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獎勵

衛章愣愣看着,一時沒有反應,霍宴走上前面對面把他包了進來。大氅披在外衣的外頭穿着本來就寬大,衛章的身體都被霍宴環抱着裹進了大氅裏,只剩了腦袋還露在外面,頓時感覺到了一股暖意襲來,不管是皮毛擋住了風還是霍宴身上傳來的溫度,都讓他覺得暖和極了。

霍宴低頭問他,“還冷嗎?”

衛章搖頭,看到她發梢上還沾着剛才在外面落到的雪屑,垂下的眉眼正凝視着自己。

外面是凜冽的風雪,衛章感受着身上的暖意,格外貪戀她此刻的溫柔,他伸出雙手回抱住她,剛挖過雪帶着冰涼寒意的雙手貼在她的後腰,此時此地,鼻尖全是霍宴身上的氣息,耳邊只聽得到她的心跳聲,衛章有種錯覺,仿佛眼前的人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只屬于他。

衛章手下忍不住收緊,側過臉在她身上蹭了蹭,霍宴要用大氅把衛章裹住抱着,雙手不得空,一低頭下颌擦過他發頂,“你是在沖我撒嬌嗎?”

衛章很低地嗯了一聲,周遭太安靜,霍宴聽到了他那帶着鼻音的應聲,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怎麽就能有人一個動作一個聲音,就讓人疼進心尖骨血,恨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送到他跟前。

衛章在霍宴懷裏安安靜靜呆了會,偏頭看了眼洞外面,雨雪還沒有停,他騰出一只手從挂在身上的袋子裏摸了一顆凍山楂出來,他整個人就挨在霍宴身上,一擡手就能送到她嘴邊,“嘗嘗嗎?”

霍宴一看山楂就覺得酸,搖頭拒絕,衛章于是送進了自己嘴裏咬了半顆,酸酸甜甜冰沙一樣的果肉讓他滿足地眯起了眼,若非下雪天可吃不到這樣難得的口感,他咽下去後把剩下半顆也塞進了嘴裏,吃完還舔了舔嘴角。

然後他聽見霍宴問他,“你确定要在我這麽抱着你的時候舔嘴唇嗎?”

衛章看進她的眼裏,忍不住小聲問她,“我舔嘴唇你會想、想親我嗎?”

“不止。”霍宴低笑了一聲,“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是個這麽純情的人?以後你就會知道,我想對你做很多事,想讓你紅着眼睛帶着哭腔…求我。”

“所以,小虎頭,別把我當一個好人。”

雨雪停後,兩人離開清音洞回到了書院,霍宴幫衛章拿着裝滿水的陶罐送他到了息夜軒不遠處,“明天早上就要出發,今天天氣不好,下午不要去練箭了,好好休息一下。”

她把陶罐給他後解了身上大氅扔給了他,衛章一手抱着陶罐一手擁着衣服,臉都被擋了半張,“你幹嘛脫衣服,會冷啊,你…”

“湖上風大,你這冬衣擋不住,給你明天穿。”

衛章還要說什麽,霍宴已經轉身走了,他只能抱着衣服和陶罐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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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因為霍宴白天說過的話還是因為他把殘留有她氣息的大氅疊在了枕邊,衛章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有一座白霧缭繞的仙山,山上的花海盛開着屬于各個季節的繁花,老人說山上有最擅長蠱惑人心的惡魔,上了山就會落入惡魔的迷陣,再也離不開了。

他光着腳在花海中不斷行走,被那山上的惡魔綁到了身邊,那惡魔分明就生着霍宴的臉,在那花海中一遍遍地撫摸親吻他,他攀着她的脖子啞聲哽咽,“情姐姐,求你…”

然後衛章就猛地醒了過來,只看見漆黑的屋子和窗外月色倒映在樹梢積雪上的一點亮光,剛才做過的夢還記得清清楚楚。

衛章想不通他怎麽就會突然醒過來,這又不是噩夢會被突然吓醒,他閉着眼試圖讓自己把那個夢繼續做下去,奈何斷掉的夢怎麽也接不上了,就算接也變成了他自己的幻想,不會再像之前的夢境那樣虛幻又真實。

第二天早上,衛章和謝雲瓷背着包袱,和另外六名女學生一起來到了橫塘渡,船只已經等在渡口,司馬浚送的她們,上船前還對她們說,“勝負沒那麽重要,射字科中有時也有分組比試的項目,你們可以看成一次提前的演練。”

司馬浚向來好說話,比起教射字科倒更像是個教經賦的夫子,以至于不少學生對她說話都很随意,晁遠聽見後就嗤了一聲,“這種場面話往外面說說就算了,就我們自己人還這麽說?要不是為了讓她們掂量清楚自己,把那戰書甩回人臉上去,我們去幹嘛?友好交流?”

司馬浚道,“總之,還是不要輕敵。”她又交代了幾句,船娘開了船。

平州這一帶的氣候,最冷的時候湖面也不至于像北方那樣結冰,只不過開船時湖面上的冷風竄入領口袖口還是能讓人冷到直哆嗦,女學生們把吹不進風的船艙讓給了衛章和謝雲瓷,幾人坐在外面說話。

“話說霍少,你對這種民間弓箭社了解嗎?”

霍宴倚着船舷,漫不經心道,“這得問顧少了。”

顧允書看了她一眼,不過還是道,“這種民間弓箭社在承乾六年之前,在很多地方都很常見,但在承乾六年時出了一件事,或者說是一件大案。”

其他人都十分好奇她口中所說的大案,連連問她,顧允書道,“那是一件軍需武備掉包案,具體細節我并不清楚,只知道這個大案後來被稱為‘鈍箭案’,牽連了當時離京都不遠的雲州境內,一個規模十分大的弓箭社震天社,這個弓箭社的創立者就叫杜震天,據說此人箭術超群可百步穿楊,鈍箭案後,她被斬首了。

當時的傅宰執傅大人認為民間弓箭社盛行不利于社稷安寧,怕有人借着弓箭社的名義養私兵,在那一兩年間取締了大部分的弓箭社,只留下了一些不成氣候的。

現今也有一些民間弓箭社,但大多缺少場地馬匹不成規模,若是真有上了規模的,容易被官府盯上。”

晁遠道,“承乾六年,我才剛出生啊,難怪從沒聽說過,顧少可真是見多識廣。”

顧允書斂眉笑了一下,“這件事,霍少應該比我清楚多了,畢竟這位曾經的老宰執傅大人…”

霍宴斜眼看過來,顧允書沒再往下說,其他人自然也沒敢多問,揭過了這篇讨論起了六鈞社和接下來的對戰。

中午一行人在船上用了些幹糧,申時前後船只停靠在了若水縣的青岩渡口,船艙裏不算冷衛章沒把霍宴那件大氅穿在身上,這會出來冷風一吹他便把衣服裹上了身,這大氅在霍宴身上不到膝蓋到了他身上就長到了腳踝,寬落落披在身上,讓他整個人都看小了幾分,謝雲瓷也比他好不了多少,穿着件兔毛領的厚襖,臃腫到根本看不出原來纖細的身形。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渡口見着幾人下船便迎了上來,“幾位是眠山書院來的吧,我是六鈞社的常祿。”

常祿和幾個女學生交換了名字,見霍宴明顯像是這些人裏帶頭的那個,便對她道,“馬車已經雇好了就在後頭,各位且随我來吧。”

說話時常祿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下後面下船的兩個男孩,按之前議定的說法,書院裏會有男學生來比試,就應該是這兩個男孩或者其中一個了。

只是這兩人,一個眉目清秀看着沉靜淡然,完全給人的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感覺,另一個倒是眉眼張揚稍微像一些,只是…常祿的視線掃過衛章的臉,這也太幹淨漂亮了一點,這兩人實在是怎麽看都更像是帶出來游玩的公子哥兒。

常祿心裏這麽想,面上沒露出什麽來着,帶着一行人上了馬車,駛了大半個時辰,來到一座莊子前。

常祿對她們介紹道,“這就是我們六鈞社了,這莊子和地都是我們的主事人杜老大的,她已經在裏頭等着了,我們這就進去吧。”

常祿口中的杜老大叫杜麒,看着比常祿還要年輕上幾歲,她在堂內招待了幾人,喝了片刻茶水寒暄過後,便帶着她們參觀莊子,邊走邊道,“我這地不大,前面是起居住人的地方,往後面走就是練箭場了。”

迎面遇到幾人都叫了聲杜老大,霍宴問她,“你這社裏的人,都住你這兒?”

“當然不是,我這六鈞社裏大部分都是附近縣鎮的人,有許多都有其他生計,空閑下來才時不時來我這裏,只有像常祿她們,是我這莊子裏的人,才常住這裏。”

杜麒這人看着十分熱情,話還特別多,引着她們去看了後面的練箭場,“維持這麽一個弓箭社不容易,還好我有些家業,六鈞社的花銷主要都靠我那些佃出去的地。”

“我先帶你們去住處,一會我安排了接風宴給你們接風洗塵,放心,知道明天我們還有比試,不會打主意灌醉你們,我們到時候以茶代酒。”

杜麒給她們安排了一個獨立的小院,衛章和謝雲瓷住在最裏頭那間,天色暗下來便差了人來請她們赴接風宴。

宴上擺了兩桌,六鈞社的女人年紀大的有四十多歲,年紀最小的才十多歲,還有幾個男人,據杜麒所說并不是她們的家眷,也是社中成員,還說他們射術不輸女子。

杜麒一直在居中介紹,試圖讓接風宴熱鬧起來,但還是不怎麽見效。

歸根結底,主要還是壞在了霍宴身上,六鈞社的人覺得她明顯是眠山書院這邊帶頭的人,她這人坐着不動執起茶杯的模樣都能讓人看着生出一絲膽寒來,有她這麽一鎮,什麽場子都熱不起來。

菜都上齊了,杜麒終于說到了正題,“明天的比試我已經宣傳出去了,屆時會有許多縣內百姓來觀看。”

這一點霍宴幾人之前在船上都已經猜到了,這六鈞社從下戰書開始就是有備而來,自然想要大張旗鼓,否則先前六鈞社勝了白馬書院的事也不會傳得人盡皆知。

杜麒又開始扯別的,霍宴放下手裏的茶杯打斷了她,“杜老大。”

杜麒聽書院其他人喊她霍少,便也跟着喊了聲,“霍少有何吩咐?”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來聊一聊比試項目的事了。”

“當然,當然。先前我們和白馬書院比試,比了三個項目,三局兩勝,各位看仍然如此怎麽樣?”

晁遠插嘴道,“哪三個項目?”

杜麒道,“一個你們定,一個我們定,若是平局就賽第三場,雙方各出一個項目抽簽,抽到哪個就是哪個。雙方各自定的項目事先不揭曉,明日比賽前再公開。”

這事定下後,接風宴沒多久便散了,霍宴幾人回了住處一起碰了頭商議比試項目的事,顧允書道,“她們應該會根據我們定的第一個項目和比試結果随時調整後面的計劃,對方明顯準備充分,我們不可輕敵。”

有一人道,“那杜老大看着倒是沒什麽城府。”

坐她旁邊的人立刻反駁了她,“也可能是城府太深,先是白馬書院,緊接着是我們,你覺得她只是心血來潮嗎?”

“不管如何,先把明日比試拿下來再說。”

“所以我們第一個項目比什麽比較穩?”那人問完沒人接話便看向霍宴,“霍少?”

霍宴的視線落在衛章臉上,他和謝雲瓷也被一起叫過來旁聽,不過一天舟車勞頓,昨夜因為那個夢又沒太睡好,他明顯有點犯困,心不在焉。

霍宴突然道,“去睡覺。”

問她那人一愣神,“啊?”

霍宴這次喊了衛章的名字,“去睡覺。”

衛章覺得他只要負責射箭,決定比試項目的事和他沒什麽關系,霍宴這麽一說,他本來也在犯困,便和謝雲瓷一起回房睡覺去了。

熄滅燭火後,謝雲瓷問衛章,“你緊張嗎?”

衛章說,“還好。”他把霍宴那件大氅蓋在了被子上,這會拖了些過來腦袋枕在上面,原本略有些緊張的心情也松了下來,在皮毛上蹭了蹭,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衛章就去了練箭場試弓箭手感,她們帶了些自己的弓箭過來,六鈞社這裏也有許多弓箭,杜麒說她們盡可以挑了用。

謝雲瓷這會一個人正從外頭往她們住的小院裏走,這小院不止一個出入口,正面走的話會經過一間堂屋,堂屋後有一道長廊,直穿過去就是院子和三面廂房,長廊彎到盡頭處有一個梅花形門洞,也能從外面進出。

謝雲瓷早上聽見其他人都去試弓箭了,還以為小院裏沒人,沒想到剛邁進堂屋就看見霍宴居然在長廊裏,他猶豫了一下正想退外面去,突然見到衛章從長廊那頭的門洞跑過來停在霍宴跟前和她說了什麽,霍宴擡手捏了下他的鼻子,謝雲瓷還沒來得及驚訝這過于親昵的動作,就看到霍宴伸手按在衛章頸後把他壓向她,嘴對嘴親了一下。

謝雲瓷差點就驚呼出聲,一只手從後面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拉了出去。

謝雲瓷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顧允書一松開手他就道,“霍宴她在輕薄衛章?”說完他又覺得不對,就衛章那力氣,霍宴真要是在輕薄他,應該早被他掀翻了。

“所以她們…”謝雲瓷慢吞吞地眨了兩下眼,神情很快恢複了平靜,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對顧允書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便走了。

衛章去練箭場試完弓箭,回去正好看到霍宴,跑到她跟前道,“我今天手感超級好,你一會等着看我大殺四方。”他湊近了些又道,“我…能不能提前支個獎勵?”

霍宴挑眉捏了下他的鼻子,“獎勵還有提前支的?”

衛章搖了下頭躲開了她的手,霍宴問他,“你要什麽獎勵?”

“就、就随便什麽。”

霍宴把他壓向自己,呼吸相聞之間相距不足一寸的距離,她低聲道,“自己來拿,你的獎…”話沒說話,衛章就湊了上來,他就碰了碰親了一下,親完轉身就跑了,霍宴沒去拉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了嘴角。

只有在這時,那雙總是被陰冷戾氣填滿的雙眼才會堅冰消融,盡剩一池春水,漾出心底全部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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