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得知,大小姐似乎在尋找一個人,家丁們很多都被她派出去打聽此人,此人的名字似乎是叫莺莺。”
段櫻離面色微微一凝,“莺莺……是了,她是一定會打聽這個女子的。”
“老奴覺得,大小姐為人奸詐,她要做的所有事,恐怕都會對三小姐您不利,所以才趕緊前來禀報。”
“謝謝刑婆婆,請您讓他們繼續關注這件事,有什麽情況就叫人過來告訴我一聲。”
“好的。一定。”
刑婆婆拿了禮物就離開了。
她掌管仆人院多年,可惜向來只能以嚴制服人,導致下面的人對她怨聲載道的不少。可是自從段櫻離出了仆人院,時不時的給她銀兩讓她打賞下人,恩威并施間,她已經成為仆人院裏最權威最有地位的人,這才是實打實的,奴才有奴才的過法,若有段櫻離這麽罩着,她當然便也過得更開心些。
其實,段芙蓉尋找莺莺的事兒,大夫人也知道了。
自從老夫人由蔔青牛親自醫治之後,已經好了許多了。反而大夫人經此一役,卧病在床,再加上天降大雪,一時間便覺得清冷無比。每日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府裏到因此而平靜了幾天,這一日,段芙蓉被她早早地叫到了房裏。
“芙蓉,聽說這段時間,你在找一個叫莺莺的姑娘?”
“嗯。”
“你找她做什麽?”
“我想看看,二殿下所愛的女子,是不是比我還要漂亮。”
“你與二殿下反正是不可能了,你沒聽他們說嗎,下雪前,三殿下就已經順利回到宮裏,雖然受了重傷,但是有宮裏的禦醫醫治,據說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那又怎樣?”
“那就是說,這幾天,皇後娘娘給你們二人賜婚的懿旨就會來了。你還想着二殿下,這是會出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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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就別瞎操心了。那道懿旨是不會下來的,我和三殿下,也不可能成為夫妻,我仍然還是會順利嫁給二殿下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
“總之,您就好好養病,別管我的事了。”
“芙蓉……咳咳咳……”大夫人忍不住一連串的咳嗽,段芙蓉連忙替她捶捶後背,“娘,您都這麽大歲數了,幹麽總是這麽性急呢?您這樣多傷身體呀!其實上次的事,您也不必怕成那樣,不管怎麽樣,只要二殿下在場,您就不會有事。您沒看出來嗎?正是二殿下在場,候申才随便找了個丫頭頂罪,根本就沒打算将您怎麽樣呢。”
“你懂什麽,事情根本沒有這麽簡單!”
“這不是明擺的事嗎?還要多麽複雜?”
“恐怕,正是二殿下的原因,那個賤丫頭才會沒事。他根本不是救你娘,是在救那賤丫頭!”
“我不這麽認為,他那天明明都不怎麽理會櫻離,而且,櫻離沒事又不關他的事,是因為候申找到了證據,這事說到頭,還是您沒把事情做利索,才會露了馬腳。但是候申未開府審理,只在宅鬥處理了這件事,足見是給了您天大的面子,拿一個丫頭頂罪,也是二殿下允許的,目的不過是在救你。”
“芙蓉啊芙蓉,你真是太天真了,你道二殿下是什麽人物?就算真的是因為他,你娘我才能逃脫罪責,但他恐怕只是看在你爹的份上,饒我這一次罷了。”
“那不管怎麽樣,他也得看在我爹的份上呀,娘,你還在擔心什麽呢?其實殿下們也都是普通的人罷了,他們也都有各自的弱點,只要拿住他們的弱點,便百戰百勝!”
段芙蓉越說越興奮,美眸裏如同閃着點點的星光。
“娘,您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段擎蒼不在府中,段芙蓉便如同獲得了自由,常常擅自溜出府去玩,大夫人想管她卻有心無力。
特別是這段時間,段芙蓉似乎越發不将她這個娘看在眼裏了。
段芙蓉一溜煙地跑出來,臉上依舊挂着笑容。
原本以為,皇帝便是天,皇子們是天子的兒子,自然也都很神聖高貴,讓人莫名敬畏,事實上,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又想起那日的事……
那日天降大雪,她正在房裏百無聊賴,便打發丫頭将暖爐燒得熱熱的,然後将丫頭們都打發出去,她自個在暖爐前昏昏欲睡。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覺得眼前似乎多了個人,潛意識對危險的警覺,使她忽然醒來,面前果然立着一個冷冰冰的蒙面黑衣人。
她剛要張口叫,便被那人捂住了嘴巴,“想活命就別叫!”
她緊張地點點頭,就聽那人道:“我是三殿下派來的人。”
想到自己對鳳羽所做的事,她更加恐懼了,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想怎麽樣?”
“三殿下讓我告訴你,他會讓皇後娘娘取消這次賜婚,但是你也得答應他一件事,否則的話,我便立刻殺了你。”
“你,你敢殺我?我可是段大将軍之女,我死了,我爹跟你們沒完!”
“你這個惡毒的女子!竟然用這種手段對待三殿下!三殿下有何對不起你!”這人定是鳳羽的心腹,此時那雙眸光裏滿是憤怒,如同燒灼着熊熊大火,一只手驀然握住了段芙蓉修長的脖子,“你現在還敢這麽嚣張,當真以為三殿下是好欺負的嗎!”
說着話,他的手上已經用力,段芙蓉只覺得脖頸快要被捏斷,驀然間空氣被阻隔,她喊亦喊不出來,掙紮着想要抓那人的臉,可惜那人手勁兒即大,是身懷武功的,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掙紮得脫?
沒大會兒,一張漂亮的臉便漲成紫紅色,劇烈掙紮的身軀也停止争紮,只有漂亮的眼睛還眨啊眨的,其實眼睛已經陣陣發黑,馬上就要完全失去意識……
直到這時,那只如鐵鉗般的手又驀然松開,一股空氣如同利箭般刺進她的肺,她大聲地咳起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你,你想殺人嗎!”
蒙面黑衣人冷笑,“若不是看在你老爹的份上,我一定會殺了你!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有個很有用的老爹!”
段芙蓉卻呵呵地笑了起來,“是啊,誰叫我有個有用的老爹,你即不會殺我,又來到這裏做什麽?”
“聽着,不許把三殿下手筋被挑斷的事兒說出去,這是我們最後的底線,若這件事,有半分傳了出去,那麽立刻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噢,只是這件事嗎?”段芙蓉大難不死,反而更加有恃無恐。
黑衣蒙面人氣憤地說:“沒錯,只是這件事。”
“為什麽?他受傷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為什麽要我保秘呢?”
“總之,你不必将這件事說出來,依然可以不必嫁給三殿下。若你說出來,當然也可以達到目的,可是那時候,三殿下必要問你傷人之罪,再怎麽說,他是皇上的兒子,你覺得皇上會饒過你嗎?”
段芙蓉想了想,終是道:“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們一定要守信用。”
“你放心,你這樣的女子,便是三殿下樂意,我們這些追随着他的人,也不會同意的。”
“呵,不過是馬前卒,奴才而已,說的好像多偉大似的。”
“你——”
黑衣蒙面人似乎懶得再與段芙蓉說什麽,只道:“我的話已經放在這裏,若你敢随便亂說,我等必将你碎屍萬段!”
這次再沒有讓段芙蓉有機會說話,就從窗口翻走了。
段芙蓉想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明白其中的關竅。
倒是與顧采芹聊天的時候,顧采芹竟然也知道三皇子重傷回宮的事兒,頗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這次是三殿下幸運,沒有傷着手手腳腳,若是傷了這樣的地方,以後便在衆位皇子面前低一等,是再也不可能問鼎大寶了。”
“什麽意思?”
顧采芹似乎覺得自己說漏嘴,馬上道:“沒什麽,只不過是南昭一條律法而已,為了保證南昭子民的代代強健,凡是手腳殘疾或者有痨病者,在民間則沒有資格繼承家業的,有些甚至沒有資格娶妻。若是身為皇子,便永遠取消問鼎大寶的機會。而且女子還可以以此理由,離開這男子,另尋夫君,甚至是退婚。”
這一刻,段芙蓉忽然明白,三皇子鳳羽,為什麽願意将這事隐瞞下去,也不問她的罪,原因就是問了她的罪,那麽他的手筋被挑斷的事兒便也瞞不住了。
那麽他将失去繼承大統的資格。
“采芹,你從哪兒知道這些事?”
“随便聽來的,并沒有誰特意告訴我。”顧采芹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慌。
段芙蓉冷笑,“你倒是會聽。”
不管顧采芹是從哪裏知道的,總之,這個消息讓段芙蓉徹底的放心了,她掌握了三殿下最致命的弱點,這輩子她再也不必怕他了。
你說,她的心情怎能不好呢?
果然,日子過去很久,皇後的懿旨到底是沒下來。
冬日的寒冷,似乎讓所有的一切都變懶了,各人窩在自己的房子裏不願出來,唯有段擎蒼與大歷、西淩的戰事如火如荼,時不時在朝堂引起一陣動蕩。而近小年的時候,從戰場傳出來的消息,更是讓朝堂之上風雲變色。
原本大将軍段擎蒼受西淩與大歷兩國夾擊,雖說不至于落敗,卻也非常艱難了。然而就在關鍵時候,連續幾場大雪,使段擎蒼的大軍驀然變得更加艱難,物資供給匮乏,使大軍險些在風雪中凍餓而死。
這幾場雪,使路途變得異常難走,特別是有些地方,竟然還大雪封山,南昭運送糧草的軍隊被阻隔在半路,時日一久,段擎蒼那裏便斷了糧草,更兼衣裳太薄,很多士兵別說打仗,便是圍坐在一起取暖,也無法抵消寒意侵襲。
在這樣的時候,段擎蒼毅然選擇了與西淩國的蕭東壁合作,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蕭東壁及時提供糧草及衣物給了段擎蒼的軍隊,段擎蒼于是在蒼山大敗西淩楚王蕭琰,至此,蕭琰的軍隊大受創傷,撤離期間,又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軍隊襲擊,蕭琰殘餘部隊幾乎被消滅殆盡。
而段擎蒼因為糧草足了,一舉将大歷五萬大軍打退一百裏。
段擎蒼一鼓作氣,一路向北,大歷死守,僵持之下,大歷終于送來降書。
這場艱難的戰役,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衆人佩服段擎蒼随機應變的同時,不免也提出許多疑問,比如與蕭東壁的合作,當初西淩可是堅決與大歷合作,攻打南昭,為什麽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蕭東壁竟然甘心與段擎蒼合作?而且合作的如此默契?難道蕭東壁與段擎蒼早有聯絡?
這一切都是策劃好的?可是即有這樣的策劃,明帝卻不知道,這與裏通外國又有什麽區別呢?
趙憲一方,以此莫淩兩可的說法進言,明帝頻得捷報的同時,也不由地眉頭緊鎖,可明帝到底是明帝,只是壓住趙憲的折子,并不有所動作,還在朝堂之上,說了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段愛卿功在社稷,大家還是想想關于大歷和談的事情吧。”
衆人都認為,這次趙憲是輸了,只有趙憲不以為然,他知道,有顆足以致命的種子,已經悄悄地埋在了明帝的心中。
最後經過讨論,決定讓大歷邊界後退百裏。
這百裏之內,包括兩個郡縣,十六個村鎮,大歷這次倒痛快,很快就與段擎蒼簽囑條約,并且将駐守在這些郡縣和村鎮的官兵全部撤出,南昭的大旗高高挂起,迎風招展。段擎蒼大概會有新年之前,凱旋歸來。
令人頗覺意味深長的是,段擎蒼班師回朝期間,西淩國主蕭東壁親自送行千裏,一路上與段擎蒼把酒言歡,甚是開心。
這一戰,勝利的不但是段擎蒼。
西淩因為楚王蕭琰的大敗,大傷原氣之下,蕭東壁以雷霆手段,終于徹底将政權奪回。
這位四十六歲,才真正掌握政權的新國主,如何能不對段擎蒼感激不已呢?
……段府這個小年,也因為段擎蒼打勝仗的消息,而顯得格外熱鬧。那些有心拍馬屁的小官小史,便趁着小年送來許多的禮物,希望待将軍歸來,能夠多加照拂。作為主母,很理智而大氣地接待并處理了這些禮物,一時間,又沒有時間管着段芙蓉了。
段芙蓉則因為自己的娘親管理府中大小事務,越加不将規矩放在心上,每天都跑出去,打聽有關莺莺的事兒。
不知道為什麽,這位莺莺姑娘,每月初十才出一次場。
然後呢?她就不見了,她并不住在青~樓,甚至在真正的樓妓名冊上,也沒有莺莺這號人物,真是奇了怪了,一個平空冒出來的女子,一個沒有身份背景甚至找不到她出生何處,又居何地的女子,竟然就是勾欄頭牌!
而段芙蓉卻錯過了上個月初十,可以見到她的機會。
☆、顧采芹認母
那日,她帶着小雀溜出府來,然後在一個成衣店裏,買了兩套男裝,一番裝扮後,從店裏走出來的卻是兩個俊俏小哥,身上揣了五千兩的銀票,打算抛出這五千兩,做莺莺的入幕之賓。
二人拿着扇子,做出男子的架式,在路上大搖大擺的走着,大概就是因為如此,竟惹得盜賊起意,在她們快要走到忘情樓的時候,被幾個男子堵在小巷口,兇神惡煞的要求她們把錢財交出來。
他們手中的刀子在空氣中劃呀呀,說,如果不把錢交出來,就劃花她們的臉。
對于段芙蓉來說,錢財雖然重要,但遠不及她的臉重要,當下就乖乖的把身上,包括藏在袖中手镯銀票等所有財物都交了出去,那些人拿着錢財心滿意足的放過了她們。只是如此一來,沒有錢,又如何能夠進入忘情樓呢?
看時間還早,她又返回段府。
軟磨硬泡的,竟然又從大夫人那裏,拿到了五千兩銀票,半刻都不敢耽誤,立刻又往忘情樓而去,誰知道,居然又被那幾個強盜盯上,又在老地方,被人用同樣的辦法劫去了所有的錢財。
除了暗道一聲邪門,也只得打消去忘情樓的計劃,可是怎麽都咽不下那口氣,幹脆往衙門而去,敲響了大鼓,要求立案把那幾個強盜抓出來。
又是候申接待的她,她尚沒有把事情說清楚,大夫人就趕到了。
原來候申派人通知了大夫人,大夫人只将段芙蓉扯住,“一萬兩銀子算什麽呢?俗話說,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你年級輕輕的姑娘家,敲什麽大鼓?鳴什麽冤?總之,這事就這麽算了,馬上跟我回府!”
“娘,有人當街搶劫呀,這事都不管?”
“無非就是慣盜而已,候大人自然會加強戒備,那些人遲早會落網。”
“可是,娘——”段芙蓉依舊想要不依不饒,大夫人丢給她一個嚴厲的眼神,她終是不敢再說什麽了,委委屈屈地跟着大夫人回府。回府後,反而被大夫人一頓盤問,今個兒可是一天出去了一萬兩銀子,這銀子到底拿去有什麽用?
段芙蓉怎麽敢說,她拿了銀兩是準備去青~樓的,是要去會會那個莺莺的,吱吱唔唔說不出什麽來,大夫人循循善誘,勸說一兩個時辰,等到終于放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這時候不可能再去忘情樓,看來只能下個月初十,再繼續想辦法了铨。
與段芙蓉的沮喪相比,段櫻離的心情好得很。
面前擺着一萬兩銀票,這錢來的可不是太容易?
“三小姐,萬一大夫人知道了怎麽辦?”
“她是不會知道的,銀票從我大姐那裏過來後,就直接去銀號兌現了,現在這些銀票,可是另外一個銀號的,可都是你家三小姐我的。”
想到之前,段芙蓉被搶劫銀票時,那顫顫巍巍,飽受驚吓的模樣,段櫻離的唇角又露出一抹笑容。
“可是三小姐,大小姐肯定還會去找莺莺。”
“便讓她去找吧,跟我們也沒有什麽關系。”
“她肯定會對那位莺莺姑娘不利的,我們不救莺莺姑娘嗎?”
“莺莺自有人護着,再說,可別把我當救世主,我可沒有那麽好心。”
“三小姐,你明明就是心很好啊!”
段櫻離不再跟玉銘閑話,向玉瑤道:“聽說這幾日,鴻兒病了?”
“是啊,老夫人的身體尚未完全康複,大夫人又病了,現在連小公子也病了,大夫人今日便吩咐人在府內各院燒艾,希望驅驅寒氣。”
“去庫房準備兩件禮物,明日去探望鴻兒。”
“是。”
翌日,段櫻離便早早地來到百福院,沒想到老夫人竟然也在。房間裏頭一股子濃重的藥味兒,老夫人坐在孫子的床頭,擔憂地看着段鴻小小的臉。
“奶奶,櫻離給您請安。您今日大好了。”
“櫻離啊,過來,讓奶奶看看。”
段櫻離走到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好半晌,才笑着說:“櫻離,這次讓你受委屈了,你不會怪奶奶吧?”
“奶奶,您這麽說,反而是在怪責櫻離呢!”
“傻孩子……”
老夫人很是慈愛地撫撫段櫻離的頭發,這親妮的動作,段櫻離有些不習慣,而顧采芹看在眼裏卻非常的不舒服。她原本拿着剛剛擰好的毛巾把子,要給段鴻縛在額上,這時候便輕輕地咳了兩聲,毛巾把子也從手中給掉了下去,站立不穩似的,撫額微閉眼睛。
梅姨娘忙過去扶着她坐下,“采芹,你沒事吧?”
“沒,沒事,只是有點累。”
“我讓丫頭送你回房休息吧,這段時間真是苦了你了。”
“不用,梅姨娘,奶奶和櫻離都在,我也想聽她們說說話。”
“那你靠在榻上休息會吧。”
顧采芹點點頭,便靠在離老夫人很近的軟榻上休息。
梅姨娘憐惜地說:“這段兒,好在有采芹,否則我一個人還當真忙不過來。前幾個月,你們去了獵場,便是采芹衣不解帶地與我一起照顧着鴻兒。前幾天老夫人您病中,也是她與我一起守在老夫人床前,現在又是鴻兒,說起來,我們真是拖累采芹受累了。”
“是啊,是啊,采芹辛苦了。”
老夫人如此說着,又道:“可憐這孩子,父母雙亡,一直在我們府中,也無人照拂。以後便請梅姨娘,好好的照拂着她吧。”
顧采芹聽聞,眼圈微微地紅了,掙紮從榻上下來,驀然跪在梅姨娘的面前,“梅姨娘,請您收我為女兒吧,讓我從此也有爹,有娘。”
“這——”梅姨娘大概沒想到,顧采芹竟然有這樣的想法,一時間倒有些愣住了。
段櫻離道:“梅姨娘在府中,不過是個姨娘而已,未必能護得你周全。”
梅姨娘聽聞,眉頭不由地皺了皺,櫻離這孩子,說話總是這麽不貼心呢!她一直最忌諱的便是姨娘的身份,當初她與大夫人本是平起平坐的,六年後回來,竟然變成了姨娘,這讓她如何能夠心甘?如何能夠不忌諱呢?櫻離倒好,竟然就這麽直戳戳的說出來。
顧采芹道:“不求梅姨娘能照顧我周全,只求能随在梅姨娘身邊,将您當成是親生母親般侍奉,将奶奶也當成是親奶奶般照顧。”
“可是,你若做了姨娘的女兒,便是庶女的身份了。庶女的身份代表什麽,你應該很清楚,到時候凡事都會因為這個身份而被壓制。”段櫻離依舊淡漠地說着。
梅姨娘的眼淚已經被段櫻離給說出來了,顫聲道:“你便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肯叫我娘的嗎?”
其實段櫻離的身份,在府中一直很微妙。
事實上,她當初出生的時候,梅姨娘尚與大夫人平起平坐,被奉為“平妻”,所生子女,與大夫人的子女一樣,享受嫡子嫡女的侍遇。然而,六年前,梅姨娘被陷害與人通~奸,而至“被死亡”,甚至擡棺出府安葬,現下的梅伊人雖然活了下來,但是當初的梅夫人,已經死去了。
再次回到府中,便只有一個姨娘身份。
而段櫻離,在仆人院生活了六年,過的連仆人都不如,更不要說什麽嫡女的身份了,早已經被人遺忘,大夫人與段芙蓉提起她時,總是有意無意地提醒引導衆人,“三小姐不過是個庶女而已”,可饒是如此,段擎蒼、老夫人及大夫人其實心裏很明白,段櫻離應該享受嫡女侍遇。
可在段櫻離看來,嫡庶并不重要,她也曾利用給三皇子獻策之事,請求段擎蒼,讓自己再認回母親梅姨娘。
段擎蒼并沒有同意,一則也是考慮到嫡庶之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當時太生氣,故意要為難段櫻離,而且府內對外宣布,梅夫人已死,如今段櫻離在不知情的人心中,實際上是個死了娘的孩子,現在她認了梅姨娘,難保當年的事情不被挖出來。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段擎蒼也是,本着家醜不欲外揚,便将此事一直隔置到現在,卻沒想到,顧采芹現在也要認梅姨娘當娘親了。
顧采芹這時候更說,“便是庶女又如何?只要有娘親疼我,我便心滿意足了。”
梅姨娘聽了這話,被感動的一塌糊塗,只淚光點點地說:“好孩子,好孩子,我只怕,只怕我不能照顧你,反而要累你良多。”
顧采芹聽得梅姨娘松了口,幹脆就地嗑了三個響頭,便撲在梅姨娘的懷中,哭喊着叫了聲,“娘!——”
這一聲娘,叫得凄切,叫得真情,叫得應景,連老夫人的眼睛都紅紅的。
段櫻離卻仍然沒有罷休,在這種時候,很不合适宜地說:“梅姨娘,你便收她為幹女兒,也沒有什麽,她原是顧家嫡女,現在作為您的幹女兒,也還是能夠保留嫡女的身份。将來婚嫁前途,自然還是以嫡女的待遇來完成。”
“不不不!我不要做幹女兒,我要做您的親女兒,娘,我要做您的親女兒!”顧采芹聽了段櫻離的話,似乎很是激動崩潰,又轉身給老夫人嗑了幾個頭,“奶奶,您便幫幫我,讓我過繼給梅姨娘好不好?”
她淚流滿面,此時一翻嗑頭,臉色也蒼白起來,再加上時不時地咳嗽一下,情狀委實令人憐惜。
梅姨娘也淚下兩行清淚,很是難過地說:“但求老夫人做主,我原本也是有個女兒的,只是人家現在是七品縣君,又如何将我這個娘放在眼中?我要收采芹為女兒。”
段櫻離這時候,卻不再出聲了。
梅姨娘也同時給老夫人跪下了,老夫人連忙将二人扶起,“梅姨娘,你可想好了?如今,若将采芹過繼給你,從此你便是采芹的親娘。采芹可是比櫻離年齡要大些,到時候就算櫻離再回到你這裏,也只是你的二女兒,你可真是想好了嗎?”
“我女兒反正不認我,我有什麽想不好的?我就這樣決定了。”
老夫人似乎對段櫻離剛才那翻嫡庶之分的說法也感到不快,這時候便道:“既然你們決定了,那這事我便替你們做主,拍板了。不過為了采芹這孩子的前途,還有段家這個小公子,我還是要做一件事,那便是幫你恢複平妻的身份,那采芹和鴻兒,便沒有庶女庶子之慮了。”
梅姨娘與顧采芹一聽,都嗑下頭去,“謝謝老夫人!”
在顧采芹擡起頭的那一刻,段櫻離從她的眸中,看到一抹得意的光芒。
段櫻離也不多說什麽,只向二人道:“恭喜梅姨娘喜得貴女。”
又向顧采芹道:“恭喜采芹表姐,正式成為段家的女兒。”
“也謝謝櫻離,你為我考慮的這麽周到。”顧采芹語氣謙虛,看向段櫻離的眸光裏,卻滿是嘲諷。
段櫻離視若無睹,向段鴻看了眼道:“原本只是來探望鴻兒的,他即是睡得熟,我也不好打擾,這是給鴻兒的禮物。”
玉銘拿了禮物來放在桌上,段櫻離又道:“待梅姨娘您平妻之禮後,櫻離定當送上厚禮恭賀。”
又向老夫人道:“奶奶,我先回去了。”
說完,又施了一禮,便走了出來。
一路上,她面色沉肅,眸光黯淡。玉銘與她相處的多了,便也摸着她一點脾氣,知道她此時心情肯定差極了,只靜靜的跟着,不敢說話。
直到快要到達鶴鳥閣的時候,段櫻離的腳步忽然踉跄起來……
玉銘驚呼一聲,想要去扶她,她卻已經往旁邊的樹槽子裏栽過去,這要跌下去,雖不至于多麽嚴重,但臉上的皮膚定也會被冬日的硬枝條劃傷。千鈞一發之際,迎面走過來的二皇子鳳青鸾,竟然猛地撲在她身下,及時當了肉~墊子,當她倒在他身上後,他才又趕緊翻轉過來,将段櫻離擁在懷中,心痛地喚道:“櫻離!櫻離!你怎麽了?”
段櫻離此時,只覺胸口疼痛,眼前發黑,渾身無力,卻還沒有完全暈去。這時候聽得有人問,眸中竟然含着淚霧,“我,我永遠,失去我娘了……”說完,便完全地失去了意識。
她的語氣還是那樣平淡,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讓人感覺到了她心底的絕望,玉銘當場就哇地哭了出來,“三小姐,您這是何苦……”
……
鳳青鸾将她抱到屋內,正好蔔青牛也在,鳳青鸾道:“快看看,她怎麽了!”
蔔青牛把完脈,才回道:“二殿下,她只是情緒忽然的極度低落加上氣怒攻心,才導致暈倒,只要休息一會就會醒,再服幾貼解郁的方子,便會好的。”
鳳青鸾聽了,把目光挪到她蒼白的小臉上,“情緒極度低落,氣怒攻心?玉銘,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玉銘就哭着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鳳青鸾聽完,卻是更加心痛地看着段櫻離,嘆道:“梅姨娘,當真是糊塗……”
玉銘還是不解,問道:“為什麽啊?”
鳳青鸾道:“櫻離當時說那番嫡庶之分的話,分明就是要逼得老夫人将梅姨娘升為平妻,既然梅姨娘認女的事已經不可更改,她也只是利用這件事,讓梅姨娘恢複她原本的身份罷了,只是這樣一來,櫻離可不就是,再也不能回到娘親的身邊了。”
發現玉銘還是滿面茫然,鳳青鸾繼續說:“櫻離只能是曾經的梅伊人之女,卻不能回到現在這個重新上位的梅姨娘身邊再做她的女兒,因為她已經有了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将成為段三小姐的姐姐。如此一來,便永要壓櫻離一頭,櫻離若不回去,憑着已逝的梅夫人平妻之女的身份,至少還能與這個女兒平起平坐。”
一直沉默的蔔青牛竟然也插進嘴來,“是啊,若段小姐在梅姨娘成為平妻之後,才認回梅姨娘,便會背上為了嫡女身份而棄母不孝的罵名,雖然她原本應該就有這個身份。”
蔔青牛的話音剛落,便見段櫻離已經睜開了眼睛,一雙清眸盯在蔔青牛的臉上。
前面幾次,她很想見蔔青牛,可都沒有機會,上次候申來審問有關老夫人中毒之事,本來她有機會見到這位神醫,可惜這位神醫卻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候申審案吸引,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這次,卻被段櫻離看個正着,二人目光相對之間,段櫻離忽然意識到什麽,“你,你,是你……”
眼前,是一個眉目清秀,神情幽遠,青衫黑發,如一抹清風般的男子。
既然被看到了,蔔青牛也不躲避,道:“三小姐,的确是我。”
二人的對話,令鳳青鸾和玉銘萬分不解,段櫻離卻撫着額,有點頭痛似的。她已經确定,這個蔔青牛,她上世也見過,而她當年落水差點死了,也是眼前這位男子救的她。奇怪的是,上世的事,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唯有這位蔔青牛,她只是隐約記得他的名字。
甚至也差點忘了他曾經救過她的事,而關于其它所有事,模模糊糊間,都只是個淡淡的影子,已經無從記憶了。
她這時才明白,自己重生後,竟也有那不記得之事,或許前世八年的冷宮生活,使她真的已經忘記了很多人和事。
然而蔔青牛也并未多說,又道:“三小姐,得而複失固然令人難受,但此事既然已經不可更改,塵埃落定,又何苦再這樣自傷呢?我會給三小姐寫個方子,這幾日一定要按時熬藥湯來喝,否則小病會積成大病,于你将來很是不利。”
他所說的得而複失,倒也比較容易理解。
衆人都以為,梅夫人已經逝去,但是六年後她歸來,對于段櫻離來說,是又得到了母親,然而現在,母親被別人認去,并且又升為平妻,她這個前任平妻的女兒,不可能再過繼到這個平妻母親名下,确實又是得而複失。
但是段櫻離總覺得,這番話不該是他說,若是鳳青鸾說了,她倒覺得很自然,也很好理解。
蔔青牛似乎看出了她心頭的疑慮,又道:“我有幸與二殿下成為朋友,結果不小心得知了一些關于三小姐的往事。”
鳳青鸾雖感茫然,但為了替蔔青牛圓謊,還是很誠懇地說:“青牛是我最信得過的朋友,櫻離,你不會怪我吧?”暗想蔔青牛大概是無意間從哪裏聽說的有關梅夫人的事罷了。
段櫻離默默地搖搖頭,“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