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左右坐着王媛媛和紅纓,對面正是正在品茶的姬清河與顏綏羽,桌面上是酒樓裏的招牌菜,光是菜香就讓垂涎三尺,可慕容靈手上拿着筷子,卻是一點食欲都沒有。
這是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上的一家酒樓,來來往往皆是商客居多,江湖人也沒幾個,慕容靈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呼救也沒辦法,還要擔憂會害了好心人。
姬清河停下和顏綏羽的談話,笑眯眯地問慕容靈,“怎麽不吃?你不是餓了嗎?我的好師侄,可是你說了在房間裏悶着吃不下,師叔才讓你出來吃飯的。”
聞言慕容靈很快回神,夾了些菜放在碗裏,興致不高卻還勉強自己吃飯,面上笑容很假,心裏是欲哭無淚。
“師叔,你們都看着我,我吃不下,你也吃啊。”
說着已經夾着一塊烤鴨肉要放到姬清河碗裏,中途卻被一雙筷子攔下,那雙筷子不偏不倚的正好夾住了慕容靈的筷子。
慕容靈順勢看過去,是那清俊的紅香谷谷主顏綏羽一臉陰郁的看着她。
“……我只是想給師叔夾菜……”慕容靈小聲解釋。
姬清河笑着搖搖頭,顏綏羽随即松開筷子,卻是夾走了慕容靈筷子上的肉,放到了自己碗裏,不放心的說:“我師父要吃什麽,不需要你動手,誰知道你會不會在菜裏下毒。”
慕容靈真心冤枉,“你們都看着我呢,我怎麽下毒?”
姬清河笑意更濃,卻也開口制止想要繼續争吵的顏綏羽,聲音輕柔,似他本人一般,看似溫柔多情,眼裏卻陰寒詭谲。
“小顏,阿靈沒下毒的意思。”
顏綏羽皺起了眉頭,卻也垂下頭去乖巧聽訓,但垂首間碗裏突然多了一筷子肉,驚訝擡頭即見到姬清河的笑顏。
“阿靈說的對,你們都不動筷子,她一個小輩也不好意思,都吃吧,不必拘謹。”
顏綏羽溫順點頭,王媛媛與紅纓二人也動起筷子,慕容靈這才松了口氣,埋頭吃飯,卻忍不住擡眸偷瞄顏綏羽和姬清河幾人之間的互動,心裏盤算着何時能找個機會逃離。
就在不遠處牆角的桌上,坐着一行四人,三個男人,一個孩子,大人看着面容平凡,穿着粗衣麻布,那孩子卻矜貴的很,一身上好衣料,卻帶着面紗,眼睜睜看着另外三人吃飯,時不時掀開面紗吃下身旁最親近的人給他夾的菜。
酒樓人很多,十分嘈雜,慕容靈不經意間瞥了眼,倏然瞪大雙眼,她看不出來角落上那一桌子男人的身份,卻從小孩上認出了他們是來救自己的人。
白衣的小孩衣擺上繡着一支絢爛璀璨的孔雀尾翎,這般做工複雜的繡紋很少見,慕容靈見過的人裏還真的有這麽一個小孩,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但她也能認出來這個小孩就是鐘儀簫身邊的那個小未婚妻。
短時間停止進食的動作讓姬清河起了疑心,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溫和,“怎麽了,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慕容靈也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和莫驕對面身形熟悉的男人四目對視打了一個照面,那擔憂的熟悉目光,是她的師兄蘇靖川。
她很快回神,蹙起一雙秀眉望向顏綏羽,裝出一副畏縮怕事的模樣。
“我想吃顏谷主面前那道松子魚……”
姬清河勾唇一笑,“好巧,小顏也愛吃。”
說着話的時候已經先夾了魚肉到慕容靈碗裏,顏綏羽看着慕容靈的眼神已經變得非常危險了,恨不得馬上掐斷她的脖子一樣。
慕容靈也是笑得尴尬,她哪裏敢吃姬清河夾的菜啊?
姬清河在這鎮上最大的客棧裏暫住,怕是不日就會離開,慕容靈離開酒樓前都不敢再回頭看一眼,因為她知道姬清河極其聰明,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招,也知道蘇靖川一旦來了,就一定會來救她。
至于莊飛羽?不好意思,當時情急,慕容靈沒看到他。
同住在一家客棧的還是莫驕等人,蘇靖川和莊飛羽二人出去摸清情況,鐘儀簫正在給莫驕上藥。
莫驕右手手心上的傷口本來已經上過一次藥了,鐘儀簫也給他好好包紮過了,可是不知道為何莫驕的傷好得慢,每日都快要結痂了,當他換藥的時候就又變得血肉模糊了,偏偏莫驕還不喊疼,可是心疼死鐘儀簫了。
照例給他上了藥,好好地包紮着,鐘儀簫嘀咕道:“都三天了,傷口怎麽還沒愈合?嬌嬌,你是不是背着哥哥偷偷玩水了,嗯?”
尾音上挑,絲絲縷縷勾着莫驕,莫驕乖巧坐在床沿,道:“沒有。”
鐘儀簫皺眉,“我不信,怎麽還沒好,你下次不準偷偷玩水了,對傷口不好,而且哥哥也會心疼的,聽話,知道嗎?”
他也會心疼……莫驕聽了心裏甜滋滋的,點點頭應下。
“嗯。”
那今夜就換一只手好了,要不然,割手臂上也可以,反正只要是他的血就行了,莫驕心想。
鐘儀簫不曉得他心裏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斷藥之後每夜睡着時都被莫驕喂了血,這才能暫時壓制那兇險的蠱毒,否則還得心疼得不行。
姬清河派王媛媛和紅纓二人監視慕容靈,還同她一間房間,貼身盯着,慕容靈可謂是一點自由都沒有,坐在床沿唉聲嘆氣。
坐在窗邊與靠在桌前的二人聞聲一回頭,很快移開視線,已經是習以為常,但都不曾放松過警惕,俱是站在離慕容靈不到十步之遙的距離,被這樣兩雙毒蛇似的眼神盯着,慕容靈根本無法安心入睡。
她只能在心底盼望她的師兄快些來救她,只不過王媛媛和紅纓二人一個擅長用毒一個功夫不差,她擔憂蘇靖川會吃虧。
終于熬到酉時末,華燈初上。
有人敲響了房門,紅纓身子一僵,将手按在腰間銀鏈上,王媛媛亦面色慎重。
下一刻,屋外響起了一把粗犷的男聲。
“客官,您要的熱水送來了。”
王媛媛和紅纓都蹙起眉頭來,望向慕容靈,慕容靈知道她們沒有一個人叫過熱水,這很有可能是一個試探或者一次營救,但她冷靜的裝出來一副茫然與無辜的模樣。
須臾後,王媛媛移開視線,向屋外道:“我沒叫熱水。”
屋外的人又說:“莫非是小的送錯了……是隔壁那位公子走時讓小的給穿紫裙那位小姐送熱水來的,說是給小姐壓壓驚,客官屋中不是有三位姑娘嗎?”
聽了屋外店小二那一連串的解釋,王媛媛和紅纓眉頭更緊,隔壁那位公子,可不就是姬清河嗎?
如此一來,王媛媛瞪了眼慕容靈,瞪得慕容靈一頭霧水,這才走到房門前,輕輕打開房門。
門外果真是她們白日見過的店小二,身後是兩個擡着幾桶熱水的兩個仆人。
店小二朝王媛媛谄媚一笑,“小的不會送錯地方的,姑娘您看,我這就讓人擡進去?”
王媛媛無聲觀察了一陣擡着熱水那二人,見他們腳步虛浮,不似練家子,這才點點頭,側身讓開,待店小二領着那二人在紅纓的目光下将熱水擡進屏風後,幾人便被王媛媛請了出去。
期間慕容靈連看一眼都會被王媛媛二人懷疑,只能默默垂首嘆氣。
待店小二帶着二人回到後院後,店小二那雙腿即哆嗦起來,緩緩回頭向身後那二人顫聲道:“兩位大爺,小的已經帶你們去了一趟,那個……”
見他眼中除卻害怕更明顯的還是貪婪,蘇靖川取出一錠銀子丢過去,吩咐道:“今夜的事不要說出去,否則……”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大爺若無事,小的便先走了?”
在魚龍混雜的客棧混跡多年,店小二都成人精了,捧着銀子詢問二人。
蘇靖川擺擺手,店小二很快跑走,莊飛羽慢慢撕下人.皮面具,粗衣麻布下竟有一張俊美的臉,只是眉頭緊皺,神色難看。
“靈兒被王媛媛她們嚴密監視着,我們要救人會很難。”
這倒是事實,姬清河與顏綏羽就住在隔壁客房,他們要從王媛媛和紅纓聯手下救出慕容靈,肯定會驚擾到姬清河師徒,屆時大家都跑不了。
蘇靖川道:“強搶太過冒險,我們要想一個萬全之策。”
莊飛羽贊同地點下頭,怕是今夜無法救人了。
在他們去試探的同時,生性多疑的姬清河也注意到了莫驕的存在。
一個一身貴氣又相貌端麗的小孩子,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十分招惹他人的眼光,更何況姬清河不只是在酒樓碰見了他們,還在落腳的客棧也見到了他們。
可是太過巧合,但是姬清河偏偏不信巧合這一說。
店小二敲響隔壁房門時,他也在小憩中睜開了雙眼,待人走後,他推開窗戶,浩瀚星空上一輪彎月如鈎,他在樓上清晰的見到店小二帶人離開,已經知道這是個試探,而且還是他自己刻意給人露出的破綻。
引蛇出洞,不過如此。
夜間清風自窗棂潛入房間,将桌上如豆燭火搖曳不止,可這屋中卻少了一人,顏綏羽根本不在屋裏。
在莊飛羽二人來試探他們的同時,顏綏羽也被姬清河派去調查莫驕。
這客棧上下三層樓,上房下房加上普通客房一共二十來間,中間是個不大的露天天井,月光可直接照射到天井裏,映得天井內的薔薇格外好看,四面客房相對,左右樓梯相通,後院即是廚房,再遠些的柴房靠着馬廄。
一樓前廳只一掌櫃值守,并無飯廳,轉角便進了天井內的客房,在這鬧市間異常的十分幽靜,具有獨特的當地風格,雖說地方不大,但在這小鎮上已是環境最好的一家客棧。
正逢戌時,街上夜市很是熱鬧,客棧裏大部分客人也出去了,所以也很清靜,
莫驕和鐘儀簫住一間客房,正巧住在二樓,與三樓上姬清河的客房相對。
但這屋中燭火卻是早早熄了,靠近前還能聽到淺淺而綿長的呼吸聲,好似裏頭的人已經睡了。
有人以刀尖輕輕挑開門闩,動作極輕地推開房門,在夜.色無意的遮掩下悄然潛入房間,借着模糊星光,隐約見到了床榻上的一團隆起,聽平穩而沉重的呼吸聲,應當是個人。
顏綏羽腳步很輕,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在向床上的人逼近之時,手中的短刀已經亮起鋒利光芒,緩緩揚起,靠近床沿。
窗戶沒關,月光将他的影子映在鐘儀簫熟睡的容顏上。
顏綏羽手起刀落,卻在觸及鐘儀簫身上前猝不及防的被一道掌力擊退,往後趔趄幾步險些摔倒。這掌力不弱,震得他胸腔很是難受,內息即紊亂起來,沸沸騰騰的,讓他喉間湧上一口腥鹹來。
連手中短刀也在瞬間掉落,觸及地面時發出清脆響聲,但床上躺着的人卻并沒有被驚醒。
與此同時,床沿的床帳瞬間滑落,将床榻裏頭的境況完全遮掩住。
也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顏綏羽捂着難受的胸口,驚訝擡眸望過去,他機敏的聽到床榻上發出一陣細小聲響,窸窸窣窣的,似乎是裏面的人起來了。
但絕對不是鐘儀簫,而且在他的身影旁冒出來一個小小黑影,這張床上除了鐘儀簫還有其他人!
顏綏羽生生受了這一掌,自然知道自己沒有本事敵得過裏頭的人,亦不敢多留,連短刀也不撿了,一咬牙即從半敞的窗戶溜了出去,片刻也不敢再留在此地了。
待他走後,窗戶被一道掌風阖上,床帳裏也再次恢複平靜。
莫驕靠在鐘儀簫胸膛上靜靜躺着,手臂上的雪白袖子似乎染了幾點血紅,但他并不在意,雙手抓着鐘儀簫的衣襟,趴在他身上換了個舒服的睡姿,連鼻尖萦繞着的全是鐘儀簫身上的溫暖氣息。
複又閉上一雙幽深的瞳眸,像一只小奶貓一樣姿态慵懶而黏黏糊糊的貼近鐘儀簫身上。
他沒有戴面紗,臉頰上的咬傷已經掉了血痂,只餘下淺淺白印,無聲中,唇邊勾起一抹餍足昳麗又叫人不寒而栗的笑顏。
片刻後,莫驕冷笑一聲,輕聲嗤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本教主跟鐘儀簫睡覺也敢來打擾,死了也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