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十一皇子會生氣,沒想到他卻笑嘻嘻地受了,并且鄭重其事地向鳳蠻兒道:“謝謝五姐。”
之後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結果被鳳星辰狠狠地瞪了眼。
段櫻離看到十一皇子鳳井月的眸光微微一暗,就低頭抓起自己面前的食物,裝做吃東西,把臉上的所有尴尬和屈辱,隐藏了起來。
段櫻離看到他,倒好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韓玉忽然道:“皇上,臣女也要獻上一曲清歌,請皇上欣賞。”
“好。”明帝似乎根本就沒有将鳳蠻兒的作為看在眼裏,唇角依舊挂着笑容。
韓玉站了起來,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用筷子敲了下碗盤,清脆的聲音乍然入耳,倒有些令人欣喜。
“那開元通寶,成堆成筐;鍋有剩飯,家有餘糧;旺活的鮮魚來下酒,嶄新的綢緞做衣裳!”她聲氣兒極大,每個字都咬得極重,明明尖脆的聲音故意整出厚度來,開始的兩句真個吓人一跳,聽到後來才知道她在說什麽,卻原來是《俊夜叉》選段。
她念得有趣,再加上刻意擺出來些架式,讓人看着有趣,特別是她念完後,又踩着戲曲裏的小碎步到了皇帝面前,“都是皇上江山做得好,我等才能有肉吃,有衣穿,才有這良宸美景奈何天!臣女祝願皇上,松柏長青萬萬年!”
“好!”有人拍掌賀起彩來。
這已經算不上是個什麽表演了,而是一款溜須拍馬的好戲。韓玉這個女子,比起其她的閨閣小姐,的确顯得粗魯多事,而且沒有什麽質素,可有些事,她就是能做得出來,別人卻做不出來,就如這光明正大讨好皇上,別人都會隐晦的做,她就能豁得出臉面來,扮出一副小人嘴臉哄得皇上開心。
有人看不慣,也拿她絲毫沒有辦法,還得忌諱着點她,這不,見皇上被誇得笑了起來,她又得寸進尺地道:“臣女可得賞賜不?”
明帝一高興,道:“賞!”
賞的竟然又是一款玉如意,雖然比賞給七皇子的那款小了很多,但是更加精致,水色水頭極足,火光中透着瑩瑩的碧綠,釉色極潤,正适合女子拿在手中把玩。
韓玉把它捧在手中,“謝皇上隆恩!”
之後便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很顯擺地将玉如意高高托在手中,另一只手則扯了案子上的羊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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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櫻離發現段芙蓉扯扯衣袖,知道是她要上場的時候了。
在段芙蓉的心裏,韓玉不過是跳梁小醜,她耍寶賣醜,雖然得了明帝的賞賜也并不算得什麽本事,而自己才是真才實學。和大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段芙蓉站了起來,向明帝道:“臣女願給皇上獻舞一曲。”
明帝還沒有說什麽,韓玉已經糾正道:“段大小姐,您應自稱‘民女’,失了貴籍,就是百姓,怎麽能夠自稱‘臣女’呢?”
段芙蓉的臉驀然紅透,火燒般的痛。
諸人見如此一個嬌滴滴,傾國傾城的女子被韓玉刁難,都向韓玉投去憤憤然的目光,韓玉卻把頭一扭,“你們看你們這德行,不就是個美女嗎?難道美女做一切事都是對?難道美女就可以不顧身份在聖駕前逾越?”
韓玉的話一出,再沒人敢瞪着好她了。
倒是明帝在此時一笑,“你就是段将軍的大女兒,芙蓉?”
“回皇上,正是。”
“好,好,果然很美麗。”
事實上明帝不止一次的見過段芙蓉,只是每次見她都印象不深刻,倒不是她的美貌度不足以讓人印象不深刻,只是因為明帝已經過了那種,憑着美貌度去記住一個女子的年齡。此時,段芙蓉如蒙大赦,連忙向明帝施了一禮,就走到場地中央,篝火的前面,擺開了一個優美的望月姿勢。
絲竹樂聲起,段芙蓉的肢體緩緩扭動,力道和姿勢極為特別,偏生有種說不出的美,特別是在篝火的映掩下,在如此明朗的月色下,她就如同從神秘的國度,來到南昭的公主,有着魅~惑人心的妖異,她華衣錦服,衣袂翻卷,輕盈飄逸,如腳踩祥雲的仙子,令人移不開眼睛。
柳宸妃自問在深宮後院,見過的美人多了,但是如今才發現,真正的美人,到底能夠美到什麽程度。
她知道以自己的年齡,和段芙蓉比過于吃虧,但扪心自問,就算是年輕時,也沒有段芙蓉如此的絕色容顏,發現明帝果然目不轉睛地盯着段芙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變冷,看向段芙蓉的眸光裏,多了些別人看不懂的寒意。
就在這時,忽然加入了一陣琴音。
只見明帝手中端着的酒杯輕顫一下,臉上布着難以置信的詫異。
二皇子鳳青鸾也是很詫異的樣子,此時便側耳傾聽,除了他們,多數人還是在看段芙蓉跳舞,似乎并沒有受到琴音的幹擾,因為這琴音奇異的,與段芙蓉的舞姿相和,并不擾亂她的舞姿反而使她能夠跳得更好,段芙蓉只覺得自己的情緒忽然變得有些怪異,一陣陣的憤怒,還有一陣陣的悲傷,如同燎原之火,騰地竄開來。
☆、要嫁天下最強之人
她的舞還沒有跳完,而這支舞,原本就是以表現情緒為上的,所以段櫻離沒有抗拒,反而随着這琴音,舞的更加美了。
衆人看在眼裏,只覺得她忽而憤怒,忽而憂傷,雙眸中布滿淚霧,肢體卻那樣柔和,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诠釋着這支舞蹈毂。
剛才還沒有什麽反應的衆人,這時候都被段芙蓉的舞姿吸引,陣陣驚嘆,“跳得真好!跳得真好呀!”
段櫻離覺得這曲子很熟,但又與記憶中的有所偏差。微微一思索,已經明白自己在哪裏聽過了,那是慕風的傷還沒有好的時候,有一次便彈了這樣的一首曲子,結果使玉銘悲傷哭泣,不能自己,而她似乎也被他撥動心弦,雖然表面沒有什麽反應,內心裏卻也陣陣翻滾。
當時她覺得這曲子,還是少聽得好,因為它太能探入人的內心。
真是沒有想到,今日又聽到這曲子,可惜的是彈曲之人功夫沒到家,不能将所有人的情緒牽入到其中,似乎只有段芙蓉及一些比較多愁善感的小丫頭受到影響,但也都沒有流淚哭泣,只是表現得很憂傷,心緒起伏大而已。
她注意到,明帝也漸漸地平靜下來,眸中卻閃過一抹憤怒。
也就在這時,段芙蓉的舞蹈結束,随之曲子也結束。
衆人拍掌叫道:“好!”
段櫻離輕拂額角的汗珠,郁郁向明帝施了一禮,就準備退下铨。
明帝卻道:“果然琴瑟和弦,配合得益。”
衆人還滿頭霧水,就聽明帝道:“剛才是誰彈的琴,出來吧。”
只見三皇子鳳羽,從陰影處走出來,一襲寬大飄逸的暗青色雲紋長袍,頭發沒有像平日那樣箍起來,而随便披在身後,再加上俊朗的容顏,的确有如谪仙降臨。他走到明帝面前,跪了下去,“兒臣參見父皇。”
“你即是受了傷,就好好養病,為什麽忽然想起彈琴?”
“兒臣實在無法相信,大家真的忘了四弟,所以我才……”
衆人從明帝與三皇子的對話中,才明白剛剛彈琴的人乃是三皇子。
明帝漠然道:“怎麽說?”
“父皇,去年今日,正是四弟出事的日子,若他在世,必不會讓父皇在這裏空等,若已經不在世,那麽今日便是他的忌日。我們在這裏圍獵,慶賀,開開心心的過着我們自己的日子,卻已經忘了四弟,兒臣實不能忍受此等情況,所以才彈了四弟當年彈的曲子,以憫懷我們的兄弟之情。”
明帝哦了聲,即不喜,也不怒,只道:“憫懷兄弟之情?”
“正是!父皇若要因此而懲罰兒臣,兒臣也認了!”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凝在明帝身上,明帝陰郁地看着三皇子鳳羽好一會兒,才忽然露出一抹傷感,“今日的确是老四的忌日,難得你還記着。朕只有慶幸自己有個有情有義的兒子,來人呀!給我兒賜座,坐到朕的旁邊來。”
馬上有人搬上一把寬大的黃木椅,上鋪獸皮,三皇子本拟拒絕,但見明帝又向他招手道:“來吧,我兒。”
鳳羽的眸中閃過一抹驚喜,緩緩地走到明帝身邊,被明帝拉着他的手,坐在了身邊。
……鳳羽不由自主地向段櫻離看了眼,今日此舉,得宜于她,而且得到的效果遠遠出乎他意料之外,段擎蒼等大臣,眼見坐在明帝身邊的居然是三皇子鳳羽,此時心裏又開始活動,向來奪谪之争,風雲變幻,不到最後實不知道最後的結果如何?
一念之間,一個動作之間,一個呼吸之間,任何一個小事,都會導致所有的風向改變。此時很明顯,鳳羽已經坐在最有利的位置。
他目含微笑,向着衆臣們緩緩看過去,隐現威嚴。
段芙蓉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中,沒有完全的清醒過來。事實上,鳳羽的曲子雖然不錯,但要想達到傳說中,鳳沐的《神仙曲》那樣的效果,還是不可能的。只因段芙蓉跳舞期間需要調動情緒,再加上曲子與她的舞蹈契合,才會不知不覺的被曲子所影響。
明帝看着場中憂郁的女子,道:“芙蓉小姐果然是好技藝,段将軍,段家女子果然不凡。”
段擎蒼站起來道:“謝陛下誇獎。”
段芙蓉又施一禮,就準備退下。
三皇子鳳羽忽道:“父皇,上次因兒臣之事,連累芙蓉小姐失去貴籍,兒臣一直感到很愧疚,不知父皇有沒有考慮将芙蓉小姐的貴籍恢複呢?”
明帝的心情似乎很好,道:“好,今日就恢複段氏之女芙蓉的貴籍。朕在此宣布,立刻生效。”
段芙蓉這才恍然醒悟般,跪了下去喜及而泣,“感謝我主隆恩!”
段擎蒼及大夫人秦氏,也都一起跪下道:“謝陛下隆恩!”
……就這樣,段芙蓉恢複了貴籍。
而三皇子鳳羽更是大出風頭,不但坐在了明帝的身邊,而且提出的要求也當即被明帝滿足,果然給了他極大的面子。群臣們私下裏讨論是否要轉風向這些話題略過不表,只說當晚,明帝再也沒有心思讓篝火晚宴繼續下去,而是在高臺之上擺上香火祭品,帶領群臣遙祭已經逝去的四皇子鳳沐。
之後便各自入營帳休息。
段芙蓉笑語嫣嫣地鑽進了段櫻離的營帳,因為這笑容,她看起來更加的美麗,她微笑走段櫻離的面前,道:“三妹,我又恢複貴籍了。”
“恭喜大姐。”段櫻離道。
“從今往後,依舊還是我代表段家,也只有我才能代表段家,而你……哈哈哈,一時的僥幸,最終還是要敗給我的。”
“我從未想過跟大姐争奪什麽,何來輸贏?”
“是嗎?但願如此。”
段芙蓉說完話後,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段櫻離的帳蓬。那晚,卻并不是個平靜的夜晚,或許是晚上的風太大,或許真的人死之後有靈魂,總之,那神仙曲在夜風中,似有若無的響了整晚。
明帝被驚喜,驀然坐了起來,側耳細聽,神情陰郁。
二皇子鳳青鸾也起身,披衣走到帳外,他能聽到那琴聲,雖然若有似無,但的确存在,他在清冷的夜色中,站了整整一夜。
而那琴聲,也響了整整一夜。
有些在睡夢中沒有被吵醒的,則做了很多古怪的夢。
三皇子鳳羽,因為白天練了整日的琴,費了好大的精神力,晚上又取得了好的成果,反而是心滿意足沉沉睡去,竟然絲毫未受到琴音騷擾。
段櫻離也悄悄地起身,走到帳外,明眸看向虛空處,一片幽幽暗暗……
與衆人不同的是,段櫻離卻因為這琴音,坐立不安,哭泣不止,而且一直在找東西,帳子裏被她翻得一塌糊塗,一片狼籍,丫頭們問她在找什麽,她卻又不出聲。直到鬧到二天清晨,她忽然從帳子裏跑出來,發現二皇子鳳青鸾和三皇子鳳羽及段擎蒼三人,剛好經過她的帳前。
三人見到她這模樣,頓時都吓了一跳,紅腫的眼泡,淩亂的頭發,還有迷茫恐懼的神情,似乎都在昭示着她昨晚受到了怎樣的折磨,段擎蒼忙問,“芙蓉,你怎麽了?”
“爹,我在找東西,我丢了一個東西……”
“你丢了什麽啊,很重要嗎?”
“爹,我不能說,不能說……”
鳳青鸾忽然想到什麽,道:“段将軍,恐怕大小姐是受到昨晚琴音的侵撓,沒有休息好。”
段擎蒼當然也聽到昨晚的琴音,不過他對音律向來不怎麽通,只覺得這琴音聽在耳內令人憂傷,他想起自己出生入死參與大大小小的戰役上百場,可是如今還是只能小心翼翼做人,明明是南昭最大的功臣,卻不敢肯定自己的功跡,生怕功高蓋主而惹來禍事。
就在這時,一個很清冷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大姐,你是不是在找四皇子送給你的禮物?”
段芙蓉的眼睛微微一亮,喜道:“是啊是啊!”
衆人齊齊轉頭,看着清晨的陽光下,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段櫻離,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此時向段芙蓉道:“那禮物,是不是一只箭?”
段芙蓉又道:“是啊是啊!是一只箭!”
可是她馬上又想到了什麽,驚慌失措地說:“不是,不是,我不能說!”
只是,有這幾句話,已經足夠了。
段芙蓉收藏了四皇子鳳沐送給她的一只箭,現在這只箭,找不到了。
在場的皆為聰明之人,此時都想到了什麽,段擎蒼臉色大變,連忙向小雀道:“把大小姐送回帳中!”
可惜,此時的段芙蓉就像瘋了似的,“不,不,我要找到它~!我要我的箭!”
段櫻離從正好經過身邊的士兵身上,取得了一只箭,走到段芙蓉面前,将那只箭放在她的手中,“大姐,箭不是在這裏嗎?你拿了箭就回帳中休息吧,切莫讓別人再知道這只箭的存在,因為,你可是利用這只箭,做了一件很大的壞事哦!”
“是啊是啊!我得把它藏起來。”
段芙蓉非常緊張地向衆人看一眼,把箭緊緊地抱在懷中,沖入了帳中。
段擎蒼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堂堂大将軍,第一次說話也結巴了,“這,這……芙蓉,她是瘋了嗎?!”
鳳青鸾道:“我倒更關心那只箭的事情。”
段擎蒼這才如夢初醒般,發現三皇子鳳羽不知道為什麽滿臉憤慨,而二皇子鳳青鸾則目光平靜,唇角挂着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驀然向二位皇子跪下,“剛才的事,一定有所誤會,請二位皇子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查探!”
鳳羽與鳳青鸾同時虛扶一把,沒讓段擎蒼跪下去。
莫了,還是鳳青鸾嘆了句,“一曲《神仙曲》,忘盡世事沉浮,了斷紅塵幾許。呵呵,四哥的琴藝,果然令人嘆為觀止,段将軍,還是趕緊找大夫給大小姐瞧瞧吧。”
段擎蒼實際上只是忌憚二皇子鳳青鸾罷了,對于鳳羽想一直拉攏他的心他是知道的,他相信鳳羽不會為難他。因此得了鳳青鸾的話,段擎蒼道了聲謝謝,就也随之進入帳內,同時聽他大喊請大夫來的聲音。
三皇子鳳羽驀地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二哥,這關《神仙曲》什麽事?”
“沒什麽意思,哈哈哈……我只是在想,段大小姐定是昨晚受了琴音影響,才至如此。”
“昨晚有琴音嗎?誰彈的?”
“怎麽三弟你沒有聽見嗎?”
鳳羽默然地搖了搖頭,他昨晚取得了一個大勝利,睡得太安心,太沉。
鳳青鸾道:“其實我也沒聽到,可能是做了夢吧?或許是三弟你在篝火宴上彈得太好,以至于影響如此深刻。”
鳳青鸾說到這裏,向面色平靜的段櫻離道:“昨晚你聽到什麽沒?”
段櫻聞回答的很肯定,“我什麽都沒聽到。”
鳳羽疑惑地望着這二人,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
……
雖然鳳青鸾不知道全部的事實,但是他已經清楚的知道,原來段芙蓉的心裏,竟然還住着個四皇子鳳沐,否則怎麽會将他贈予她的箭,寶貝似的藏着?
他同時卻又想到,只是鳳沐已經死了,所以段芙蓉就用他們曾經的定情物——一只狩獵用的箭,做為兇器,射向不知道什麽原因,使她厭惡着的唐心苑身上。
一時間,鳳羽對段芙蓉的看法,又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一個女子,竟然大膽到可以随便殺人,這可不是男子希望的啊!
當然,三皇子鳳羽能夠想到的,二皇子鳳青鸾也能想到,段櫻離更是早就參透了其中秘密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段櫻離知道,段芙蓉想射殺的,其實是她段櫻離。
……不管怎麽樣,鳳羽還是要做出擔心段芙蓉的樣子來,親自去請太醫來為段芙蓉診治,帳外只剩餘鳳青鸾和段櫻離。
鳳青鸾道:“有空嗎?我們去那邊走走。”
“好。”
清晨的營帳,處處炊煙,空氣裏有朝露被點燃的潮濕煙火氣,聞到這種味道,讓段櫻離更加确定自己的生。與鳳青鸾走上山坡,再回眸,所有的營帳已經在眼底,遠遠地看到明帝正帶着柳宸妃與七皇子鳳星辰,在與他們相反方向的小路上散步。
鳳青鸾忽然道:“其實我能理解你,我想段将軍的确是過于偏心你大姐了,這次的事,明明就是她——”
“我不難過。”段櫻離清澈的眸子坦然看向鳳青鸾。
他微怔了下,之後卻覺得的确是自己瞎擔憂了,段櫻離看起來根本不是那麽容易被傷害的人,或許她早已經習慣了承受傷害并且忽略它。
二人站了會兒,又繼續向前走。
鳳青鸾道:“櫻離,這是我送給你的。”
他把一只釵遞到段櫻離的面前,那是一只雕工很古拙的青玉釵,看起來并不是值多少錢,可貴在這定是家族傳承下來的東西。
其實他已經考慮了很久,也用足夠的時間使自己鼓起勇氣,才将這只釵拿出來,“櫻離,這只釵,是我母親當年戴過的釵,她說,是她的母親後來又送給了她……她沒有女兒,這釵自然應該送給她未來的兒媳婦。”
段櫻離盯着那釵看了半晌才道:“也就是說,你把它送給了我,我便要做你的妻子?”她擡眸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帶着淡淡的調皮和天真,讓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執着他的衣袖,說話時的神态……
那時候他就為她心動過,此時,更為心動。
“你不願意嗎?”
段櫻離微笑着将釵推開,“我要嫁的男子,必是這天下最強之人。”
“你——你是認真的嗎?”鳳青鸾的面色有些變了。
上世,段芙蓉向鳳羽說,她要嫁就要嫁給天下之主。當時,鳳羽也如現在的鳳青鸾一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日子裏,他都記得這件事,說段芙蓉是在污辱他!看輕他!然而等到他大業終成的時候,他最感謝的依然是段芙蓉,他說,如果沒有她的激厲,就不會有後來他的成功。
男人啊,都是這麽賤的嗎?他完全忘記了,陪他拼搏的人到底是誰?而那人,也期待着,他成功後,可以與她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
鳳青鸾不知前事,無法理解段櫻離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而段櫻離還淡淡地說出幾個字,“我是認真的。”
鳳青鸾将那只釵握在手中很久,幾乎就要折斷的樣子,段櫻離及時地牽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這只釵既然對你那麽重要,千萬不要将它毀了,否則你母親也會難過的。而且,為了我,不值得。”
“櫻離,為什麽……”鳳青鸾的眸子裏布滿憂傷,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認識鳳青鸾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神情。
“每個女子,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足夠強大。”
鳳青鸾的手終于松了下來,那只釵保了下來。
段櫻離将釵拿過來,輕輕地放下他腰前,“世事無常,或許有一天,你會找到更合适它的主人,也或許,有一天我會後悔今日的決定。無論如何,請你善侍自己,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鳳青鸾咬咬牙,眸光裏有些漠然,“我明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鳳青鸾再冷冷地瞥了眼段櫻了,就扔下她,自個走開了。
……段櫻離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神情卻始終漠然。
她知道,今日,她傷了他的心。
“唉……”
一聲嘆息聲,讓段櫻離吓了一跳。
扭過頭,卻發現是慕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她的身邊,此時将雙臂抱在胸前,輕輕地搖着頭,一幅興災樂禍的樣子。
“慕風,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在散步啊!只不過正好讓我看到一幕我最不想看到的情景。”
見段櫻離不說話,他忽然将她緊緊地摟在懷裏,“你這個壞女人,怎麽可以背着我勾~引別的男人啊!你知道不知道,他真的會為了你的話,改變自己的一生的!到時候你要怎麽拒絕他?你要怎麽拒絕他?”
她知道慕風不是認真在說這些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感覺到慕風的冰涼,他的身體似乎是在微微地發着抖,像很生氣,又像很恐懼。
“慕風……”她固執地将他推開,“我的事不用你管吧!況且我和你是什麽關系呢?你不過是個戴着面具永遠都不能見人的男人而已,如果真如你所說,他因我的話而改變,并且再來求娶我的話,我不會拒絕的。”
慕風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因為他戴着面具,她因此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神情。
☆、突發危局
直到慕風忽然用手指輕彈了下她的腦袋,“看把你吓的,你以為你是傾城傾國的仙女嗎?可以人見人愛?二皇子才不會看上你,你不要有這種侈望哦!還有,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對你有多好,你會感動的求我嫁給你!毂”
慕風這種開玩笑的語氣,讓段櫻離舒了口氣,淡漠地說,“你最好死了心吧,永遠沒有這一天的。”
慕風裝做很受傷的樣子,仿佛從哪裏射來一只透明的箭,正中心髒,他雙手猛地按到胸前,抓住了那只透明的箭,但那箭的力度很大,他因此被射的倒在地上,大呼:“怎麽辦,很受傷,真的很受傷,我快要死了……”
他那滑稽的樣子,終于讓段櫻離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來。
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笑容又輕又淡,但對慕風來說,足矣。
他呆呆地倒在地上,仿佛被她的笑容驚呆了,直到段櫻離受不了他僵直的目光,走過去輕踢了他一腳,“快起來啦!讓公主看到她的面首在別的女子面前扮醜,不知道會不會罰你晚上跪在外面。”
“不會的,她很寵我!”
其實段櫻離很想問一句,“她是如何寵你的?”
但見他又從懷裏拿出個袋子,裏頭裝的竟然是風幹的馬肉和餅,餅很酥軟,還熱乎着,他把它們都遞到她的手裏,“大清早的不吃飯就爬山,還要爬的這麽高,我害怕你沒力氣下山,給你帶了些吃的,快點吃了吧。”
其實剛才段櫻離的肚子就有點餓了,正好也在發愁,餓着肚子下山,真的一點都不唯美啊!
這時便打消了戲弄他的念頭,毫不客氣地接過食物,坐在一塊石頭上吃了起來铨。
見她吃得很是香甜,慕風又趕緊拿出一個壺,“這裏頭是熱牛奶,早上我親自擠的牛奶,又親自熬熟的,你喝!”
段櫻離趕緊搖頭,“我不喜歡喝牛奶,很腥。”
“不會的,我擠的牛奶怎麽會腥呢?來,嘗一口。”
段櫻離還是搖頭,她是真的,前世今生都不喜歡喝奶啊!
“乖……這個很有營養的,而且喝了後,皮膚也會變白變滑哦……”他一邊碎碎念,一邊把壺口對在了段櫻離的唇上,并且将壺擡高,段櫻離迫不得已只好順着喝了兩口,果然熱乎乎的,雖然她的确不喜歡這個味道,但是胃卻因此而暖哄哄的。
咽下口中的奶後就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慕風顯得有些失望,“我喂你喝好了,你為何非要自己喝啊……”不過還是很不情願地把壺遞給了段櫻離。
……待段櫻離吃飽,慕風忽然說:“你為什麽不在她剛跳完舞的時候就揭穿她就是射傷唐小姐的兇手呢?”
雖然這話沒頭沒腦的,可是段櫻離還是馬上就知道他問的什麽事了,好半晌,她才說:“她畢竟是我的姐姐,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若在皇上面前揭穿她,她肯定會沒命了。我和唐小姐雖然受了驚吓,但我們都沒有性命之憂,我大姐罪不至死。”
嘴裏這樣說着,心裏卻想,我父親很疼她,就算皇上判了她有罪,我父親也會想辦法讓她脫罪的。與其如此,不如先讓她在我父親的心目中,變成一個不再完美的女兒。
她接着對慕風說:“而且她當時神智還清醒,我在當時指證她,有可能遭她反咬一口,你知道我這個姐姐是有多麽讨厭我了。她今日清晨的狀态很不正常,好像是受昨晚音律之擾。慕風,我記得你的琴也彈得很好,你知道昨晚,是誰彈了整晚的琴嗎?”
慕風搖搖頭,“我如何能知道,況且我也不關心。”
是啊,他只是一個公主面首而已,這輩子只消把公主哄好,便可吃香的,喝辣的,一世無憂,他又何苦動那些腦筋呢?
段櫻離又道:“你有辦法治好我大姐嗎?”
“她想殺你!你居然還想救她?”
段櫻離沒有回答慕風,只是暗想,人只有清醒的時候,才能感覺到更多更深的痛苦。她若永遠這樣瘋癫着,便等于讓她逃出了地獄。
慕風雖然已經習慣了她的行事作風,但還是畫蛇添足般地多說了句,“對哦,她畢竟你的姐姐。”
“所以我希望你救她啊?我錯了嗎?”她澄明的眸裏,竟然還有幾分天真。
“呃……當然沒錯!況且,四皇子如果知道她用他曾經給她的箭去粹毒傷人,他一定很後悔自己當時的決定。”
“你和四殿下很熟嗎?”
“當然!不熟!我只是随便說說的。”慕風嘴裏這樣說着,卻被段櫻離那靜如秋水的目光看得心裏有些發怵,這還真是條聰明的讓人不寒而栗的美女蛇呢!
不過,無論如何,他都要支持她走下去。
這一日,因為頭一天的諸多事,因此沒有任何活動。
衆人都在臨時營地裏悠閑地走來走去。
只有段擎蒼和大夫人夫妻二人緊鎖眉頭,原來段芙蓉早上“瘋癫”了一下,經太醫診治後,說是因為受到驚吓才致如此,只要喝兩幅湯藥就會好。後來還是二公主鳳歡顏及時到來,說起段芙蓉因舞樂而致瘋癫,便也該由樂曲将她治好,正好她身邊的慕風慕公子,于音律非常精通,願意為大小姐彈一曲,試試看會不會有效果。
大夫人病急亂投醫,馬上就答應了,段擎蒼見狀,固然覺得有點荒唐,卻也沒有反對。神奇的是,在慕風給大小姐段芙蓉彈了曲《清心樂》後,段芙蓉竟然真的就這樣好了,而且對于早上發生的事,也記得清清楚楚。
她漸漸地意識到了什麽,等到二公主和慕風告辭後,段芙蓉就淚流滿面地跪在父母的面前,“爹,娘,女兒闖禍了!”
段擎蒼見她已經清醒,之前壓抑的憤怒和失望一迸發了出來,“哼!你還不快點說出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爹,唐小姐,是被我射傷的……至于那只箭,是前年狩獵時,我向四皇子要來的禮物,後來就偷藏在妝匣中帶了出來,這次也是這樣帶進來的……”
原來那日,段芙蓉與衆人分開行動後,發現段櫻離和唐心苑向另外的方向而去,她心頭忽然就浮現出表妹顧采芹的話,若是段櫻離死于流箭,那麽便是誰也不必負責任了!于是她在衆人四散時,又回頭悄悄地跟在段櫻離和唐心苑的身後。
只是後來,卻忽然發現原來有另外一撥人在追殺她們,那時候她本應該立刻逃走,可是沒想到那撥人那麽沒本事,居然讓段櫻離順利逃了。
她在另一側急得跳腳,因為太了解獵場的用箭制度,她來的時候便已經帶了她當年從四皇子鳳沐那裏拿到的箭,這時候終于派上了用場。
她把箭對準段櫻離,心頭在狂喜,然而等箭射出去,受傷的人卻是唐心苑。
她失望不已,正要不顧一切再補一箭,沒想到那夥殺手的箭忽然竄出來,有一只正好射在她的頭頂,她受了驚吓便仆倒在地上……
段擎蒼聽完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驀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人在他的胸膛上,狠狠地砸了一錘般,痛得他幾乎窒息。
大夫人也是腿一軟,就陪着女兒跪在了段擎蒼的面前,卻來不及向丈夫多說什麽,只問女兒,“你為何要射傷她?唐小姐向來和你關系不是很好嗎?”
不待段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