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鐘儀簫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嗜睡,幾日來皆是天剛黑,沾到床邊就睡着了。
是以蘇靖川和莊飛羽打探來的消息他次日才知道,半夜裏下了一宿大雨,至清晨轉小,但并沒有停下,導致姬清河等人的行程不得不延緩一日。
鐘儀簫夜裏做了個噩夢,整宿都覺得胸口沉沉的難受,次日醒來就見到睡在身邊的小孩,小腦袋枕在他身上,刻意遮掩了受傷的左臉,将其埋進鐘儀簫胸膛裏。
小孩頭發軟軟的,鐘儀簫揉了兩把,剛要将小孩抱到一旁去就驚動了小孩,莫驕迷糊睜開眼,也很快清醒,小手撐着鐘儀簫胸口坐起來,捂着左臉從鐘儀簫身上爬過下了床去找面紗。
鐘儀簫揉揉有些沉悶的胸口,哭笑不得,随後各自洗漱。
一清晨就這樣過去了。
蘇靖川二人輪流盯了慕容靈房間一夜,在房間裏吃早飯的時候跟鐘儀簫說了這件事,本來這些事小孩子也不能聽,不過莫驕又不是普通小孩子,另外兩個大大咧咧的男人也并沒有叫他到一邊玩去。
鐘儀簫便看着小孩将饅頭撕成小瓣,再放到面紗下慢吞吞的吃着,心想他是不是該給小孩打一個面具了,戴着面紗吃飯也不能好好吃了,可他還想看看小孩臉上的上到底怎麽了,然後勸他男子漢大丈夫,臉上多道疤沒什麽的。
莊飛羽突然說起來一件事,“我剛才去後院,看到王媛媛在那裏煎藥,好像是誰受傷了,我就去找店小二問了下,聽說是顏綏羽。”
蘇靖川怪道:“這個顏綏羽怎麽突然受傷了,昨晚做賊去了?”
莫驕進食的動作一頓,鐘儀簫以為他噎到了,将溫熱的豆奶遞過去,之後擡頭問道:“顏綏羽昨夜出去過嗎?”
莊飛羽搖頭,“不知道,但沒聽到他房間裏有打鬥聲。”
莫驕端着小杯裝的豆奶小口抿着,心道顏綏羽當然是來做賊了,還是要人命的賊,可惜被他打跑了。
吃過早飯,鐘儀簫幾人繼續商量着營救慕容靈的計劃,莫驕趴在走廊欄杆前看雨,順道看對面樓上的姬清河。
姬清河果然十分惱怒,心愛的徒弟給打成重傷,但又說不出來傷他的人到底是誰。
事實上顏綏羽也是見過鐘儀簫的,可昨夜天黑,他只看到床上的鐘儀簫,沒看到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是誰打傷了他。
因為王媛媛要照顧顏綏羽,導致看守慕容靈的只餘下紅纓一人,紅纓武功不錯,但中原話十分拗口,她本人也無甚與人交流的經驗,雖然手段狠辣,心性卻也單純,慕容靈覺得是個可以逃脫的機會。
也要感謝這場雨,讓他們不得不在這裏多停留一日。
姬清河并無責怪重傷的徒弟,但心情實在不爽,聞聲囑咐顏綏羽好好養傷,便出了房間去。
他在看雨,莫驕也在對面走廊前看他,自然而然的,二人目光對上。
姬清河即皺起眉頭來。
又是這個小孩。
隔着雨幕,姬清河看不清他戴着面紗下的臉,但總覺得小孩那銳利的目光有些眼熟,總歸是不簡單的,他昨夜派顏綏羽去刺探鐘儀簫,而這個小孩一直跟鐘儀簫在一起。
天地昏沉,午後。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許久未曾停下,空氣間漸漸沉悶起來。
聽說客棧裏死了人,是一個路過暫住的商客,死在柴房前,死狀慘烈,地上鋪就的鮮豔紅毯全是他的血,雙目瞪大,眼球一片血紅,七竅流血,是死不瞑目的詭異現象。
那個人是因蠱毒而死的,莊飛羽不必猜就知道了。
姬清河心情不好,正巧有人撞上槍口來了而已。
但因為這事傳開後,客棧裏的客人紛紛退房了,不惜冒雨離開,甚至在人雲亦雲中多出來一個鬧鬼的傳聞,客棧老板欲哭無淚。
整個客棧在衙門的人來審訊過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留下的客人不多,三層樓裏也鮮有寥寥幾戶,因此店小二和掌櫃的對這些客人更加殷勤了。
人少了,姬清河也就能更快查出來是誰傷了顏綏羽。
“客棧裏除了那個白衣小孩和他一起的三個人,其他人都是普通旅客,不會功夫。”
王媛媛借着出去煎藥的時間打聽過,這便回來禀報。
順道将藥端了上來,顏綏羽靠坐在床頭,臉色蒼白,唇無血色,一看便知傷得不輕,才需要卧床休息,他剛要接過藥碗,卻被坐在床邊的姬清河搶先了一步。
剛煎好的藥還很燙,姬清河舀了一勺起來輕輕吹了吹,王媛媛立馬低垂着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看多聽。
顏綏羽小聲道:“師父,我自己喝就行了……”
姬清河擡眸看他,眼裏明顯不喜,卻只是将勺子連同藥碗一起放下。
“太燙了,過會兒喝。”
顏綏羽垂頭應是,指尖揪緊了覆蓋在身上的薄被。
姬清河不再看他,繼續問王媛媛,“聽小顏說,和那個小孩一起住的人,應該就是閑雲莊的雪庭公子鐘儀簫,那其他二人,應當就是慕容清的徒弟還有女婿吧。”
王媛媛道:“屬下也覺得極有可能。”
姬清河點點頭,忽又笑了起來,“既然都來了,不妨給他們一個機會。”
“師父?”
顏綏羽聽不明白姬清河的話。
姬清河轉臉看他,唇角笑意溫和,解釋道:“給他們一個解救慕容靈的機會。”
另外二人更是不能理解,姬清河笑嘆一聲起身走向屋外,一邊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顏綏羽很快理解,并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喜道:“師父說的對……”
可是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見了,顏綏羽失落垂頭,端起藥碗來悶悶喝藥。
魚餌放好了,就能大魚上鈎了。
這話是姬清河吩咐下來的。
午後可算雨停,慕容靈跟紅纓說了一晌午話,最後裝作月事來了腹痛難忍,可算将人勸動,親自出門去幫她找紅糖水。
借此機會,無人看守,隔壁的王媛媛和姬清河又忙着照顧顏綏羽,房門雖然被紅纓鎖上,但窗戶卻是沒鎖的,慕容靈悄悄從窗戶上跳下去,打算從後門逃走,殊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樓上的姬清河看得清楚。
同時在客棧盯了姬清河等人許久的莊飛羽和蘇靖川也很快在後院碰上了慕容靈,他們見紅纓去了廚房,慕容靈無人看守,便想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再大的風險也要上去一探,這便與慕容靈碰了面。
但二人都是易了容的,慕容靈只能認出來上次見過的蘇靖川。
于是在二人欣喜地上前之時,慕容靈眼眶紅紅的徑直越過莊飛羽,奔向了蘇靖川的懷抱,聲音都帶着哭腔,委屈道:“師兄!你可算來救我了……”
莊飛羽尴尬極了,本來見莊飛羽喊着靈兒跑過去,蘇靖川就沒打算跟他搶什麽的,可是慕容靈不找他偏偏找自己,蘇靖川心裏的失落頓時變成驚喜,伸手在慕容靈背後溫柔安撫着。
“靈兒受苦了,師兄這不是和莊飛羽一起來救你了嗎?”
慕容靈聽到莊飛羽的名字也是一愣,松開了懷抱回頭望向莊飛羽,見那胡子拉碴的臉實在是看不下去,捂着眼睛疑惑問:“羽哥哥?”
莊飛羽摸摸鼻子,上前來幹笑道:“靈兒,你沒事就好了……”
“我不想理他!”
慕容靈氣哼一聲,轉過頭去,心裏還記着婚期将至,而莊飛羽卻辜負她的滿腔情意,失蹤了好幾個月讓她着急的怨憤,哪有新郎官會這樣對待自己即将過門的新娘子的?
且莊飛羽走前還說什麽他覺得婚期太快了,他想冷靜一下……
慕容靈又不是傻子,看得出來莊飛羽不想跟她成親,這段時間又吃盡了苦頭,卻沒見到莊飛羽的影子,一心期盼着他會出現,現在可終于出現了,卻也太晚了。
慕容靈心情又氣又苦,憤憤道:“前段時間找不到人,現在可總算是來了。”
莊飛羽自知理虧,婚期定下來後他突然離開,現在想想也覺得自己當時跟逃命似的,讓慕容靈不好受,甚至成為慕容山莊的笑話,可真是個混蛋,難怪人家慕容盟主和蘇靖川都這麽讨厭他,慕容靈當然不可能沒有一絲怨氣的。
“靈兒,我……”
提起這事,蘇靖川也是心疼,橫了一眼莊飛羽,之後細心安慰慕容靈,“沒事就好,靈兒放心,等回到慕容山莊,師兄一定幫你教訓這個混賬。”
慕容靈還是很氣,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忙道:“算了,師兄你們怎麽在這裏?此地不宜久留,我怕紅纓很快就會發現我跑出來了,我們還是先離開再說吧。”
莊飛羽立馬點頭,“也好,我們先去通知阿簫,然後馬上離開這裏。”
聽到鐘儀簫的名字,慕容靈的眉頭一皺。
蘇靖川也道:“這地方不好藏人,我們先上樓再說。”
也只能如此了,慕容靈跟着他們二人上了樓,可心裏總有個疙瘩,總覺得過不去。
樓上的鐘儀簫正在給莫驕上藥,還是一臉嚴厲外加心疼的訓着小孩。
“手心上的傷還沒好,你手臂上怎麽又傷了?這是拿刀子劃的吧,嬌嬌,你為什麽要弄傷自己,哥哥都覺得疼死了,你還藏起來,看這傷口都結痂了,起碼傷了一天了吧?下次不許這樣了啊,聽到沒有!”
見莫驕不以為然的模樣,鐘儀簫更是氣,上好藥包紮好之後,便忍不住想要捏捏他的小臉,隔着面紗就不好捏了,莫驕腦袋往後掙脫出來,不滿地瞪他。
“幹什麽!”
鐘儀簫還覺得手癢,想再捏捏,但想到小孩毀容了,就不敢造次了。
突然眼前一道靈光閃過,鐘儀簫驚道:“你該不會是因為毀容了,不想活了,所以才自殘的吧?”
莫驕抽抽嘴角,心裏反駁說你有病吧?
鐘儀簫卻覺得自己說對了,莫名激動的抱着小孩,勸道:“嬌嬌不要這樣想不開啊,你還有哥哥啊,不是說好長大以後要跟哥哥成親的嗎?哥哥都聽你的,你不要自殘了好不好?”
莫驕挑眉,語氣有些古怪地問:“不自殘,就可以跟你成親?”
鐘儀簫心想本來就是要負責的,既然小孩一定要他,那長大以後就只能負責了呀,于是點點頭,握着莫驕雙肩痛心疾首道:“哥哥都聽你的,你喜歡幹什麽就幹什麽,只要你以後不自殘,嬌嬌乖乖的好不好?”
莫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