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

低不可聞的聲音在月憐聽來卻像是大聲的質問,不要那個她向往已久的江湖了?不帶着小武闖蕩了?

月憐緊閉雙眼,逼迫自己不要去想,不去想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小武一直垂首等着,等她給出一個值得他擡頭的答案。最終,他還是失望了…

黑色是很嚴肅的顏色,通常給人的感覺就是壓迫,是窒息…

然而,此刻的黑衣男子卻讓人想要把他擁在懷裏,失望在他周身環繞。

什麽話都沒有說,小武轉身走出房間,走出竹樓,走出竹林…

曾經,因為有信仰,有希望,再多的苦難,再重的負擔,再大的壓力他都能承受;如今沒了信仰,沒了希望,即使是一陣清風都能把他吹倒。

月憐看着他的背影,心仿佛在抽搐。她把他從居無定所、漂泊無依的生活裏解救出來,卻讓他失去了更為重要的東西,而她…什麽都做不了。

昏暗的黃昏下,玄衣男子走進霧霭茫茫的竹林,瘦弱的身影格外的孤單…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不過,他該離開不是嗎?不能和她一起闖蕩江湖,那他在她身邊還有什麽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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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走進安樂皇府,軒轅澤果然沒有回去。月凄美隐約聽到看門的小厮說“今天若煙姑娘怎麽怪怪的?”

接下來的幾天都在平淡中度過,直到,那一天,若微傳來消息。

月凄美火急火燎的回到幽竹林,一同回去的還有若塵和若煙。

“你說…什麽?”月凄美的聲音隐隐有些顫抖。

小武看了她一眼,突然有一種好久不見的感覺,他們不過四天沒有見面而已。以前月凄美也有丢下他幾天,不過那時他會期盼着和她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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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前幾天的離開,他沒有懷抱一點希望,如果不是那件事,他不會再回來這個地方…

“萬劍山莊…沒了…”小武的聲音也着顯而易見的激動。

素手拍在竹制的桌子上“什麽叫…'沒了'?天下第一莊,會沒?”

回應她的是沉默,無盡的沉默…

“一個活的…都沒有?”月凄美深吸一口氣問。

“整個山莊上下122口人,一個活口都沒有…就連…牲口…都沒有…放過…”

這樣一個噩耗,這樣殘忍的手段…小武覺得他在顫抖,他在害怕!

江湖上經常會有厮殺打鬥發生,可這次不一樣。萬劍山莊是天下第一莊,陌天昊的武功在江湖上也能算前十,然而,他連保護好自己家小都沒能做到。

天下第一莊,122條人命,一夜之間,什麽都沒了。

只剩下遍地的鮮血,被鮮血浸染成紅色的海棠花瓣還有就是那一地的冰冷的屍體…

那個看她不順眼的陌夫人,沒了;那個一心想要巴結她的陌莊主,沒了;那個偷懶喝茶的老人,沒了…

月凄美閉上眼睛,仿佛可以聽到他們那晚的求救聲,求饒聲,哀嚎聲,悲鳴聲…

眼角一片冰涼,溫熱的水珠不肯下落。

她鼓起勇氣問“…陌潇涵呢?”

突然好害怕,這個自戀的男子會不會也這樣離去…再沒有一個人會系着綠色的發帶臨風而立;再沒有一個人會穿着綠底紅花長袍出現在她面前,再沒有一個人邊往她身上撲并喊“月姑娘”…

雖然她和陌潇涵的關系沒有特別好,但如果他真的就這樣沒了…她想,她會難過!這種難過與愛無關,只能說是對生命的感慨。

“他…沒有死吧?”站在一旁的若缈突然開口問,肩膀帶着輕微的顫抖,明亮的眼睛有些空洞。

“他沒事!當初小姐讓他出去歷練,那晚他不在萬劍山莊…”

這一刻,月凄美幽藍的眼睛重新煥發光彩,如煙火綻放那樣絢爛。

她曾經後悔過自己對陌潇涵說那麽狠的話,可現在她好慶幸,慶幸他因此逃過一劫。

“他們是怎麽死的?為什麽住在附近的人連呼救聲都聽不到?”月凄美疑惑地問,滅門所弄出的動靜應該很大啊!怎麽可能沒人發現?

關鍵來了,小武無聲地低下頭,在月凄美的催促目光下說“他們…都中了'軟骨散'和'失語藥'…銀針…斃命…死後…鞭屍…”

聲音幹澀沙啞,房間裏五個女子都安靜了,沉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月凄美坐在椅子上,消瘦的肩膀不停的顫抖,幽藍的眼睛寫滿了不可置信,櫻唇牽強的勾出一個稱得上“笑容”的弧度。

另一邊的紫衣女子吃驚的捂住嘴巴,明亮眼睛裏流光籌措,飽滿的淚珠在眼睛裏打轉,卻遲遲不肯落下。

看着若缈的眼睛,月凄美突然讀懂了一個叫“心碎”的名詞。

若缈哽咽着閉上眼睛,水痕出現在眼角,晶瑩的水珠滑落…殺父之仇,滅族之恨…

事到如今,江湖上一定傳言這事乃月憐所為。

呵呵,“軟骨散”和“失語藥”是她下給軒轅婷的,而且她也曾在武林大會的時候說不允許別人用銀針…這算不算自掘墳墓?

月凄美上前抱住若缈,另三人也團抱上去,原本只是嗚咽的若缈放肆地大哭出來。

按說傳達完了該說的話,小武也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過他真的很想站在她身邊,陪她度過這個難關,各種矛盾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咬了咬牙,小武走出竹樓。這一次月凄美沒有萌生留他的心思,現在的幽竹林是最危險的地方,她不能自私的把他留在這裏。

等若缈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以後,月凄美冷淡地推開她們“你們走吧,現在走還早。”

“小姐?”四個丫鬟失聲喊。

“一個二個就會給我惹麻煩,趁早給我走人。”月凄美不耐煩的把竹門打開,連看她們都覺得煩躁。

寒風順勢闖進來,瘋狂的席卷整個房間,給房裏的每個人帶來刺骨的冷意。

四個丫鬟站在原地不肯移動半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淚痕交錯。

月凄美一腳踢開竹凳“你們煩不煩啊!趕你們走聽不到嗎?非要我動手你們才肯走?”

丫鬟們一齊跪到地上,仰着可憐的臉看着她“小姐,我們不怕危險,你不要讓我們走…”

“放你媽的屁!誰要管你們的死活?我撿你們回來就是要讓你們為我效命,誰在乎你們怕不怕危險?我現在是覺得你們煩,不想在看到你們了…”

月凄美的聲音冷靜得不像話,一字一句砸得她們體無完膚。

“小姐…”四人的眼淚在肆虐。

如果是以前,她絕對會查出是誰陷害她,然後十倍奉還。可是現在不同,她不想查,或者說…不敢查。

有的時候我們喊着要做石灰石,只留清白在人間。可是如果那個所謂的“清白”需要付出太多的代價,你還敢要嗎?

在月凄美的心裏,有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可是她不想聽,不想知道…

“我沒教過你們嗎?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人都不值得你們去跪?”

最終,她的狠心還是敵不過她們。

四人面面相觑,她們都懂了月凄美的意思,連忙用袖子擦幹眼淚站起來,擠出一個微笑送給月凄美。

這嬌憨的表情讓月凄美更加愧疚,她為了自己的私心而逃避,而她們因為她的私心遭受屈辱。

纖細的手撫上若缈的臉龐“有什麽好哭的,這世上男子多的是,騷包的男子就更多了,不過是一個陌潇涵…”

她想說“以後我給你找一個更好的”,不過她說不出來。世界上再沒有陌潇涵,再好的男子都不是陌潇涵。

若缈勉強一笑“小姐…”

“還是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幾年以後,也有一個人對她說這句話,而她真的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慘絕人寰。

從幽竹林出來以後,月凄美回了安樂皇府。

焚香爐裏燃着上好的龍涎香,輕煙從香爐裏飄出婆娑起舞,所經之處留下淡淡的香味。

大白天卻點着紅燭,房門打開以後冷風鑽入,燭火在風中搖曳。

軒轅澤很随意地靠在貴妃榻上,一手撐着額頭,一手在腿上敲擊。深邃的眼睛閉着,濃密的睫毛輕微顫動。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軒轅澤假寐的樣子,聞着房間裏揮散不去的龍涎香,月凄美覺得很享受,甚至說有些沉迷。

如果…能夠就這樣在他身邊,那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知道進來了人,軒轅澤沒有睜眼,只是朝門口招了招手,示意她到他面前去。

待月凄美走近以後,軒轅澤的身體往後移了移,修長的手拍了拍空出的位置,示意她躺下。

月凄美想要開口罵他,他卻不耐煩的把她扯到他懷裏躺下。

周身被龍涎香包圍,月凄美乖乖的躺下,嘴上卻不饒人的說“你…”

只說了一個字便停下了,因為軒轅澤把自己的食指放在她的唇上,異樣的觸感讓她有些發蒙,其實她想說“你丫演啞劇呢?”

軒轅澤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特別喜歡抱着她,卻一句話都不說。而且只要他這樣月凄美就不忍心推開他,弄得他越來越肆無忌憚。

“軒轅霁被人劫走了。”身後的人突然開口說,聲音平淡沒有起伏,似乎是在說一個陌生人。

月凄美身體一僵,被人劫走?她可沒有劫啊?

真正讓她僵住的還有身後人的動作,軒轅澤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似乎有些發抖。

他今天有問題,怎麽會這麽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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