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簡直是慘不忍睹。鳳羽心內暗嘆了聲,向段玉容道:“你受了傷,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段玉容只是哭,也不應答,鳳羽搖搖頭,走了出來。
☆、委屈
此時,二皇子鳳青鸾等人,都已經散去了。
雖然沒有等到二小姐段玉容出來,但是太醫既然說沒事,那便是沒多大的事了,再一個,段玉容讓丫鬟們在短短的時間裏毀了這間院子,衆人再留在這裏也不合時宜。所以鳳青鸾首先告辭了,段芙蓉要去給大夫人禀報剛剛的事,也就離開了,段櫻離回了自己的西廂。
剛進院子,就看見顧采芹捂着嘴巴笑,“聽說剛才前院出事了?”
段櫻離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興栽樂禍,很認真地說:“采芹表姐,您快去看看吧,二姐發瘋了,把自己的胳膊都抓傷了。”
“哦,是嗎。”顧采芹道:“那我真個得去看看。”
說着就領着丫鬟去了前院。
其實剛才的事她已經得到了消息,段家幾個女兒這次聚會,和二位皇子見面,卻沒有她顧采芹的份兒,上次也是如此。記得她剛來到段家的時候,段擎蒼說什麽,會把她視如已出,甚至比看重親生女兒還要看重她?事實上呢?
剛才段玉容出了事,她心裏可高興了。
即使如此,也不敢過于流露出來,還是得做些表面的功夫不是?
……看着顧采芹妖妖嬈嬈的扭着腰離開,玉銘馬上扒着段櫻離的耳朵說:“三小姐,我看着今日二小姐所穿的衣裳,是不是上次您在仆人院時,親自為她漿洗的衣裳啊?”
玉銘一直跟在段櫻離的身邊兒,親眼看到了所有的事。
段櫻離也不讓她繼續猜謎,只道:“正是。”
只說了這兩個字,一雙清亮的眼睛便只看着玉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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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銘忽然意識到什麽,忙委屈地道:“小姐,婢子是不是又多嘴了?”
段櫻離卻又嫣然一笑,“沒關系,你便只在我的面前多嘴些,也沒什麽。”
玉銘忙道:“小姐放心!玉銘精着呢,絕不會把不該說的話告訴別人!”
接着卻又向段櫻離堅起拇指,“小姐,您真厲害!婢子早看着二小姐不順眼了,今日她竟然還打你呢!”
說到這裏,玉銘趕緊入內屋,找了些清涼膏出來,替段櫻離在臉上細細地勻了一層。
當日,段櫻離是在那件衣裳上做了手腳,只想着哪天段玉容穿了這件衣裳,讓她麻癢難當,受點罪。沒承想段玉容平日裏的衣裳太多,這件舞衣被壓在箱底很久,今日才把這件穿出來,卻偏偏是她将要表現出最美的自己的時候,可見,就算她段櫻離不給她小懲大戒,老天也會給的。
上世的段玉容,與段芙蓉二人,分了鳳羽的心。
這世,又怎麽能讓段玉容這麽輕易地就嫁給三皇子呢?必得有人和她搶,和她争呀!必得有人來磨磨她這顆高傲又無情的心啊!
想到這裏,段櫻離的唇角,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傍晚時分,一縷西陽未落盡。
大夫人終于從外面匆匆回來,往段玉容的院子裏趕去。
☆、高攀
她今日是去了京兆伊的家裏做客,幾位官家太太極力恭維她,本來她的心情是好極了,乍然聽到二女兒玉容受傷的事,心急火燎地趕回來,進ru院子,發現花花草草都沒了,一片蕭條,頓時心中煩悶。
一路呼着玉容小名沖進房裏,卻發現段玉容正坐在窗邊吃小點心,一幅冷漠卻又沒心沒肺的樣子。
看到她的胳膊被綁得跟豬蹄子似的,大夫人道:“怎麽回事?怎麽會搞成這樣?”
段玉容眨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忽然一口氣噎在喉頭,使她憤怒更盛,猛地将手中的小點心扔了,撲進大夫人的懷裏,大聲哭了起來。
之後,段芙蓉也來了,便講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大夫人活到這麽大歲數,經歷的事情多了,關于內宅鬥争也是親歷過來的,心思當然不像女兒們這麽簡單,馬上問:“是穿了那件衣裳才出事的嗎?衣裳呢?”
段玉容恍然大悟,馬上道:“萍兒!去把我的衣裳找回來!”
萍兒慌慌張張的又去找那件已經扔了的衣裳,隔了半晌才回來,卻滿臉沮喪地說:“二小姐,那衣裳已經不見了,不知道被誰撿去了。”
段玉容一個耳光打在萍兒臉上,“借口!再去找!”
大夫人及時阻止了萍兒,“不必去了,想必也是找不回來的。這樣一來,倒更讓我确定,女兒你肯定是被人構陷了。竟然能在你的衣裳上做手腳,必是身邊之人。”
大夫人的目光在屋內丫頭婆子身上淡淡一掃,大家都寒蟬若噤。
這宅子裏,可是很久沒有敢如此大膽,胡作非為了……
難道是——梅氏?
這件事可不就發生在梅氏進ru段宅以後?肯定是她,除了她,院子裏的這些小輩兒們,哪懂得這些伎倆呢?
當下也不多說,只叮囑段玉容好好養傷,便出去了。
段芙蓉則又陪段玉容坐了會兒,說了些安慰的話。
段玉容的哭泣依然止不住,“這胳膊上以後都會留有傷疤。”
“娘會請名醫來,替你醫好。再說,三殿下未必嫌棄你的傷疤,你沒看到他那會子可急壞了,抱起你就走。”
段玉容的臉紅了紅,“就算如此,也不過是個沒靠山,反而想靠着段家的皇子罷了。”
“話不能這樣說,我倒覺得他至情至性,說不定是個很好的終身依靠呢。”
“大姐,如果我胳膊上的疤痕真去不掉了,那我嫁給三殿下,便也甘心了。”
“你呀——”
段玉容總覺得,三皇子是高攀段家了,如果不是自己受傷了,嫁給他還真是很吃虧。
又說了幾句,段芙蓉就起身告辭了。
她每天傍晚有去花園裏看花的習慣,夕陽西下時,每個花瓣晶瑩惕透,鑲着金邊的樣子是最美,剛剛拐過假山,就聽到段櫻離的聲音,“父親,女兒有個好辦法,可以解去三皇子之憂!”
段擎蒼的聲音有點冷漠,“你小小年級,又沒學過什麽東西,瞎參合什麽?”
☆、想出好辦法
“父親,若我說的辦法不好,您只當我沒說過罷了。若我說的辦法好,請父親将我‘過繼’給梅姨娘,可以讓我光明正大叫她一聲娘。”
段擎蒼微怔了下,終是道:“好,你說吧。”
段芙蓉的腳步頓住,躲回假山後面,探頭往前面看去。
只見夕陽餘輝下,段櫻離瘦小的身軀靜立于高大的段擎蒼面前,小臉微揚,發絲染上金色的光韻,眸卻如幽潭靜冷,如秋水冰涼。
“父親,現在已是七月下旬,按照往年的慣例,又要修堤築壩,征用大量的百姓,其實從西南方向來的百姓此時無處落腳,才導致各種的搶掠德行,只要有朝廷號召,搭百裏茶棚,使他們暫時有個躲雨避風之處,同時讓他們去築壩,結算的工錢集合起來,于郊外蓋簡易民居,以便過冬。
第二,成年男子可去築壩,老弱婦孺則可以編竹牆,滿山坡的野竹子,叫她們去弄了回來,編成竹牆或者是造成筏子販賣,自然可以養家糊口。
第三,施粥半月,這也是為了緩沖他們的情緒,為前面兩件事的成功打下基礎,所以施粥這一件是必須的。
只要這三件事做好,西南來的百姓不但不能成為災難,反而能更加促進奉京的繁榮。”
段擎蒼摸着自己的短胡子,“果然,這個辦法不錯。”
又不禁略微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麽想到這個辦法的?要說再過些日子必漲潮汐,奉京以南地區三個縣郡都會受到影響,到時道路充水,行走困難,竹制牆和筏子的需求量很大,往年總是供不應求,或者價格過于高昂,看來今年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了,而築壩也的确可以用這些西南來的無業游民。”
“父親,我的辦法已經說出來了,可以答應我的要求了嗎?”
段擎蒼微蹙了眉頭,他并不喜歡這個女兒的倔強,雖是在求他,但分明又那樣的驕傲,語氣也是聽不出任何情感的。
“好,如果三皇子覺得可行,我便答應你的要求。”
段櫻離的唇角微微上彎,眼眸卻向假山方向瞟了眼。
段芙蓉連忙把目光收回來,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到段櫻離和段擎蒼都離開後,她才敢出來。
又把剛才段櫻離向段擎蒼說的話努力回憶了一遍,臉上不禁地露出笑容來,今日她本來想在二皇子面前好好表現一把的,可是卻因為段玉容的事,而使大家完全轉移了視線,現在恐怕都沒有人記得她還彈過凰舞的事。
那只好,明日再表現了。
另一方面,段櫻離從花園裏出來,卻又徑直往段玉容的院子裏而去。她進ru院中時,正逢顧采芹出來,她的臉上滿是掩不住的笑意,直到看到段櫻離的時候,才收斂了笑容,道:“你也來看玉容嗎,不過她肯定不想見你。而且我用了半天的時間準備了禮物給她,她畢竟是病人,你這樣空手去見她,不大好吧?”
☆、送禮
段櫻離微微一笑,“我和二姐是自家姐妹,不介意這些小節的。”
這是說,顧采芹是外人,所以要準備禮物。
顧采芹的臉色一變,卻又硬忍着胸口的氣笑道:“那你可小心些了,玉容的脾氣可是很大的,莫教她把你給趕了出來。”
“謝謝表姐關心。送表姐。”
……進ru了院子,便見滿目瘡痍,原來段玉容還是覺得自己的過敏與花花草草有關,最終還是把那些如絲垂般的柳樹給挖掉了,這下子,明明是七月下旬,百花繁盛的時候,她院子裏卻灰撲撲一片。
段玉容的心情很不好,正在房子裏發脾氣。
“別以為我沒看出來,顧采芹分明是在嘲笑我,她藏得再好,我還是能夠感覺出來。哼!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居然還敢來嘲笑我!”
丫鬟萍兒輕聲勸道:“二小姐,婢子看表小姐是真心實意想要看你的,你看她買了這麽一大份禮物,要不然婢子替二小姐拆開看看,送了些什麽?”
段玉容不耐煩地說:“拆吧拆吧!她還能有什麽好東西!”
段櫻離進ru房間的時候,段玉容和萍兒正圍着那東西看得有趣,原來是個大圓盤,裏面幾個鐵皮小猴子在翻跟頭。
段玉容看了須臾,終是點點頭,“算她有心,還不錯。”
扭頭發現段櫻離竟然在房中,臉色大變,“誰讓你進來的!給我出去!”
她果然就要趕段櫻離走。
段櫻離道:“二姐,我只是來探望你,順便送你一個大大的禮物。”
“禮物?”段玉容的眼珠子轉了轉,暫時壓下憤怒,指着那些翻滾的小鐵猴到,“這是剛才表姐送過來的,很有趣。你的禮物有她的好嗎?”
段櫻離的聲音很清冷,卻如同注入了魔力般,“絕對比她的好一百倍。”
段玉容忽然想到了段櫻離之前得到的皇帝的賞賜,整整兩大箱子珠寶,恐怕其中真的有非常非常好的東西呢?她可是忘了,如果真有非常非常好的東西,段櫻離可未必舍得給她。她此時只興奮地說:“快快拿出來,讓我瞧瞧。”
段櫻離向她左右看看,段玉容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道:“萍兒,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和我的三妹說點悄悄話。”
須臾,房間裏只剩餘她們二人。
段玉容懶洋洋地坐在軟榻上,“搞得神神秘秘的,如果禮物不好,我可不依。”
段櫻離微微一笑,“二姐,我知道,你表演失利,很生氣,是啊,在未來夫君的面前丢了臉,又有誰不生氣的呢?”
“你什麽意思?”
“三皇子畢竟是皇子,未來的皇子妃丢了臉,他也會覺得丢臉,說不定心中還會從此埋下小看二姐的念頭,覺得二姐也不過如此,大婚後,未必會真心真意的愛二姐。女子的命運,無非就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若出嫁後不被自己的丈夫欣賞和愛惜,那日子可會很難過的呀。”
“住口!敢情你是來嘲笑我的!”段玉容柳眉倒豎,一臉兇煞。
☆、令人意外的慕風
“二姐,其實此事并不是沒有緩轉餘地,三皇子今日是帶着疑難來的,只要你為他解了疑難問題,他自然對你另眼相看。”
段玉容馬上憶起了三皇子鳳羽來到段府的目的,沉吟了片刻道:“你有辦法?”
“我當然有,否則又怎麽能說給二姐送禮物來的呢?”
段玉容還是有些疑慮,“你若有好辦法,又怎麽會告訴我呢?難道你不會拿着你的這個好辦法去駁得大家的稱贊嗎?”
段櫻離略微苦了聲音道:“我不過是個在仆人院長大的庶女罷了,再說無論如何,我也不敢搶姐姐們的風頭。而且就算我表現平平,對段家也沒有什麽損失,二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罷,并不會因為我想出辦法而對我很好,但你若是想出辦法,三皇子定會對你好的,說到底,他是你未來的夫君呀。”
她話裏話外,都是為了段玉容好,這一剎那,段玉容倒開始懷疑自己的看法,或許向來,這個三妹都沒有變,仍然是小時候那個跟在大姐和她的屁股後面的笨女孩,她雖然笨,卻曾有一段時間依賴着她們。
想到這裏,段玉容的面容總算平和下來,“你先說說你的辦法吧。”
段櫻離于是又把之前在花園裏,向段擎蒼所說的話,再說了一遍。
段玉容聽了後,也不知道這辦法到底好是不好,但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
若有所思好半晌,才道:“好吧,這個辦法我記住了,我會去告訴大家的,如果大家都認可這個辦法,我會好好的感謝你。”
段櫻離卻又道:“這個辦法,我還告訴了父親。”
眼見着段玉容又要炸毛,她忙說:“不過父親是不會和女兒争功勞的,他絕不會在皇子們面前說出這個辦法的。我之所以要告訴他,不過是為了想要把自己過繼給梅姨娘,可以正正當當的叫聲娘親罷了。”
段玉容一想,她說的對。
況且段櫻離和梅姨娘的事,她也是清楚的,當下道:“我知道了。”
從段玉容的院子裏出來,段櫻離就回到了西廂。
進ru房裏,将丫鬟們都打發出去,她便斜歪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待天色完全黑下去,然後躺進被子裏睡覺。
一條人影從紗簾後面走出來,她吓了一跳。
繼而卻又笑了,“慕風,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怎麽樣,那個辦法好嗎?”
“當然好。只是你能想出這個辦法,倒是令我意外。”
慕風想出來的辦法,的确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只是慕風卻不知道,段櫻離告訴段擎蒼的那個辦法,與他告訴段櫻離的,并不是同一個,而是另外一個,不但不完美,反而會害死人的辦法。
前世的時候,也是遇到了這件事,今日裏告訴段擎蒼的辦法,前世其實亦是段櫻離想出來的,只是有好幾個關鍵性的問題無法解決,可是鳳羽聽了,就拍掌贊好,還誇她太聰明了!當時她便憂心忡忡地說,“這個辦法看似好,可是若真的實施起來,定要出大事,不能用,一定不能用啊!”
接着便向鳳羽說出了此法的各種弊端,鳳羽聽了沉吟半晌道:“果然是個很有問題的法子,不過櫻離,這個辦法只要應運得當,依舊還是‘完美的辦法’”。
結果第二天,鳳羽突發疾病,竟在朝堂之上暈倒。明帝見他病得很重,只好将這件事交給了二皇子鳳青鸾……
鳳羽在病床上,虛弱地将這個“完美的辦法”告訴了鳳青鸾,并且對他感激不已地道:“明明是父皇交給我的差事,沒想到還是要麻煩你……皇兄,我不知道要怎麽感謝你……”
鳳青鸾那個的君子,自然不知道自已已經掉入圈套,對于鳳羽所說的法子,雖然也有些懷疑,但是經過仔細斟酌之後,卻還是按照這個法子照辦了……
沒想到,這次的事,卻幾乎讓鳳青鸾,完全斷送了自己的前途……
這是段櫻離第一次,看到鳳羽的腹黑和狠毒,不過那時候,她已經愛上他,便覺得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對的,這件事,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于深刻。
☆、不穩定因素
所以鳳羽剛剛說起這件事時,她就憶起了前世關于這件事的所有經過。
前世,是她告訴鳳羽,這個辦法有問題。而鳳羽告訴鳳青鸾的時候,鳳青鸾都沒有看出這個辦法有問題,那麽這世,如果她不告訴鳳羽,這個辦法有問題,鳳羽又會怎麽樣呢?
他一定會以為,勝券在握,絕對不會在朝堂之上暈倒了吧?
她比較意外的是,另一個,現在只有她和慕風知道的,真正可以解決這件事的辦法,慕風居然這麽快就想出來了。
前世的時候,二皇子鳳青鸾接過卧病在床的鳳羽的差事,鳳羽和她都知道,會出大事,要想将這件事做得完美,必須要盡快想出真正的對策。而這個對策,當然就是慕風今日裏對她所說的辦法,只是前世,她是頭疼了好幾天才想出來。
慕風卻在短短的半天時間裏就給出了圓滿的答案。
段櫻離承了慕風的情,并沒有告訴他,她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真正的解決辦法,和他告訴她的一樣。
“慕風,我現在有點好奇了,你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始終是你曾經救過的人。是你把我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大恩不言謝,我只能以身思報,終身為你當牛做馬。”
他的話讓段櫻離的唇角現出一抹笑容。
前世今生,他是第一個說,要為她當牛做馬的,還有“以身思報”,不如直接說以身相許算了。
慕風的面具在這樣半明半暗的夜裏,顯得有些詭異。
但他身姿修長,氣質非凡,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也覺得他非等閑人。
“櫻離,我要離開幾天。”
“請叫我三小姐。”段櫻離皺了皺眉頭,她可沒允許他這樣親密地叫她小名。
慕風似乎笑了,然而只是淡淡地道:“這段日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再教你特別想學的機關術數。”
說着也不等段櫻離回答,人已經從窗口幽靈般的飛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段櫻離的內心隐隐不安。
上世,這個人死于仆人院,她和玉銘把他埋在東面的老榆樹下。這世,他活了過來,有些神秘,有些聰明。
她總覺得,他是個極不穩定的因素,他的出現,會改變很多很多事情。
而有些事情,或許會超出她所能夠把握的範圍。
晌午時分,日頭将毒未毒之時,娉婷院內。
段芙蓉一襲白衣粉袖,腰間水色碧玉瑩瑩發光,頭發高高挽起,又似随意地留了兩縷發絲出來搭在修上的頸子上,美目流轉間,如九天之上的瑤池仙子般,讓人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挪開眼睛。
鳳羽在心中嘆息,這樣的美女,可惜不是屬于他的。
他已經發現,段芙蓉的目光總是停留在心不在嫣,正逗着丫鬟笑的二皇子身上。
鳳青鸾有什麽好?花名在外,不學無術,無心政事,如果他的外公不是遠山候,誰又會重視這位二皇子?
☆、各展所能
鳳羽心內的不平,并未在臉上表現出來,反而隐得更加深沉了。
擔憂地問:“大小姐,不知道二小姐好些了沒?”
段芙蓉正看二皇子看得入神,居然沒有聽到他的問話,段櫻離坐于下首,看着鳳羽那吃瞥的無奈神情,不由好笑,嘴裏卻是替段芙蓉答道:“二姐已經好了,那日想必是風大吹來了某種花粉,使她突發疾病,等風過後,很快又好了,只是手臂上嗎……留下了些傷痕,不過一定還是會好的。”
鳳羽哦了聲,見是這個瘦瘦小小的三小姐搭話,他的興致便也黯淡了些,又聽聞段玉容玉臂留痕,心情不免又低落了幾分。
段櫻離并不介意,前世,他在被大小姐段芙蓉和二小姐段玉容拒絕後,信誓旦旦的說,只要她段櫻離肯嫁給他,他必讓她做最榮耀的女人。
現在想來,無非在他注意到她的時候,她也正在注意着他。他從她的眼睛裏看出這個小丫頭的善良天真,看到她會為了他,奉獻自己的所有。
這世,她便也學着她的姐姐們,對鳳羽雖不做視而不見,但也不過于關注,而每次有他在場的地方,她也總是無聲無息地将自己隐藏起來,像一縷空氣。
就像剛才,如果她不替段芙蓉答話,鳳羽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在這裏。
就在這時,段玉容也來了。
她之前表演舞樂時出了醜,今日刻意地打扮了下,華服錦衣拖拽三尺有餘,金絲紋芍藥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再加上明豔的妝容和高昂的氣勢,雖然比不上段芙蓉那樣的美貌,卻也是很光彩奪目。
一來就說,“三殿下,辦法我想出來了。”
鳳羽想到之前她所想的辦法,料想她現在的辦法也不怎麽樣,但還是用很尊重的語氣道:“讓二小姐費心,真是不好意思。不知二小姐的辦法是什麽?”
鳳青鸾道:“不等段将軍了嗎?”
段芙蓉道:“我爹軍務繁忙,說要晚點來,我們可以先開始,如果能夠讨論出一個有效的辦法,也可以讓我爹對大家刮目相看。”
接着卻又道:“不如這樣,我們拿來紙筆,将各自的辦法寫在紙上。到時候再聚在一處看,誰的辦法好,便用誰的,這樣才不會被對方的想法所影響到。”
鳳羽很贊成地說:“甚有趣味,就這樣辦。”
很快,丫鬟們就備好了案幾和紙筆,芙蓉樹下,衆人一字排開,各自開始将自己的辦法寫在紙上。
只有段櫻離連動筆的意思都沒有,坐在位置上,只顧欣賞着身後的魚尾草。
轉目間,發現二皇子鳳青鸾停了筆,正向她看來。她笑着向他微微點下頭,二皇子也笑了下,接着便低頭繼續在紙上寫着什麽。
三皇子鳳羽則是俊眉微蹙,寫寫停停,想來他也的确是動了腦筋想辦法的,只是這個辦法還不太成熟,是以只能邊寫邊考慮。
☆、真相被揭穿
寫的最認真的就是段芙蓉和段玉容,二人同樣健筆如飛,姿态好看。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衆人都停了筆。
把各個的紙張聚于一處,才發現二皇子鳳青鸾根本沒有想出什麽辦法,只是畫了幅畫,畫中有個瘦小的女孩,扭身盯着前面的魚尾草若有所思,看起來栩栩如生,嬌俏可愛,竟然是三小姐段櫻離。
段芙蓉詫異地“咦”了聲,目光在段櫻離的面上閃了下,嬌美的臉因心底的怒意,已經如浮冰般,快要碎裂開來。
鳳羽卻笑道:“畫得好,畫得好極了!只是三小姐,你可是交了個白卷兒。”
可不是,段櫻離交的就是個白卷兒,一個字沒有。
段櫻離道:“我沒有想到辦法,而且我的字也醜。”她平靜述說這件事,仿佛并不以為恥,倒教段芙蓉和段玉容的臉微紅了下,這個三妹自小在仆人院長大,無人教授,當然是不學無術,字也醜了,可這畢竟是家醜,外揚出去便不好了。
三皇子鳳羽首先拿起來的,是段芙蓉的字,剛看了兩眼就贊道:“好!”
待他看完,已經接連說了好幾個好字,“二哥你看,大小姐的辦法可行否?真是沒有想到,閨閣女子竟然能夠想出如此顧全大局的辦法!”
鳳青鸾瞅了眼,忽道:“這個辦法似乎和二小姐的辦法一樣呢,我剛想要告訴你,二小姐可也不是一般的閨中小姐,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聽到他這樣說,段芙蓉和段玉容同時面色微變。
“怎麽會?”段芙蓉僵硬地掩飾着臉上的尴尬。
她昨晚已經與父親談過了,在她聽到了段櫻離的辦法後,便尾随着父親一起到了他的書房,接着又把段櫻離所說的辦法在段擎蒼面前複述一遍,說是自己想出來的。段擎蒼沒想到兩個女兒想到了同樣的辦法,但是向來又覺得大女兒最為優秀,相貌和才華都是官家小姐中一等一的,這次縱然三丫頭想了同樣的辦法,大概也是僥幸。
在皇子們面前表現的機會,自然應該讓給大女兒。想到這裏,這位父親竟然給大女兒出了個主意,便是讓各人将辦法寫在紙上,衆人可都知道,三小姐段櫻離沒識得幾個字,讓她寫出長篇大論來,恐怕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她怎麽也沒想到,父親的辦法她是用了,卻和段玉容的內容是一樣的。
此時,段玉容可不管不顧,直接問:“櫻離,這是怎麽回事?”
段櫻離愣了下,反應慢半拍似的,“啊?”
段玉容直接把二皇子手中,她的字搶過來恨不得扔到段櫻離的臉上,“我問你這是怎麽回事?你明明說這個辦法只告訴了爹和我,大姐怎麽會知道?現在弄成這樣怎麽辦?”
段玉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段芙蓉已經狠扯她的衣袖,希望她不要再問了,但段玉容視而不見,怒氣沖沖地問出來不說,還似乎想要沖上去打段櫻離,她可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段櫻離耍她!
☆、昆侖奴出沒
段玉容忽然反應了過來,扭頭看段芙蓉時,見她面色尴尬,全然地愣在那裏,不知如何自處了。
此情景終于讓她意識到,自己又出醜了!
發現三皇子鳳羽看着她的目光,也是疑惑加輕蔑,她美麗的面龐就如裂開的冰縫般,忽然出來幾分猙獰之色,惡豹般向段櫻離吼道:“賤人,你等着,我不會讓你好過的!毂”
忽然又想到,段櫻離恐怕沒有騙她,她早說了這辦法是告訴過段擎蒼的,那麽為什麽大姐會知道?段玉容就算再笨,此時也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了,又扭頭向段芙蓉悲傷憤怒地道:“我沒想到爹這樣的偏心!”
說完這句,她甩着自己的華服錦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娉婷院。
她走了,可段芙蓉不能走,她可是這娉婷院的主人啊。
發現二位皇子都在看着她,她終是萬分尴尬地讷讷言道:“我與二妹真是心有靈犀,我做為姐姐,該當讓她,這辦法便算是她想的吧。”
二皇子鳳青鸾不由冷笑,“可她說了,辦法是三小姐想的。”
段芙蓉只是為了照顧自己的顏面才如此說,被鳳青鸾這麽一說,臉上馬上挂不住了,眩然欲泣,“就,就算是三妹想的辦法吧。铨”
鳳羽卻在此時道:“按照規矩說,三小姐是交了白卷的,而且她剛才自己也說想不到辦法。想必大小姐和二小姐之間是有某種誤會,但不可否認大小姐的辦法在措詞和實施方面更加易懂全面,再說大小姐未必就想不到這麽好的辦法,可能真的是巧合呢?所以我覺得這局,應該是大小姐勝。”
他把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簡化為游戲規則問題,依然還是段芙蓉勝了。
段櫻離只是在心裏冷笑,鳳羽還是和前世一樣,護段芙蓉得緊。但經過這麽多事,她已經明白,被鳳羽盯上可未必就是好事,他所謂的愛與付出,在心裏頭可早就算好了等價交換,他這樣對段芙蓉,無非就是她美貌,而且最得段擎蒼寵愛。
“三小姐,這個結果,您服嗎?”鳳羽還是象征性地征求下段櫻離的意見。
“櫻離服氣。”段櫻離也不多說。
“既然如此,那麽奇石該送給大小姐才對。感謝大小姐為我解憂。”
在段芙蓉雙手捧到奇石的時候,終于從剛才的尴尬情緒中走了出來,笑語嫣嫣地說:“謝謝三殿下為芙蓉說了公道話。這奇石卻是受之有愧,我便轉送給二妹如何?”
“送給你的東西,你便有權處置。怎樣都好。”
“謝謝三殿下。”
這次的事,使段芙蓉對鳳羽充滿感激,同時對鳳青鸾有些微的失望,但更多的卻是不服氣,他眼見她遭遇尴尬,不但不幫她,甚至還和段櫻離站在一起嘲諷她!可越是這樣,她越是覺得不能夠放手,是的,不能夠放手,輸給誰都行,但怎麽能輸給從小在仆人院長大的賤丫頭呢?
事以至此,再留下去無益,諸人告辭,二皇子鳳青鸾離去時,段芙蓉幽幽怨怨地盯了鳳青鸾一眼,終是輕嘆了聲道:“你雖如此對我,我對君的心仍不移,明天是二妹的生辰,希望二殿下能夠駕臨。”
鳳青鸾道:“盡量抽時間吧。”
鳳羽則道:“二小姐的生日,自然是熱鬧得很,我是一定會來湊熱鬧的。”
……
走在回西廂的路上,段櫻離被段擎蒼貼身的随從攔住,“三小姐,老爺請您去趟書房。”
她馬上想到他是為什麽請她去,當下只道:“好,你前面帶路吧。”
事實上,段櫻離甚至不知道段擎蒼的書房在哪裏,或許七歲之前曾經進入去,但是現在她已經不記得了。
到了書房,看到段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