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摧殘

第二次段考成績出來,舒願擠掉學委坐上了班級第一的寶座。崔婵娟在自習課前把他喊到了辦公室,總算不是一成不變的對白,拿着排名表笑道:“這兩次考試都發揮得很好,你有沒有考慮過期末沖重點班呢?”

清禾中學的傳統,文理科各自有一個重點班,每個學期結束後會按照期末成績把排在年級前30名的學生分配到重點班裏。

重點班的重本率高達85%以上,平行班裏但凡成績處于上游的學生都懷揣着坐在重點班裏上課的夢想,像10班的學委就在宿舍的床頭貼了張紙,上面用馬克筆明晃晃地寫着“重點等等我”。

舒願還沒說話,崔婵娟就看出了他眼裏的猶豫:“你是在擔心自己适應不了新環境嗎?如果是,那就證明你着重考慮的不是能不能去重點班,而是去了以後會怎麽樣。”她在表格上圈出舒願的成績和名次,“這種無傷大雅的憂慮并不影響你的考試,你先把期末考好,再去擔憂這件事也不遲。”

舒願點點頭,算作是聽取了崔婵娟的建議。

回班後他發現黎诩的座位空着,他愣了下,看對方的水杯沒在,返身又跑了出去。

水房在洗手間隔壁,舒願在飲水機前沒找着人,倒是在邊上看到了黎诩的水杯。他扭頭跑向了洗手間,剛要踏進去,裏頭的對話讓他把腳縮了回來。

“需要我去幫忙不?”是廣銘森的聲音。

“不用,一個瘸子能有什麽殺傷力。”這回是黎诩的。

“就算不瘸,在你面前也就是條廢柴啊。”廣銘森笑了兩聲。

上課鈴打響了,舒願佯裝不知情地走進去,裏面那兩人立刻停止了對話。

廣銘森擺擺手:“我出去了啊。”

舒願開了水龍頭,嘩嘩地沖洗着自己的手。

黎诩靠在洗手臺旁:“找我?”

“嗯。”舒願甩甩水。

“要來看我表演嗎?還是要我送你回家?”黎诩盲狙了一堆不切實際的答案,“我知道了,你想誇我這次考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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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願揚了揚嘴角,轉身往外面走:“崔老師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對比起以往吊車尾的成績,黎诩這次段考确實考得還可以,就好像他上次的進步僅僅是玩玩兒的進步,這回才是真材實料——也不排除他期末會取得更好的成果。

“年級排名97,”崔婵娟說,“黎诩啊,你之前不是學不好,只是不願學。”

“這不明擺着麽。”黎诩大方承認。

換做別人以這種态度說話,崔婵娟早訓人了,但面對黎诩,她還蠻有耐心:“能告訴老師,你學習的動力是什麽嗎?”

“舒願,”黎诩點了點排名表最上邊的名字,“學習機器就坐我旁邊,我沒理由浪費資源啊。”

這個回答倒也無可非議,崔婵娟點點頭,還想再說幾句,有老師過來催促她一道去開教師例會。

“你先回去吧,”崔婵娟收拾了一下開會要用的東西,“你的學習情況我會向你父親反映的。”

黎诩沒答話,等崔婵娟捧着記事本起身時,他指着辦公桌上的一沓資料問:“那個是什麽?”

“哦,是你們的學籍卡,明天會發下來讓你們填的。”崔婵娟說。

“高一那會不是才填過嗎?”黎诩問。

“每學年都要完善,”崔婵娟說,“保證學生信息的更新。”

走出辦公室後,黎诩沒立即回教室。他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看着老師們三五成群地下樓,湧向多媒體會議室的方向。

“學籍卡……”他喃喃自語,抄着衣兜悠悠地朝高三辦公室走去。

真不失一個好時機呢。

黎诩又逃課了。

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唯獨舒願覺得黎诩這課逃得蹊跷,特別是在他聽到對方和廣銘森在洗手間的談話後。

他隐約感到不安,又說不出不安的由頭,耐着性子等到下課,他把廣銘森喊到了教室外。

“你怎麽一副想打人的表情,”廣銘森說,“別是被诩哥同化了吧。”

提到點子上了,舒願就不拐彎抹角了:“他人呢?”

“啥?”廣銘森裝傻。

“我昨天聽到你慫恿他去找人麻煩。”舒願說。

“靠,別冤枉人,”走廊上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呢,廣銘森就差沒捂住舒願的嘴,“他就是找盧正強問點事而已。”

“什麽事?”舒願頓時手腳一涼。

“我過問那麽多找打啊,”廣銘森那表情是真不知道,“诩哥要問的肯定是他想了解的啊,你擔心他的話要不然給他去個電話?”

舒願魂不守舍地回到座位坐下,兩只手無措地交握在一起。顧不得這裏是教室,他拿了手機出來,撥出了黎诩的號碼。

“讓開。”黎诩一條腿擠進了門縫中,兩手并用把盧正強費力要合上的門扳開。

一個瘸子哪比得上常年鍛煉身高接近一米九的人,黎诩輕輕松松地扳開門,閃身進屋後砰地把門關上。

“我爸媽在家,你別亂來。”盧正強虛張聲勢道。

黎诩冷哼:“別他媽說得這麽暧昧,把你揍了我都嫌髒了手。”

屋子空間挺大,盧正強拄着拐杖姿勢滑稽地向後跳了幾步,跟黎诩拉開距離,沖着裏屋大喊:“爸——媽——有人打劫——”

“孬種,”黎诩将書包甩到沙發上,大老爺似的靠了上去,“外面都鬧成這樣了他們還不出來,心也是真大。”

傻瓜都能聽出明顯的諷刺意味,盧正強廢的是腿又不是腦子,自然不會理解不了。他彈跳着坐下,雙手搭在拐杖上:“你瞅着我家人上班了才來的吧。”

“不然呢?”黎诩勾了勾嘴角,“我總不能當着二老的面廢了你另一條腿吧?”

那個笑容落在盧正強眼裏讓他毛骨悚然,被廢的那條腿仿佛有意識似的重演着痛感。

他縮了縮另一條腿,黎诩忍不住嗤笑出聲:“別慌,我就是找你問點事。”

“你怎麽找到我家地址的?”盧正強問。

黎诩将腿駕到茶幾上:“這還輪不到你管。”

“好吧,”盧正強覺得自己真是倒黴透頂,“要問什麽?”

要問什麽?

當真正面臨真相時,他猶豫了。

對于舒願的過去,他想知道,卻不敢知道。他害怕事實太殘忍,擔心自己對舒願的感情摻雜了憐憫。

“問啊!”盧正強說。

“催個屁!”黎诩踹了下茶幾,吓得盧正強趕緊坐直了身子。

“你,”黎诩敲了敲桌面,“從哪個學校轉過來的?”

他打定了主意,橫豎都得知道,自己打聽總比撬開舒願的嘴讓他親口說出來輕松得多。

“百江二中,百江市最好的公立學校。”畢竟是愛慕虛榮慣了,盧正強說起這個倒是洋洋自得。

黎诩點點頭,學校不好教不出舒願這般成績好的學生,就是管理出了點偏差多了幾顆老鼠屎而已:“聽說你參與過校園欺淩?”

他問得太平淡,盧正強差點沒轉過彎來:“啊,是啊。”

“還他媽有臉承認!”黎诩随手抓了個杯子掄過去,“記得有個叫舒願的男生吧?”

杯子無情地砸在盧正強胸口,疼得他悶哼一聲:“記、記得。”

“哦,記得還挺牢,”黎诩臉上有了狠戾之色,“過程也挺難忘的吧?”

盧正強揉着作痛的胸口,已經分不清怎麽回答才算正确了:“他搶了我們老大的女人,老大才想要給他點顏色看看的。”

“搶女人,”黎诩笑了聲,“你們老大什麽來頭啊,還值當為一個娘們兒欺負人?”

盧正強猶豫着要不要開口,勇哥他老爹是做黑色生意的,他家産業要是垮了,連帶着自家都得跟着遭殃,正所謂樹倒猢狲散。

“不想說也沒關系,”黎诩作勢要起身,“就怕你想說的時候你爹媽早在吃牢飯了。”

“別!”盧正強慌忙阻止,倒不是念親情,而是沒了家人,他這瘸子依靠誰去?

“我說,我說……”盧正強認輸了。

黎诩抱臂坐回去,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們家之前也查出我爹媽是幫人做哪種生意的,”非法經營地下錢莊,被告上法庭起碼得判個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勇哥他爸是錢莊老板,所以他敢在學校橫行霸道。”

“鄭從懷?”黎诩确認了一遍錢莊老板的名字。

“是的,”盧正強破罐子破摔,“你不是清禾的校霸嗎,勇哥他就是百江二中的校霸。”

“我這是別人亂喊的,他那是自封的,”黎诩嘲諷道,“說說舒願那個事吧,說詳細。”

想起當時那件驚動了媒體的事,盧正強自己都有點後怕。

“舒願是個跳拉丁舞的,他的舞伴是勇哥的女朋友——”收到來自黎诩的淩厲眼神,盧正強忙改了口,“不、不是女朋友,是勇哥單方面在追她……舒願那時候因為練舞和那女的走得很近,勇哥不高興了,就找了幾個兄弟教訓他。”

“然後?”黎诩沉下臉。

“咱們幾個都以為勇哥像平常那樣把人打一頓就完事兒了,沒想到……沒想到……”盧正強閃爍其詞,“那次教訓人的方式……狠了點。”

狠得其實不止一星半點。

天寒地凍中将人按在倉庫門前,肮髒的抹布堵住他的嘴巴,左右各一人鉗制住他亂動的手腳,勇哥則提着舒願的衣領,一次次屈膝狠勁地撞上他的下/身,把人疼暈了又命人潑冷水讓他清醒過來。

在盧正強講述過程時,黎诩一直竭力克制着自己顫抖的雙手。他把盧正強打瘸了都算是輕的,舒願當時所承受的得多痛苦!

那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傷害,更是對尊嚴的摧殘啊!

“後來呢?”黎诩捏緊了拳頭。

盧正強大致猜得出舒願是被黎诩罩着的,興許自己被廢了右腿也是因為當時參與了那件事。

他的聲音小了下去,似乎這樣就能将點燃對方怒火的可能性降低:“後來……聽說他那東西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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