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前請安,“芙蓉參見公主。”
“免禮。”鳳歡顏淡然地道,“段小姐臉色不好,生病了嗎?”
“沒,沒有……可能只是,只是有點熱……”
段芙蓉說着,還用手扇扇自己面前的空氣,仿佛真的很熱似的。
鳳歡顏看看天,這段日子其實已經很涼了,估計過幾天就要下場大雪,就算穿着厚的衣裳,站在這大殿中,也不會覺得溫暖,更不要說熱得要扇涼了。
段芙蓉又道:“公主沒事的話,芙蓉先退告了。”
鳳歡顏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好,去吧。”
段芙蓉便如逃也似的,出了寺,坐上馬車,就直奔山下。
這邊廂,鳳歡顏道:“歸心師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回公主,老尼不知道怎麽說。”
“實話實說。”鳳歡顏的眼眸裏,多出幾分淩厲。
“是,是——其實老尼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救了一個,快要死的人……”
……
段芙蓉狼狽回到家中,魂不守舍,而大夫人也早就等在她的房中。一見自己的娘親,她便凄然喚了聲娘,撲在大夫人的懷中瑟瑟發抖,之前累積下來的恐懼全部都在這一刻暴發。然而不管大夫人怎麽問,她都不肯将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大夫人的直覺告訴她,她的女兒恐怕闖了大禍,但到底是什麽,她卻委實猜不到。
她大概永遠也想不到,擁有傾城傾國之貌,潔白如玉的女兒手上,已然染上了鮮血。
最後只能叮囑女兒再不要如此任性,又說,就算天塌下來,只要她還在,就不會讓她出事。段芙蓉得了這樣的保證,方才止住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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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在府衙牢中,段櫻離正看着一桌子的好菜發呆。
“我是在做牢啊,吃這麽多好的,是不是太過分了?”
“怎麽會?越是在這樣的時候,才越要吃得好,這樣才會顯示出你七品縣君的威風嗎!”眼前的男子華衣錦服,手中還拿着把金骨扇子,眉目如畫,打扮的實在是暴發戶的樣子,可是這一切堆砌在他的身上,似乎又很和諧,和諧的仿佛他本該如此,和諧的使他風華絕代。
“慕風,你最近在做什麽?”
“我在做生意,現在外面的人都叫我慕少,你看我是不是很像個有錢人?我已經為自己确立了一個很偉大的目标,那就是做一個世界上最成功的商人,賺的錢一定比國庫裏還要多幾倍。”
“商,商人啊?”段櫻離有點錯愕。
慕風把一只大蝦夾起來,塞進她的口中,“是啊,有什麽不好嗎?我要賺錢娶妻子,到時候我的妻子,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這樣豈不是很好?”
他這麽一說,連段櫻離也覺得很好了。
可是她心裏覺得,他不是應該好好的調查一下,他的皇帝老爹為什麽要殺他,還要把陳家完全鏟除嗎?實際上就是将他連根拔起,這樣的血海深仇,難道就這樣放着不管了?
作為一個,為了複仇而重生的女子,她實在有點不了解慕風的想法啊!
慕風接着說:“你就在這裏好好呆着,我會上下打點,讓他們好好對你的。直到你的冤屈洗白,讓他們自動請你出來。”
段櫻離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他說的話,她不由自主就信了。
慕風又把自己的凫靥裘脫下來披在段櫻離的身上,“這兩天陰沉沉的,可能要下大雪,這個給你保暖。”
“嗯,謝謝。”
話音剛落,鼻子上已經被輕刮了一下,“我們都同過生死,共過患難了,而且你遲早要做我娘子的,還跟我說什麽謝字。”
他斜藐着段櫻離,仿佛她真的是個小傻瓜。
段櫻離将筷子放下,笑容漸漸地從唇邊淡去,“慕風,你一定能夠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而我這生,卻與圓滿無緣,我要做的事,使我絕不可能全身而退,我……”
她的話沒說完,慕風已經捂住了她的唇,一雙眸子有點悲哀有點幸福地看着她,“你不是向來不管他人的死活的嗎?怎麽忽然關心起我來了?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事,能不能全身而退,反正,你若不能全身而退,我便全力救你,若救不出,就死在一處好了。你不能阻止我愛你。”
段櫻離的心,在這一刻,忽然狠狠跳了一下。
心髒驟然傳來的劇痛,使她的臉狠狠地白了。
“櫻離,你怎麽樣,怎麽樣了?”
好一會兒,段櫻離才說:“我沒事。”
發現慕風還是很擔憂地看着她,她只好說:“我真的沒事,不過有些累了,很想休息,你不是想陪着我在牢裏呆一整天吧?”
“我當然想!”
“你不出去賺錢,到時候你妻子怎麽做天下最富有的人啊?”
一聽這話,慕風笑了。
他一笑,段櫻離就有點兒收不回自己的眼睛。
若說前世今生,誰的笑最風華絕代,恐怕只有慕風了。
“那我走了。”
“快走吧!”段櫻離催促道。
慕風只好從牢房裏出來,又向守獄的人說:“她想吃什麽,喝什麽,用什麽,但凡她有要求你們都要答應!本公子皆有重賞!”說着擲出一大綻金元寶,丢在那人的手中。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人眼睛都直了,“是是是,記住了!”
慕風上了馬車,一個小人兒已經在馬車裏,正在啃雞腿,他忍不住在他的腦袋上來了一個爆栗,“你這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小人兒仿佛已經被打習慣了,眼睛都不眨一下,沒事人似的問:“我娘子她好嗎?”
慕風又黑了臉,“方魚!我現在鄭重警告你!不許你叫她娘子!”
“切——以為我會怕你嗎?如果你敢動了我,我下次就給我娘子告狀,說你欺負我,看我娘子還理你嗎!”
“你——”慕風一幅快要被逼死的樣子,最終還是無奈地換了話題,“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我查出來了,這幾天,大夫人并沒有購入什麽毒藥之類的東西,不過他們府內,有個小丫頭,倒是購了些砒霜。”
“是嗎,那小丫頭叫什麽名字?”
“荷花。”
慕風滿意地點點頭,“看你還有點用的份上,就饒了你這次。記住好好辦事,否則我随時控制不住殺了你!”
方魚才不在乎,向慕風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便繼續啃雞腿。
下午的時候,二皇子鳳青鸾到了京兆尹,候申出來迎接,二人客套了一番,鳳青鸾就直入主題,“聽說縣君被你抓了?”
候申的面色略顯僵硬,“回二殿下,的确是,只是有人報案,下官實在是不能不管。不過這幾天經過調查,也覺得這件事大有蹊跷,所以……”
他刻意在這裏停住話頭,等鳳青鸾說點什麽,他必須得搞清楚,鳳青鸾到底是站在哪方的。
鳳青鸾微笑着說,“我要縣君平安無事。”
候申馬上恍然大悟,因有了具體的目标,他的神色也如釋重負,“二殿下放心,段三小姐必然無事。其實已經有證據,證據她的清白。”
“哦?什麽證據?”
候申道:“來人呀,把東西拿上來。”
不一會兒,一個小衙子端上來個盤子,裏面有一封匿名信,其中有理有據地寫着有關段府內名叫荷花的丫頭購買砒霜的事情。還有驗了藥酒的結果,經過檢驗,藥酒內被放置了少量的砒霜,好在毒性竟然被蜈蚣酒中合大半,但是沒有人會在釀制蜈蚣酒的時候,在內放上砒霜,所以三小姐肯定是被冤枉的。
鳳青鸾看完這些,有些疑惑地問:“查到這匿名信是誰送來的嗎?”
候申搖搖頭,“尚未查到,今日早上這些東西就在我的案上放着。關于這藥酒的檢驗,倒是與本衙檢驗結果一樣。”
鳳青鸾陷入沉思,好半晌才道:“段老夫人的确是砒霜中毒,她已經沒事了。你今日便去段府,将此事盡快了了。”
“是,二殿下。”
鳳青鸾嗯了聲,就準備出府。
候申忙細心地問:“二殿下不去探望段三小姐嗎?”
鳳青鸾向牢獄的方向看了半晌,終是搖頭道:“不去了,照顧好她。”
“是,下官明白。”
傍晚時分,鳳青鸾再次帶着蔔青牛前來請脈,老夫人如今已經有些酥醒,不過身體受傷害太大,尚不能起身,也說不出話來。蔔青牛給她搭了脈,向鳳青鸾道:“老夫人已經沒事了,再服幾次藥,就能痊愈。”
“那就好。”鳳青鸾回眸向大夫人道:“老夫人救過來了。”
大夫人雙手合十狀,“謝天謝地,謝謝二殿下,要不然您帶蔔神醫來,恐怕……”她說着便要給鳳青鸾行大禮。
鳳青鸾連忙虛扶一把,“段将軍是國之梁柱,他出征在外,我力所能及的照顧貴府是應該的。”
“謝謝二殿下。”大夫人只能再次這樣說。
“聽說,兇手已經找到?”
大夫人雖然臉上誠惶誠恐的感激,但是眼眸深處,卻無一絲喜色,“是的,已經被京兆尹拿住了,現下只等着開審。”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聲音道:“不必開審了,我已經來了!”
候申大踏步走進來,發現鳳青鸾在場,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下去,“下官參見二殿下!二殿下,段府此案已經查得差不多了,開堂審理有損陛下所賜縣君尊言,而且下官已經查明,三小姐很可能是冤枉的,所以此事便在段府內做個了結。”
“好,候大人考慮很是周到,就這樣辦吧。”
衆人于是皆到屋外。
鳳青鸾一眼看到段櫻離已經回到府中,面色白淨,衣裝整齊,看起來并未受到什麽苦,此時她正用一雙澄明安靜的眸子看向他。
他沒想到,候申竟把段櫻離在這時帶回來,頓時有些尴尬。
段櫻離卻已經拜下去,“給二殿下請安,聽說是二殿下及時請來神醫蔔青牛為我奶奶治療,櫻離感激不盡,定思報答。”
鳳青鸾走到她面前,親自将她扶起來,狹長的鳳目中,滿是溫柔的笑意,之前的尴尬已經一掃而空。
“段将軍正在為國出征,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他這樣一說,衆人都道他是看在段将軍的面子,才帶來神醫幫助老夫人,卻與段櫻離沒有什麽幹系了。
段櫻離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道:“櫻離代段府再謝二殿下。”
“不用客氣。”溫和而疏離。
段芙蓉冷眼旁觀,唇角毫不掩飾地露出一抹笑容。
反而是大夫人,此時憂心忡忡,她已經明白,今日此事不對頭了。
果然,候申二話不說,直接指揮帶來的衙兵,“把段三小姐及大夫人、大小姐還有荷花的房間和院落都給我細細的搜查一遍,搜到什麽立刻拿來!”
“是!”衙兵領命而去,大夫人的臉驀然變得蒼白。
腿也有些軟了,眼前一黑,便站立不穩地差點倒下去,好在劉媽媽是她身邊,努力地摻扶住,“大夫人,您沒事吧?”
“沒,沒事,就是這幾天照顧老夫人有點兒累着了,頭暈。”
梅姨娘聽聞,不由嘲諷地冷笑,這幾日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着老夫人,大夫人竟也敢厚着臉皮說這樣的話。
“還不快點給我娘搬把椅子來!”
大夫人忙道:“給二殿下和候大人也上座。”
候申道:“不必了!我就站着等結果。”
這下,大夫人算是徹底明白了,候申沒打算給她面子,這是要公事公辦,之前那五千兩銀子是白花了。
倒是鳳青鸾,很惬意地坐在椅子上,還喝起了茶。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大夫人只覺得這個階段太受折磨,好在再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終于搜屋的人一批批回來。
“大人,三小姐院子裏發生蜈蚣酒!”
“大人,荷花院子裏也沒有發生什麽!”
“禀告大人,在大夫人的房裏,發現這個!”
大夫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向身後的劉媽媽看了眼,劉媽媽也覺得腿開始發軟,她無辜地搖搖頭,她确定已經把那些砒霜處理掉了。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被搜出來的,确實就是她之前處理掉的那些砒霜,因為包着砒霜的紙包和青帕子,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候申冷冷地看了眼這個藥包,“把蜈蚣酒和這包藥都拿去驗一驗!”
不一會兒,結果出來了,“候大人,這包藥粉正是砒霜!而三小姐屋內所搜出的蜈蚣酒內無毒!”
候申向大夫人道:“大夫人,從您房裏搜出了砒霜,您做何解釋?”
“不,不可能,從,從哪裏搜出來的?”大夫人說話結巴起來。
候申向前來禀報的衙兵看了眼,那衙兵回道:“是從一盆木槿花盆中搜出來的。”說着,叫人把那盆木槿搬過來,只見木槿枝葉枯黃,已然快要枯死了。
衙兵繼續說:“小人見此盆花與其它花不同,其它的花都還很茂盛,唯有這盆枯死,便向花盆底挖,結果挖出來這包砒霜,此盆花也是因為根部被砒霜所毒,才至枯死。”
大夫人忽然向段櫻離看去……
她可是記得,在事發之前,有一天段櫻離将自己與梅姨娘一起培植的木槿送往各院,當時梅姨娘及另外幾個姨娘院裏都有送,段芙蓉和顧采芹也都有收到。當時大夫人還曾仔細檢查這盆木槿,确定無事後,就随便地放在院子裏。
卻原來……還是她大意了。
怪不得她那日,一點沒有害怕的樣子,原來她早留了證據在她那裏。
候申指了指那青帕子,“這是誰的?”
這種帕子很粗糙,絕不可能是夫人小姐用的,而站在旁邊的丫頭中,有一個忽然站立不穩,倒在地上。
候申銳利的目光盯在她身上,“你叫什麽名字?”
那丫頭顫聲道:“婢子叫,叫荷花……”
候申冷道:“這青帕子,是你的吧?”
“不,不是我的……”荷花連忙否認,“院子裏的奴婢們,多用這種青帕,絕對不是我的。”
“你不用狡辯了,我們已經查出,這個月初十,你出府去買了這些砒霜,藥房還有記錄,你是賴不掉的。而且三小姐所制蜈蚣酒,還餘下一小瓶,經查驗并無毒,砒霜是後面被人加進去的,想來三小姐不會這麽笨,要毒害人卻把藥放在自己釀的蜈蚣酒內,小丫頭,這事定是你做的。”
☆、他的弱點他的交易
候申所說的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狠狠地砸在荷花的心髒上。荷花見無可狡賴,竟然一下子撲到大夫人的腳邊,“大夫人,救我,不是我啊!救救我啊!毂”
大夫人冷硬着臉,咬牙道:“你這賤婢,居然敢毒害老夫人!我如何能救你!”
荷花哭喊道:“大夫人,您一定要救我,否則……”
大夫人忽然打斷她的話,向候申道:“沒想到此婢如此心毒,恐怕是因為早前,老夫人曾為瑣事而責怪過她,所以她記恨在心頭,殺人并要嫁禍于我。但是請大人看在她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姐妹,饒她一命,略做懲罰,便将她送回家裏去吧,我看在她從小在段府長大的份上,也會好好看顧她父母兄弟。”
聽似求情,卻将父母及兄弟姐妹幾個字,說得很重。荷花聽到此處,一句話便噎在嗓子裏說不出來。
候申道:“大夫人不必求情,膽敢毒殺告命,就算告命現在沒事,這荷花也難逃一死!”
候申又道:“荷花,你說,為何要毒殺老夫人,為何要嫁禍大夫人,把細節和經過都給本官一一道來!”
可憐的女子荷花,只是機械地搖着頭,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回眸間又看到大夫人那警告暗含狠毒的目光,想到她的話,想到她的父母及兄弟姐妹,終是咬唇痛哭出聲。候申不耐煩了,道:“來人呀,把她給我帶回去,好好審問。”
進入了府衙,免不了上刑,到時候要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荷花忽然撲到候申面前,一把抓在砒霜藥粉上,不顧一切地将那些藥粉塞在嘴裏,圍觀女眷都驚叫起來,候申一把抓住她,把藥粉從她嘴裏摳出來,可惜也已經晚了,荷花驀然倒在地上抽蓄,手腳劇顫,眼耳口鼻都流出鮮血來。
過了會兒,她就安靜了,不動了,眼眸還有些不甘心地瞪着大夫人。候申身邊的仵作過去試了試鼻息,然後報告,“大人,此女已死亡。铨”
荷花暴斃當場,候申漠然地向衆人看着。
大夫人此時中氣卻又足了,“候大人,此婢作繭自縛,終落得這樣的下場。原也是我這個主母管教下人無方,還請候大人替老夫人處置我吧。”
這話也得也很有趣,大夫人把這命案,一句話說成了府內之事。府內之事,向來由主母自理,而主母犯錯,當然也應該由告命老夫人處理。況且,她現在沒有殺人放火,只是管教下人無方而已。
候申向鳳青鸾看了眼,見他自始至終,只是安穩地喝茶,對于場中之事,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此時卻微微地點了點頭。
候申威嚴的目光掃過衆人,“好了,此事已經很明白,是婢女荷花,攜私怨報複,至老夫人中毒,此時真相大白,荷花已死,老夫人身體亦在恢複健康中,如此,便就此了結此事了。三小姐含冤在府內坐客幾日,在此,候申給三小姐道歉。”
說着,竟真的走到段櫻離面前,鄭重其事地彎腰道歉,“三小姐,這幾日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段櫻離微微一笑,“無防,雖然我是個很記仇的人,但是候大人雷厲風行,使真相水落石出,還我清白,應當是我需感謝候大人。”
“不敢,不敢。”
二人客氣了幾句,候申就向衆人一抱拳,“本官告辭!”
至此,大夫人才悄悄地抹抹額上的汗珠,好險,好險……
指揮丫頭們把荷花的屍體從後門擡出府,交由她的家人處理,大夫人考慮了很久,最後給了荷花家人三十兩銀子。
一條命,三十兩銀子。
……玉銘悲哀地嘆道:“三小姐,婢子們的命果然好卑賤。”
“玉銘,如果以後你死了,我會給你家人三萬金。”
玉銘微怔了下,接着卻有眼淚緩緩地溢出眼眶。她是明白這位三小姐的,她說的話或許過于殘忍,但卻是最誠懇的,一定會兌現的。雖然三萬金,不一定就證明她這條賤命就此值錢了,但至少那對她的家人是莫大的一筆財富,她會因此而在死後有人長年供奉香火,被家族的人記住名字,已經是萬幸了。
玉銘鄭重跪下,向段櫻離嗑了個響頭,“玉銘,謝主子大恩!”
段櫻離将她扶起來,“可是,我會好好保護你的,不讓你再為我而死。”
她用了個“再”字,玉銘有些茫然。
但見她目光澄明堅定,又不由自主地加倍感動起來。
二人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玉銘反而提起了鳳青鸾,“三小姐,這段日子,婢子怎麽覺得,二殿下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呢?你看今日,事情一完,他便走了,和小姐雖然也道了別,但卻是那種客客氣氣,根本就不是朋友間的道別啊!”
段櫻離淡然地道:“或許我們,一直就不是朋友。”
其實,鳳青鸾又何嘗不失落?
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打破這種局面。
從段府出來,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落起了雪。雪片很稀疏,卻又很大,世界忽然變得很靜谧,鳳青鸾站在段府門前,突如其來的孤寂感,使他茫然地看着天空好半晌。
直到身邊的随從提醒道:“二殿下,今日是莺莺姑娘跳舞的日子。”
“哦……我竟差點忘了。”
莺莺,本名不祥。勾欄名妓,在最大的青~樓“忘情樓”挂牌。
忘情樓此名,也是在莺莺到來後才改的名字,只因自從此樓有了莺莺,便有了“一入此樓皆忘情,莫道有情勝無情”之句。意思是說,衆生入此樓,見了莺莺跳舞,便都要迷戀莺莺,而打破自己與所愛之人的誓言,只想從此與莺莺在一起。
不是衆生無情對家妻,只是莺莺太勾人。
一見莺莺皆傾情,世間再無有情人。
鳳青鸾進入忘情樓的時候,衆人的目光已經全部都在臺上。臺上的女子眼眸如水,臉龐如玉,兩彎似月非月眉,一雙柔情似水眸,唇似櫻顆,耳垂如珠,身材纖纖如弱柳扶風,舞姿翩翩如仙子下凡,紅衣如火,恰似紅楓鋪天落地。
鳳青鸾自去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靜靜地坐下欣賞。
一曲末了,臺下衆生皆沸騰,“莺莺姑娘,再來一個!”
“是啊,再來一個!”
莺莺淺笑,衆生皆愣住,都呆呆地看着她。
“莺莺今日身子不适,只能舞這一曲,請諸位見諒。”
臺下衆生雖然也頗為可惜,卻都沒有勉強,反而争先恐後地安慰,“莺莺姑娘,沒有關系,你不舒服便早些去竭息吧!”
“是啊是啊,我家中有千年老參,可以奉來給莺莺姑娘養身子。”
“我家也有,我家也有,我家有萬年龜殼可入藥!”
“你們這些東西,我都買了,我願意把這些都送給莺莺姑娘……”
衆人争先恐後,為恐別人搶了先,不一會兒,臺下的桌子上已經擺了許多的禮物,除了財帛等,當然少不了剛才他們喊出來的千年人參及上好龜殼等藥材,全部都是價值千金,有些東西甚至已經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果然,莺莺每月初十,只出臺一日。
這一日所賺的,超過奉京全部勾欄院,一月的財帛還要多。這看似誇張的說法,在衆人見了今日恩客的賞賜之後,也都信了。
莺莺今夜,只跳了一曲舞而已。
莺莺退入後臺,任前臺依舊熱鬧非凡。
過了片刻,一個俏丫頭到了鳳青鸾面前,“鳳公子,我家小姐請您一見。”
說完卻遞上一只用紅淩紙剪成的牡丹花。
鳳青鸾嗯了聲,便随着俏丫頭一起順梯而上。
到了一間裝飾清雅卻又不乏貴氣的房裏,俏丫頭便回頭,關上門走了出去。此房布局大氣,用花間四君子屏風隔出一個隐秘的所在,透過光影,勉強能夠看得出屏風那邊,坐着個正在梳妝的美人兒,另一邊的掐絲鶴銅爐,飄起袅袅香霧。
鳳青鸾便随意地坐在桌旁的寬大椅子上,笑道:“莺莺,你桌子上這花瓶,可是幾百年前宮中才有的青花瓷瓶,你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邊問邊将那瓶子拿在手中仔細打量,瓷質細膩,花紋大氣,顏色端正,絕非贗品。
“也真是的,我房裏向來有了什麽好物件兒,總是瞞不過你的眼睛。”女子說話的聲音略帶嬌嗔,人卻依舊在摒風那邊兒沒出來的意思。
鳳青鸾一笑,卻是放下了瓷瓶,微嘆了聲。
女子梳妝的動作停止,問道:“你怎麽了?不開心嗎?”
“呵……”鳳青鸾不知道怎麽說,只是往後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那女子已經帶着一身的淡淡馨香,走到了他的面前,長裙拖萎在地的窸窸窣窣聲,也沒有使鳳青鸾稍有動作。女子眉目如畫,眸光如水,輕輕地俯下身,将自己的臉貼在鳳青鸾的胸口,“二郎,你為情所困了?”
鳳青鸾睜開了眼睛,鼻端是這女子頭上發的味道,她一直在洗發的時候喜歡用桂花瓣,所以發上有桂花的清香。
“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
“二郎,告訴我,那是怎樣一個女子。”
說着,又起身,握住鳳青鸾的手,将他輕輕地拉起來,“別這麽無精打采的吧,你上個月,和上上個月都沒有來,我這麽久沒有見你,真是想得心上都生了個洞,你今日來了,卻又這般模樣,你讓我怎麽辦呢?”
鳳青鸾被她說得無奈,只得起身随她一起坐到了桌前的矮幾前,香茶早就已經烹上,糕點也已經擺好,連棋局也都已經擺好。
“這棋局,上你我二人上次下棋沒有完成的局,我每月初十都會擺上等你來,說起來這是第三個月了。”
“對不起,讓你等這麽久。”
“沒關系,只要你來了就好。”
莺莺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反而繼續問道:“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能夠打動我家二郎如鐵般堅硬的心?”
她的話,終于引得鳳青鸾噗嗤笑了出來。
“你呀……就知道尋我開心。”
莺莺依舊溫柔地笑,“你不也是,尋我開心?”
“那可沒有,我是真心拿你當朋友。”
“哦,可惜也只是朋友。”
莺莺把茶斟好,雙手捧給他。
他接了,聞了聞,又放下,“莺莺,我去告訴我父皇,赦免了你的罪,以後你都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了吧。”
“千萬別,我願意來。”
“為什麽?”這種問題他問了不止一次,但莺莺每次都含糊過去。
“難道,這樣衆星捧月的場景,真的能夠讓你開心嗎?”
“你覺得呢?”
鳳青鸾只能搖頭,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莺莺的臉上,終于掠過一抹不易覺察的苦澀,口中卻只道:“其實沒有什麽難以理解的,我喜歡這裏,每次看到他們癡狂的眼神,我就覺得自已活得很好。天下間有多少女子,能夠被這麽多男子喜歡呢?況且,我在這裏,每月終是有機會與你見面,若我回了家,便被束足閨閣之中,再也無法出來。”
“莺莺……我……”
鳳青鸾的話尚沒有說完,已經被莺莺的纖纖手指壓住了唇,“什麽都不用說,我即知你身份,你亦知我身份,我們這生,即便是兩情相悅,也不可能有結果。況且向來只是侬家單相思,愛上二郎玉面朱唇,才情無雙?只消得能夠做二郎的紅顏知已,也是這生莫大的幸運了。”
鳳青鸾終是沒有再說什麽。
多年來,他遇到過不少的女子,懷着各種的目的向他靠近,然而他只是不将她們看在眼裏,撥動他心弦的段櫻離,卻又拒絕了他。
唯有眼前的女子,她對他沒有任何目的,只是這樣愛着他。
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口,他說:“我累了。”
“那便在這裏休息吧。”
鳳青鸾順勢躺在矮幾旁,莺莺已及時塞了只枕頭在他頭下,又起身從床上取來薄毯,蓋在他的身上。吹熄了燈,她便靠坐在矮幾的另一邊,靜靜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對面紅樓的一縷燈光,透過重重雪霧,正好照在他的臉上,他離她,那麽近,又那麽遠……
這棋,終究還是得等到下次再繼續了。
……
這一場大雪,下了整夜,又一整個白天,又一整夜……
等到天放晴時,都過了好幾天,大清早的,玉銘從外面進來,滿身的寒意,搓着手道:“三小姐,老天肯定傻了,這場大雪,簡直太吓人了,要把人活埋了嗎?”
玉瑤正在給段櫻離梳頭,聽到這話,不由地笑了起來,“三小姐你聽玉銘胡說的什麽,哪有雪還能把人給活埋的。”
段櫻離竟是難得的支持玉銘的胡說八道,淡然地道:“那可不一定。”
有時候,大雪,是最厲害的武器。
段擎蒼所去的地方,亦是苦寒之地,天氣惡劣比之奉京更甚。此次戰役,真個是勝負難料。
玉銘和玉瑤沒有想到段櫻離的思緒竟飄到了別處,玉銘只得意地說:“看吧,三小姐都說,大雪也可活埋人的。”
過了會兒,仆人院的刑婆婆求見。
段櫻離早就準備好了禮物,一件冬日裏穿着最是暖和的秋板貂皮衣,刑婆婆一進來,就由玉銘替她披在身上比劃,高興地說:“三小姐,您的眼力果然好,刑婆婆穿上,可是剛好呢!”
刑婆婆有點不好意思,“這,這太貴重了,三小姐,老婆子我不能收啊。”
“有什麽不能收的,上次若不是你發現那劉媽媽鬼鬼祟祟的去埋那包砒霜,我也不能把這證據回奉給我的母親。”
刑婆婆每每想起這件事,也覺得很是得意,大夫人吃憋的模樣,在仆人院早就傳遍了,想一次就笑一次。
刑婆婆對這件秋板貂皮衣也很是愛不釋手,聽段櫻離如此說,便也不好拒絕了,玉銘又端了個盤子出來,裏頭竟然是一百兩碎銀顆子,“刑婆婆,這些銀兩你可以給仆人院的人各自賞下去,也可以備點好吃好喝的,大家一起吃。就說是三小姐我的一片心意,冬日來臨,給大家進補過冬。”
“謝謝三小姐!”刑婆婆接受了這些禮物。
“三小姐,整個段府裏,也只有您,才拿我們仆人院的這些人當人。老奴主管仆人院多年,從未有人像三小姐這樣,逢年過節的總記挂着仆人院。”
“那有什麽,莫忘記我可是在仆人院長大的,若沒有大家的照應,我不一定能活着出來,錢財身外物,沒什麽的。”
“三小姐果然豁達,良心好。”
段櫻離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下兩個字,“良心……”
刑婆婆卻又道:“三小姐,老奴今日來此,是另有一事要告訴三小姐。”
“請說。”
“這幾日,我無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