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沉魚
衛章閉着眼睛假裝自己還沒醒,只是他的呼吸和微顫的睫毛都出賣了他,霍宴坐起身捏了捏他的下颌,“還不起來。”
衛章睜開一只眼,見霍宴神色如常,他慢吞吞坐起來,惡人先告狀,“你昨晚把我灌醉了。”
霍宴昨晚和衣而卧,只是衣襟被衛章睡着的時候亂扯,全都散了,這會正理着衣服,聽見他的話斜眼看過來,聲音聽着像是在嘲弄,“我怎麽覺得你就算沒醉,也會是這副模樣。”
不過衛章心知她只是天生口氣如此,他細想了想,他昨晚連情姐姐都喊出口了,若非被霍宴打斷,他接下來就真的要和夢境中那般說出“求你”的話來了。雖是仗着酒意膽大妄為,但就算沒這三分醉意,若是被撩撥狠了,他還真得不能保證自己是不是也會做出那般求歡的動作來。
霍宴總是什麽都縱容他,衛章有恃無恐,便也沒否認,讨饒一般靠過來,臉上到底因為自己昨夜的胡鬧有幾分羞意,耳朵根紅通通的,他兩手抓着霍宴腰側的衣服,跪坐在地鋪上,額頭頂在她肩上。
霍宴想起他昨夜眼中帶着朦胧醉意和情|欲時啞着小嗓子喊的那一聲,突然問他,“我是你什麽人?”
衛章愣了愣,不過還是悶聲道,“心、心上人。”
“別的呢?”
衛章沒明白,霍宴低頭貼在他耳邊問,“昨晚喊我什麽了,再喊一次?”
衛章于是喊她,“霍姐姐。”
“還有呢?”
衛章懂了她的意思,耳朵根發燙,“是、是…”
霍宴偏頭咬了咬他的耳垂,“是什麽?”
衛章縮了下脖子,小聲道,“是我的…情姐姐。”
他聽見了霍宴的低笑聲,仰起了腦袋迎着她的視線問她,“那我是你什麽人?”
霍宴的眼中仍帶着笑意,在衛章等待的眼神中帶着無盡珍視親了親他的額頭,“心肝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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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後半夜起了風,順流而下的客船不到辰時就抵達了平州府境內的渡口,霍宴三人下了船,渡口有不少等着接人的人,晁遠家裏知道她今日一早會到平州府,一下去便有一個侍從打扮的人迎上來,喊了聲二少。
晁遠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頭還有一個出嫁了的兄長,她指了指霍宴和衛章對那侍從道,“這是我的客人,霍少,衛公子。”
那侍從稱呼了兩人,對晁遠道,“二少,馬車就在前頭。”
幾人正要動身,突然身後此起彼伏傳來了幾道驚呼聲,原來渡口風大,将那正在下船的帷帽男子的幂籬吹開了,露出了裏面一張眉目宛然的美人臉。
這男子要是一開始就沒戴帷帽露出了臉,可能會讓有些女人忍不住多看兩眼,但還不至于這麽驚呼。衛章要不是旁邊有霍宴這個一看就不好惹的煞神跟着,也會有人忍不住多瞄幾眼,只是眼下那帷帽男子幂籬被風掀起帶上了幾分窺視美人的朦胧美感,便惹來了那幾道驚嘆。
有兩人還在談論,“估計也是沖着沉魚井來的。”
“我看也是了。”
那帷帽男子拉下幂籬帶着身邊兩個下人離開了,晁遠聽見了旁人的談論聲,問那侍從,“什麽沉魚井,怎麽我都沒聽過?”
幾人往停在渡口邊的馬車走去,那侍從邊走邊解釋道,“是清晖園內的一口古井,前些日子井內出現了一條罕見的金背銀尾錦鯉,沈府那位美名在外的芝蘭公子低頭照井時錦鯉沉了下去,沈公子得了沉魚美人的稱號,後來就有傳言說這金背銀尾錦鯉通靈,見着美人就會忘了游水,沉下井去。
這事傳得挺廣的,最近時不時會有一些男子到井邊照井,看能不能也得了這沉魚美人的稱號,這口古井便被大家稱為沉魚井了。”
幾人走到了馬車邊上了馬車,霍宴來之前就和晁遠說了會住在客棧,這會馬車将她和衛章送到了城中離晁府不遠的一家前面酒樓後面住店門楣甚是氣派的客棧前,放了兩人下去。
霍宴和衛章下了馬車後,晁遠心血來潮想去那沉魚井看看是不是真有美人公子在那照井,那侍從對她道,“清晖園從昨日開始就閉門了,往年每至年節清晖園都有游園廟會,今年這廟會被稱為沉魚會,屆時清晖園開門,應當會有不少這些日子慕名而來的美人公子往沉魚井前照井。”
晁遠嗤了一聲,“這魚難不成比女人還會看美人不成?”
那侍從壓低了點聲音道,“二少說的是,魚不過一個引人來的幌子,這看美人的自然不是魚,而是女人。”
“怎麽,是老晁搞得這出?她這是打算以權謀私擴充一下後院?”
那侍從連連搖頭,“這沉魚會雖是大人出面,但并非大人的意思,據說是替一位大人物搜尋民間美人,具體我就不清楚了。”
霍宴和衛章下馬車後進了那客棧說要住店,掌櫃的說這幾日外鄉來住店的人不少,有些還帶着下人侍從的一要就是幾間房,趕巧就剩角落裏對門的兩間玄字號客房了。
霍宴要了那兩間房,掌櫃的叫了個夥計來帶她們上樓,嘴裏還嘀咕着今年年節居然生意爆滿。
平州府作為平州的府城,就像晁遠說的,雖不及京城,但繁華遠非安陽縣可比,霍宴帶衛章來這裏也只是想趁着常科試前帶衛章出來玩哄他開心。
下午兩人去戲園子聽了兩場年節前後時常會排的戲,一場叫《金榜題名》,講一個書生被魚肉百姓的貪官找名目強奪了家裏田産,定了親的未婚夫郎棄了她跟了貪官女兒作小,後來這書生寒窗苦讀在常科試上得了考官推薦,又在金殿選試上得了聖上欽點,尚了郡主衣錦還鄉收拾了貪官令當初的未婚夫郎悔不當初的故事。
第二場戲會更讨男人喜歡,叫《紅鸾喜事》,講了一對陰差陽錯互相喜歡又互相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有情人,各自迫于家族壓力不得不答應與陌生人成親,沒想到新婚夜發現對方竟是自己意中人的老掉牙大團圓戲碼。
衛章看得很開心,晚上賴在霍宴房裏,歪纏着親親抱抱睡着了才被霍宴抱去了對面房間。
第二天一早,霍宴正和衛章在前面酒樓用早飯的時候,晁遠找了過來,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霍少,你得救我。”
霍宴沒理她,晁遠又道,“看在我們同吃同住同睡的份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晁遠說同睡的時候,衛章睜圓着眼睛看了過來,霍宴斜了晁遠一眼,晁遠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同屋一場,你得幫幫我。”
晁遠等她二人吃完早飯,跟着上樓進了客房,手裏拿着一個木盒子,“我昨天一回去,我的親娘,莫說歡迎我回家了,一聲不吭就先送了我一條死魚。”
晁遠說着話打開那木盒子,裏頭果然是一條已經翻肚皮的死魚,湊近了散發着一股腥臭味,這魚通體橘紅,身上有雜彩色,混雜得十分罕見,脊背上是一指寬的金線,尾巴又是銀白色,“沉魚井裏的通靈錦鯉死了個透。”
晁遠說了沉魚會的事,“那古井下一潭死水,我估計不是悶死就是給餓死的,金背銀尾錦鯉的名聲已經傳了出去,現在也沒法找其他魚代替,我娘要我去找條一模一樣的魚回來,我派人找遍了府城魚市,也沒找到這種金背銀尾的錦鯉。”
霍宴嫌那死魚散發着臭味,甩手蓋上了木盒的蓋子,“你找不到魚找我有什麽用?”
“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城西楊府那個老婦身上,那老婦的女兒在京都為官,雖說不是什麽大官,但總歸是京官,我娘平時也要禮讓她三分。她在府中養了一池錦鯉,專養一些千奇百怪的雜彩魚,我琢磨着她那裏可能會有這種金背銀尾的,但她為人古怪,脾氣孤僻,我娘的面子都不給,還喜歡拿一根檀木拐杖抽人,霍少你陪我走一趟?”
三人從客棧出來便有兩個侍從在外頭馬車旁等着,其中一個正是昨日來渡口接人那個。
幾人上了馬車往城西而去,不多時來到那楊府門外,晁遠讓侍從去遞了帖子說明了來意,說是願出重金想求一尾錦鯉。
那侍從很快回來報,“二少,那去報信的人回來說,她們家主說了,錦鯉不賣。不過她也說了,若能替她解了近日思慮的難題,可讓你去錦鯉池自己挑一尾錦鯉送你。”
楊府下人出來迎了幾人進門,在堂屋裏見到了那位六十多歲的楊府家主,她單名一個濯字,腿腳不是太好,拄着一根黑檀拐杖,臉色看着就不是什麽慈眉善目的老人,目光如炬地看過來,“你們想要我的錦鯉?”
晁遠沖她作揖,“确切來說,我們需要一條背上有金線,魚尾銀色的橘紅錦鯉。”
楊濯拄着拐杖往裏走,“我剛才已經說了,能解了我的難題就送你錦鯉,否則,你就是搬座金山來也別想碰到一片魚鱗片。”
楊濯帶着她們來到後院花園,園子很大,假山邊有大片的湖面,湖內生着一叢叢蘆葦,楊濯停在湖邊,雙手扶在拐杖上,“我想知道,這片湖水深多少。”
晁遠一愣,“就這樣?”
楊濯偏頭看過來,“聽起來你有辦法?”
繩尺不能入水測量,但可以用竹竿先探至水底,再拿出來丈量,晁遠立刻讓她兩個侍從去找竹竿子,結果能找來的最長的竹竿都探不到湖底,她丢了竹竿,“娘的這湖水居然這麽深。”
霍宴道,“在那蘆葦齊水面處做個記號,拔了那蘆葦出來量,自然可以知道。”
楊濯哼了一聲,“蘆葦在湖底泥下尚有根莖深紮,你拔了出來如何區分?”
晁遠抱着頭皺眉哀嚎了一聲,“你要知道了水深做什麽?這湖水這麽深,鬼知道它有多深。”
楊濯拿拐杖敲了敲地,“既然解不了我難題,那便送客。”
晁遠還在試圖勸說楊濯賣她錦鯉,衛章剛才一直在看着湖面,他拉了拉霍宴的衣袖,小聲道,“我可以試試。”
他對霍宴說了幾句話,霍宴問楊濯,“府上可有船籃能下水?”
楊濯道,“有一小舟,是下人清理池藻時所用。”
楊濯讓下人擡了小舟出來,霍宴不放心讓衛章下水,自己上了那小舟狹窄的船板,搖撸的下人應她要求将船搖到了蘆葦叢處,霍宴按着衛章所說,拉着一叢蘆葦往湖岸帶。
晁遠看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麽,下人又将船搖回湖岸,來回試了好幾次,終于找到一根蘆葦,拉過來剛剛好觸及湖岸,一分不長一分不短。
蘆葦叢韌勁驚人,拉過來後一松開手就又直挺挺立在湖中,有風吹過時左右擺動,霍宴用繩尺量了那根蘆葦出水的那段長度,對衛章道,“一尺。”
她又把繩尺扔給岸上的衛章,拉直後量出了那根蘆葦到湖岸邊的直線距離,“五尺。”
衛章在心裏默默算了算,對楊濯道,“水深用勾股術可解,應該是深一丈二尺。”
一個多時辰後,晁遠小心翼翼抱着一個水桶,半桶水裏面游弋着她剛才在楊府錦鯉池千挑萬選才找到的那一尾背上有金線,尾巴是亮銀色的紅色錦鯉。
她對衛章道,“衛章小同窗,我宣布,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親弟弟了。”
話剛說完她就感覺到自己後衣領被霍宴拎住了,她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這三個字要了命的諧音,“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她福至心靈,脫口而出,“姐夫。”
作者有話要說: 設水深x
5平方+x平方=(x+1)平方
x=12
水深一丈二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