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的警犬
對于黎诩來說,二段前另一件重要的事,便是舒願的生日。
舒願的生日是他在學籍卡上得知的,5月21日,比他大一年,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興許舒願也是這一屆的高考生。
黎诩為舒願感到遺憾,也為自己把他拉進另一個深淵感到自責,卻無論如何都放不開手。他旁敲側擊地打聽舒願想要的禮物,後者睨他一眼,說:“我不過生日。”
21號不是周末,難搞。黎诩拿了張草稿紙出來畫了半節課,用手機拍下成果發到沉迷群:“好看嗎?”
“這是有頭發的機器貓?”韓啓昀問。
“我覺得不行,”施成堇說,“毀原創毀童年。”
“這不挺有創意的嘛,再接再厲。”宋閱年說。
只有顧往沒有發表意見,估計在認真聽課。
“這是舒願的Q版畫像。”黎诩說,他寫音符還湊合,畫畫,不太行。
他喪氣地把費了半節課的畫揉成紙團扔進抽屜,等下了課趕走童然坐到了她的位置上,撐着腦袋問舒願:“小恐龍,你覺得我像什麽動物?”
在過道上走過的廣銘森湊熱鬧:“诩哥當然像老虎啊,萬獸之王嘛。”
“我問你了嗎?”黎诩說,“邊兒涼快去。”
這季節,的确是一天天炎熱起來了,黎诩那話不像罵人,倒像是關心。
舒願忍不住笑,唇角泛起一點弧度,讓那張平時沒什麽表情變化的臉都柔和起來。
“警犬,”舒願用筆帽那端點了點黎诩鼻梁和下颔線的淺疤,“我的警犬。”
筆帽觸過的地方像被點起了火,黎诩按下舒願抓筆的手,整個人都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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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願生日當天,黎诩又失蹤了,僅在早上露過面,往抽屜裏放了個充滿電的錄音筆,可使用時長二十小時。
“今天下午的課上完就幫我把錄音筆關了,知道嗎?”黎诩吩咐他的同桌,“按這個鍵保存,然後推這裏關機,別弄錯啊,謝了。”
唯一比舒願早到校的早晨,他還沒等到對方回來就走了,騎着他那頑強的街車左拐右繞地向琩槿市新建的游樂城飛馳而去。
施成堇倚在門口的圖騰柱上邊舔着冰激淩邊等他,一手捏着張游樂城的地圖在研究。
“你怎麽又穿裙子,”黎诩鎖好車,嫌棄地勾了勾對方肩上的吊帶,“還他媽吊帶,露肩,不是說不穿了嗎,也不怕沈律師抽你!”
“那我熱啊,這破天氣,才五月就28度,”施成堇啃下一大口雪糕球,“進去吧?”
“走。”黎诩推推他的背。
游樂城裏除了娛樂設施還有各種新奇的小店,施成堇來過一次,但那時是周末,人多,他玩得不盡興。
今天是工作日,游樂城還蠻冷清,施成堇跟着地圖走,很多設施都因為時間關系而沒有開放。
“還有多遠到?”黎诩偏着頭去看地圖上的标識,“你會不會看啊,不會我來。”
“我想玩過山車。”施成堇說。
黎诩奪過地圖:“你有病吧,說好的幹正事,過山車留到沈律師陪你來再坐。”
“他暈過山車嘛。”施成堇笑嘻嘻地說。
兩人要找的地方叫“不尋常”,是一個可以自己制作馬賽克剪畫的店。施成堇路癡,來過一次也不太認路,還是靠黎诩按着地圖路線找到的目的地。
“我手不太巧啊,”黎诩打量店裏供顧客參考的馬賽克作品,“能做出來嗎?”
“能,”店員拍着胸脯保證,“我們會專心指導您,直到做出來為止。”
“剪畫規格有固定數值嗎?”黎诩用手比了比長度,“我想做大概40厘米高,75厘米寬,比那個大一點。”他指了指店裏一個展出來的作品。
店員不用看就立馬點頭:“可以,我們這也有合适的畫框,那您看是要用我們店裏提供的圖案,還是自己的圖呢?”
黎诩直接點開手機相冊放大最新的圖片給店員看,是昨晚連夜催網上的畫手趕出來的圖,一只淺藍色小恐龍,一只褐色的警犬,都是比較可愛的畫風。
“這狗咋他媽有眼屎?”施成堇指着警犬左眼下黑色的一點,“洗臉沒洗幹淨吧?”
“這是淚痣!”黎诩朝施成堇的腦袋呼了一巴掌。
“操,你看過狗的淚痣長毛上?”施成堇白他一眼,“那這恐龍咋是藍色的?不都是綠色的嗎?”
“啧,你腦子會不會想事情?”黎诩說,“綠的能是好事嗎?”
店員在一旁笑,把黎诩傳給他的圖片做了數字處理,然後轉成馬賽克畫打印出來。
“這是效果圖,”店員說,“按着這個找恰當顏色的瓷磚就可以開始做了,瓷磚的裁剪我等下教你們。”
天氣當真是熱起來了,琩槿市過早地進入了夏季,黎诩在開着空調的手工間裏都熱出一身汗,更別提學校裏悶熱的教室。
舒願扯了扯衣領,趁老師在板書的時候又趕緊扭頭看了眼黎诩的座位,結果好巧不巧被轉過身來的老師發現,當即就喊了他起來回答問題。
回答完後,老師就讓他站着:“你這節課幹嘛呢,總往後看,平時也不見你這麽分心啊。”
他害臊地抓着課本,心道還是最後一排好,視野廣闊,想看哪看哪。
“老師,他這是看全皓朗呢,全皓朗把他筆記本借走了。”童然仗義地為同桌證明清白。
坐斜後方的全皓朗無辜中槍,女生向他眨眼,他立馬把手伸進抽屜随便摸了個本子出來,“哦對,剛下課借的,忘還了。”
舒願得以坐回去,後背那層薄汗不是熱的,是臊出來的。
臨近二段考,學生在時間利用上都瘋了似的趕,放學後瞬間走光的教室便可見一斑,畢竟都想在晚修開始前就吃完飯洗完澡回來複習。
還不緊不慢在座位上收拾東西的就只剩舒願這種不用上晚修的人,他背好書包,掏出手機撥黎诩的號碼,等待對方接聽的同時,他捏着幾張用不同顏色的筆寫滿筆記的A4紙走向黎诩的座位。
“喂?”黎诩夾着畫框,這玩意兒居然還能做一天,怪他手笨,對着效果圖都能把顏色貼錯。
“上哪去了?”舒願問。
黎诩避開施成堇怼到他嘴邊來的棉花糖,拿下手機瞅了眼時間:“小恐龍你還挺能憋啊,放學了才肯找我。”
“我給你記筆記了,”舒願把那幾張紙放黎诩桌面,用水杯壓着,“你明天回學校了就過一遍,看不懂就問我。”
高二下學期基本都已經進入總複習階段了,課堂上的筆記多是總結和拓展,比新課更容易搞懂。舒願氣的是黎诩,前幾天還說要和他一起努力一起沖重點班,今天卻明目張膽逃了一整天的課,連廣銘森和顧往都不知道他上了哪。
“夏天到了小恐龍,說話別冷冰冰的,”黎诩踹開湊上來偷聽的施成堇,“筆記你今晚給我吧,晚上八點我在你家樓下等你……诶對,我抽屜裏還有個錄音筆,你幫我一塊兒帶回來吧,順便看看關了沒。”
錄音筆這東西舒願沒接觸過,等晚上把它和筆記一同交到黎诩手上時,他才頓然醒悟:“你是把課堂內容錄下來了嗎?”
“是啊,”黎诩取下背在身後蒙着布袋的畫框,“我回去抽時間聽。”
白天好不容易被自己抛到腦後的糗事竟被保留在錄音筆裏,舒願那股害臊勁連夜色都掩不住:“別聽了……我明天給你講。”
“怎麽啊,還能有不能讓我聽見的內容?”越是這樣,黎诩越要聽了,“成,明天你給我講吧,免得我回去還得花時間聽。”
他把裝着畫框的沉重布袋遞過去,給舒願穿到胳膊上:“來,背好了,有點重。”
不是有點重,是超級重,像背着一袋磚。舒願不知所措地任由對方擺弄,擡眼看着高他一個頭的黎诩,湊近了還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棉花糖香味。
平時都是煙草味的,今天是甜甜的棉花糖味。
“這是板磚嗎?”舒願問。
黎诩一愣,接着逗貓般撓了撓舒願的下巴:“是啊,今天特意去磚廠挑的。”
舒願“哦”了聲。
他們站在樹蔭下,樓上是自己卧室的窗戶,除非他爸媽這會兒下樓來,不然絕不會發現什麽。
“你吃棉花糖了嗎?”舒願問。
黎诩把自己的衣襟揪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吃了幾口,能聞出來嗎?”
“嗯,”舒願伸出右手繞到黎诩的脖子後面,按着對方低下頭來,“我……我也喜歡吃。”
他踮高了腳,在黎诩的下巴親了一下,輕得像溫柔的月色撫過。
他找不回曾經舞在聚光燈下的勇氣,幸好還能聽見自己內心的悸動。
“謝謝你。”舒願說。
扛着畫框回家時,柳綿叫住他:“帶什麽了回來了這是?”
“生日禮物,”舒願把肩上的布袋往上掂了掂,“黎诩剛給我送過來的。”
“怎麽不喊人上來坐坐?”舒紹空問,“上回你帶同學來我正好不在家,你媽媽說那孩子還蠻有禮貌的。”
家人對黎诩的印象越好,舒願越是心虛,他換下鞋子,趿着拖鞋跑進卧室:“下次吧。”
十多年來,舒願過生日的形式都很簡單,家人帶他出去吃頓飯,收個紅包,同學朋友的禮物倒是從沒收到過。
所以拆開大布袋的時候,舒願每個落手的動作都很輕,他跪在地上,把打磨得光滑的木質畫框拖拽出來,驚訝地看着鑲在中央的馬賽克剪畫移不開眼。
剪畫上每顆瓷磚都有各自的形狀,拼合在一起卻沒有違和感,剪畫的選色不多,甚至沒有他曾經在歐式殿堂的牆壁上所見過的華麗,但這一幅作品被他真真切切地捧在手裏,指腹觸摸着冰涼且凹凸不平的瓷磚,比殿堂裏供人觀賞的還要珍貴。
小恐龍啊。
是被他牽引着走出深淵的小恐龍。
我的警犬。
是無所畏懼護我周全的警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