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認命

小地方沒有隐私，封堯的豪車就停在祁家的大門口，引得不少人談論，何況前一天的事早傳開了，各個碰到祁母都要好奇地問上兩句，奈何祁母自己也一無所知，甚至沒找到機會跟自己兒子好好問個話，因為新來的客人一步也不曾離開他，兩人連睡覺都要睡在一起，不願意睡收拾好的客房。

那天一早，祁家來了幾個陌生人，祁母見祁嘉鬼鬼祟祟地拉着他們進房間談了一會兒，出來後幾人就離開了，沒多久便聽人說陸家搬空了，連房子也要拆掉，以防他們偷偷跑回來，言語裏帶着些不明不白的意味，還問祁嘉的朋友是不是新聞裏那個，似乎一夜發酵後，他們家的客人更加神秘莫測了。

祁母從來不管祁嘉的交友和生活，因為他從小懂事無需操心，她更沒看過什麽新聞，哪怕在電視上見過封堯，也早就不記得了，這個小小的村子與封堯唯一的聯系，大概就在附近莆田系婦科醫院自印的宣傳冊上，他們最愛把明星印在封面，裏頭寫些因不孕不育而家庭破裂的凄美故事，結局往往是終于在某某醫院治好病懷上了孕之類的，不光醫院名和專家名字确鑿，連明星們也被指名道姓地編了不少故事。

此刻祁母的手上就有這麽一本，最大的用途是墊茶杯，封面上明星的臉已經被燙得烏黑變形，但仍可辨認出來就是家裏的客人，她敏感地覺出了不對勁，忙問女兒到底怎麽回事。

祁琪關注着自己哥哥的一切訊息，自然知道之前的無稽八卦，也就是拍戲時傳出的和封堯不清不楚的事，那時她只覺得可笑，這時卻有了點大膽的猜測，在她媽的逼問下說了實話。

世界變化這麽大，兩個男人在一起的事情祁母不是沒聽說過，但萬萬沒有想過會輪到自己兒子身上，她見祁嘉和封堯蹲在地上逗狗，正常的說話似乎也成了眉來眼去，一顆心頓時沉沉地往下掉。

明天祁嘉就要回S城了，明明說好待到祁琪辦完婚事的，這客人一來他就說要先回去一趟。

祁母胡思亂想了一整天，晚上把兒子叫了過去，扯了一堆有的沒的，才試探着道：“嘉嘉，你這個朋友，就是和你一起拍電影的，很出名的那個明星？”

“是啊，我們是好朋友。”電視上正播放着封堯的舊電影，他還指給他媽看，“就是這個。”

“好朋友……”祁母看着床頭櫃上兄妹倆的合照，“好到他白白送你100萬？”

祁嘉一愣：“媽您不用管這個，我會還他的。”

“還他，你怎麽還？”她道，“這100萬……這100萬是不是我買了個女婿，賠了個兒子？”

“媽，您……”

“嘉嘉，你跟媽說實話，你和他到底什麽關系，你們是不是……是不是……”

電視裏熱熱鬧鬧，屋裏卻靜得出奇，祁母說不下去了，沒有罵他也沒有打他，只一聲哽咽偷偷擦眼淚：“怎麽會這樣呢，我還等着你和婉婉結婚的呀。”

事到如今，祁嘉知道肯定瞞不過去了，叫了一聲媽卻無從解釋，在斑駁光影裏跪了下去：“媽，我對不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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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雖比不得大城市，也早摒棄了下跪這種陋習，祁母在兒子的一跪裏涼透了心：“婉婉呢，難道也是因為他？”

“不是的，我和婉婉早就分手了，她已經和別人結婚，還生了孩子，過得很好。”

“可他是個男的呀，媽又不逼你結婚，你再慢慢找不行嗎？！”

“媽，您要我說理由，我也說不出來，可我就是想和他在一塊兒。”祁嘉也哭了，但他實在無法坦坦蕩蕩地說這件事，除去和男人在一起過于離經叛道，身份的不對等也叫他難以啓齒，怎麽看都像是他高攀了封堯，真心也就打了折扣似的。

果然他媽問：“是為了錢？為了家裏的事？”

“當然不是，媽，我們是認真的。”

“你認真，可他呢？琪琪說他有數不清的女朋友，這叫認真嗎？”

“那些都是假的，媽，您相信我。”

“今天是假的，明天呢？咱們是誰，他是誰，”她絕望泣血，想喚回兒子的理智，“琪琪說他家裏不但有錢，身份也不一般，就算他是認真的，又能跟你好多久？哪天他變心了，父母看你不順眼了，你能怎麽辦？兒子呀，他的真心和你的能一樣嗎？”

可這些祁嘉比誰都清楚，他知道封堯離開他随時都有無數人補上來，知道兩人雲泥有別永遠無法平等地并肩而行，但他就是放不下，想照顧他，哄着他，每天每天都看着他，所以拼命離開他一個月，他一來自己就敗了，也認命了。

“你爸去的早，我這一輩子就為了你們兄妹活，不求你們大富大貴，哪怕不結婚不生孩子都行，就想你們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可你這樣……你這樣，我怎麽能放心啊！”

可這是無解的難題，不過完一輩子誰也不知道答案。祁嘉鐵了心跪着，低頭也不是為了認錯，祁母無力阻止，哭完一場只得放他走了。

封堯等他半天，見他回來雙眼紅腫，忙問他怎麽了，祁嘉卻無法與他解釋。封堯這樣的人，天生擁有一切，安全感滿盈，做任何選擇和冒險都有退路，是永遠不會理解他們的焦慮和缺失的。就像這段感情中，他明明已經豁出一切，但仍舊什麽也沒有給封堯，而封堯小小施舍就能改變他們全家的命運。

封堯問不出來也不再勉強，只是一向喜歡埋在祁嘉胸前睡覺的他，這晚卻把祁嘉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