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直視着慕風的眸子,“愛情?愛情是什麽?它能吃嗎?它能喝嗎?它能在危險的時候,來救我嗎?它能相随終身不變嗎?”
“能!愛情,有時候是萬能的!櫻離,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也只是有時候而已,我一點都不稀罕這種虛無飄缈的東西,也不勞你去證明。你走,快點走!”
慕風怔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
對世人所謂的美好愛情,似乎沒有半點希翼。
或許,他真的是太心急了,這個女子,根本還沒有長大,是個孩子,有一天,她一定會明白的,會懂的。
沒關系,他願意等。
……慕風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又像一陣夜裏的清風。他走了後,段櫻離的目光卻不知不覺地落在那只漂亮的木蝴蝶上,好半晌,終是不為所動,任那木蝴蝶孤單地掉在地上,她又躺下繼續睡覺了。
倒是第二日清晨,在梳妝時,打掃房間的玉銘看到這只木蝴蝶,驚喜地道:“好漂亮,三小姐,你落了東西在地上!”
說着将那只木蝴蝶伸到她的面前,她淡淡地看了眼,道:“不是我的。”
“啊?那,那怎麽會在房裏?”
雖然段櫻離很信任玉銘,但畢竟還是不想惹出絲毫的流言蜚語,又笑道:“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放在匣子裏好了。”
木蝴蝶被玉銘放在匣子中,一堆的華麗金銀玉器中,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因為那場大雨,乞巧節就這樣過去了,府裏上上下下都感到可惜,卻又無可奈何。再加上段擎蒼越來越忙,整日裏陰沉着臉,所有人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不敢造次,隔天,朝堂之中傳出消息,三皇子鳳羽辦事不力,被罰奉半年,西南難民安置之事,暫交給太子。
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發揮的太子,這次竟然提前想到了好辦法,他的辦法得到了朝中大臣們的支持,并且很快就實施起來。
而那個解決的辦法,正是與段櫻離告訴鳳青鸾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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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櫻離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淡淡的面容之上出現一絲笑意。
她将解決的方法告訴鳳青鸾,便知鳳青鸾不會用在自己的身上。他向來以風~流倜傥聞名,喜歡到處沾花惹草,處處留情,給人留下此人不堪大用的印象,事實上,段櫻離卻在前世的時候,有幸見到他最後的反撲,他與鳳羽之間的戰争,是極其驚心動魄的。
如今他給太子獻計,便已經向太子表明自己是他的人,那麽現在,就算太子與鳳羽之間發生什麽樣的争鬥,他也能夠置身事外,當個看客,坐收漁翁之利。
三皇子鳳羽的失利,使本來已經有些松散的太~子~黨,又有了些信心,格局似乎又回到原本的模樣。
那日,三皇子鳳羽來到段府。
遙遙看到段擎蒼,便施禮道:“段将軍!”
段擎蒼笑道:“三殿下怎麽有空來?”
其實這段兒鳳羽常常來,段擎蒼從來沒有這麽客氣地說這句客套話,今日表面雖然客氣極了,卻顯然是已經與鳳羽拉開距離,鳳羽如此聰明的人,心中又如何不清楚呢?但他毫不在意似的,又道:“段将軍,今日來此,卻是有重要事情要與段将軍商談。”
段擎蒼沒有邀請他進入書房,只在風亭中坐定,“三殿下勿須客氣,有話請說吧。”
當然,不是人人都能夠進入段擎蒼的書房說話的。
鳳羽只好也進入風亭,“段将軍,其實我的心意如何,段将軍向來是知道的,我對段大小姐一見衷情,這次只要段大小姐,能夠嫁給我,她的貴籍自然會恢複。我也——”
“不可以!”
段擎蒼一擺手,很大聲地拒絕,“芙蓉是我最衷愛的女兒,雖然她沒有了貴籍,也是受你所累,況且她是我段擎蒼的女兒,便是沒有貴籍又如何?三殿下前次已經拒絕了我的二女兒段玉容,我段家女兒雖有三個,但也不能個個都被三殿下挑過,這樣的事情若傳出去,對我段家女兒名聲有損!”
“段将軍,可是我對芙蓉,是真心的!”
段擎蒼微微一笑,“三殿下,其實要娶我家芙蓉,并非沒有機會,只是在芙蓉剛剛出生的時候就有位甫神仙順着紫光來到我家,說芙蓉是天生鳳格,必是要嫁給真龍天子的,三殿下若有一天成為真龍天子,再娶我家芙蓉不晚!”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鳳羽眼眸中的光芒漸漸地黯淡下去,卻有陰沉沉的氣息由內而外的迸發出來,好半晌,他哧地笑了聲,自嘲地道:“段将軍便是看準我鳳羽不可能有機會成為天下之主,才有此一言吧?”
段擎蒼竟然沒否認,如今,他是各個皇子争取的勢利,而不是求着各個皇子去僻佑的主,他想給誰面子就給誰面子,不想給誰就不給。
鳳羽氣急反笑,“哈哈哈——好,段将軍,您的話,我記住了。鳳羽告辭!!”
此時,鳳羽的內心卻有些後悔。
早知道絕無可能娶到段芙蓉,便娶了段玉容也可以,現如今算盡機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看樣子便是連接近段家也沒有什麽機會了,若說讓段家成為他的後靠,更不可能。
他雖然從小就受盡其他兄弟姐妹的白眼,可他到底還是個皇子,被段擎蒼如此毫不客氣地拒絕還是很少見的,說白了便是段擎蒼看出他在朝堂失利,不可能争奪太子之位,将來也不可能再榮登大寶,因此才敢與他這樣說話。
既然段擎蒼是這樣想的,那麽朝堂之上的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想法。
段擎蒼這分明是落井下石,朝堂失利,他便與他撇開幹系,使他完全失去段家的支持,這下,朝堂之上的人們,又不知該要如何的笑他了。
他真正體會到,什麽是牆倒衆人推了。
越想越憤怒,思緒像只瘋跑的牛,直往更黑暗的地方鑽石,他只覺得一口氣血湧到胸口,憋得胸口生疼,臉色也變得煞白,走着走着便有些搖晃,只好扶住路旁的一顆樹,閉起眼睛,稍事休息。
再睜開眼睛時,卻發現有個小丫頭正擔憂地看着他,“奴婢參見三殿下,三殿下您沒事吧?”
這卻是段櫻離手底下的丫頭,名叫銀環,以前在仆人院不侍打扮,看不出什麽姿色,如今在鶴鳥閣內生活改善了許多,臉上也多長了點肉,顯得珠圓玉潤,倒頗有幾分漂亮的感覺。
鳳羽默默地搖搖頭,“沒事。”
說着又要往前走,卻終是忍耐不住,一口血湧出來。
☆、廟會風雲
“啊!三殿下——奴婢,奴婢去叫人——”
“不,不用,扶我去你們三小姐處,休息會就好了。”
……到了鶴鳥閣,看到段櫻離正在樹下蕩秋千,只是獨自蕩着,幅度也很小,看到他進來,依舊沒有停止,而是歪着頭看向他,目光中有疑惑,但多的卻是淡然。
他推開扶他的銀環,勉強地露出一抹笑意,向段櫻離道:“三小姐好心情!”
段櫻離這才從秋千上下來,在他的面前微微一福,“三殿下,不知駕臨鶴鳥閣,有何貴幹?”
他雖然已經抹去唇上的血跡,可是唇角還是有所殘留,映襯和臉色更加蒼白。可他自己并不知道,依舊做出意氣風發的樣子,哈哈一笑,“沒事就不能來探望三小姐嗎?說到底,三小姐曾為本皇子獻計,也應該算是朋友了吧。铨”
段櫻離親自給他斟了杯茶,“三殿下,請坐。”
接着又向玉銘示意,玉銘便向衆人擺擺手,都散開去別處忙了。
“現在只有我們二人了,三殿下想說什麽便直說好了。”
鳳羽再也掩飾自己的怒意,沉沉問道:“向太子獻計者,是不是你?”
段櫻離搖搖頭,“我不過是個普通女子,如何能夠進宮去給太子獻計呢?”
“那之前,你将這個計策說出來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其實有漏洞?你是否故意陷害本皇子!?”
段櫻離只是笑,這個問題她早已經解釋過了。
鳳羽的語氣終于漸低下去,有些疑惑,有些無奈,又有些茫然地道:“你以前見過我,我也見過你,你恨我對不對?我能感覺到,你一定很恨我?可是,可是為什麽我會不記得,到底什麽時候,做了什麽事,使你如此恨我?”
“三殿下,事以至此,您不必過于悲傷。身為男子,志向遠大,一時的挫折又算什麽呢?況且朝堂之上,瞬息萬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你真是會安慰人,你知道,有時候,機會,只有一次。”
“三殿下不會因此事失利,便将責任全部都推到一個小小女子的身上吧?”
段櫻離的語氣驀然冰冷。
鳳羽微怔了下,接着便苦笑,“是啊,我若把責任推到一個女子的身上,豈不是太沒有擔當了。你放心,我不會怪你,我今日到這裏來,只不過是想對你說些話。”
“請說。”段櫻離很幹脆。
“我知道,你原本并不是庶女,至少你娘親和大夫人是平起平坐,只不過六年前,你娘親被送走後,你便成了庶女。如今,你娘親雖然回來了,卻是以姨娘的身份,所以你依然還是個庶女,并且這輩子,在這個家裏,在這個國家,在你一生的生活裏,你将不得不接受庶女的身份,你所能到的一切,都是以庶女為标準,超過這個标準的話,便是妄想,便是僭越,會有人反對和嘲笑,甚至阻止。”
“三殿下,您是在嘲笑我嗎?”
“不,我只是在說事實。因為我和你一樣,身上有個去不掉的‘庶’字,身為庶子,我雖然也是皇帝的兒子,但我卻不能得到與其他人一樣的待遇。便說太子和二哥,他們一個不學無術,只會跟在娘親的身邊學些奸險狡計,如個跳梁小醜般可笑。二哥呢,整日留連在風花雪月之中,無心政事,可是他們,都能夠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父皇也看重他們。
而我,便是再努力十倍,只要稍犯一點錯誤,就會被打入地獄。你說這公平嗎?一點都不公平!太不公平!!”
他狠狠地砸了下桌子,茶杯中的茶水微微晃蕩。
“三殿下,你到底想說什麽?”段櫻離向來不覺得,鳳羽是會個向人訴苦的人。前世的時候,便是多少的屈辱與痛苦,他也是默默地咽下。
“三小姐,我想娶你!”
段櫻離真的愣住了,他本以為,當初在娉婷院皇子選妃宴上,改變前世的格局,鳳羽向她求婚的這一幕便不會出現。萬萬沒想到,這件事依然存在,只不過是推後了許多,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他就忽然向她求婚了。
“三小姐,從上次你獻計,我便知道你是個與衆不同又聰明智慧的女子,你若肯嫁給我,我必讓你成為天下最榮耀的女人!”
這句話,如一個魔咒。
讓段櫻離的頭驀然痛了下,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裏面劈開來,将她的腦袋,将她整個人生生地劈成兩半。很痛很痛,但她卻沒有叫出聲,只是忽然将桌上的茶杯全部都拂到地上去,随着嘩啦一聲響,她猛地清醒了,頭也不痛了。
對,這句話的确是個魔咒,但是是上世的魔咒,不是這一世的。
“女子出嫁,當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況且三殿下剛剛從我父親的院裏出來,恐怕與他商量的便是求娶之事,只是求娶之人并非是我,而是我大姐芙蓉。櫻離雖然卑微,卻也會自珍自愛好好的過我自己的人生,絕不會做別人的候補,三殿下,請您勿再動此念頭,櫻離即知你所愛的是大姐芙蓉,便絕不會自讨苦吃嫁給你。”
鳳羽真的震驚了,她竟然一語猜中他去段将軍那裏所說的必是求娶之事,而且也猜中他要求娶的是段芙蓉。
段櫻離又道:“三殿下請不要再污辱我,也不要再污辱你自己!沒有別的事的話,就請回府休息吧。櫻離不送!”
下了逐客令後,段櫻離偏身站在亭下,目光望着遙遠的天際。
前世,她當然也明白,所謂婚姻,必須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那時候,她被他的話所感動,她信了他,不顧一切的要嫁給他,大膽的在段擎蒼面前說了大逆不道的話,将自己從段府分割出去,将自己的心,生生的剖出來,奉給他,然而換來的是什麽呢?
男子的諾言,不過是一種想要達到某種目的,而生成的鋒利工具。
……此時,同樣思緒萬千的,還有鳳羽。
這些日子,他一點一點地發現了段櫻離的與衆不同。或許她的姿貌并不如段芙蓉,甚至還沒有段玉容美,但是那不過是因為她在仆人院住得太久,營養不~良,還分明是沒有長開的模樣,但已經可以預見,再過一兩年,必是個大美人兒。
關鍵是他的聰慧,這麽久以為,她是他見過的,最聰慧又自尊的女子,那纖瘦的身軀裏,似乎有種別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左右的執念和堅強。
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女子嗎?
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他需要一個,聰慧的身邊人,他完全能夠信得過她,她将奉獻她所有的智慧。
可惜,她拒絕的太絕決,他似乎一點機會都沒有。
……他又想到,之前他将自己的想法表現的太明确了,沒有在這個不起眼的丫頭面前加以掩飾,甚至連他想和段玉容解除婚約的事她都知道,甚至是經她點撥才成功的。想來如今她這麽明确的拒絕,也與那時的事有關,心中不由一陣悵然,覺得胸口更疼了。
再坐了會兒,喝了幾口茶,匆匆地向段櫻離道了聲歉,就很狼狽而又失落的走出了段府。
段櫻離卻覺得自己的腿有些發軟,原本以為自己在世為人的第一天,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卻原來只是時辰未到。
只希望鳳羽能被她一席話擊退,不要再來糾纏。
隔日是廟會。
三姨娘李蓉蓉特別想去,趕在大夫人正好不在府中,便帶了大小姐和顧采芹去央求老夫人,允許他們去廟會逛會兒。結果老夫人痛快答應,并且讓段櫻離、段鴻及梅夫人也一同去,雖然結果差強人意,但是大家一起去總比一個都不能去好點,李蓉蓉只好挨個地去通知大家。
段延生怕段鴻出事,貼身照顧。
其餘人等,也多數有人護着,段芙蓉因為是府中的大小姐,又花容月貌,段擎蒼也早給她配備了人手,專事保護她的安全。此時,他們不遠不近地跟在段芙蓉的後面。段芙蓉笑語嫣嫣地牽了顧采芹的手道:“采芹,你是很少機會出來的,今兒好好玩,有我的人保護你,沒問題的。”
顧采芹感激地點點頭,“謝謝大姐。”
段芙蓉又扭頭向只帶了玉銘一人出來的段櫻離道:“三妹,你也是,你要緊跟着我,且莫出了什麽事。”
段櫻離也淡淡地笑着謝了她。這段時間,她胳膊上的傷也早已經好了,今日出門,她卻有別的心思。
李蓉蓉哈哈地尖聲笑道:“敢情這一大家子的安危,都要靠着大小姐你呢!唉呀姨娘好怕,一定要好好保護姨娘!”
李蓉蓉雖然是三姨娘,但也只是因為進門早,年齡尚比四姨娘還要輕上一兩歲,臉蛋鼓鼓的,沒有像梅姨娘那樣,美則美矣,臉卻不再飽滿了。難得出來玩,她玩心盡顯,居然比幾位小姐還要活潑好動的樣子,看見什麽都開心,走走停停,大喊大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的。
段芙蓉的臉微微紅了,“三姨娘,你能不能別這樣,被人當猴子的看着,連我都替你丢人。”
“你恐怕是怪我搶了你的風頭吧,一般這樣的情況下,大家可不都是在看你來着?今日卻都看着我!”
“三姨娘,你亂說什麽胡話呢!”
段芙蓉真是氣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今天可是臉上蒙着紗的,顧采芹也如是,只是梅姨娘母女和李蓉蓉沒有蒙紗,将自己的容顏随便展示。段芙蓉覺得這樣很不好,越是好的容顏,越不能輕易展示,能看見它的,只能是高貴的人們,而不是這些平頭百姓。
瞪了眼梅姨娘和段櫻離,郁郁地往前走。雖然她的臉上蒙着紗,可越是這樣的打扮才越紮眼,而且這一群人中,除了段櫻離外,基本都是華衣美服。
有些人的目光,已經悄悄地盯在了她們的身上。
段芙蓉當然感覺到這種情況,但她不怕,反正有那麽多的家将在保護她,但是段櫻離嗎,就——靈光一閃,忽然有一個完美的計劃浮上心頭。
……段鴻從未見過如此盛大熱鬧的廟會,在人群中鑽來鑽去,雖然有段延跟着,梅姨娘也累得很夠嗆,根本也無心欣賞宴會了。段櫻離遞給她一方手帕,“娘,段延會好好保護鴻兒的,你大可不必如此跟着。”
“櫻離,我是不放心。”
這句話說完,她又撇下段櫻離,追向在人群裏亂竄的段鴻。
段櫻離看着這情景,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有一點點苦澀,如果自己回到小時候,在人群中竄來竄去,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這麽關心?不過那時候,便連出來一下的機會也沒有。
段芙蓉拉着李蓉蓉和顧采芹進入一家富麗堂皇的胭脂水粉看胭脂,發現段櫻離正站在人群裏發呆,便暗暗地遞給家将們一個眼色。
家将們向段芙蓉點點頭,就向段櫻離走去。
這時候,段櫻離并未意識到危險的到來,只向玉銘說:“你也去逛逛吧,別總跟着我。”說着又向玉銘的手裏隔了綻銀子,“好好給自己買點兒東西,順便給玉瑤銀環她們也買點禮物,下次出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玉銘感激不盡,“謝謝三小姐!可是您……”
“我這麽大人了,還能丢了嗎?我會照顧自己的。”
玉銘也實在不能放棄這難得的機會,猶豫了下還是往前面賣花釵的小攤上去,“三小姐,你自個照顧好自個,我買了東西馬上回來找你。”
……
段櫻離一個人往街道的東頭走去,她清楚地記得那裏有一棵老榕樹。
一路上人群擁擠,她默默然地走到那裏時,花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然後發現榕樹下有很多女子,正拿着許願球往樹上扔。
很久很久以前,在前世十三歲的時候,與鳳羽成親的前一天,那天并不是廟會,但她因為從來沒有來到這棵據說有靈性的老榕樹下許願,因此表達了這個心願,鳳羽便毫不猶豫地帶她來了。
那一刻,她真的很幸福。
現在再看這棵老榕樹,一如當年,碩大的樹冠幾乎遮住了整個空地,樹上挂滿了七彩的許願球和彩帶,還有樹下那些虔誠的善男信女們,依舊那麽愚昧到讓人反感的地步。
當年她和鳳羽來的時候,樹下倒是冷冷清清,她興奮地寫下自己的心願,抛了彩球,可惜好幾次都沒有成功的挂在樹上,最後,是鳳羽替她扔了上去,還用那雙足夠魅惑人心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搓了下她的腦袋,“真是個小傻瓜。”
她曾經以為那是愛,後來才明白,他是真的覺得她傻。她的确傻。
當時,她拿出一個盒子,盒子裏全部都是年少時的心願。盒子最上面的最後一個心願,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句話: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願鳳羽永遠愛櫻離,櫻離也永遠愛鳳羽,海枯石爛,此情不移。
……
往事本如煙,但那時候的傻和癡,變成一把鋒利的刀,在此時此刻驀然剖開她的心,血淋淋地傷口,疼痛如真。她驀然捂着自己的胸口,後退了兩步,面色蒼白,目光卻落在老榕樹下那塊地方,時過境遷,她依舊記得她将那個盒子埋在那裏,傻傻地說,既然許願樹這樣的靈,我便将自己的願望全部都種在樹下,那麽我的願望便都會成真。
當時她記得鳳羽說過什麽,他說:“我會實現你所有的願望,這不關這棵老樹的事。”
他說得意氣風發,他那樣筆挺地站在樹下,任風吹着他的袍角。目如星子,笑若春風,那一刻,她的心徹底為他淪陷。
只是,他卻始終沒有把那個盒子再從土裏起出來,看看她到底有些什麽樣的心願。或許他那時候已經确定,她的心願不過是做個人上人而已。他從來沒把她的情看在眼裏,沒把她的心看在眼裏。
段櫻離想到這裏,那片荒蕪的心海,似乎又無聲地飄起了雪……來到廟會之時,她曾在自己的閨房尋找過那個“願望盒子”,奇怪的是,在記憶中的地方,那個盒子卻不存在。
于是她開始懷疑,或許那個盒子,早在前世時就被埋在樹下。
她不願那麽癡傻,今天,卻是抱着僥幸的心情,來挖出這個盒子的。
可是樹下人群熙熙攘攘,她實在不能立刻動手挖盒子,只能靜靜地等在角落裏,靜默着如一尊不影引注目的雕像。
這樣過了不久,她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今日便也來抛抛這個許願球!我希望自己永遠都這麽年輕美麗!”
段櫻離的目光轉到那人身上,果不其然,正是鳳歡顏和慕風,鳳歡顏穿着平民裙裾,雖然也很華麗,但看起來也不過是個大家小姐而已。顯然她是微服出行,原本打算上前請安的段櫻離,幹脆也就原地不動。
反而是戴着昆侖奴面具的慕風,轉眸間已經發現了她,竟也沒有向鳳歡顏說的意思,只是向她微微地點了下頭。
鳳歡顏到了樹下,還是一派的公主做風,“把筆和紙給本宮——給我拿來,我要寫下我的心願!”
慕風提醒道:“你得去那兒——”指指不遠處的桌子和一個山羊胡子的書生,“你要向他付銀子,才能買到許願球,不過你可以免費用他的筆墨。”
“付銀子?”這位公主似乎第一次意識到,用別人的東西還得給銀子。
不過她并沒有糾結多久,向着慕風嫣然一笑,“好,我付銀子。”
到了桌子前,向那書生丢下一綻銀子,“我要寫字!”
她剛才到這裏的時候,說希望自己永保魅力,但是等到真正下筆的時候,卻是認真起來,蹙着眉,冥思苦想,極其認真的模樣,好半晌才在紙上寫下:“希望和平早日到來,希望與我愛的人比翼雙飛。”
她的這個願望,并不瞞着慕風,反而讓他看清楚仔細,“将來,我什麽都不要,只要這個,你能給我嗎?”
慕風的眼睛似乎在笑,“當然。”
鳳歡顏又把彩球遞給他,“那你親手幫我扔上去吧。”
慕風笑笑接過彩球,走到樹下,往上看了看,然後将那只彩球往上扔去,正好挂在樹冠最高處的一個枝桠上,旁邊的衆人看得都驚訝起來,彩球據說挂得越高越好,因為那裏是離上天最近的地方,挂得越高,上天的神便會越容易看到人們的願望。
一陣驚嘆過後,終于有個女子羞答答地走過來,将彩球遞向慕風,“這位公子,可否麻煩你,也幫幫我……”
慕風很有風度,将彩球接過來,向上扔去,雖然比剛才鳳歡顏的那只略低了點,但也是在很高處穩穩地挂住了。這讓那些屢扔不中的弱質女子們都興奮不已,呼嘩一下将慕風團團地圍在中間,“也幫幫我吧!”
☆、殺妹
“還有我!”
“請公子幫幫我吧!”
……
慕風大概沒想到有這種情況出現,一時間愣住了,鳳歡顏大笑,“好,我就命令你,把這些美女的彩球都給挂上去!”
慕風笑道:“這有何難!铨”
忽然飛身而起,整個人已經躍起數丈高,到達樹冠之上,卻依舊不停留,另一只手輕輕地借着枝桠的力量,身體便圍着樹冠淩空轉起圈來。榕樹的葉子在風與力的作用下,落下了一些,如翩翩的蝴蝶,而慕風便踩在這些蝴蝶之上,徜徉在風中……
他雖然戴着面具,不過身形修長,動作優雅潇灑,言炎舉止又露出貴氣天然,反而使衆女對他面具下的面容充滿想象,這一定是個,像神一般俊美的男子…毂…
“真希望能夠看到他的面容啊!”
“哇,好美啊——”
“這人是誰,當真是個美男子啊!好希望被他抱抱。”
“你不知羞!不過,如果能讓我揭開他的面具,我便出一萬兩銀子也願意。”
“你就知道拿財勢壓人!”
段櫻離身邊的兩位小姐這樣吵着架……
段櫻離也仰頭看着慕風,她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麽二公主鳳歡顏會如此寵愛慕風,據說自從她的身邊出現了慕風,其他的面首就被打發了。果然這慕風,光是這一身風~流傲骨,也足夠吸引人,且不說他面具後的容貌,定是絕豔,否則二公主為什麽讓他戴上面具呢?無非就是不想被更多女子看到他的面容罷了。
段櫻離的腦海裏,忽然出現“男顏禍水”這個詞兒。直覺告訴她,一個男子驚才絕豔成這樣,絕非好事。
慕風圍着樹冠“飛”了幾圈,已經把手中的許願球基本都挂在樹上了,他當然也注意到下面女子們的神情,不過他的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向段櫻離看去。
就在衆人都看着他,他看向段櫻離的時候,忽然有兩個壯漢欺到段櫻離的身邊,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個手腳麻利地将段櫻離抱起塞入一輛馬車,随着駕地一聲,馬車往旁邊的官道沖去,一路上百姓都驚叫着散開。
慕風手中還有幾個沒挂完的彩球,此時一齊撒在樹上,他自己則大鵬展翅般,往抓走段櫻離的馬車飛去。
二公主鳳歡顏喊了聲,“你等等我!”
公主的安危同樣重要,她今日微服出宮,身邊即沒有丫頭,也沒有護衛,實在不能就這樣把她扔在這裏。慕風的身形一擰,從半空回轉,落在鳳歡顏的面前,“你別亂跑,在這裏等我,我去救人。”
“救,救人,救什麽人吶?!”鳳歡顏忙問。
“不跟你多說了,回來再向你解釋。”
說着話,慕風已經往官道上沖去。
衆女愣了好一會兒,才從剛才那唯美的夢幻般的畫面中清醒過來,又将鳳歡顏圍在中間,“你認識他呀,他叫什麽名字?”
“對呀對呀,他長什麽樣子?”
“你和他是什麽關系呀?不會是他的妻子吧?”
“他有妻子了嗎?”立刻有女子發出慘叫,就好像聽聞爹娘死了般。
鳳歡顏的眸中出現一抹調皮,“沒,沒有!他這麽神秘又潇灑的男子,怎麽會有妻子呢?你們想看到他的真容是不是?特別想看到是不是?”
“是呀是呀!快告訴我們,怎樣才能看到。”
“當然是——”
鳳歡顏道:“當然是誰出的銀子多,就讓誰看到了!”
“我出一百兩!”
“切!我出一千兩!”
“我出兩萬兩!”
這個聲音清脆又嚣張,衆人暫時安靜了些,雖然他們都是豪門貴胄家的小姐,但是真正能拿得出大筆銀兩的人,還是極少數的。以女子現時的地位,怕是要變賣許多金銀手飾,才能換了些銀兩,人家能出兩萬兩,也證明這事和其他人沒多大關系了。
鳳歡顏看向人群中那個喊出兩萬兩的女子,她有着一張嬌俏明麗的臉,特別是那雙清亮的眼睛,如同遠山的風,又像是初升的太陽。
耳旁一縷自然卷的頭發,使她更顯得與衆不同。
“洪小姐?”
洪婵微微一笑,向鳳歡顏福了下身,“正是。”
她非常清楚鳳歡顏是微服出宮,所以沒有行正式的禮。鳳歡顏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呵,洪小姐果然大手筆,好,就說定了!既然你有兩萬兩,我自然必須得讓你見到他的樣子。”
二人搭上話,別的小姐們便知已經沒有希望,只得沮喪地散開。
洪婵道:“附近有個茶館,是我爺爺一個好朋友開的,也算是百年老茶館了,後院環境清幽,不如我們去那裏坐坐。”
“也好。”
這二人往茶館走去,鳳歡顏只是想找個地方等着慕風,卻不知道此時,慕風已經身處極度的危險中。
他與鳳歡顏說過話,再出來的時候,馬車已經瘋跑出很遠,他只能在後面狠追,直到馬車駛出奉京城外,往荒涼的郊外而去。
馬車一直不停,瘋了般的往西竄去,經過一片綠色的草地,還是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慕風的心驀然下沉,再繼續往前,便是西壁涯,咬咬唇,他足下發力,如同一只淩空而起的猛虎,直向馬車撲去。
與此同時,車內滾出兩個大漢,二人落地後,才發現後面有人追來,對視一眼,顧不上什麽,便一起往不遠處的樹林裏跑去。
馬車将要沖下懸涯,眼見着前方深不見底的溝壑,段櫻離心頭一涼,萬萬沒想到,再世為人,性命卻莫名其妙斷送在這裏。
千均一發之際,一人如天降的神兵般,沖入馬車,與此同時,馬車已然淩空。段櫻離只覺得腰間一緊,二人從側窗翻出,依舊沒有及時落于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