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有淩晨的清光透出來。段櫻離纖細的身影,在衆人的注目中走的很穩,靜冷的神色更如古井無波,衆人不禁暗嘆此女子的勇氣與鎮定。

到了明帝面前,她先向明帝下禮,“臣女參見皇上。”

明帝漠然地嗯了聲,道:“你今日救朕,朕會記得你的恩,朕會對你的家人好。”

“謝陛下隆恩。”

現實就是這樣,她可能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換皇帝的性命,但是皇帝一句虛無的承諾,她卻要當成大恩叩謝铨。

她的目光靜靜落在金甲蒙面人身上,“你現在可以放了皇上吧?”

蒙面人慘然一笑,向明帝道:“你我之間,已然恩斷義絕,從此,世間沒有我,我心中也再無你,就此絕別。”

說着将明帝推開,順勢将段櫻離拉在懷中。

這瞬間,明帝眉宇間閃過幾分複雜的情感。

然終是道:“有些事,是天命所定,你不要怪朕。”

蒙面人只是冷冷地笑了聲,明帝無奈,只好先行往安全之地走去。

“櫻離……”

随着這聲虛弱的呼喚,段櫻離只覺得自己背上微微一沉,他的大半個力量壓在她的身上,然而她并沒有推開他,只道:“你真傻,可知如今你已經難逃死地。”

“櫻離,你看這些人……爾虞我詐,每句話裏,每個笑容裏,每個動作裏,都是陰謀……真的好冰冷,我帶你去涯下,過一些正常的,屬于真正的普通人的生活好嗎?”

“涯下乃是萬丈深淵,只怕掉下去便會支離破碎,哪還有日子可過?”

“……櫻離,跟我走吧……我會讓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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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慕風,我不能和你走……我還有許多事沒有完成。”

就在這時,明帝已經回到衆人之間,這時氣急敗壞地下令,“将那賊子亂箭射死!”

段擎蒼忙道:“皇上,小女——”

三皇子也道:“或許三小姐還有救,我們再等等。”

明帝陰恻恻地道:“你們都不聽朕的命令了嗎?”

唐心苑只覺得,腿一軟,跌倒在唐瑞的腳邊,還好唐瑞連忙将她扶起來,心中也是同樣的難受,所謂唇亡齒寒,剛才若那賊子點到的是自己女兒的名字,只怕現在他也只能如段擎蒼一樣,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被射死了。

衆侍衛已經張弓搭箭,看着這陣式,慕風凄然笑道:“對不起,櫻離……你現在,沒有選擇了,必須得跟我走……”

說完,他已經擁着段櫻離,往後一仰……

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涯邊,數不清的箭矢如蝗過境,密密麻麻射向虛空……

鳳青鸾趕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只覺得一顆心仿佛被誰狠狠地拽出來撕扯着,他頓住腳步,用手中劍支撐住自己顫抖的身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第一卷完

————————我是分隔線——————

第二日清晨,這場秋獵就此結束,明帝下令回朝。

回到游鳳閣的段擎蒼,難過地向衆人通知了段櫻離掉下懸涯的事,段芙蓉居然當場高興的笑了出來,“那個小賤人,這次真的死了,娘!她死了!……”

段擎蒼見她得意忘形的樣子,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這是他第一次打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段芙蓉顯然也沒有想到,羞憤之下,雙眼一翻就暈了過去。大夫人擁着她大聲哭泣起來,“你為什麽要打她?你是個有武功的男子,竟然這樣打她,你會打死她的!難道你死了一個女兒還不夠,還要另一個去陪葬?”

段擎蒼覺得頭很痛,嘆了聲,從廳裏出來,直奔書房。

夏悅已經等在書房的門口,“老爺,夕顏她……”

段擎蒼現在還哪有心情說這件事,擺了擺手道:“櫻離出了事,段家暫時不易張燈結彩,夕顏的事由你安排吧。”

夏悅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我将她安排在奉京小院裏吧。”

這便是要将夏夕顏當成外室來養了,段擎蒼悶悶地應了聲,算是同意了。

夏悅又道:“那三小姐,真的就……”她說着,眸中溢出些淚霧來。

“已經派人下涯去找,總之,生會見人,死會見屍。”

夏悅看出他心情煩悶,便也不再多問什麽了。

……這時候,又有人來報,說三皇子求見。

段擎蒼只好迎出去,三皇子鳳羽神色冰冷凝重,“段将軍,請您節衰順便。”

段擎蒼點點頭,“三殿下至此,所謂何事?”

“我們馬上就要啓程回京,我還是有些擔心大小姐,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還好,沒事。”

“哦——那我——”

“三殿下,女孩子家的事情細碎,她現在正在準備回京的東西。而且她這次也遇到了很多事,我不希望她再受什麽刺激,三殿下暫時還是不要和芙蓉見面了吧,當然三殿下對于芙蓉的庇護,段某會牢牢記在心裏的。”

鳳羽俊眉微蹙,顯然不見到段芙蓉,他多少有些遺撼。

手中那只原本打算送給段芙蓉的牛角梳被握了又握,最終卻沒有拿出來,只向段擎蒼道:“如此,我就不多打擾了,先告辭。”

“好,三殿下慢走。”

其實要收拾的東西并不多,再加上這次趁興而來,敗興而歸,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大好,很快衆人便上路了。段擎蒼坐在轎中閉目養神,就聽到轎外得得馬蹄聲響,他掀開簾子,便見二皇子鳳青鸾身披鶴氅,正迎風前行,向來帶着笑意的唇角,今日抿得很緊。

“二殿下,為何不坐馬車?”

“段将軍,我就是想來問問你,三小姐掉下涯之前,有跟你說過什麽沒有?”

段擎蒼仔細地想了想,“倒是沒有,她向來是個不多話的孩子。”

鳳青鸾的眸子中,有抹無法捉摸的茫然閃過,“我想她心裏一定有很多事,很多連段将軍都不知道的事情。”

段擎蒼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是心緒複雜的嘆了聲。

鳳青鸾卻道:“經過姜紹的調查,林中追殺三小姐的人,也是大歷來的人,他們從那時候就已經混入到獵場中來了,但他們用的箭可不是四皇兄的箭,有人混水摸魚在那時故意害唐小姐和三小姐,這件事我想到底是怎麽回事,段将軍很清楚了。

還有,晚上襲擊大營的那些黑衣人,本來已經下山,若不是太子自做聰明,将他們攔截回來,三小姐或許不會出事。”

鳳青鸾說到這裏,握着馬缰的手不由自主地更緊了緊,若不是那些黑衣人返回,就不會發生火燒大營的事兒,段櫻離不離開大營,自然就不會被那金甲蒙面人拖去陪葬。

段擎蒼卻已經明白鳳青鸾更深一層的意思,“是的,這次,的确都是太子的錯。”

鳳青鸾又從懷裏拿出一封火漆信簽,“這封信是從黑衣人身上搜出來的,他們是大歷殺手,這次就是專程來刺殺父皇的。然而他們之所以能夠混進圍場,是因為內裏有接應,這是他們與那個接應人之間的通信。當然,若不是太子治軍不嚴,那些人如何能夠混得進來?這次伴駕的護衛可是太子的金甲騎士。”

段擎蒼又點點頭,心中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些欣慰。

二皇子向來不問政事,但這次卻忽然要向太子發難,可見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是朝堂支蕩,風雲變色。

鳳青鸾接着道:“你看過信的內容,就知道怎麽做了。我先走了。”

“二殿下慢走。”

鳳青鸾狠打了下馬股,一人一馬便随着馬蹄得得聲行的遠了。

段擎蒼看着二皇子那黯然又飄逸的背影,忽然想到,芙蓉愛二殿下至深,若是兩人能夠結為夫妻,倒真的是省了好多心,我段家便也有個明确的目标。

如此想着,心頭段櫻離掉下懸涯的陰影,竟似已經淡了。

……隊伍就這樣,緩緩前行,同時醞釀着一個,衆人早就想要得到的結果。

事實上,段櫻離和慕風,并未死去。

她清楚記得,當慕風擁着她掉下涯的時候,她看到如蝗的箭矢從頭頂飛過,然而她卻沒有如想象中的那樣落入無底的深淵,反而被慕風抱緊纖腰,橫裏蕩過去,原來是他及時抓住了懸涯上的綠藤。

風從耳際刮過,青色的空氣中,慕風借着綠藤蕩來蕩去,二人仿佛兩只相攜而飛的蝴蝶,就要一直這麽翩翩飛舞下去。

段櫻離饒是死過一次的人,如今也只能像只小兔子似的,乖乖挂在他的懷裏,聽到慕風輕笑,“我真想這一刻長久些。”

段櫻離鼻端萦饒的血腥味兒,卻提醒着她,此時此刻并不是風花雪月的好時候,有些氣怒地道:“你受了傷,還是快點找到落腳點比較好。”

“有你的關心,我的傷口便也不疼了。”

“你——我不能陪你死在這兒。”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慕風似乎是笑了下,“你沒覺得應該留戀此時此刻嗎?如此驚心動魄,如此美麗,世間女子除了你,可以享受到這種待遇的可是非常少啊!”

“慕風,我求你,讓我們都活着。”段櫻離的語聲終于軟了下來。

“唉——”慕風的嘆息,随風化去,“櫻離,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我絕不會讓你死的,就算全世界都要害死你,我卻一定是那個想要保護你,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人。”

說着話,段櫻離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腳踏在實地之上。

綠藤被慕風扔了,在青色的空氣中蕩了兩下才貼在涯壁上不動了。段櫻離驚魂稍定,便向四周打量。

原來二人是落在涯壁一個山洞前的小小平臺上。

一輪清月高挂,頭頂是長條形的天空。

左右兩側是如刀削般的石壁,人如站在雲端。

人淩空而站,衣袂飄飄,如同立于一個荒誕美麗的夢中。

靜谧的畫面,剛剛所經歷的冒險,似乎真的值得了,而現在所在之處,如是天堂之癫,所有的凡塵俗事,被這靜美大雅的氛圍,全部擊到紛紛破碎。

慕風的眸子如大海般深幽,裏面卻有着點點溫暖,緩緩道:“現在開還沒有亮,你看不到這裏的風景有多美。”

段櫻離收回目光,發現他面色慘白,雖然努力堅持着,但他搖搖欲倒的身軀出賣了他,段櫻離扶着他坐在洞口大青石上,“我先替你包紮傷口吧?”

慕風微微一笑,“謝謝。”

這時的慕風,倒不再油嘴滑舌,流血和傷痛,使他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任段櫻離撕下自己的裙裾,替他裹傷。

那箭矢顯然是想要明帝的命的,力道不小,深深紮在慕風的肩胛中,加上被他自個返手強行将箭矢技掉,傷口也就顯得更加觸目驚心。段櫻離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即與皇上敵對,皇上也會毫不留情的想要殺你,你為什麽還要替他擋箭?”

慕風似乎苦笑了下,卻是無力地靠在石上,“櫻離,我很累,我們不要說這些好嗎?”

段櫻離答了聲好,又道:“洞口風太大,我将你扶到洞裏休息吧。”

“不,我想在這裏……我喜歡看這裏的風景,能夠讓我忘卻傷痛……”

對于他的固執,她也沒辦法,往洞中走了幾步,發現慕風果然是早有準備的,洞內石桌石椅石榻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很多幹糧和風幹肉、酒等,洞的一角有個小小的鐘乳石,滴下細細一股清泉,聚在下面臉盆大小的石碗中。

有水,有吃的,基本生活條件有了,段櫻離這才真正的松了口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人活着,并且能夠繼續生存下去,那便沒有什麽好擔憂的。

發現石榻上所鋪的錦被及瓷枕,還是很講究的,錦被用的是上好的料子,內裏蓬松柔軟,瓷枕青花,形态優美。

在這懸崖峭壁看到這些東西,還真有些說不出的奇特感覺。

慕風這個人,倒是很會享受呢!

她拿起錦被,走到洞口将慕風的身體整個裹在裏面,慕風快睡着了,迷迷糊糊說了謝謝。段櫻離笑了下,回到石榻上,腦袋才剛剛沾到枕頭而已,就覺得眼皮沉重的擡不起來。她本來身體就不大好,之前還暈倒了,晚上又一晚沒睡,這時候實在就支撐不住了。

不一會兒,就陷入黑甜,不知所以了。

這一覺,卻是無夢。

再醒來時,只見強烈的陽光将洞內照出一片白亮,這時候她才真正的看清洞內的一切,洞壁上挂着柄孩童才會用的小劍,還有兩只看起來有些面熟的小箭,驀然想起來便是有一次,慕風闖入她閨房時,她“奉送”給他的致命毒箭,沒想到被他挂在這裏,當了裝飾品。

還有些不知道什麽時候采來的花,已經幹枯了,有幾片花瓣靜靜地飄落,影子像蝴蝶在飛舞。

石桌上刻着棋盤,圍棋子放在兩邊。

竟然在左側比較平坦的地方,還設置了一個小小的石制書架,書架裏放着好些書,看得出來這些書被經常翻閱,有些書卷殘舊了。

這裏看起來,分明是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如果不是慕風準備的,那麽曾經居住在這個洞裏的人,定是個看透紅塵的隐士。

想到慕風,她的目光終于落在他的身上,他依舊坐在洞口的大青石上,歪靠着石壁,錦被也還是裹得好好的,只是發絲被洞外的風吹得不住飛揚,還有那片黑巾,也在風中撲撲抖動。

段櫻離心頭微動,緩緩步到慕風的面前來。

只見那黑巾果然已經被風吹開,一角因掖在領口中,因此還勉強地擋在慕風的面上,只是被風吹得一開一合之間,段櫻離已然看清了慕風的面容。那是一張,如雕刻般的面容,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濃密和而的眼睫毛,此時如同扇子般垂下,在臉上制造出一小片陰影。

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都在張揚着他的高貴與優雅,斜飛入鬓的眉,配合平日裏她印象中的他的眼睛,那是一雙蘊藏着大海晨星般的雙眸,如風,如雨,如雪又如陽光。此時如受傷的孩童般沉睡,眉宇間便多了幾分無辜,讓人産生憐惜之意,望之心顫動,很想将他的臉捧起來,輕輕的吻一下。

這樣的男子,美得太過驚心動魄。

這樣俊逸無雙的男子,她只在畫中見過,而且印象深刻。

上世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三皇子鳳羽便在府內設有四皇子鳳沐的靈位,後來似乎是為了更加彰顯自己與四皇子之間的兄弟情深,便請曾經見過四皇子真容的著名畫師,畫了張四皇子的畫像,貼在靈位之後。

當時便是與鳳羽一同拜祭四皇子靈位之時,見過四皇子的畫像。

因在她的心目中,鳳羽已是男子中相貌最好的,冰冷,五觀如刻般深刻,美而讓人不敢近,還有那鳳青鸾那溫潤如玉的氣質和沉穩內斂卻又天然風~流姿态,皆不是一般男兒可比,天下間能與鳳羽和鳳青鸾容貌相較的男子寥寥無幾,然而在看到這張畫像時,卻發現畫像中的男子更是驚為天人般的容貌。

記得當時從房間裏出來,鳳羽忽然開玩笑般地問,“是不是被我四弟的容貌驚到了?你相信天下間有這麽英俊的男子嗎?”

當時,世人皆知四皇子已逝,段櫻離雖然自問不聰明,也懂得這時候該說什麽,只道:“美則美已,可惜是畫中的,真人想必不是如此。”

鳳羽只是笑笑,“是啊,他便是再完美,如今也只空餘一縷幽魂了。”

……

段櫻離怎麽也沒有想到,她重生一世,卻能夠見到那張傳說中俊美無雙的面孔,而且這張面孔,絕對要比當時靈位後面所貼的那張畫像,更加生動,顯出幾分畫師無法表達出來邪魅狂狷,雖是男子,卻足令人用“傾國傾城”來形容。

她忽然想到,陳賢妃在嫁給明帝之時,也是身負天下第一美人之稱,只是,眼前這個男子,真的會是四皇子鳳沐嗎?

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上世,四皇子成為傳說,只因為他其實已經死在段府的仆人院,她和玉銘将他埋在一棵大樹下,任其歲月流逝,骨肉化塵。

這世,她救活了他。

一個活生生的人,闖入曾經并沒有他存在的格局,自然很多事都變了,很多事,也不是段櫻離能夠把握的了。

就如這次與他一起落涯,上世,可完全沒有這一段呢!

一時間,她心潮起伏,實不能推測,四皇子鳳沐的複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當然目前看來,似乎并沒有往好的方向發展。

☆、艱難的生存

……她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好一陣子,腦海裏思緒萬千,他是四皇子鳳沐!他沒死,但他卻不願以真實的身份面對衆人,而甘願在二公主身旁,背負着面首這種低賤的身份。他是四皇子鳳沐,就算別人不認識他,他的父皇必定是認識他的。

況且這位兒子,昨晚還為自己的父親擋了一箭,救了他的命,可是到底為什麽,明帝居然絲毫不念父子之情,在當時就差點要了鳳沐的命?

半晌,她伸手想要将那塊黑巾重新為他縛好,他卻在這時驀然醒了。

發現段櫻離的手正在他的臉頰旁,也感覺到自己臉上的黑巾沒了,一雙狹長的鳳目中,不但沒有憤怒,反而露出微微的笑意,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記住我的臉……下次,下下次,無論何時……都不許你再像樹林中遇到我的那時候,竟然不認識我……”

段櫻離冷冰冰地将自己的手抽回來,“這裏有傷藥嗎?”

慕風眸光微微一黯,虛弱地搖搖頭,“沒有。”

段櫻離站了起來,“我找找,或許有呢?”

“這裏的所有都是我布置的,什麽都有,就是沒有藥。”

“為什麽?”段櫻離轉眸,略有茫然地看着他,他能夠把這裏布置的如此好,東西也都全,怎麽會忘了那麽重要的傷藥?

“沒有為什麽,只是,只是沒想到自己會受傷。”

“你不是太自負,便是早已經打定主意,死在這裏。”

“櫻離——铨”

他的眸中終于露出一抹受傷哀求,“就算以前我真的是那種打算,但是此時此刻我的想法也完全不同了,不管有沒有藥,只要你在這裏,我便能夠撐下去。”

“你——那如果這次我沒有随着你一起掉落這裏呢?你是不是就會讓自己死在這裏?”

慕風的眸光一黯,好半晌沒說話。

段櫻離也不再逼他,只道:“你別想着我會在這裏陪你,我還要回到我父親的身邊去。”

“櫻離……”慕風略有些激動地坐起來,卻崩裂了傷口,不由悶哼了聲,面色更加蒼白了。

段櫻離見狀,連忙奔過去将錦被拉開,只見他的傷口處已經被鮮血染紅,而且肌~膚觸手滾燙,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微沉,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受了傷,在沒有藥的情況下,最怕傷口感染,這是真正會要命的呀!

段櫻離又扯了自己的裙裾,換掉之前染滿鮮血的布,拿了酒将傷口沖洗一遍,重新給他包紮好。他精神不汲,不再和她糾纏之前的事,反而看着眼前的風光,一幅陶醉的樣子,“你看,這兒多美,那些雲,就在腳下……我們好像住在雲端一般。”

段櫻離頭都沒擡,只附合着嗯了聲。

以前鳳羽對她說,願與她共擁江山,坐看雲起雲落……

後來雖然也沒知道雲起雲落是個什麽模樣,但她也再沒心思看風景了,就算萬水千山走遍,就算所有的風景都看透又如何?

最後不過落個,人離散,花飄落,一世悔恨凄清。

慕風又道:“你放心,我會好的,我還要帶你去涯底看雲霧花……看到那種花,你就會覺得世間所有的花都被比下去了。櫻離,其實這裏真的很好,我們可以在這裏建立一個完全屬于我們自己的王國,這個王國裏只有我們,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們可以快樂無憂的生活,再也不必卷入血雨腥風中,櫻離,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等我傷好了,我就帶你去看……”

“好。”

慕風說了些話,畢竟還是失血過多,漸漸地竟又靠在那裏昏睡過去。

段櫻離自個撕扯了些風幹肉和幹糧吃了,又喝了清水,精神好了許多。這才探頭往涯底看,視線果然被雲霧遮擋住一部分,下面猶若無底深淵,人果真如住在雲端。

往上看,只見天空被割成了長條型,有些鳥兒正好飛過。

段櫻離想着昨晚明帝的表現……此時雖然可以點燃煙火求救,可是等來的,說不定是明帝的追殺,她考慮再三,決定還是安穩度過這幾天再說,把所有的事情搞清楚,才能夠想出對策。

涯壁上,卻并不是光突突的一無所有,好些草藥生長在上面。

她盯着看了好半晌,便盡量把手臂伸長,去拽最近處的一棵草藥,可惜指尖與草藥始終還是有點距離。

正午,陽光正烈。

段櫻離将那些風幹肉和幹糧,放在陽光下曬去寒氣,才将慕風搖醒,“你得吃點東西,否則會撐不下去。”

慕風倒是張了嘴,段櫻離便将風幹肉送到他的口中,可惜他嚼了兩下,就說太硬,勉強吃了一條兒,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段櫻離摸了下他的額頭,比之前更燙了,而且他的眼眸也發紅,顯然正在發高熱。

段櫻離暗暗地盤算着,只要過了這一天,明帝的人找不到他們,自然會離去,那時候就可以生起火來,把食物加工的好些。

關鍵還是藥,一定要有藥……

她想要把慕風扶到石榻上去躺着,慕風卻又拒絕,人都已經迷迷糊糊的了,還在說:“這榻留給你……”

段櫻離暗道了聲,真是個傻瓜!

還是執意将他扶到榻上躺下,又弄了點水,濕潤了他的唇。安頓好慕風,她到了涯邊,伸手扯了兩根青藤上來。這些青藤看着細,事實上它們緊緊地扒在石壁上,想扯下來還是很不容易的,況且藤條上還長着極鋒利的刺,等把兩根藤條扯上來,她的手心裏都血肉模糊了。

傍晚的時候,山洞完全背陰,倒是對面的涯壁被染上一片金色,有些紅色的花朵綻放,實在有種說不出的美。

段櫻離将青藤一頭挽在自己的腰上,另一頭則挽在石榻旁邊的石柱上,确定很結實後,才大着膽子去采洞口的草藥,果然,勉強采到一棵草藥,她就從涯邊掉了下去,往下落的沖力,使她覺得自己的腰都快要被勒斷了,而且猛地撞在石壁上,頭上鼓了個大包,一時間頭昏眼花。

幹脆吊在那兒休息了片刻。

緩過來點後,就準備往上攀,卻忽然想到,怎麽這麽笨?剛才就不應該只專注于洞口旁邊的草藥,應該順着藤下來,采好藥就上去。這樣就不必挨那一撞了!

不過這也只是一念間的事兒,她心裏也明白,有時候聰明的頭腦不如豐富的經驗,她只是缺乏經驗而已。

想到這裏,不急着回到洞裏了,目光一寸寸地掃過面前的涯壁,邊往上攀,邊采藥,到攀到洞口的時候,最後一抹夕陽已經落下。

她爬上平臺之後,不顧形像地癱在地上,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斷了似的,喘了好一會兒才能夠爬起來。

此時,天已經黑了,山風漸大,她用兩塊獸皮擋住洞口,擋風的同時也可以将洞內的情形遮掩起來,一切妥當後,才找來蠟燭點上,這山洞便真如一個房間那樣,有了生活的氣息。

把藥材拿小石子全部都砸出汁來,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喂進慕風的口中,一部分則縛在他背後的傷口上,剩餘的放在旁邊。

之後又想到,雖然不能燃火,害怕濃煙引來了敵人,但是蠟燭卻沒有什麽煙,而且有熱量,連忙把幹糧和風幹肉一起泡在水裏,之後端着盆兒放在蠟燭之上,過了好大會兒,盆已經燙的端不住了才罷休,雖然沒有把水燒得沸騰,總算也是一口熱飯,而且肉和幹糧也變得很軟易食。

于是又把慕風弄醒,強迫他把她用燭火熱的飯吃下去。

……

段櫻離本來以為這一晚,可以很平靜地過去,誰知道半夜的時候,慕風忽然劇烈地抽蓄起來,巨大的痛苦,使這個受了傷後連哼都不肯哼一聲男子,竟然慘叫出聲,咬破了唇。段櫻離被他吓醒,點起燭火時,發現他面如金紙,雙目緊閉,人卻緊縮在一起,額上全部都是細密的汗珠,痛苦的模樣讓段櫻離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慕風!慕風你怎麽樣!?”

慕風只是不回應,長長的睫毛輕顫,顯然很想醒過來,他現在的狀态,如同被兇惡的夢魇狠狠地折磨着。

“慕風!你聽着,我不許你有事!否則我一輩子不會原諒你的!是你,把我帶到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這不是我願意的,是你強迫我來的,如果你死了,我便是永生永世也不會原諒你的!”

段櫻離邊說,邊拿出頭上的發釵,猛地刺在他的指尖上,随着一滴血迅速地滲出來,他吃了痛,竟然驀然睜開了眼睛。發現段櫻離拿着釵冷冷地對着他,他苦笑了下,“你這是……想要殺了我嗎?你還真是個……狠毒的女人……”

段櫻離知道他誤會了,在說糊話,也不解釋,只是收了釵,用帕子拭去他額上的汗珠,“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冷,很冷……”

他念着冷,神智卻并未完全恢複,竟還喃喃道,“櫻離,你便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的,死在你的手裏,我死也能瞑目……”

段櫻離這次真的有點無奈了,她剛才拿釵刺他,不過是想讓他醒來,使那種痛苦的抽蓄終止,可他倒好,真的以為她想殺他呢!

再次睡過去的慕風,卻安靜得很。

只是她給他擦額上的汗珠時,發現他的肌~膚冰涼。

手探到錦被裏,才發覺錦被已然被冷汗浸透,潮濕而冷,哪裏還有絲毫的暖?

段櫻離在床前猶豫了片刻,終是将錦被翻了個面兒給慕風蓋上,然後自己也鑽了進去,将慕風那冰涼的身~體,緊緊地抱~住……

慕風大概也感覺到她的暖,下意識地更往她這裏縮了縮……

……清晨的時候,陽光從獸皮與石頭之間的縫隙透進來,先醒的那個人竟然是慕風,他發現段櫻離像小貓般的縮在他的懷中,蒙蒙胧胧記起昨晚的事兒,雖然沒有人發現,他的臉還是驀然紅了,緊接着卻是說不出的開心與幸福,一動不敢動,生怕吵醒了她。

這樣盯着她的睡顏看了半晌,忍不住便想要吻~吻~她,就見她睫毛輕顫,似乎要醒了,他趕緊閉上眼睛,裝成還在昏睡的模樣。

果然,段櫻離醒了後,發現自己竟在慕風的懷裏,不由大窘。

用極輕的動作,掀開錦被,從榻上溜了下來,才長長地籲了口氣。略整理了下衣衫,才撫了下慕風的額頭,覺得溫度正常了許多,心也定了些。

等她把獸皮從洞口拿開,陽光普照進洞內的時候,慕風也坐了起來。

“櫻離!”一張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

段櫻離應了聲,走進來,神色如常,“你醒了!”

“嗯。”

二人說着話都想起剛才相擁的情景,一起低下了頭,不說話了。

段櫻離到洞外理頭發,纖細的身子在陽光下像根清新的小樹,一頭烏黑的長發此時乍然鋪開來,在風中像緩緩綻開的植物,美得令人驚心動魄。慕風看着這一幕,心怦然而動,那仿佛是一幅游動的畫,讓他轉不開目光。

直到段櫻離将頭發重新束好,轉頭向他道:“看我有沒有把頭發束歪?”才發現他癡然的目光。

她猛地轉過身,不再跟他說話。

慕風卻道:“櫻離,過來。”

段櫻離念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走到他的面前,語氣卻還是冷淡漠然的,“什麽事?你可別想着指揮我讓我伺候你。”

“你想到哪兒去了。”慕風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如忽然從雲層中綻開的陽光。

簡直就令人移不開眼睛。

這麽妖孽的容貌,這麽好看的笑容,這人的存在,讓人隐隐覺得他就是個禍害。段櫻離冷漠地道:“以後不要随便對着別人這麽笑,看起來很傻的樣子。”

“哦,是嗎?”慕風大受打擊,有點郁悶,以前的話,只要他展示出“笑容”這個秘密武器,各類女子在他的面前無不“俯首稱妾”。

他修長的手指卻輕輕地撫上她的額角,“這裏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撞破了。”

他的手指那麽溫柔,段櫻離卻像被蛇咬了似的猛的後退,“不用你管。”

慕風一急,便去拉她的手,結果剛扯到她的手,便見她面色一白,同是嘶地吸了口氣。慕風疑惑地扳開她的手心看,只見手心裏都是還沒有完全結痂的細小傷口,他只覺得自己的心猛地被揪住,“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弄成這樣?”

段櫻離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沒什麽,不小心弄的。”

……

二人再吃了點風幹肉和幹糧,段櫻離便把剩餘的草藥用石頭磨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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