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摸你大爺”

場面亂成一團。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走在施成堇前面的黎诩,忙亂中他把電貝司摘下來丢給離自己最近的韓啓昀,幾步跨過去把騎在施成堇身上的男人掀翻在地,攥着對方的後衣領直将人順着斜梯拖下了舞臺。

施成堇受了驚吓,躺在地上望着頭頂炫目的燈光良久沒動作。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到處是暧昧的紅印,宋閱年上前想把他抱起來,被另一個沖上臺的人搶先一步:“我來。”

等大家把施成堇送到排練室,顧往調頭往外面跑:“我去看看黎诩。”

“我也去。”韓啓昀放下樂器要走,宋閱年叫住他:“阿诩下手肯定沒個輕重,你去跟經理說明情況,盡量把我們這邊的責任降到最小。”

顧往找到黎诩時,對方已經和棒球帽男人扭打在一起了,四周圍了一大圈人,有人甚至抓着手機錄像,就是沒人上去拉架。

黎诩左腿膝蓋壓在男人胸口,一手掐着對方的脖子一手捏拳狠狠揮到男人的臉上,眼底愠怒點燃了渾身的戾氣:“吱聲兒,說誰是人妖呢?”

男人的帽子掉了,露出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他顴骨紅腫,嘴角破裂,唇邊淌着血,疼得話音都在顫抖:“我、我是……”

“你爺爺我沒聽清。”黎诩一字一頓,又是一拳頭下去,男人抽搐着晃了晃手臂,恰巧勾倒了旁邊的桌子。

擠開人群進來的顧往沒來得及按住桌子,桌上掉下來的空酒瓶應聲破碎,摔在男人的腦袋邊。

男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摸索着把一塊玻璃碎片收進手裏,在他揚起手的同時,顧往撲上前去拽黎诩:“小心——”

玻璃尖角堪堪劃過黎诩的臉邊,在左臉貼近下巴尖的下颚線處劃開了一道口子。

“人渣!”黎诩被顧往扯着,不解氣地往男人胸口用力踹了一腳。

被服務員喚來的酒吧保安将人群疏散開來,經理指揮着讓人把半死不活的男人擡去包廂。

黎诩被顧往扶到卡座坐下,顧往擡着他的下巴看傷口:“你流血了。”

黎诩緩過氣才覺出痛來,他擡手抹了抹下颚,疼得嘶了一聲,蹭了一手背的血:“操,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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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人表演,舞臺上的追光燈仍在轉動,卻始終照不到這邊的角落。黎诩驀然生出一種感覺,他是生長在犄角旮旯的雜草,無人問津,也無心向旁人讨好。

光束落到自己身上,舒願猛地睜開眼,夢裏的追光燈變成了床頭的壁燈。

夜複一夜的噩夢今晚沒再纏着他,這晚他居然夢到自己回到了曾經摯愛的舞臺上,和自己的女舞伴相互配合着完成一系列高難度的舞蹈動作。

他享受身上的每個細胞随着音樂的節奏而律動,享受臺下看不清面容的人為他震撼的表演而鼓掌。

他曾經自信而驕傲,他的舞蹈老師誇贊他像一只漂亮的白孔雀,毫不吝啬地在觀衆面前開屏展現最美的自己,無人舍得玷污他無瑕的外衣。

誰曾想過這樣的他後來自卑得要把自己埋進泥濘,只想讓所有人忘掉他光輝的過去。

後半夜舒願再沒能入睡,他關了壁燈,裹着被單坐到飄窗上,額頭抵着窗玻璃,眼睜睜看着外面的天一寸寸翻白。

第二天吃早餐時精神不太好,柳綿關切地問:“昨晚沒睡好?”

舒願喝光了被子裏的牛奶,抽了張紙巾擦擦嘴:“不是。”

“小願,別太依賴那個藥,吃多了對身體沒好處。”柳綿說。

舒願點點頭,拎起書包看向在沙發上等着他的父親。

上學的途中,舒紹空對他說了這星期要出差的事情,舒願心裏一緊,問道:“什麽時候出發?”

“今天下午的航班,”舒紹空抽空看了兒子一眼,“周六晚上才回來,你自己上下學能行嗎?”

舒願看向車窗外,偶爾有穿着校服的學生蹬着單車趕向學校的方向,迎着陽光,臉上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蓬勃。

“可以。”舒願僵硬地回答。

“那我出門了。”黎诩背着寵物包,手裏拎着背包,下颚左側貼着創可貼,頭上戴着黑色的字母束發帶,另類的造型在他身上卻不顯違和,反倒挺符合很多女生口中所說的痞帥。

宋閱年做了個“趕緊走”的手勢,順便過來關上了門。

盡管早就過了第一節 課的時間,門衛大叔在看到黎诩那張臉時還是不聲不響地開門放了他進去。

剛踏上三樓,黎诩就聽見了物理老師講課時高亢的聲音。他從後門進去,背包挂桌側,寵物包放桌底下,将抽屜裏的書全部摞桌面後,扯開寵物包拉鏈把餅幹抱出來放進抽屜裏。

覺察出舒願看了過來,黎诩沖他揚揚嘴角,小聲問:“對貓毛過敏不?”

舒願搖搖頭,目光停留在餅幹身上的時間比看他的時間還要久。

黎诩撓了撓餅幹下巴,所幸它夠乖,安安靜靜的沒亂叫,大概是不适應新環境,整個蜷縮成毛球狀躲在抽屜最深處。

“下課給你抱抱。”黎诩說。

被人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舒願不自然地別過了臉,視線移開前注意到了黎诩左臉上創可貼。

舒願其實不想跟黎诩表現得太親近,不是因為擔心別人誤會什麽,而是他來到這個學校,并沒有計劃過結交新朋友,就算有,也絕不會是黎诩這種人。

但下課後黎诩把貓抱到他懷裏,他就把自己的顧慮抛到九霄雲外了,他笨拙地撫摸着貓咪的背部,柔軟的白毛貼在掌心,他不敢太用力,怕傷着了幼小的貓咪。

他是喜歡貓的,小時候也詢問過柳綿能不能在家裏養一只,柳綿往往是擺着手說不行。

沒別的原因,柳綿僅僅是認為貓這種動物很邪門,她年輕時養過,一只跑出了家門被車碾死,另一只被栓繩纏死,那之後家裏相繼發生過不太好的事情,讓她打消了養寵物的念頭。

“你揉揉它耳朵後面,這樣,”黎诩抓起舒願的手引導他,後者觸電一樣縮起了手,黎诩笑笑,“你怎麽比它還敏感。”

貓咪的脖子上戴着個有鈴铛的藏青色項圈,舒願認得這個,上次那男生送給黎诩的。想起第一天上學時看見黎诩和男生親吻的那一幕,舒願突然有種觊觎了人家小情侶之間專屬物的罪惡感。

他把貓抱到黎诩腿上,黎诩微怔:“不摸了?”

“嗯。”舒願說。

“不喜歡它?”黎诩問。

舒願遲疑了一下:“不是。”

那就行,黎诩沒再問下去,他撫了撫餅幹的後頸,把它放回抽屜裏。

廣銘森上完廁所從後門進來,饒有興致地湊到黎诩座位旁往他抽屜裏瞅:“诩哥,你還帶貓回學校啊,讓我摸摸?”

手還沒伸進去,黎诩拿書拍開了他的手:“摸你大爺,我批準了嗎?”

舒願在一邊隐隐覺出黎诩這态度反差的不對勁,卻沒細想是出于什麽原因。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教室裏的人抱着飯盒卯足了勁沖出去,食堂打飯的人多,誰能排在隊伍前排,誰能占到座位,誰就是贏家。

等教室所有人跑光,舒願才從習題冊中擡頭。旁邊的人也還沒走,側着身不知在包裏翻找着什麽。

舒願拿着飯盒起身時,黎诩飛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等下,幫我個忙。”

舒願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挂鐘,十一點五十五分,就算現在去打飯也只能在隊伍末尾幹等。于是他坐了回去,同時甩開了黎诩的手。

沒有了陌生人的氣息,餅幹變得不老實了,從抽屜裏跳到黎诩的腿上,再縱身一躍撲到舒願的懷裏。

舒願手忙腳亂地接住它,貓咪軟軟的一團在他肚子上拱來拱去,癢得他想發笑。

“它餓了。”黎诩把餅幹抱到地上,抓了把貓糧放在它面前,安撫性地揉了揉它的腦袋

一連串的動作落在舒願眼裏,讓他恍惚覺得黎诩也許不像大家口中所說的那麽惡劣,但那孤高跋扈的品行又似乎不是謠言。

正對着黎诩的臉出神,對方突然轉了過來。視線觸不及防地對上,雙方俱是一愣,黎诩反應更快:“幫我貼一下這個。”他放了個創可貼到舒願的桌面,随後擰着眉撕掉臉上的那個。

傷口不曉得長成什麽樣了,黎诩把臉湊到舒願面前,問:“結痂了麽?”

口子不長,不到兩厘米,卧在下颚線處,在這張臉上卻不顯得突兀。舒願向後仰了仰身子,說:“還沒。”

舒願給人的态度冷淡而疏離,黎诩常被人說難親近,在舒願面前,他反而覺得在“難親近”這方面,對方比他還略勝一籌。

在和舒願認識不到十天的時間裏,對方始終給他冷心冷面的印象,仿佛将自身完全封閉起來,對身外之事不聞不問,連笑容都懶得給予,讓黎诩摸不準他的底線和喜好,這種捉摸不定卻讓他對舒願更加好奇和關注。

他把創可貼往舒願那邊推了推,示意舒願幫他貼上:“我沒鏡子,拿不準傷口的位置。”

這個借口倒也無可厚非,舒願沒太猶豫,拿起創可貼撕去包裝紙,比了比位置,把創可貼給他貼上了,動作倒是小心翼翼。

黎诩看着舒願近在咫尺的淡漠眉眼,心尖像被誰輕輕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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