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櫻花
顧允書心說她剛才真是腦子進了水,怎麽就想不通了要問霍宴這種問題。
不過霍宴看在現在和她是一根繩上盟友的份上,想了想,問她,“給你畫葉府地圖?”
顧允書不敢置信道,“為什麽會需要葉府地圖?你都幹了什麽?”
霍宴覺得她和顧允書雖然政見相合,但在這種事上顯然沒法溝通。
不過她們也沒機會再繼續說這個話題,她二人站在這裏本就引人注意,各自身份又不是什麽秘密,很快被人認出來就是今年常科試經字科排在第一第二位的兩個明經,陸續有拉攏結交的人靠近攀談。
不少眼前一亮的官家主君、閨閣公子都在明裏暗裏打聽,知道兩人都尚未娶親時免不了會有人意動。
只是這會人一多,沒有衛章在旁邊,霍宴陰晴不定的臭臉脾氣又上來了。
今日來賞詩會之前,在确認了霍宴鐵了心要下來趟這趟渾水後,顧允書已經見過褚朝辭一回,她問了一聲,“今年的新明生之中,殿下可有覺得可以拉攏的?”
“經字科壓了你一頭那人,莫說是我,怕是人人都盯着,放榜那日母皇親口稱贊過,金殿選試上欽點授官肯定跑不了,而且很可能是母皇最近遲遲不願意填人上去的關鍵位置,可惜,她是霍家人。”褚朝辭與顧允書自幼相識,又有血脈親緣,說話間不免随意,“這位霍宰執藏得可謂夠深,這麽些年我真當她是個純臣,若非這段時間鬥得狠了露了馬腳,還真沒發現她已經是東宮的人。”
顧允書道,“她同霍家有隙,幾日後環佩詩社的賞詩會,我可以帶她來見殿下。”
天上突然砸個餡餅下來,褚朝辭不免懷疑,懷疑這是霍家安插的奸細,她問顧允書,“你可信她?”
顧允書點頭,“我同她在書院亦敵亦友了這麽些年,交手無數次,清楚她的為人,殿下放心,我可…以性命擔保。”
兩人剛才在後廂和褚朝辭沒來得及說太多,但初步有了共識,顧允書身為顧家人,年少時還給褚朝辭當過幾年伴讀,身上打着四皇女黨标記,瞞也瞞不下,幹脆直接過明路,霍宴則不然,承乾帝鬼門關走了一趟現在疑心重,她倒不如表面上就當個孤臣,換取承乾帝的信任。
所以一來她脾性天生如此,二來她也沒必要刻意收斂。
衛章和謝雲瓷同姜韞幾人站在一起,謝雲瓷也注意到了霍宴、顧允書身邊聚攏的人,再看周圍,有多少男子的視線都在往那裏落,他心裏一哂,覺得這一切本也在意料之中,就說她二人樣貌出身在這裏本就已經鶴立雞群,還有明經的身份,怎麽能不讓在場許多男兒心底暗暗懷上那似有若無的春意。
謝雲瓷偏頭看了衛章一眼,發現他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謝雲瓷低聲問他,“你不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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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章沒反應過來,“擔心什麽?”
謝雲瓷用眼神示意那邊,意有所指道,“有人打你…的主意。”他省去了當中的字沒說,衛章回他的時候也略去了那兩個字,“我憑本事追回來的…誰也搶不走。”
謝雲瓷看着衛章的神情沒忍住笑了一下,要多信任才會如此有恃無恐,或者說,要對方給了多少偏愛才能讓他信任至此。但想到那日在六鈞社見過的霍宴看衛章的眼神,他又覺得也确實理所當然,霍宴的眼中,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
容不下其他人的霍宴陰下了臉,她往邊上走了兩步,擺明了不想搭理人,周圍的人沒敢再上去同她搭話,全都盯上了顧允書。
姜韞沒注意到衛章和謝雲瓷的小聲議論,這會環佩詩社幾個領頭的貴公子都來到了園內,姜韞提醒兩人道,“賞詩會應該快要開始了。”
雖然這場賞詩會摻雜了許多其他因素,但作為環佩詩社的賞詩會,仍然會由環佩詩社帶頭那幾位貴公子來掌持,以往的賞詩會,重頭是作詩和賞詩,男子們作詩,邀在場衆人一起賞詩。但今年這場春日賞詩會辦得盛大,邀請了京都其他男子詩社、文齋,又有這許多新明生和權貴姊娣,環佩詩社并未同往年一樣選擇依次作詩賞詩,而是改了流程。
不再是單純的作詩,而是鬥詩。
衛章見他那日來環佩詩社時見過的一個氣質清貴的年輕公子說了今日将會鬥詩,蘇有思在旁邊哼了一聲,像是不太喜歡他,衛章和謝雲瓷都問他怎麽了,蘇有思說,“你們認得他嗎?方季夏,環佩詩社帶頭的幾個貴公子之一,號稱京都男子之中詩賦第一人,姜哥哥曾經…”
蘇有思看了姜韞一眼,見他不以為意,便繼續道,“方季夏在詩賦上确實造詣很高,姜哥哥曾經求他加入春晖齋,他拒絕也就罷了,還當面羞辱姜哥哥嫁不出去,說…說一入春晖齋,嫁杏再無期。”
蘇有思小聲說話的話音剛落,就聽得方季夏說今日賞詩會,特地邀請京都其他各個男子詩社、文齋一同過來,便是為了鬥詩,環佩詩社作為掌持方,先來邀請一家友社鬥詩。
這樣的鬥詩顯然比單純的賞詩來的更有意思更吸引人,在場的那些明生和權貴姊娣一個個全都興致盎然。
姜韞心內覺得不太妙,果然就聽方季夏道,“春晖齋幾位成員皆是才高八鬥,聽聞他們自诩不輸女子,這第一場鬥詩,我環佩詩社便邀請春晖齋來一較高下。”
方季夏都找上門來了,姜韞也不可能往後縮,他站出來對上方季夏道,“那便提議設限,你先來。”
這是鬥詩的規矩,雙方可以各提一個限制要求,比如限定作詩是五言還是七言,四句還是六句,是否限韻等等。
方季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方設限,必須互相由對方來選人出戰。”
姜韞微微皺眉,這是想要挑軟柿子捏了,他們近來接觸過許多其他詩社、文齋的人,衛章和謝雲瓷各自擅長的領域不是什麽秘密,衛章精于算字科,在詩書上卻沒什麽太大的天賦和興趣,就像他自己說過的那樣,學過韻但沒能耐作詩賦,最多來兩句五言打油詩。
姜韞已經猜到方季夏那邊會盯着衛章選,他想了想,只能設限将作詩類型限為最簡單的,“五言四句不限韻。”
果不其然,在雙方都提議設限後,方季夏那邊就選了衛章出來,衛章對姜韞道,“我來選他們那邊的人行嗎?”
姜韞對環佩詩社中多數人都不怎麽熟悉,正在思索環佩詩社中有什麽不太會作詩的人,聽衛章這麽說便問他,“你要選誰?”
衛章一指方季夏,“就他了。”
衛章一擡下巴,“我可以輸了鬥詩,但不能輸了氣勢。”
姜韞失笑,便依他的意選了方季夏出戰。
方季夏請了場上一位頗有身份的官家主君來出題,那主君想了想道,“這園內櫻桃花開得正盛,多數都為緋色,唯有那一株白色櫻桃花十分特別,便以那株白色櫻桃花為題吧。”
作詩限時一炷香,方季夏和衛章都在思考,顧允書已經撇開了身邊的人來到霍宴旁邊,看她眯着眼看向正在鬥詩的亭前,臉色不是怎麽好看。
一炷香燃盡前,方季夏揮筆在亭前桌案鋪開的紙上寫下了四句五言詩:
曉覺籠煙重,春深染雪輕;
靜應留得蝶,繁欲不勝莺。
他最後一筆剛落下,近處就有幾人喊了聲好,等寫有這首詩的紙被挂起展示,便有更多人看了都點頭稱善。
籠煙重、染雪輕幾字,點出了花色純白皎潔,後兩句又以蝶、莺一動一靜寫出了櫻桃樹寧靜、繁茂的特點,更是前後對仗工整,意境綿長,絕對是一首上上之作。
香馬上就要燃盡,衛章覺得自己字醜,拉了謝雲瓷一下,謝雲瓷懂了他的意思,同他走到桌案前,衛章說一句謝雲瓷寫一句,鬥詩不鬥字,代寫并不突兀,很快四句詩成,紙被挂在了剛才方季夏那首旁邊:
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
櫻桃千萬枝,怒放一樹白。
姜韞和謝雲瓷都清楚,對衛章來說,能寫出這麽一首詩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這一首,基本只着重寫了白色這一個特點,先不說詞藻、對仗問題,意境就比方季夏那首先缺了三分。
方季夏對站了不少明生的人群道,“就請賦字科的頭名來替我們做個評判吧。”
有人道,“賦字科的頭名今日應該沒有過來。”
賦字科的頭名是一個老明生,今日沒有來賞詩會,方季夏正要說請賦字科第二名,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道女聲,“我來。”
一個穿着深色錦衣的年輕女人走到了近前,俊眉修目,上揚的鳳眼眼角帶着三分散漫三分不羁,一雙長腿邁過來時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淩厲,和場上絕大多數文人明生的氣質迥然不同。
旁邊有認出了她的人道,“既然賦字科頭名不在,讓經字科頭名來評判确實也一樣。”
方季夏看着霍宴道,“那便請霍明經來做這個評判。”
霍宴走到了那兩首詩跟前,看了會,最終停在了衛章那首詩跟前,用沒什麽起伏的冷淡語氣緩緩道,“此詩用詞簡單,全篇皆為平常語,但隽永非凡,讓人記憶深刻。所謂大道至簡,越是簡單的語言,越是考驗功力,能用平實之語寫出如此意境實屬難得,我判…此詩勝出。”
衛章聽得一愣一愣,心說要不是清楚你又在徇私我,我都快信了。
姜韞雖然很願意看到春晖齋拿下這一局,但他還是有些沒看懂這個情形,他小聲對謝雲瓷道,“乍一聽像這麽回事,但鬥詩鬥得不就是詩本身,用得着上升到大道至簡的程度嗎?”
作者有話要說: 別問,問就是狗頭正常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