倉促避開她的眼神。
喬芝月看到他醒來,心裏的重擔放下,餘光見程安好過來了,欣喜地看了眼他,輕聲對她說:“阿言醒來了。”
知道程安好心裏對她有隔閡,在她進來後,喬芝月自覺走出房間,把私人空間留給他們。
如果是四年前的喬芝月,她絕對不會這樣卑微自省。這段時間發生的太多事,她心力交瘁,也終于認清了,她這一輩子,虧欠最多的人就是許箴言。
除了給他生命,他們做父母的,好像一直在以他們的自以為是傷害他。
程安好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結果單,然後扔在病床上。
“結腸上的息肉是良性,死不了。”
她聲音涼薄,沒太多感情。
她也不會告訴他,當醫生宣布不是惡性腫瘤時,她心裏松了多大一口氣。
許箴言颔首,手握那張結果單,指節緊繃着,沒有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
“眠眠呢?”
“昨天晚上見過你,讓我哥帶走了。”
小孩子不适合長期待在醫院。
他輕嗯了聲,又沒了後文,房間一時陷入靜默。
最後是程安好忍無可忍,直截了當地問他:“許箴言,你不解釋一下?”
“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幅鬼樣子,想演苦肉計?還是想一命換一命?”
他笑容蒼涼,幹澀的唇艱難蠕動,低聲反問,問她也問自己。
“一命換一命,你就能不計前嫌嗎?”
“而且,不也沒成功嗎?”
聽他這樣自暴自棄的态度,程安好畢竟在醫藥領域工作,與生命打交道,職業習慣和私人情感讓她忍無可忍。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卻不想,從前堅硬挺拔的身軀變得這樣弱不禁風,她輕輕一推,他皺眉,吃力地背靠床頭,鼻息微重地喘氣。
程安好指尖微顫,倉促收回。
“許箴言,你病得不輕!”
他不語,身體緩過刀口的疼痛,再次對上她的眼,一時恍然。
“離婚協議書簽好帶來了嗎?”
聽他說出這句話,程安好心一沉,望着他,覺得自己特別可笑。
“抱歉,走得太急,忘了,我這就回去,把它帶過來。”
“許箴言,我發現不是你病了,是我。”
“我有病才急急忙忙從南方趕到北方,特意來看你這幅不歡迎的嘴臉。”
說完,她轉身,甩門而出。
她緊抿雙唇,面色沉郁地準備離開時,一直在坐在門口守着的喬芝月拉住她。
“小程,別走。”
“我知道,之前我跟阿言他爸做了很多錯事,但那些,不該許箴言去承受。”
“你不知道,他這些天有多難過。他想見你,又怕你見到他會難受。”
“他一直是悶聲不吭但很有擔當的孩子,他要是故意說了傷害你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這些天我看得明白,他那是故意逼自己推開你,明明剛才第一眼看到你,他整個眼神都亮了。”
“你別走,說我自私也好,說我只替兒子着想也罷。我真的怕,怕你就這麽走了,他又跟以前一樣。他現在的身體,再來一次,絕對在死門關裏出不來了啊。”
喬芝月弓着腰,緊握她的手,眼淚在她蒼老的臉上肆流。
程安好停下腳步,透過虛掩的門縫,望着病床上瘦得只剩軀殼骨架的人,微彎背脊,孤獨地望着窗外,始終不肯朝向這邊,面對他刻意制造的別離。
***
中午,她在程天驕B市的出租房裏熬了他現在能吃的綠豆粥,一手牽着眠眠,一手提着保溫桶,來到醫院。
他看到她時,蒼白的臉木然了幾秒。
眠眠沖過去,小手挂在他脖子上。
“不行,他剛動完手術,別對他使勁。”程安好甚至沒來得及阻止。
眠眠摸摸他下巴一夜冒出的胡渣,大眼淌兒着的水光,瞬間溢出來。
小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密斯死了,爸爸你不能死。”
許箴言身子一震,因為這個意外的消息,他慘淡無光的眼裏又添了分悲傷。
他先是看了她一眼,低聲安撫一句:“我沒事。”
眠眠不重,就算突然跳到床上來,他也沒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地步。
然後,他溫柔摸了摸眠眠的小腦袋。
“爸爸不會死。”
他還在輸液,右手的留置針未取,不方便吃飯。她只好抱着保溫桶,一勺一勺喂他。
聞到綠豆清粥的香味,他期待的眼神一瞬灰敗。
程安好敏感地察覺,鼻子哼哼。
“你這幅樣子,還能吃什麽?”
他由她挖苦,但每一勺都認認真真吃完,很快,一碗粥見底。
眠眠在一邊看得認真,不知不覺,他的小肚子也開始抗議了。
許箴言吃完東西,嘴角噙着笑意,看看她又看看眠眠,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嘴角還挂着殘羹。
程安好抽一張紙,邊給他擦嘴,邊不留情面地警告眠眠:“讓你中午不好好吃飯。”
他聽說爸爸醒了,吵着鬧着要來醫院,一碗飯只扒了幾口。
她左手憑感覺抵在他唇邊,紙巾滑動時,她手一動,不小心,小指指尖抵在他唇瓣,彼此溫暖的觸感傳來。
他們倆怔住。
最後是他伸手,抓住她手腕,放下來,卻沒松手。
“你們什麽時候回去。”
程安好扯開他的手,冷笑。
“迫不及待想我們走?”
他立刻反駁一句:“不是。”
房間裏,午後陽光灑下溫暖的金色,一大一小望着他,等他後文。
他卻凝神,沉默了。
沒說出口的話,是那句:我只是想讓這樣的幸福,多留一會。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來了,小劇透,下章轉折(轉折不要随意猜測,每次看評論區笑死了,什麽喬芝月暈倒=挂了,小艾好不容易出場=黑化,你們的想象力真豐富)
521快樂啊,姐妹們,快樂地抽十個紅包,前五+随緣5個
520屬于愛情,521屬于友情,我不管,我就跟你們一起過521,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