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嫌我煩?”

去食堂時已過了十二點,舒願抱着飯盒走得很快,後面跟着個腿比他還長的家夥,踩着校道上的樹影走得挺悠哉。

“這個時間點還能有什麽好菜啊,我帶你到校外吃?”黎诩背着個寵物包,一路上備受矚目,他沒在意,注意力全讓前面的舒願奪了去。

舒願沒回頭也沒回話,到了食堂排在只剩幾個人的隊伍後,從褲兜裏摸出飯卡等候。

黎诩平常鮮少在食堂用餐,他擠到最前頭看菜式,立刻有人認出他:“诩哥,你先來吧。”

“不用。”他掃了對方一眼,沒記起名字,興許是籃球場上切磋過或組過隊。

走回隊伍末尾,他立在舒願身邊報菜式:“青椒鱿魚,土豆炒雞肉,小白菜。”

舒願“嗯”了一聲。

黎诩繼續道:“青椒鱿魚綠多白少,雞肉也沒剩多少了,我帶你出去下館子不好麽?”

“不用,”舒願臉上毫無波瀾,“我不挑食。”

輪到舒願打飯,食堂阿姨的手抖了抖,所剩無幾的雞肉和鱿魚分別精準無比地從鍋鏟上滾回盤子裏,盛到舒願飯盒裏的就只有土豆和青椒了,蔬菜倒是給了不少。

黎诩沒忍住,俯**沖窗口裏的阿姨說:“大姐您手別抖成嗎,這肉你是打算打包回去自己吃嗎?”

隔壁隊的學生都笑出了聲,舒願臊紅了臉轉身想走,黎诩硬是抓着他拿飯盒的手,讓鐵青着臉的阿姨把雞肉和鱿魚盛滿了他的飯盒。

打完飯,舒願難得問黎诩:“你吃什麽?”

即便是不經意的随口一問,在黎诩看來也算是他們之間關系的突破,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莫名愉悅。飯卡沒帶在身上,他看了看食堂隔壁的小賣部,說:“我等會兒去買個方便面。”

舒願沒再說話,擡頭搜尋着食堂裏空餘的位置。

還是黎诩先找着的位置,中間靠牆的長桌有人朝他招手,舒願沒見過那邊的兩個男生,但黎诩勾着他的肩膀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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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願不習慣這種觸碰,他用空出來的手推了推黎诩,反被對方摟得更緊。

走近了,黎诩先讓舒願坐進去,自己再坐到他旁邊。

“大庭廣衆下還互相喂食,你們至于麽?”黎诩問。

“我們相親相愛怎麽着你了?”任撩說。

黎诩吊着唇角笑笑,摘下寵物包放到長凳上。

顧往驚奇:“你還把餅幹帶回學校呢?”說着還沖餅幹“喵喵”叫了兩聲,聲音學得還挺像,聽得任撩小腹緊了緊。

舒願埋頭吃飯,全程把自己當局外人,只有在他們讨論起黎诩的貓時悄悄豎起了耳朵。

肩頭突然落下一只手,舒願心頭一跳,發現對面兩人都在打量着他。

怕引起反感,黎诩的手沒有刻意地在舒願的肩上搭太久,他朝對面努努下巴,對舒願說:“他倆我朋友,這顧往,這任撩。”然後又朝顧往遞了個眼色,“這我新同桌,舒願。”

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時,舒願反感地皺了下眉頭。

數不清多少遍,他回憶起那件改變他整個人生軌跡的事,開頭永遠都是那個人兇神惡煞地捏着他的脖子獰笑着問:“舒願?你就是舒願?”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這麽一天會厭惡被記住。

只想讓世上所有人都忘記他的存在才最好。

飯盒已經見了底,他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捧着飯盒跨過長凳離開。

顧往和任撩顯然都沒料到舒願會這般不給面子,他們同時望向黎诩,黎诩卻看着舒願的背影怔然。

多雲無雨的天氣,舒願周身卻仿佛烏雲密布,光線破不開雲層,他也未曾想過要走出來。

“你覺得他比軒臨好?”顧往在黎诩眼前晃晃五指。

實在不是他為談軒臨說好話,高二時他和談軒臨做過同桌,那男生挺文靜,性格好學習好,除了跟黎诩在一起後過于言聽計從外便沒什麽缺點。

舒願比談軒臨還靜,這種靜表現在他從內到外散發出的陰郁氣質,完全是杜絕外人的靠近。

顧往想象不到這個人能有哪個地方吸引了眼高于頂的黎诩。

黎诩收回黏在舒願背影上的視線,他摸摸傷口的位置,似乎還能感受得到舒願為他貼上創可貼時一剎那的溫柔。

“不是誰好誰不好的問題,我說了,和談軒臨分手不是因為他。”黎诩煩躁地扒拉了下頭發,這句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下午黎诩沒去上課,舒願樂得清閑,沒人在右手邊時不時地盯着,連做筆記的效率都能變高。

自習課時要做的卷子從前面傳下來,前座的男生把卷子遞給舒願時沒有立馬轉身,他壓低聲音,問:“你跟校霸關系不錯?”

舒願在卷子上填好個人信息:“不是。”

“他對你态度還可以……”男生說。

舒願看了他一眼。

對方突然轉了話題:“你知道我名字嗎?”

舒願搖頭。

男生很挫敗的表情:“全皓朗,我叫全皓朗。”

舒願點頭,表示記住了。

沉迷樂隊這周暫停了演出,一是施成堇還沒從舞臺襲擊事件調整好情緒,二是黎诩當衆毆打他人對“沉溺”造成了不良影響。

黎诩難得連續幾晚在飯點時間回了家,姚以蕾自是高興,天天張羅着讓田嬸做了不少菜。黎文徴應酬多,平時在家吃飯的機會很少,得知黎诩好幾天破天荒呆在家裏,他也推掉了手頭上的工作盡早趕了回去。

“你弟弟這周六不用補課,明晚就能回家,”姚以蕾自作主張地夾了塊蟹肉到黎诩碗裏,“你明天也在家吃晚飯嗎?”

那塊蟹肉很快就被黎诩挑了出來扔到桌上。

姚以蕾臉色變了變,黎诩說:“我海鮮過敏。”

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黎文徴一貫是食不言,對于姚以蕾投來求助的眼神,他裝作沒看到,黎诩抽紙巾擦嘴的時候,他也放下了筷子。

一桌的菜沒動多少,黎诩擦完嘴便離座,上樓時被黎文徴喊住:“小诩,你明晚——”

“不回。”黎诩冷聲道。

連着幾天沒上課,黎诩白天要麽呆在宋閱年家,要麽上網吧做游戲代練,要麽将自己關在酒吧排練室玩樂器。

這種生活狀态對于黎诩來說再正常不過,他好動又叛逆,讓他規規矩矩坐在教室裏聽課還不如要了他的命。

但今天顧往一個電話就讓他迫不及待地趕回了學校。

顧往說:“你那新同桌不是走高冷範的麽,我怎麽還見他跟別人聊得挺開心呢?”

周五下午雷雨交加,黎诩問酒吧裏的熟人借了把傘,不顧一切地沖到馬路邊招了輛出租車。

聽着豆大的雨點砸在車頂蓋的聲音,黎诩渾渾噩噩地把他要回學校的理由過了一遍。

想求證顧往那通電話的真實性。

想親眼看看誰能和舒願說上話。

想知道舒願有沒有笑,笑起來會不會更好看。

站在三樓樓梯口的時候他又猶豫了,舒願能和別人說話,對別人笑,為什麽不能以同等的方式對待他?是因為撞見他和男生接吻而對他有所避諱?還是因為他壞事做盡聲名狼藉?

随即黎诩又恥笑自己,這麽上心幹嘛,就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值得麽?

經過窗前,看見眼前的畫面,黎诩的火蹭地就冒出來了,徹底将自己的想法抛之腦後。

正是課間,全皓朗拿着周末要做的化學題轉過身子請教舒願。

好幾回舒願的理科作業都被對應的各科老師表揚,使得班裏的人都對這位不太愛說話的轉校生關注起來。坐他前面的全皓朗近水樓臺,逮着機會就問舒願題目,試圖能讓自己的成績擠進班級上游。

舒願剛講一半題就被人打斷,失蹤幾天的黎诩扔下滴着水的雨傘,寒着臉扯過他手臂下的練習冊扔回全皓朗的桌面。

全皓朗面露尴尬,坐他隔壁的童然用手肘頂頂他,示意他別惹怒後面那尊大佛。

天氣原因,接下來的體育課被改成了自習,黎诩發完火後就沒說過話,自己坐在座位上生悶氣。

舒願餘光都沒給他,專心致志地做着英語閱讀仿佛當他不存在,不問他這幾天為什麽不上學,不問他傷口好沒好,也不問他剛才生什麽氣。

桌上堆積了很多練習卷,黎诩從中抽了一張,放在舒願面前低聲說:“教我。”

他像個無賴,野蠻地不讓舒願給別人講題,只想霸占着對方讓他只給自己講。

舒願看了看那張卷子,随後在抽屜裏一通翻找,然後把自己的那張連同黎诩的遞了過去。

寫好了,也讓老師批改了的。

他全程沒瞧過黎诩,冷淡的面容讓黎诩看不透他的心情。

“你嫌我煩?”黎诩問。他湊得很近,幾乎是貼着舒願的耳朵說的這句話,說完也不拉開距離,捏着舒願的右手腕不讓他做題,“為什麽?”

他落拓不羁慣了,最讨厭的就是被人控制,他不樂意的事兒,誰也逼不得他。

可在舒願的漠視面前,他竟渴望得到對方的一個眼神。

他恐慌地發覺自己正在沉淪。

舒願突然掙脫了他的手,拖着椅子拉開一大段距離,凳腳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聲響惹得周圍的人都忘了過來。

黎诩從他的雙眼裏看見了憎惡,即使是稍縱即逝,也被認真觀察着舒願神情變化的黎诩輕易捕捉到。

“下課再說吧……”舒願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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