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幹淨的孩子

佳玺名邸對面的便利店常年開着門,舒願拎着兩瓶可樂去結賬,走出店外後遞給黎诩其中一瓶。

“到處走走?”黎诩問。

舒願點頭:“嗯。”

兩人往廣場的方向走,那邊地方開闊,走累了還能到周邊的商場裏歇歇腳。

“舒願,你別怪我,”黎诩組織了很久的語言,到最後還是按自己的想法有話直說,“跟你相處這麽久,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事。”

舒願放遠了目光。

夏日的街道仿佛被烈日曬得一切事物都在融化,所有東西都會化成它們原本的樣子。

他的秘密也是。

或許也不能算是秘密了,當黎诩為他打瘸強子的腿後,當黎诩看到他失控的模樣後,當黎诩知道他要靠藥物穩定情緒後。

早就藏不住了。

“你都猜到什麽?”舒願把冒着水汽的可樂瓶貼到臉上,他得清醒,今天順利地在對方面前說開了,以後就不用再躲躲閃閃了。

黎诩摟着舒願的脖子把人往自己身邊一帶:“其實我想讓你主動說出來,但是目前看來是不可能,一是你太容易陷進情緒裏,二是……我舍不得讓你難受。”

舒願撇開了臉,避開了陽光的直射。

他以前還不知道直視陽光會有讓人流淚的沖動。

“我想過很多遍,怎樣才能把困在過去的你接出來,”黎诩說,“你不是不願意走出來,只是你身上捆着結實的繩索,你走不動。”

“換個地方說吧。”舒願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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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陋的過去即将被剖開時,他僅僅希望他的殘缺只被信任的人看到。

與豪華或簡陋的場地無關。

和西彌斯酒店不同,舒願帶黎诩随便進入的旅館處處透着廉價的味道,窗外是城市林立的高樓,牆體不隔音,汽車鳴笛聲和交警的哨子聲都能毫無阻隔地穿進屋裏。

空氣中的消毒水味似乎掩蓋不了上一位住客留下的香煙味,床上的被單都被洗得發黃。

但是這樣的環境讓舒願覺得真實,他就該在合适的環境把不高貴的自己袒露在黎诩面前。

将窗簾拉上,屋裏的光線又暗了幾分。

“我是個廢物,”舒願轉過身來,走到木然的黎诩面前,雙手環住對方的脖子,“沒有情/欲的廢物。”

舒願的嘴唇離得很近,只要黎诩稍一低頭就能吻到對方。然而舒願扣在他後頸的手繃得很緊,黎诩能感受到那雙手的冰涼。

舒願在緊張。

“空有情/欲的人才是糜爛的廢物,”黎诩撫了撫舒願的後腰,“你是幹淨的孩子。”

親手托出自己秘密的過程像在經歷一場殘酷的刑罰,舒願把黎诩推到床上,讓清醒的狂熱牽制一腳踏入失控世界的自己。

他們在泛着消毒水味道的床上接吻,比之任何一次接吻都要激烈,舒願的動作再不似從前那般青澀生疏,他伏在黎诩身上,用黎诩教過他的技巧引誘對方。

黎诩作為一個生理正常的男生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不做出誠實的反應,他抓着舒願的腰側把礙事的衣服卷上去,對方腰間滑膩的皮膚讓他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摩挲的力道。

“唔……”舒願推了推黎诩的肩膀,強行将這個難分難舍的吻停下來。

兩人紊亂的氣息交纏在一起,舒願翻坐到一旁,沒再看黎诩的眼睛:“起反應了吧?”

黎诩有點生氣:“你非要通過這種方法告訴我嗎?”

舒願很輕地笑了笑:“你看,就算面對喜歡的人,我那地方也是沒有反應的。”

輕飄飄的一句話,把黎诩的氣和欲給撚滅了。

舒願承認對他的喜歡來得猝不及防,黎诩卻寧願不是在這個時候。他坐起來,從背後環住舒願:“對不起。”

“我那時候,是情願自己死去的,不知道為什麽還會醒來,”舒願的雙眼很空洞,“我當時根本沒有能力反抗,他們一群人圍着我,那個勇哥的力氣大得很,他……”

舒願咬住了牙,仰起頭閉上了眼。

“不說了,不說了。”黎诩後悔逼舒願說出來了,他握住舒願的雙手搓了搓,把自己的體溫傳達給對方,“錯的不是你啊,你沒有錯,既然你還活着,是上天給了你報複他們的機會。”

他的小恐龍靠在他的肩上顫着身子哭,黎诩知道不該再刺激對方了,但是有些話不說完,傷痛只會周而複始地上演。

“你想不想把他們關進牢裏?”黎诩側首在舒願的耳背親了一下,“想不想?”

“沒用的……”舒願吸着鼻子,濃烈的消毒水味嗆得他眼淚掉得更厲害,他覺得自己跟這個屋裏的東西同樣的廉價而微不足道,他丢失的尊嚴在家庭背景強大的施暴者和趨炎附勢不作為的校領導眼裏就是顆沙子,“我們家鬥不過他的……”

“我幫你,”黎诩在舒願耳邊低聲允諾,“只要你答應,我拼上一切都要幫你。”

等舒願的情緒平複下來後,黎诩把他送回家。在樓下分別前,他用指關節在舒願眼底下刮了刮:“你考慮好就告訴我,如果不知道怎麽向家裏人開口,就讓我來跟他們說,不用怕。”

“嗯,”舒願揉揉眼,把自己沒喝過的可樂遞過去,“這個也給你。”

“行,”黎诩接過,“明天見。”

這一下午的事耽誤了挺多時間,黎诩回家先把作業給做了,晚飯後才把兩只貓抱到屋外遛,也借此将腦中淩亂的思緒整理一遍。

要起訴欺淩事件的施暴者得先征得舒願父母的同意。

要找黎文徴幫忙得先向他坦白自己和舒願的關系。

确定起訴肯定得越早越好,被告方不是普通人物,案件的延遲肯定會對舒願的高考造成不利影響。

他的籌碼到底有沒有用?

黎诩在外面遛了兩圈貓,回家把貓抱給吳阿姨後,他又揣着手機跑到了外面。

接到他的電話時黎文徴很驚訝,還沒開口對方就問:“出什麽事了?”

“沒事,”黎诩在花壇邊坐下了,“你有空嗎?”

“剛回酒店,”黎文徴追問道,“是不是錢不夠用?”

黎诩嗤笑一聲:“這話你問那倆垃圾比較合适。”

聽這語氣應該不是惹事了,出差在外的黎文徴松了口氣:“有空,你說吧。”

父子倆在電話裏正兒八經談話的次數寥寥可數,黎诩一時半會不太習慣,正事還沒說,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能跟我說說你和我媽的事嗎?”笑完後,黎诩說。

這個話題險些讓黎文徴招不住。

四十多歲的人了,又是坐着那樣的位置,什麽大場面沒見過,唯獨談起自己的亡妻時無法做到內心風平浪靜。

“怎麽突然想知道這事?”黎文徴問。

黎诩薅了朵野花,夾在指尖玩弄着:“想她了。”

黎文徴嘆了口氣,難得他兒子能不吵不嚷地聽他說幾句。

“我和你媽媽啊……”

認識白霜的時候,黎文徴剛經歷過一場車禍。

那時候他還沒坐上市委書記的位置,出入也沒有專門的司機接送,上下班都是開自己在大學畢業後買的小破車。

當年他被派遣出差,在環山公路上遭遇車禍,肇事司機逃逸,是開車經過的姚以蕾救了重傷昏迷的他。

巧的是數日後在醫院清醒過來時他最先見到的是白霜的臉,白霜是他的主治醫生,和天天坐在病床旁照顧他的姚以蕾是朋友。

姚以蕾性子開朗直率,他住院的日子裏,姚以蕾成日叽叽喳喳地在他耳邊說很多話,看着他時眼裏是掩不住的欣賞和愛慕。

而黎文徴對他的主治醫生卻生出別樣的情愫,白霜身材高挑,人也溫柔,說話永遠是溫聲細語的,給他換藥時卻半點不拖拉,是個知性優雅做事利索的女人。

黎文徴計劃出院的時候對白霜坦白心意,沒料到出院前姚以蕾卻先跟他表了白。

那個年代的女生對心儀的男生說出喜歡的話都得鼓起很大的勇氣,黎文徴卻為了白霜拒絕了姚以蕾的告白。

盡管對姚以蕾抱以一種愧疚的心态,但黎文徴最後還是沒敵過自己的心意,順理成章地向白霜袒露心聲,然後談戀愛,求婚,最後步入婚姻的殿堂。

意外出在他們結婚的兩年後。

那天是黎文徴的生日,白霜卻因一臺緊急手術而沒趕得上回家幫丈夫慶生,親自精心準備的燭光晚餐泡了湯,黎文徴自個兒窩在家裏悶了好多酒。

都說酒後亂性,那晚姚以蕾恰好到他們家找白霜,而黎文徴認錯了人,醒來之後一切都已經挽回不了了。

白霜哭着跟他提離婚,還鬧到了分居的地步,他好說歹說把人哄回來,最後這婚到底是沒離成,白霜是為了孩子,他則是舍不得。

誰知道姚以蕾在那一晚後懷孕了,把孩子生下來後才鬧上了門。

“所以你就順着她的意了?讓她住進家裏?你享受着一妻一妾的好生活?”黎诩揉爛了指間的野花,“我說我的好父親,你是不是太渣了點?”

“你姚阿姨也很難做,”黎文徴說,“這輩子我都對不起她們兩個,她……”

“姚個屁的阿姨!”黎诩激動地起身,狠狠将手一甩,“你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是我媽!他媽的姚以蕾就是個婊/子!你為了個婊/子逼死了我媽!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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