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酥糖
闵劭想着這些,視線在劃過床頭那盒蜜餞後他的眼神又暗了一瞬。
他坐在床前看着毓寧說完話不久又重新閉上了眼睛,手輕輕在她臉上拂過,低聲道,“郡主,我的郡主,我的夢中人。”
說着說着他自己低低的笑了起來,但瞬間神色又轉為冷漠。
他将那盒蜜餞拿到手裏,打開,看着裏面的東西。
好一會兒後他才又把東西放回了原處。
“怎麽能因為吃的東西惦記別人呢?”闵劭似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而後起身走到門口道,“把張媽叫過來。”
張媽得了吩咐很快就過來了,她在外面先是扣了兩下門,才問道,“少……儀賓,你找我?”
張媽雖然帶大了闵劭,但也知道闵劭從小就早熟獨立,基本上沒有什麽事會主動找她,所以她來時便心裏墜墜,擔心是發生了什麽事。
等闵劭說了“進來”之後,她推開門進去,餘光往卧室裏面掃了掃,有點擔心女主人的情況。
她覺得闵劭找她過來多半還是因為這位新主子的原因。
但闵劭見到張媽之後卻只是語氣自然的問道,“我記得你是江州人?”
張媽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如實說道,“是,奴婢曾是江州永寧人氏。”
“永寧?”闵劭沉吟了一下道,“我記得永寧素有甜城之稱,你做的蜜糖郡主也很喜歡。”
張媽,“???”
到底是從小照顧闵劭長大的,她也沒有外人那麽畏懼闵劭,見闵劭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她便面帶疑惑的直接問道,“少爺是想要奴婢做什麽嗎?”
闵劭點了一下頭,“我記得張媽制糖食很有一手,不知可否教于我。”
張媽,“???”
張媽是農家出身,自然沒什麽君子遠庖廚的想法,只是自家這位少爺從小就沒吃過幾塊糖,以至于張媽覺得自己一手甜城帶來的手藝都浪費了,可現在這位連糖都不吃的人要學制糖?
張媽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看着闵劭。
“怎麽,很難?”闵劭聲音有點危險,但對着張媽表情還算正常。
只是做些簡單的甜食的話不算很難,張媽搖了搖頭,随即視線不自覺的飄到內室,然後又轉回來看着闵劭低聲問道,“少爺是為了郡主?”
想到郡主整個人長得就甜甜蜜蜜的樣子,張媽自覺窺探到了其中的真相,她立即轉了表情笑呵呵的說道,“不難,不難的,少爺要是想學,我保證一會兒就學好了。”
她說完又一副你終于開竅了的表情說道,“我以前還擔心你找不到喜歡的人,如今見你這樣也就放心了,這男的娶個媳婦回來就是不一樣了啊,知道疼媳婦了。”
疼媳婦?他只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妻子在看見別的男人送過來的東西後露出那副欣喜的表情而已。
但他也知道所有人都覺得他對毓寧郡主一往情深,甚至有時候他自己仿佛也産生了這樣的錯覺,所以他沒有否認,只是點了一下頭。
張媽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大了,她十分熱情的問道,“少爺要什麽時候學,要是就做些簡單的東西的話一個時辰不到就能學會了。”
郡主現在生着病,張媽覺得要是郡主睡醒能知道自家少爺這份心意,說不定病還能好的快一點呢。
闵劭想到了床頭那一盒蜜餞,也有了一種要在毓寧醒來後忘記那盒東西的想法,于是他往內室看了一眼,對着張媽道,“現在吧。”
他說完去到裏面替毓寧又掖了掖被子,然後對着門外的紅豆吩咐道,“你進來照顧吧,我去廚房,等郡主醒來立刻過來告訴我?”
紅豆看出儀賓是有事要忙,當即應了下來,只是廚房?
她神色有幾分困惑。
闵劭沒有解釋,跟着張媽去了廚房。
廚房人不多,見到闵劭來也不敢多話,都自覺讓到了一邊。
張媽看了看廚房的食材,一邊開始動手一邊跟闵劭解釋說,“郡主如今尚在病中,很多東西吃了都不好,我們就做點簡單的酥糖,剛好可以在郡主吃完藥後吃兩塊。”
太子帶來的那蜜餞就是給毓寧吃藥用的,張媽這想法很合闵劭的意,他站在一邊不說話,只看着張媽的動作。
張媽是個好老師,每個步驟都和闵劭解釋的清清楚楚,而闵劭自小學東西就快,等最後自己用面粉、白糖、熟純芝麻仁、桂花等東西成功做出一份酥糖的時候看看時間,一個時辰還不到。
張媽跟小時候似的誇闵劭,“少爺真厲害。”
闵劭嘴角抽了抽,自己拿了一塊吃了,覺得味道還行,就端着去了房裏。
看着守在毓寧床前的紅豆,他問,“郡主醒過沒有?”
紅豆搖搖頭,看了一眼闵劭手裏拿的東西。
她自然是想不到這是闵劭做的,只以為闵劭剛才去廚房順便拿了東西回來便說道,“郡主翻了幾次身,奴婢瞧着差不多要醒了。”
闵劭便看向床上的人。
他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說完他便把那碟酥糖放在一邊,自己在床沿坐了下來。
一碟白色盤子裝着的酥糖,一盒棕黑色盒子裝着的蜜餞,兩者放在一起對比十分明顯。
闵劭看着小幾上的那兩樣東西,又看向毓寧的臉,低聲問,“你會喜歡哪個呢?”
問完他又自己回答道,“不,你只會喜歡一個的。”
似是覺得這個問題好笑似的,他自己倒是先笑了起來。
笑完後便又靜靜坐在床前等着毓寧醒過來。
只是不知是不是那藥喝過之後有讓人昏睡的效果,雖然闵劭也看見毓寧翻了幾次身,但她卻一直沒有醒。
每次毓寧翻身的時候他便會看向那碟子酥糖,只是毓寧翻完身後又繼續睡着了,他也只能一次次的收回視線。
最後等到了喂藥的時候了,闵劭不得不把毓寧弄醒,讓她起床喝藥。
毓寧閉着眼睛張着嘴,一副睡迷糊了的樣子等着別人喂,等闵劭把藥倒進她的嘴裏她又苦的皺了眉頭委屈道,“糖,糖。”
毓寧的本意是要吃太子帶來的糖,但闵劭二話不說就把自己做的酥糖掰了塞到了毓寧的嘴裏。
毓寧滿嘴苦味,也分不出是什麽糖,吃到甜甜的東西便含在嘴裏轉來轉去。
闵劭盯着毓寧看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便問,“好吃嗎?”
毓寧“唔”了一聲,道,“還要。”
對闵劭來說這便是認可的意思了,他又給了毓寧一塊,語氣誘哄道,“以後只吃這個糖好不好,不要吃太子的了。”
“太子哥哥。”闵劭聽到太子兩個字下意識叫了一聲,然後又想起了太子帶來的糖,便在闵劭懷裏掙紮着往剛才放糖的地方看去,“糖,太子哥哥的糖。”
闵劭聞言将手指間那塊還沒給到毓寧的酥糖捏碎了。
他沉了臉看向毓寧,毓寧卻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還試圖扒着闵劭的肩往外面看。
闵劭将指尖的碎屑清理幹淨,對着毓寧笑着說道,“太醫說你不能吃太多糖,何況待會兒就要吃飯了,你先躺一會兒,等吃飯了再起身。”
毓寧其實覺得自己躺的頭疼屁股疼的,但她也知道生病了要在床上躺着,她這麽多年來已經習慣了,于是在又悄悄的往那個放糖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後,乖乖的躺了下來。
闵劭見到毓寧這個樣子臉色又黑了一層。
他知道對于毓寧來說雖然兩人是夫妻,但前後加起來認識的時日并不久,反而是太子,兩人自小一起長大,算是情誼深厚,可是那又如何呢,最後要相伴一生的是他們兩個。
闵劭覺得自從他将一身嫁衣的毓寧郡主抱進府門後,他的心思漸漸的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知道在犯人眼中他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在同僚眼中他是一個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不管是哪種,他都未曾感受到有人能帶給自己這樣忽上忽下不可捉摸的情緒變化。
而這個人和自己僅僅見過為數不多的幾面。
這種情緒就是那些人所說的喜歡嗎?闵劭想起自己曾接觸過的一樁男女生死相随,相攜一起罵他不得好死的案子,眼中閃過幾絲疑惑,但随即又被冷靜所取代。
他自認自己不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對着一個相處時間如此短的人說喜歡更是顯得有些荒唐,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自己還沒想明白的地方。
毓寧雖然躺在床上但卻沒有再睡着,他看着闵劭就這麽一直坐着不說話,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喊道,“闵劭,闵劭。”
毓寧的眼睛裏有疑惑,有關心,她眼神很清亮,很幹淨,闵劭對上這樣的視線,心裏又不自覺的顫了一下,那顆冷硬的心也仿佛一下子軟了一些。
感受到這種情緒變化闵劭皺了眉頭,不,這确實很不正常。
他正這麽想着,突然有一只軟軟的手擡起來戳了一下他的臉頰,用病中尚帶幾分沙啞的聲音說道,“醜,不好看。”
她說着對闵劭露出一個笑來,又用手戳戳自己的臉頰,“要這樣,好看。”
毓寧臉上有梨渦,而她戳的正是自己的梨渦,這是讓闵劭多笑笑的意思。
毓寧見慣了自己生病時旁邊的人都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不喜歡看見他們這個樣子,于是便繼續說道,“我好了,沒事。”
闵劭看着毓寧明明臉色蒼白卻還要對他努力笑着的模樣,一瞬間腦中仿佛閃過什麽,可還不等闵劭捕捉到便又沒有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也露出一個有幾分僵硬的笑容道,“嗯,沒事了。”
毓寧便笑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