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而改變呢?
至少,她可以不必嫁給三皇子鳳羽。
不過,她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既然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便不能辜負了這次機會,定要好好的活一世。
門口的薔薇花已經綻開花蕾,她漠然地拿剪刀将那花蕾剪掉。
上世,鳳羽曾經說過,他最喜歡薔薇花,因為卑賤,花朵卻能夠得那樣繁盛碩大。他其實是把他自己比成是薔薇花。
過了會兒,玉銘走了進來,“三小姐,那個面具人醒了。”
……段櫻離随着玉銘到了柴房,面具人已經坐起了身子,他的目光透過面具打量着進ru柴房的瘦弱姑娘,接觸到她的眼睛時,他不由地心神微怔。
隧站起來,向那姑娘施禮道:“在下慕風,感謝三小姐救命之恩。”
玉銘早在他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把段櫻離救他的經過告訴過他了。
“不客氣。”
段櫻離拿出幾粒金棵子,叫玉銘遞給那人,“你傷即是好了,便離開吧。”
那人并沒有接那金棵子,“三小姐的救命之恩尚無法報答,怎麽能夠再接受您的饋贈。”
說到這裏,他又是向她行了一禮,“将來在下定會報答三小姐救命之恩,現在,就此告別了。”
“告辭。”段櫻離并不勉強他。
三人從柴房出來,卻聽到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筝筝琴聲,段櫻離直覺得這琴聲古怪,很撓人,不由自主地微蹙了眉頭。
玉銘忙說:“三小姐,這是表小姐采芹在彈琴,這些日子她發了瘋的練習,大夫人怕她吵着老爺,于是叫她到僻靜無人處練習,結果她選擇了隔着仆人院的樹林,婢子們的耳朵已經被折磨好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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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芹?段櫻離有些愣住了。
這位采芹全名顧采芹,前世的時候,她一直把段櫻離當成是假想敵,明裏暗裏沒少給段櫻離給絆子,顧采芹性格高傲,容貌漂亮,最後是嫁給了七皇子的。
在七皇子出事後,竟然與來使南昭的大歷世子私奔了。
沒想到今世卻這麽早就知道了她,而且她竟然住在段府中!
果然,都不一樣了。
“這琴她是彈不好的,欲念太多,發于指間,便是将來能夠習練的純熟,也不過是靡靡之音。”
一直沉默着的慕風,忽然說話了。
“你懂琴?”
“懂得些皮毛。”他雖然如此說,但那語氣分明是告訴段櫻離,這不過是他的謙虛之語。
“即是如此,你便來彈一曲如何?”
“好。”
正好這幾天,她已經叫人去買了把琴放着。從前,她的琴彈得很不好,雖然後來為了使鳳羽多關注她,而苦練琴技很久,可惜不得要領。現在既然遇到良師,就近請教一番也好。
☆、一曲試心(二更)
仆人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段櫻離所居的地方,離此有一柱香的時間。
在這裏,完全聽不到顧采芹的筝筝琴音了。
到了琴前,慕風輕輕地敲擊了下古琴的邊緣,眸光中現出淡淡笑意,“三小姐是懂琴之人,這古琴出自前朝制琴大師胡柳之手,他的琴曾經享譽一時,千金難買。可惜後來此人牽涉到朝廷大案中,被滿門抄斬,所制之琴也多數被毀,現在已經很難見到了。”
“原來這琴是大有來頭,倒是碰巧了。”
段櫻離的語氣不輕不淡,一語帶過。
其實這琴是屬于奉京一位落魄的老爺的,老人去世後家裏遭逢劫難,如今是越發的落魄,兒孫便只能在街頭彈琴賣藝為生。
前世的時候,段芙蓉與段櫻離行于鬧市之中,遇到了賣藝的這家人,當時段櫻離便看出這琴精良,來頭不小。想要以千兩黃金買這把琴,可是段芙蓉卻說,這是人家吃飯的家什,你買來了人家拿什麽吃飯呢?
段櫻離心裏其實很清楚,千兩黃金對于那家人來說就是天降橫財,得之這輩子都可衣食無憂,何須再賣藝呢?
不過她那時很聽段芙蓉這個姐姐的話,她認為,這位姐姐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疼她懂她的人,不忍反駁她的意見,最終就算了。沒想到回轉頭,段芙蓉卻悄悄地将這把琴買回自己的閨房,并用這把琴彈樂給鳳羽聽,最終使鳳羽把整顆心都奉給了她。
前幾天她偶爾想起這件事,便讓玉銘去了府外,找到那賣藝之人,以一柄玉如意換了這把琴回來。
慕風哪裏知道其中的曲折,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已經動人心弦。
一曲《神仙曲》,忘盡世事沉浮,了斷紅塵幾許。
五內俱清,神思飄遠,回眸間,只見星火點點,佳人如夢。
随着琴音,段櫻離前世所經歷的一切,如同刻在時光的幕布上,一頁頁地翻過去,令她心緒起伏。可她向來是能夠忍耐的人,雖然心髒如同又被淩遲了一遍,卻依舊默然靜坐,任手指甲掐在手心裏。
玉銘卻聽得癡了,愣了,待琴音停止,她哇地大哭起來。
慕風回眸,玉銘的反應是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這位三小姐,為什麽竟然無動于衷?
段櫻離也不說話,直到玉銘自已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失态了,匆匆告退後,她才櫻唇輕啓,聲音平穩如水,“慕先生果然琴藝高超。”
慕風若有所思盯着眼前的女孩,微微一抱拳,“過獎。”
事實上,他內心卻閃過一抹奇特感覺,他的琴音向來能夠引人哭泣,這也正是難得之處,若有心情積郁之人,思慮成疾,聽他彈幾曲,甚至能夠不藥而愈,眼淚是最好的宣洩。他今日所彈的這曲,看似普通,卻曾經引哭過天下最冷硬之人,可是眼前這個女孩,分明是無動于衷。
☆、被遺忘的她
“慕先生的琴藝這樣好,那麽其他方面的才識想必都不錯,不知道此去是否有地方落腳?如果不嫌棄這仆人院,先生便可留下來教授我琴藝。”
慕風居然沒有拒絕,“教授三小姐琴藝沒有問題,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慕風此時重傷尚沒有痊愈,但自從段櫻離送他金棵子叫他離開之時,他便站得筆直,可是段櫻離卻聞到空氣裏淡淡的血腥氣。她知道慕風堅持不了多久,如此炫藝,不過是為了留下來有個安身之處罷了。
想透這點,她便給他個臺階下,沒想到他竟然還要提要求!
看他穿着寒酸,又戴着面具不敢見人,只是那隐隐間散發出來的氣度風質卻又不像普通的酸儒,想來他除了琴藝之外,怕別有過人之處,猶豫了下還是點頭道:“好,你說。”
“第一,我需要一間房子,可以什麽都沒有,但求安靜,無人打擾。第二,不許要求我取下面具,也不可強行取下我的面具。”
段櫻離一雙幽潭般的眸子,似乎看穿了他。
然而他只是傲然迎上,段櫻離終是一笑,“我答應你了,不過我們不能以師徒相稱,你得叫我三小姐,我叫你慕風。”
……
段櫻離讓人把仆人院中最東頭的廂房收拾出來一間給慕風居住,在仆人院中并沒有獨立的院落,這間屋子只是應了他的要求之一,“安靜”,進ru這裏需要經過仆人院兩排雜物房,房前植着高大的梧桐樹,夜裏風來時,葉子相互拍打的聲音令人害怕,因此最裏面的一間便棄用了。
慕風現在就住在棄用的這間房子裏,段櫻離陸續給他添了些文房用具及書架,慕風又自個要了個大簾子,将房間一分為二,他自己則經常躲在簾子的另一邊。
段櫻離有空時,便來這裏學琴,也是隔着簾幕教授。
因為她在宴會上被診出不能育有子嗣的事,段擎蒼很是氣惱,覺得段櫻離把他的臉面全都丢了,府內誰也不能提三小姐,誰不小心提起來他便大發脾氣,一時之間大家都好似集體把這個三小姐給忘了,其實本來也是,如果不是上次的宴會,誰又能記得起她這位三小姐呢?
因為這樣,她反而得以在仆人院中安靜地住了一段時間,除了去學習琴藝之外,就是梳理自己今生前世的事情。
這實在是給了她一個喘息的良機。
但是這樣的好日子,總是短暫的。六月下旬的時候,天氣熱得仿佛火山暴發,段櫻離剛剛吃完了兩片西瓜,在院子裏做着“指天望月”和“倒挂金鐘”的動作,這是慕風教給她的,說是這樣做可以強身健體,每日一百下,堅持半年,連人都會變得漂亮。
她便真的就照做了,剛剛進ru院子裏的四姨娘紫蘇,看到這情景不由茫然,“呦,咱們家的三小姐這是做什麽呢?”
☆、紫姨娘當媒人(二更)
段櫻離剛好低頭,嘗試以肘觸腳背呢,透過腿間的縫隙看到紫蘇,便站了起來,恭敬向她一禮,“四姨娘,您來了。”
紫蘇倒有點吃驚,“你認識我?”
段櫻離也不請人進屋坐,直接叫玉銘搬了兩把椅子出來,便坐在樹下聊天兒,紫蘇看看這一眼望到底的簡樸小院,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說起來我進段府也有四五年了,只聽說三小姐住在仆人院,一直想過來探望的,沒什麽機會,今日一見,原來咱們三小姐竟住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實在是受苦了。”
其實段櫻離自從七歲被扔到仆人院來,何止這個後來才嫁到段府的紫姨娘沒有來過,就算是大夫人及兩個姐姐,還有親爹段擎蒼也沒來過呢!
段櫻離也不怪她,只是笑道:“不知道四姨娘到此有何事?”
紫蘇發現她的眼睛清亮透徹,一瞥之下似乎已經把她看穿,不由自主地讪讪,心想這個死丫頭看起來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人呢!
“其實前些時候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年級輕輕就被診出不育子嗣的毛病,恐怕将來會妨礙你嫁到好人家。好在你還小,女人只要年青,不管身體有什麽病,總算還是能夠找到如意郎君的,巧的是,最近我家有個遠房親戚,也就是我的堂弟,搬來奉京,去年他的夫人就去世了,留下三個孩子沒人照管,一直想找個填房,這不,我就想到了你。”
她說着眼睛紅了起來,拿手絹擦擦眼角,“說起來,也實在是那三個孩子太可憐了……”
其實這位紫蘇姨娘,一張清瘦的瓜子臉,修眉櫻唇,也是個美人兒,只是皮膚有點兒泛黃,莫名給人黃臉婆的印象,加上入府兩年膝下無所出,漸漸也就不得段擎蒼的寵愛,如今只怕常常獨守空閨。
現在她給段櫻離做媒,并且對方還是有了幾個孩子的又窮又老的男人,只怕也只有她肯來做這件事。用腳指頭想也明白這都是大夫人安排的,紫姨娘如此做,為的無非就是通過大夫人的幫助,再度得到段擎蒼的寵愛罷了。
段櫻離反應慢半拍的哦了聲,紫姨娘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意思了,等了好一會兒,又繼續說:“其實我這個堂弟,雖說已經三十幾歲了,可是相貌威猛,又很懂事,現在也有些自個的小生意,嫁過去後不會過苦日子的,只是不知道三小姐您的意思……”
段櫻離這才微微一笑,淡然道:“好。”
紫姨娘的心砰一跳,眼睛亮亮的,“你願意嫁給我堂弟?”
“現在我弄成這樣,有人肯娶我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可是我到底也是段家的女兒,不能就這麽糊裏糊塗的嫁過去,不如把你堂弟接到段府來住一段時間,也好讓我能夠側面的了解他一下。”
“這——”紫姨娘有些猶豫。
“如果不能答應我這個條件的話,那我不嫁了,我不能嫁一個我完全不了解的人。”
紫姨娘很為難地吱唔了好半晌,終于說:“這件事我得回去問問老爺。”
☆、給二小姐洗衣裳
“你若跟我爹說了,他肯定不會同意。再怎麽說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身份如此低賤之人。你只需要告訴他,你堂弟是來投親的,他或許會答應。”
“好吧,為了三小姐你的幸福,我試試。”
……送走了紫姨娘,玉銘才敢問出來,“三小姐,你為什麽要答應她?那個男人可是有三個孩子啊!”
“不答應的話,大夫人肯定會讓紫姨娘介紹更多的男人來。”
“可您也不能——”
“玉銘,這院子裏是怎麽了,這樣冷清?”
平時這時候,院子裏來來往往的還是很多的,自從三小姐大方發利錢之後,仆人們有事沒事都喜歡到三小姐的院子裏逛逛,見着啥事了搭一手,表現一下,或許就能得到賞賜。可是今日竟然只有玉銘一人在這裏。
玉銘神色不自然地說:“三小姐,他們,他們……”
看到段櫻離面色不善,這才趕緊說完,“他們今兒都被大夫人叫去別的院子幹活了,而且又說段府不養閑人,既然住在仆人院,就是仆人,必須把自己份例的活兒幹完。”
段櫻離哦了聲,饒有興致地問:“不知道我份例的活兒是什麽?”
—
“大夫人讓您,把那兩盆衣裳洗完。”
“好吧,我去洗衣裳。”
“三小姐,婢子已經替您洗完了,不過,大夫人剛才又給派了兩盆衣裳,說是讓婢子洗的,婢子的手——”
玉銘說着,眼淚珠子就巴嗒巴嗒掉下來。
段櫻離發現她的手指青白,緩緩将手指掰開,便見手掌上都搓得出血了,怪不得今兒一早都沒見到她,原來她就是在那洗衣裳呢。仆人院的仆人,與大院內的丫鬟們不同,丫鬟們一般只伺候她們主子的飲食起居,有些高等的丫鬟,吃穿用度方面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好。
她們的衣裳及她們主子們的衣裳,都由她們交由仆人院來洗。就連洗個衣裳,也分等級的,有些人專洗主子們的衣裳,而有些人只能洗丫鬟雜役們的衣裳。
這個區別,決定了他們工作量的大小。
段櫻離拿出藥膏,給玉銘的手掌上了藥,這才問:“那些衣裳是主子們的?”
“是二小姐的。”
“這些衣裳由我去洗吧,你手掌都受傷了。”
玉銘又哭了起來,“不,還是婢子去洗,您好歹也是段府三小姐,怎麽能讓您做這些粗活呢?”
“沒關系。玉銘,他們如果知道衣裳是你替我洗了,還是會再送衣裳過來的。到時候又該怎麽辦?難道能讓你一直替我洗下去。會要了你的命的。”
玉銘愣住了,“那,那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您做這些事,婢子卻幫不上忙……”
“誰說你幫不上忙?你看到牆角那些有着圓形葉片的植物嗎?葉片的正面是綠色,背後卻透着深紫,它們叫做蜈蚣皂莢,洗衣裳的時候倒點它們的汁葉,衣裳可以很容易就洗得很幹淨,而且幹了後又很柔軟。你去多采些過來,搗成汁,留着我用。”
☆、待生米成熟飯
“三小姐,您還給她洗那麽幹淨?您對二小姐實在太好了。”
段櫻離輕笑,“她是我的姐姐啊,我當然要對她好。”
玉銘只好去牆角采皂莢,段櫻離則去了井口,盆裏放着華麗的衣裳,上面的金絲繡線在陽光下散發着很好看的光澤。這衣裳其實很幹淨,段玉容不可能把同一件衣裳穿兩天才換的,而是一天就要換兩次,況且這件衣裳像是華麗漂亮的舞衣,而非平日裏的常衣,更是華麗繁複。
段櫻離把盆裏盛上水後,又把衣裳放在水裏,一雙纖細的手便在水裏攪來攪去,反而像個貪玩的孩子。
過了會兒,玉銘已經把搗好的皂莢汁端來了,那綠幽幽的汁液倒是挺漂亮的,段櫻離把它們倒在水盆裏,然後用敲衣服的棍子将它們挑起來又放下去,使汁液充份沾染到衣服上,之後也不擰幹,直接挂在繩子上涼起來。
玉銘發現那綠色汁液入水手倒變得白又透明,笑道:“真神奇,婢子還擔心這汁液別把衣裳染上色了,那就麻煩了。”
段櫻離也不說話,只站在涼衣繩旁,仰頭望着院子上空的一角天空。
她在這個院子裏很久了,都沒有機會出去。
真想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啊!
這樣過了兩天,紫姨娘親自來通知,她的堂弟來段府做客了!
段櫻離有點發愁地說:“就算是他來了,可我被禁足在仆人院裏,也無法出去見他呀!要不然讓他來仆人院做客吧!只怕我爹如果知道我私下裏約見男人,恐怕不但會懲罰我,也會懲罰他。”
紫姨娘一想也對,馬上卻又笑了,“這事好辦。你等我消息吧。”
紫姨娘回到大院,将這事禀告了大夫人,大夫人沉吟了下,“這丫頭什麽時候這麽多事了?”
旁邊的段玉容道:“娘,她在仆人院裏住得久了,自然跟那些下賤的仆人學了些令人讨厭的東西。”
段芙蓉正伸着十根春蔥般的手指,讓丫鬟給她在指甲蓋上裹蔻丹,修長的脖頸上,還挂着串碧綠色的碧玺,襯的皮膚更加如凝脂般好看。她就像朵正在盛開的嬌花,一見讓人移不開視線,這時候有點兒郁悶地說:“她有什麽條件答應她好了,她如今這模樣,早日嫁出去了,便也當段家沒這個女兒,留着一天,就讓段家多丢一天的臉。”
大夫人很欣賞地看着自己的女兒,這個女兒是她這十幾年來的心血,又有容貌,又有頭腦,做事也極是沉穩,這可能是她這生最大的成就了。
她吩咐下去,“從明天開始,允許她每天給老夫人請安。”
“可是爹說了,不許她出仆人院!”段玉容擔憂地說。
“沒關系,你爹整日裏忙于公務,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再通知他吧。”大夫人篤定地說。
……
☆、見老夫人
仆人院的衆多仆人們見到她,都不由自主地愣住了,原來三小姐這麽好看啊!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段櫻離知道大家都在注視她,面色卻非常的平靜。
這些仆人們,只是很少能見到她的大姐段芙蓉而已,見到了她,便也不會覺得她這位三小姐有多麽漂亮了。
老夫人住在段府離祠堂最近的海棠院裏,整個院子裏大約有上百棵海棠樹,冬天的時候又以海棠果擺在房子裏做天然的調香劑,因此院子裏終年散發着淡淡的海棠香味兒。剛剛到門口,就遇見了段芙蓉,她身上飾物不多,卻件件都價值不菲,使她看起來貴不可言。
她和言悅色地說:“三妹,你身體好點了嗎?那天你忽然暈倒,真是吓壞我了。”
段櫻離笑笑,“謝大姐關心,我好多了。”
段芙蓉牽起她的手,“我們一起進去吧。”
這時候,段玉容也來了,但只是輕蔑地看了眼段櫻離,便首先進ru了海棠院。
“三妹,二妹的脾氣就是那樣,你別怪她。”
段櫻離微微笑笑,不動聲色地把手從段芙蓉的手裏抽出來,“大姐先請。”
二人進ru房裏,老夫人居中卧于上首,面前的小幾子上擺着時令鮮果和熱茶及糕點。可能衆人都知道在仆人院住了五六年的三小姐要來給老夫人請安,是以今天是早早地聚齊了。除了三個孫女兒,大夫人及幾個姨娘也都在。
老太太的面色紅潤,目光銳利,抹額上嵌着顆碩大的祖母綠,算起來今年應該有六十二歲了,面容卻像是只有五十歲不到。
段櫻離給她請安,她只是淡淡的應了聲,道:“起來吧。”
段櫻離站了起來,老太太又說:“既然來了,以後便不要再鬧脾氣了,長大了,要懂事。”
當年段櫻離之所以被關進仆人院,是因為她娘去世的時候,她甚至沒見到她娘的最後一面。明明那天白天的時候,她娘還帶着她在街道上玩耍,看了雜技,晚上的時候就忽然病得很嚴重,她嚷着去看娘,可是丫頭婆子們只是阻住她,說她娘的病會傳染,直到下葬時,她再沒有見到娘一面,只見到一口血紅的棺材從後門運出去。
她沒有辦法接受這種事,因此當面頂撞了段擎蒼,居然惡狠狠地向段擎蒼一字一頓地說:“我——恨——你!”
小小的女孩兒,眼中都是固執的恨意。
段擎蒼因此把她送到仆人院中,這一進仆人院,便是六年。
若不是皇上下旨,讓三位皇子從段家女兒中挑選皇子妃,她還沒有機會走出仆人院一步。前世的時候,段櫻離總是後悔自己年少無知,不該那樣頂撞父親,在仆人院的日子裏,也漸漸地很想念父親及兩個姐姐們。
可是現在,她只覺得前世的那個自己真是太過天真。
老太太之所以在這時候說這種話,也還是針對當年她任性頂撞段擎蒼的事。她的眼圈紅了紅,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答道:“孫女知道了。”
☆、添妝相親
可是現在,她只覺得前世的那個自己真是太過天真。
老太太之所以在這時候說這種話,也還是針對當年她任性頂撞段擎蒼的事。她的眼圈紅了紅,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答道:“孫女知道了。”
見她如此,老太太反而又心軟了,到底是自個的孫女,當年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孫女的,現在看孫女又瘦弱,個子也小,分明就是營養不良。她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個的身邊來,将一只蓮花型長命鎖挂在她的脖子上,“這個送給你,保佑我孫女兒以後都平平安安。”
大夫人也拿出一只金絲梅花鑲嵌的妝匣,遞到她的手中,“這是我送給你的,你本是和玉容同年,也該學着打扮打扮了。”
段芙蓉及幾個姨娘,趁勢又往妝匣裏放了些香粉、蔻丹及釵和牛角梳等閨閣之物,算是為段櫻離把妝添齊了。
她很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就快要出嫁的女兒,若連妝匣都沒有,那實在是太寒酸了。
一一地謝過諸人,再聽老太太講了些子家裏的閑話,大家也都散了。段櫻離注意到雖然是快七月的天氣,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卻把自個的腳伸進被子裏,顯然是腳冷。
前世的時候,段芙蓉在仆人院長大後,又在宴會上被指給三皇子,并且很快就成親,出了仆人院便只見這過這位老太太兩次,一次是因為被封面三皇子妃而來敬茶,一次是出嫁那日要離開,也是敬茶。
她從仆人院出來後認生,與老太太雖是祖孫關系,但沒有祖孫間的親蜜,可是從今日看來,老太太對她這個孫女兒,倒并不是十分的讨厭。
出了海棠院,紫姨娘就迫不急待地要求段櫻離去她的房裏坐坐。
段櫻離便喊上段芙蓉,“大姐,你陪我去吧!我怕從四姨娘院子裏出來後找不到回房的路。”
她說這話時稍微地帶了點央求的嬌态,段芙蓉猶豫了下,暗想反正就陪她去一下,也沒有什麽大不了,便點頭答應了。
紫姨娘所住的地方離竹林很近,也有個名字,叫“竹院“,到了晚間竹子被風刮的嗚嗚響,膽子小的人就會被吓得瑟瑟發抖。從紫姨娘的住處,就知道她是多麽的不受寵愛了,如果不是她接了給段櫻離說親的事情,恐怕都沒有機會表現自己。
不過她倒也是個精細之人,院子不大,卻小巧幹淨,用花花草草裝點的挺漂亮,段櫻離剛剛踏入院子,便見到一個精壯的男子站在兩盆夾竹桃之間,正往這邊兒翹首盼望,段櫻離腳下一滑,忽然喊了聲,“櫻離!”
段芙蓉愣了下,連忙扶了她一把,道:“什麽?”
段櫻離站了起來,蠢蠢地拍了下手,“不好意思,我給絆着了。”
目光擡起看向那男人時,果然見那男人面露竊喜,死死地盯在段芙蓉的臉上。他一定把國色天香的段芙蓉當成段櫻離了。
☆、想要指染大小姐
段芙蓉這時只覺得有一柱火辣辣的目光瞧着她,她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小下巴,對于這樣的目光她早就習以為常了,內心裏卻嘲笑這男人沒見過識面,又想起段櫻離終要嫁給這男人,就控制不住心裏的好笑。
這時候,紫姨娘拉了下那男人的衣裳,“你愣着幹什麽!”
那男人才反應過來,向她們道:“二位小姐好,我叫馬小寶,是紫姨娘的堂弟,在這裏問二位小姐好了。”
紫姨娘于是向那男人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大小姐。”
“這位是我們三小姐。”
馬小寶顯然愣怔了下,看了眼瘦瘦小小的段櫻離,顯然大失所望。
他剛才聽到段櫻離叫旁邊的女孩兒櫻離,滿心以為自己要娶的是段芙蓉這美人兒,她的身段窈窕,肌光如雪,誰要娶到這美女,當真是夫複何求?
誰知道是他誤會了,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他很沮喪,甚至連笑容也欠奉了。
接下來便是紫姨娘發揮了,說了馬小寶一大堆好處,比如身體好啦,能幹啦,為人處事很穩重了等等,而且他現在還有自己的小生意,便是在郊區有三分桃樹林,每年可以産很多桃子,像現在這時候桃子正豐收,馬小寶便每天到街邊賣新鮮桃子。
段櫻離心裏冷笑,嫁給這樣的人并沒有什麽不妥,說不定還能謀得一生的幸福。但她今世再來到這裏,可不是要嫁給他的。況且,嫁給這樣的人,段擎蒼一定會将和她斷絕關系,從此再不認她這個女兒了。
眼見馬小寶還是怔怔地盯着大小姐段芙蓉瞧,那神情分明是迷戀得不得了,紫姨娘這才覺得有點兒不對勁,狠狠地擰了馬小寶一把,“小寶,跟你說話呢,聽見沒!”
馬小寶如夢初醒,黝黑的臉上是燦爛的笑容,“姐,聽着呢!”
紫姨娘指着段櫻離強調道:“這位才是咱們三小姐!”
馬小寶尴尬地看了眼段櫻離,“嗯,三小姐好。”
看他還是魂不守舍的,紫姨娘恨鐵不成鋼。小心翼翼地問段櫻離,“櫻離,你覺得我家小寶怎麽樣?”
段櫻離羞怯地嗯了聲,卻沒有多的話。
她的模樣看起來又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又像是個蠢笨的小丫頭,馬小寶心內更不滿了,隧又把目光盯在對面本着事不關已,高高挂起的段芙蓉身上。
段櫻離和段芙蓉姐妹倆再坐了會兒,就告辭離開了。
紫姨娘剛送走她們,便聽得馬小寶興奮地說:“姐,我不要三小姐,我要大小姐!”
“呸!”紫姨娘一口痰差點吐到馬小寶的臉上,瘦肖手指狠狠點在馬小寶的太陽穴上,“我就知道你剛才那模樣是在想什麽,你做夢去吧!大小姐是你可指染的嗎!我告訴你,你最好收起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好好的娶了三小姐就算了,三小姐雖然不得勢,那好歹也是段家的人,将來老爺若看在她的面子上,給你謀點小生意也是有可能的。”
☆、總歸是要聽命運的安排
馬小寶可不領情,“一家女子百家逑,我雖是個種桃的小販,我要逑娶大小姐又有何不可?你看三小姐那樣子,又瘦又小,幹巴巴的,分明還是個孩子,我現在算是明白你家老爺為什麽不喜歡這個三女兒了。”
紫姨娘嗔他一眼,暗罵你懂什麽,三小姐瞧着也是個美人胚子,只不過在仆人院裏沒養起來,将來卻未必比不上大小姐。
嘴裏卻只說:“告訴你,別亂來,否則你會死得很慘!大小姐可是老爺的命根子,半點差錯出不得,你可不要害我!”
馬小寶嘴裏答應着,心裏可不這麽想。
紫姨娘不由憂慮地嘆了口氣。
段芙蓉把段櫻離送回仆人院,發現她居處的清苦,皺了皺眉頭,“三妹,你別怪我娘,實在她也沒有辦法左右爹的決定,等你有了自己的家,有人照顧,或許就能過得更好一點兒。”
段櫻離輕輕一笑,卻是直接岔開話題,“大姐,你真漂亮。”
段芙蓉卻沒有拒絕她的誇贊,“漂亮又如何?将來總歸是要聽命運的安排,卻未必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大姐,你也贊成我嫁給馬小寶嗎?”
段芙蓉沒想到她忽然這麽問,愣了下道:“我哪有資格說贊成或者是不贊成呢?不過你自己的事還需要自己決定,畢竟在宴會上,七皇子和大夫都診出你身體不好,再想找一個合适的男子,也是很難了。”
“哦。”
段芙蓉忽然覺得這個三妹和以前不一樣了,也是,她都被關進仆人院六年了,在這樣低賤污穢的環境裏長大,誰知道學了些什麽呢?她不自然地笑笑,拍拍段櫻離的手道:“女子的命運總歸是被男人控制着的,有些事順其自然,聽從安排或許是最好的,否則的話,你想永遠都關在仆人院裏嗎?”
段芙蓉語重心長地說完這些,便告辭了。出門的時候忽然聞到哪裏傳來的嗖水味兒,她連忙掩住了鼻子,滿臉嫌棄。
第二天天氣晴好,段櫻離剛剛起床,玉銘已經端着洗臉水和青鹽伺候于前。雖然大院裏的人都不當她是段家三小姐,可仆人院裏就屬她最尊貴,現在她的吃喝上可不比大院子差,誰叫最好的東西,首先是經過仆人院的呢?
洗漱完畢,玉銘又給她梳好了頭,就伸手拿了香粉等,要替她勻面。她連忙阻住,“玉銘,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