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那樣無情,“你現在哭,卻是晚了。蒼兒平日對你不薄,平時的賞賜便不說了,便是過年過節的銀錢,也多于有些人幾年的工錢,聽說你在府外的宅子,光占地就有七八畝地,比我段府小不了多少……這些年,你也賺夠了,成了富人,架子也大了,不是我段府能用得起的人,看在蒼兒的份上,我不為難你,你走吧。”

“老夫人!”施全很不形象地爬到老夫人腳下,抱着她的腿,“老夫人,您不能趕我走,我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您現在趕我出去,我怎麽活呀!”

老夫人還是不為所動,只厭惡地說:“來人呀,替我把他送出去。”

就來了兩個家丁,拖着施全往外走。施全還是狂叫老夫人,但眼神裏已經滿是絕望了,就在這時,段櫻離卻走了進來。

施全看到她,便露出怨毒的神色。

段櫻離視若無睹,只道:“奶奶,趕走了他,短期內未必能夠找到得力的,便讓他把虧空的四萬五千兩銀子補上來,做個小懲大戒便了算了。”

老夫人倒也明白,這帳本就是段櫻離給弄清楚的,當下道:“這樣好嗎?”

段櫻離道:“母親剛剛接管部分家務,若沒了施全的幫忙,恐怕更要亂了。”

老夫人想了片刻,終是道:“也有道理。好,叫他把銀子補上來吧,還有,就算能留在這裏,也還得觀察一個月,若再胡作非為,便不是離開段府這麽簡單,直接打死罷了。今日即是三小姐為你求情,你便去領上三十板子,把銀兩交上來,暫且放過你吧。”

施全疑惑地看了眼段櫻離,沒多想,馬上嗑頭道:“謝謝老夫人,謝謝三小姐。”

然而施全領完板子,一拐一拐地進入房間後,卻不免又發起愁來,最近這幾天也是怪了,去賭場随便玩兩把,竟然一下子輸了幾萬兩銀子,如今正是囊中羞澀,總不能把大宅賣了填這虧空吧?那這些年的辛苦,豈不是都白費了?

這時候,他又想到了大夫人。

于是匆匆地給自己上了點傷藥,就到了大夫人處,将老夫人說把銀兩銀填上來的事兒向大夫人禀明了,大夫人卻哧笑道:“四萬多兩銀子?唉呀沒看出來,施全啊施全,你可在我家撈了不少油水呀。”

“大夫人,可如今小人只有一二千兩銀子,根本出不了這些錢,若我出不了這些錢,還是照樣得離開段府,你就幫幫我吧。”

“幫你?若是兩三千兩,還可以,但這麽大的數目,我如何能拿得出來?再說了,這銀兩可抵得你三年的酬勞了,你這樣交出來就等于白忙三年,你可想好了嗎?不如就此出府去,沒有這筆帳,拿那剩餘的一二千兩銀子做個小本買賣,倒也不錯。”

“大夫人,您是不知道啊,這些年小人為了給段府盡忠,可得罪了不少小人,如今這麽出府去,定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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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也沒有什麽辦法,實在是對不起你了。”

“大夫人,這本假帳冊,可非我一人之事……這裏頭的大部分,還是落入了您的手裏吧?你現在這是見死不救嗎?”

“你這個奴才,胡說些什麽?”大夫人的語氣驀然淩厲起來,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将施全吓得一哆索。

這時,他也清醒過來了,大夫人要他死,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他拿這事威脅大夫人,實在是糊塗透頂。當下只能暗嘆聲,罷了,罷了,這關是過不了。便給大夫人又嗑一個頭,“小人剛才是失言,這裏給大夫人賠禮道歉了。不過今日小人出了這門,便再沒辦法回來了,以後沒法在大夫人身邊盡忠,還請大夫人原諒。”

“你要走便走吧,說這麽多話,這些年,我本也對你仁至義盡了,我們段家不欠你,我更不欠你。”

“那是,那是,告辭!”

施全憤怒地從大夫人處出來,便回到自己的住處,收拾包裹,準備離開段府。等他把什麽都收拾好了時,天色已晚,踏出門,才發現院中站着個人,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的,此時便是仰頭看着牆外那幾枝梅花發呆。

“三,三小姐,小人已經被懲罰了,什麽都沒了,您還來這裏做什麽?難道您要落井下石?”

他的話,驚動了看梅花的人。

只見她回眸間,面上若灑上清輝,說不出的光潔美麗。

施全微微地怔了下,第一次發覺這位三小姐,原也有這麽懾人心魄的美。

段櫻離淡然地看着他,粉唇輕啓,“施全,四天前,你去南街馬場地下賭坊賭錢,被人下了套子,一夜之間輸了四萬餘兩銀子,幾乎掏空你的家底。這還不算,你因為想把輸掉的錢再贏回來,于是又向放高利貸的賴頭三借了八千兩,現在,只要你一出府,便會被他盯着要銀子,你若還不了,他可是什麽手段都能使出來,會殺人放火的。

呵,讓我算一算,高利貸,利滾利,雖然僅僅四天而已,恐怕你現在要還他一萬五千兩不止,你那所宅子,雖然占地面積大,不過到底沒有如何的華麗,匆匆出手,別說大部分人買不起,買得起的,又未必能看中你這宅子,能賣個一萬五千兩,已經是天價。你這一去,便是傾家蕩産,真正的一無所有了。”

“你,你怎麽知道這些事?”

“你這帳本,原也不止四萬五千兩的虧空,若非我手下留情,七萬兩的虧空,便直接能讓我奶奶将你打死在這府裏,若是上告衙門,你侍主不忠,貪污銀錢,便是把你和你妻子都叛了死罪,把你兒子賣了,也賠不上這筆錢。”

眼前的女子,就那麽淡然地站在那裏,然而卻讓施全從背心裏,骨頭裏感到不寒而栗,這時他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麽,顫聲道:“我知道了,原來三小姐早就設了套子讓我鑽,也看清楚大夫人絕不會幫我的,想來那賭場之事,根本就是三小姐一手安排……我,栽了。”

他認栽了,而眼前的女子,卻并沒有再繼續糾纏這件事,只是隔了好半晌,才對垂頭喪氣地他緩緩說道:“原本你也是人才,這帳目也只是因為遇到我,否則便是給最精明的帳房先生,他也未必能夠看得懂。”

這施全原本也是個人精,段府管家當久了,自然頭腦靈活,聽了這話,眼前微微一亮,忽然雙腿一哆索,沖着段櫻離便跪了下去,“三小姐,小人服了,小人施全服了!三小姐若憐我尚有一點才能,便救我這一次,将來施全上刀山,下火海,但憑三小姐吩咐!”

段櫻離沒言語,只是走近他,親手将他扶了起來。

“施先生,入內說話。”

“好,好,是,三小姐……”施全見她臉色,并未有為難他的意思,便知自己有可能得救了,激動地将段櫻離迎進房中。

“你的确有點才能,但這并不是救你命的重要原因。你在府中十五年,十五年中未曾做一件對我父親不利之事,口風亦是極嚴,便是你貪了些銀子,也不能抹煞你對我父親的忠心,我相信經過這次的事,你會好好做好自己的本份。”

她說着,便從袖中拿出幾張銀票,道:“這是五萬五千兩銀子,應該能助你解決所有的問題。我這樣幫你,也并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幫梅夫人,好好的打理段府內一應事務,你知道梅夫人,過于善良,又不懂數字,無法支撐。而且我向來認為,只有男人,才能撐起府內所有事,以後便要靠你了。”

施全接過銀票,第一次對一個女子感到敬畏。

就如同段擎蒼給他的感覺一樣。

“三小姐放心,以後段府內一應雜事,放心交給小人,小人必能打理的僅僅有條。”

“有你幫她,我很放心。”

段櫻離說着話,人已經如一片雲,輕輕柔柔地出了屋外。

施全連忙追出來,到了臺階下,彎腰伸臂道:“三小姐,小心滑。”

段櫻離便扶着他的胳膊,下了臺階……

……

☆、段擎蒼得勝歸來

段櫻離想到大夫人,明日看到施全奉上虧空,繼續留在府內做事的神情,就不由地唇角泛起冷笑。今次她暗中教施全為難于梅氏,絕沒想到到最後,釀成的苦果,卻要她自己吞下毂。

當然,至此事後,段府內一應事務恢複正常,已是後話。

只說大夫人,得知施全依舊留在府內,非常意外,按理說,他應該已經沒有餘力再繳出那四萬五千兩銀子,到底是誰幫得他?然而打聽來,打聽去都打聽不到,段府內,除了她有這個財力,便是老夫人,也并不能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銀子來……也未聽說誰變賣些什麽,思慮再三,沒有頭緒,只知這次施全留下來,定是換了主子。

然而施全除了做好自己的本份,又似乎并沒有與誰來往過密,這更讓大夫人摸不着頭腦。又想,自己若再這麽裝病下去,恐怕段府真個就是梅伊人的天下了。

于是兩天後,她的病已經好了。

大清早的,便指揮丫頭們從花房裏将正開的水仙,送到各人的房裏去。水花仙幽香,老夫人很是滿意,嘆道:“今年的水仙不錯呀!”

大夫人微笑道:“可不是,着意培植的,就是要趕在這個時節開花。”

“你的意思是——”

“按照老爺的來信,恐怕這幾日,他便要回到奉京了。”

老夫人的眼睛一亮,終于露出些激動神色,“蒼兒要回來了!呵,太好了!”她伸手拿桌上的糕點,往口中喂了一塊,又道:“趕緊準備,讓蒼兒回來後,看到這個家有個家的樣子,還有,我要叮囑你們,你們誰也不許鬧事,給我安穩着。”

正端茶進來的梅氏聽聞,知是老太太在警告她與秦氏,當下道:“當然,家裏便是要一團和氣,才像個家的樣子。铨”

……然而,大夫人哪裏能聽得進去。

雖然短短幾天,梅氏竟然将府中大部分的事情攬了過去,并且居然還打理得很好,她很想恢複原狀,可是因為管家施全的不配合,她已是處處束手,幾天下來,一無所獲。她這個平時在段府呼風喚雨的主母,居然賦閑在東廂,每日裏除了管教女兒,竟無一事可插手。

見到段芙蓉換好了衣裳,又準備出門,大夫人終于再也忍耐不住了,“你又出去?你可知,如今府裏是什麽情況?你爹也快要回來了,你何苦要惹出這許多事?必須給我留在房裏,不許出去!”

“娘,是你自己沒本事,頭腦沒有別人靈活,讓別人占了先機,奪了你的事務,你有氣我能理解,但你不能撒在女兒的身上呀!”

“你亂說什麽?這是兩回事!”

“那你就不要管我了吧!現在奶奶和梅氏都沒說我什麽,由我随意出入府中,我好不容易才這麽自由,可以為自己做些事,你倒好,不但不支持我,反而要管束我。那這樣的話,我寧願一直是由梅氏來打理段府呢!”

“你——”大夫人快要被這個女兒氣得吐血了。

好不容易讓自己心情平複點,她道:“那個莺莺,我替你打聽過了,來頭恐怕不簡單,又有二殿下照顧着,你這橫沖直撞過去,不但無事無補,恐怕還要與二殿下為敵,到時候你再怎麽努力,更得不着二殿下的心。”

“娘,那我怎麽辦啊!”段芙蓉何嘗不明白這點,只是,若不這樣做,便由得鳳青鸾與那個莺莺在一起嗎?

“過幾天,你爹就回來了,到時候大殿下,二殿下及三殿下,七殿下肯定都會來祝賀你爹凱旋歸來,那天,我們好好的做點事……”大夫人說到這裏,忽然頓住,眸光盯盯看着自己的女兒,“若要得,必先要舍,你與二殿下之事,若想要速戰速絕,有個結果,恐怕還需要更大的犧牲,女兒,你真的決定,非二殿下不嫁嗎?”

“娘,你有辦法對不對?我當然是非他不嫁。”段芙蓉的眼睛亮亮的。

“辦法是有,不過你可不能再胡鬧了,要先過了這關再說。”

“好,女兒聽你的。”

段府內默默地做着準備,段擎蒼要回來,他鎖了很久的書房,還有他的房間,都要新重打理。梅氏用暖爐底,将段擎蒼的被褥都細細地燙過,房內雖然沒有住人,也一天二十四小時地保持溫暖,水仙花便擺在櫃子上,幽幽的香意令房間看起來很是舒适。

倒是段櫻離,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就覺得很困頓。暗想,難道是這段兒事情發生的太少,太感到無聊嗎?

每天倒有大部分時間,伏案嗑睡。

第一個發現不對的,是玉銘,那天她滿腹疑惑地對玉瑤說:“真是很奇怪,三小姐向來都是少眠的,這段兒是怎麽了?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你看,沒幾天的功夫,三小姐倒是瘦了一圈。”

玉瑤這也才發現到段櫻離的不對勁兒,向段櫻離看去,發現她竟然還在打嗑睡,若是平時,二人在離她這麽近的地方說話,無論說什麽話,段櫻離都會聽到的,況且是這種讨論到她的話題,她居然無動于衷?

“好。”

玉銘也緊張起來,将房間裏上上下下的打量,又仔細回憶段櫻離這幾日吃過的東西,可是吃的東西,段櫻離向來仔細,便是玉銘她們已經替她驗過了,她自己身上依舊藏着根銀針,随時随地對自己要吃的東西進行查驗,她是不可能吃錯東西的呀!

玉銘的目光落在那盆水仙花上,這水仙花,是前些日子大夫人從花房拿來送入各人房中的,當時他們亦是仔細地檢查過,因為荷花藏毒事件,段櫻離甚至讓玉銘換了水仙花的花盆,确定花盆與水仙花都沒有問題,才留在房中。

可最近,進入房中的異常物品,便只有這個。

這時候,銀環已經來了。

銀環自從到了段櫻離的身邊,其實是個很特殊的存在,她原是刑婆婆的得力助手,來到這裏後,被派去關注梅氏那邊的動向及與刑婆婆及時聯系,她不常留在鶴鳥閣,卻因與仆人院聯系緊密,因此她的消息最多,也深得段櫻離的信任。

她的年齡稍大些,經驗也比較豐富,玉銘和玉瑤遇到了什麽疑難事,有時候還是要叫她來參祥。

銀環進屋,先給段櫻離端了杯茶,“三小姐,你感覺如何?”

段櫻離見她目光裏滿是擔憂,微笑搖搖頭,“我沒事,就是有點困,不過我覺得哪裏出了問題,銀環……”她不過說了這麽兩句而已,就又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樣子。

銀環的眉頭微微一皺,道:“玉銘,你有什麽想法?”

玉銘指着那盆水仙道:“最近,只是搬進了這盆水仙,其它的東西都是慣常用的,之前沒有出過什麽問題。”

銀環道:“且不管是不是這盆水仙的原因,先将它搬到別的房間去。”

“是。”玉銘趕緊把那盆水仙搬到隔壁的空房去。

銀環又道:“請大夫來,就說三小姐偶感風寒。”

玉瑤道:“我去請。”

銀環又叮囑道:“不要請平日裏給段府內衆人診脈的大夫,要請一個從未來過段府的。”

“明白了。”

晌午時分,玉銘請了大夫進府,果然是位看起來醫德高尚的和藹老人,花白的胡子,慈悲的目光,替段櫻離把了脈後,嘶了聲,道:“小姐這病很奇怪,倒像是中了毒,這種毒是植物腐爛後散發出來的,對人體有害,如果中毒至深,便會漸漸的手腳難以動彈如同癱瘓,而且人的神智昏潰,如同死去。”

玉銘聽得心都揪了起來,“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大夫卻又道:“小姐中毒不深,尚有救,只是不能夠再次接觸毒源,老夫現在開幾貼藥,連續幾天大概就能好。”

“謝謝大夫!”

待大夫将藥方寫好後,玉銘親自拿着藥方去抓藥,銀環則帶着大夫進入隔壁的房間,讓他看那盆水仙花,老人随便在土裏翻了翻,便道:“沒錯,就是這盆水仙惹得禍,水仙植株沒有問題,花盆也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花盆裏的土,這些土裏摻合了一些藥,使土變質,發出異味,這異味便如障氣,對水仙的生長倒是無害,反而是水仙幽香,才壓住了這股異味兒,如果常聞,便會出事。”

銀環再次謝了大夫,回到屋裏,便向段櫻離說了這事。段櫻離雖然精神不汲,但還沒有到不能思考的程度,這時候冷笑道:“我父親,還有兩天便回來,她這是要有所動作,生怕我給她搗亂吧!”

“大夫人用心何其毒,這毒若是深入肺腹,便能置人死命。”銀環道。

玉瑤道:“沒錯,三小姐,以後您要更小心才是。”

段櫻離道:“這樣吧,你們便将我生病的消息傳出去好了,這幾日我便在房裏好好休養幾天。”

玉瑤和銀環對視一笑,知道段櫻離的腦子裏又在打着什麽她們不知道的小九九了,便齊聲說了聲是。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大夫人的耳裏,大夫人笑道:“這丫頭病的是時候,免得到時候,又弄出什麽事來。”

段芙蓉一聽,便知道又是自己的娘親出手了,當下便笑開了顏。

得到消息的梅氏,攜顧采芹來探望,段櫻離只是裝睡,并沒有與她們說話。二人坐了片刻,只得告辭離開。

顧采芹送梅氏出門,梅氏還在叮囑,“采芹,你和櫻離都住在這裏,照看起來方便,這幾日我準備你爹回來的事情,怕沒空來探她,你要替我好好照顧她。”

顧采芹道:“娘親放心,我必會好好照顧櫻離妹妹。”

“如此,我便放心了。”

目送梅氏的背影消失,顧采芹轉過身來,眸光中卻閃過一抹惡毒。再來到段櫻離的房間時,段櫻離已經坐了起來,正靠在床頭,手裏端着碗粥在喝。顧采芹連忙把粥碗搶過來,要自己給段櫻離喂食,“櫻離,來,我喂你。”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段櫻離想要把碗接過來,顧采芹卻将碗端遠了些,“我的好妹妹,你便讓我盡盡這個做姐姐的責任吧,你知道嗎,娘親說這兩日不過來探你了,因為她太忙,娘親現在打理府中事務,你要理解她才是。”

說着将一勺子粥遞到段櫻離的唇邊,段櫻離扭過頭,不吃。

玉銘見狀,便把粥碗從顧采芹手中搶過來,“表小姐,我們三小姐已經吃好了,不想再吃了,沒事的話,您可以離開了。”

玉銘的話,讓顧采芹微愣了下,接着卻嗔道:“你這小蹄子,便是如此不懂事,本小姐現下已經是段府主母的嫡女,你該稱我為小姐。”

玉銘裝沒聽見,只将粥碗放在桌上。

顧采芹又向段櫻離道:“若是我的丫頭,必要打她幾個嘴巴子!”

“你——”玉銘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段櫻離卻道:“采芹,你有什麽事,便直說吧。”

“也沒什麽事了,只是看着你如此憔悴,身邊又沒有娘親照顧,我很是感到愧疚,若不是我,或許娘親也不會對你如此冷漠,說到底是我分走了你應得的母愛。只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是沒法子了,只能盡我這個做姐姐的責任,好好的照顧于你。”

“你又何苦拿話來刺我?說到底血濃于水,我與梅夫人之間的感情,想必是你不能理解的,你便好好的做她的女兒好了。”

“我知道你不過是死鴨子嘴硬罷了,昨兒,娘親還親自做了四色湯圓給我吃,你便沒這口福吧?我本來要把這湯圓端來讓給你的,可是娘親說,你自小便不愛吃湯圓,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玉銘道:“自然是真的!我們小姐就是不愛吃湯圓。”

顧采芹捂嘴笑道:“那倒是我多心了,可是你喜歡吃什麽樣的糕點?娘親平時會親手做來給你吃嗎?”

“沒有。”段櫻離淡淡地回答,又接着問:“這下滿意了?可以走了嗎?”

她這樣一說,顧采芹的臉上倒出現幾許尴尬,終是道:“你也不必傷心難過,娘親欠你的,我會盡量補給你。既然你病了,就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顧采芹一走,玉銘就擔憂地蹲在床邊,“三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并不難過,你不必擔心我。”段櫻離淡然地道。

玉銘心說,你怎麽會不難過?沒有任何一個當兒女的,看到自己的娘親對別人好,卻不對自己好而不感到難過的。

然而,這始終是她們母女之間的事,玉銘也不好多說什麽,只是有點心痛段櫻離。

卻不知道,段櫻離是真的不難過,也不痛的。上次忽然心痛倒下,來得突然,也不過那麽一下而已,之後便沒事了。上世,梅氏再沒有回到段府,等于她六歲時就已經永遠的失去了母親,這世失而複得,已經是很幸運,她并不要求梅氏為她付出些什麽,也不打算與梅氏多親密。

只是直覺得,這個人,已經是她在這世,最最重要的人,她本能地要保護她,不使她出事,也僅此而已。

這樣過了兩日,便是段擎蒼回奉京的日子,當日滿城飄紅挂綠,百姓将道路兩旁圍得水洩不通,段擎蒼高坐在大紅馬上,身後鐵甲士兵整齊威武,這次能夠大敗西淩國,迫使大歷國國界後退百裏,其過程早已經被百姓傳頌的神乎其神,段擎蒼在他們的心裏,就好像天降的神将,實在令人仰望,敬重。

段擎蒼先行回宮述職,過段府門前而不得入內,老夫人、大夫人及梅夫人,還有向個姨娘等一幹下人,都站在段府門階上,激動地看着他。

他向他們招招手,目光掃過段鴻的小臉,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剛硬的男子,難得這樣的溫柔,使衆人都不由地大為感動。

只是段擎蒼很快就過去了,道路兩旁的百姓大聲呼着,“段将軍!段将軍!”

這火熱的場面,便段芙蓉油然而生自豪感,“娘,我爹最棒了!”

大夫人也高興,但卻平靜許多,“你爹向來這麽厲害,打仗是難不倒他的。”

都已經過了段府門前,段擎蒼還是回頭,目光在衆人中搜索,卻沒有見到段櫻離的影子,于是又心情複雜地繼續往前走了。

明帝早已經帶着文武大臣在東門處迎接,陣式浩大。

段擎蒼将那把臨出征時,明帝賜給他的寶劍,高高地舉起,一路大踏步地到了明帝的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下去,“托陛上洪福,微臣幸不辱命,退敵歸來!賀陛下疆土擴張,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段愛卿,快點起來。”

明帝親自将段擎蒼扶起來,二人便并肩往大殿行去,“這一仗萬分兇險,朕雖在宮中,卻恨不得立刻能夠騎上快馬,趕赴疆場,與愛卿共同遇敵。”

“陛下,您是真龍天子,自當以保重身體為要,怎可有這樣的想法?”

明帝哈哈哈大笑,“是啊,自從朕當了這個皇帝,各種想法都不可以有了。”

段擎蒼聞言,又要跪下請罪,“陛下,微臣不是這個意思。”

“段愛卿,不必這樣認真,朕只是在跟你開玩笑而已,你呀,什麽都好,就是為人過于認真,這點不好,不好……”

“陛下教訓得是。”

君臣二人,且走且聊,将其他群臣涼在門口。幸得韓勤提醒一句,“陛下,大臣們,要一起入宮嗎?”

明帝道:“當然,今日君臣大宴,以賀段愛卿得勝歸來!”

韓勤忙宣下去,“各位大臣,請進入南福大殿,宴會馬上開始。”

這才緩解了群臣的尴尬。洪奸不由地冷哼了聲,“若說這打勝仗,可不是段将軍一人能夠完成的,前到先鋒,後至糧草,缺一不可,如今卻只有段将軍一人能夠受到皇上如此禮遇啊!”

唐瑞道:“一将功成萬骨枯,歷來如此,倒也沒有什麽稀奇。”

“只怕糧草這一環,不但無功,反而有過。”韓庭陰恻恻地加了句。

“糧草乃是因為天氣原因,才至不能及時送到,若是這仗敗了,自然糧草運行官要負上很大責任,只是如今這仗勝利了,卻是因為糧草不汲,段将軍才與西淩合作,換來如今的和平續約機會,反而要感謝大雪封山呢!”陳棠辯駁道。

韓庭道:“這是借口,不能因為段将軍勝利了,就覺得所有的錯誤都可以忽略了。”

洪奸冷哼了聲,“都別吵了!相信陛下會有所定論。”

唐瑞也道:“不錯,各位還是稍安勿燥,今日可是個好日子,別壞了氣氛。”

☆、背後是何人

……衆人進入富麗堂皇的大殿之時,明帝已經與段擎蒼左側首張案幾前了,二人合用一案,明帝親自動手從羊腿上切下肉來,放在段擎蒼的面前,一幅君臣和諧的樣子。段擎蒼都有些不好意思,向明帝道:“衆臣都已經進入大殿,還請陛下上座。”

“朕今日,便要坐在這下首,上面冷冰冰的,一個人坐着有什麽好?朕要坐在下首,和衆愛卿邊吃肉喝酒邊聊天,豈不快哉?”

明帝如此一說,便連段擎蒼也覺得,的确如此,當下也不勉強明帝,只端了酒道:“微臣敬陛下一杯!”

“好好好!來喝酒!”

這日,明帝真的沒有坐到自己的龍椅上去,而是與群臣同樂,末了,卻又鄭重其事地讓韓勤宣布了早就拟好的聖旨,段擎蒼因為功在社稷,被封為“平山候”,離封王只差一步,段擎蒼也是滿足極了,衆人都喝得有點醉熏熏,尚沒有反應過來,這“平山候”到底代表了什麽,只是覺得,這段擎蒼又升官了!

他已經是大将軍了,再升,當真要封王才罷休嗎?向來,便只有皇帝的親兄弟們,才會有封王的可能。

深夜,群臣醉倒殿中,明帝卻一掃醉态,靜靜地看着這些大臣們。這些,都是他的肱股之臣,可是在他們中間,他沒有感到任何的溫暖和安心,甚至骨子裏有個聲音在叫,他們是敵人,沒錯,他們是敵人!

他取下自己的龍佩,悄悄地塞在段擎蒼的衣袖中……

翌日,群臣醒來的時候,明帝已經回宮休息。說是因為宿醉,沒法上朝,請各位大臣也回家休息一日。

這正合段擎蒼之意,他已經幾個月沒有回家了,現在真的是歸心似箭。

回到府中的時候,便見門口早已經等待着一隊人,見他過來,立刻敲鑼打鼓跳起來,歡歡喜喜的模樣,他臉上露出些笑容,擡眸看到那塊門扁,這塊門扁該換了,換成“段候府”,段家連續三代,都是給南昭賣命,雖然身居高位,到底是沒有人坐到候爺的位置,他這也算是光耀門楣了呀!

踏入大院,便見院子裏,大夫人、梅氏及幾位姨娘,帶領着兒女和奴仆們跪了一院子,“恭祝候爺勝利歸來!铨”

“恭祝候爺勝利歸來!”

段擎蒼原本也不怎麽喜歡這麽大張旗鼓的炫耀,但今日的确心情好,于是微笑道:“好,好,都起來吧!”

他先走到大夫人面前,将她親自扶起來,“鳳兒,你辛苦了。”

大夫人想起這段日子的委屈,眼圈驀地紅了,哽咽着說:“老爺,你回來了就好了,你回來了,臣妾就開心了。”

顧采芹主動上前請安,“女兒見過爹爹!”

向來,顧采芹只叫段擎蒼為姨父,這是怎麽回事呢?段擎蒼微怔之下,顧采芹已經自已解釋道:“爹爹,我已經是您的女兒了,由奶奶做主将我過繼在了我娘的名下,今天這一切,非是大夫人的安排,都是我娘的安排呢!這些日子您不在,大夫人正好病了,家裏的所有事,都是我娘打理呢!”

說着向一旁的老夫人道:“奶奶,是不是這樣?”

老夫人緩緩點頭,眼圈也是紅紅的,想到那次砒霜事件,她差點就要等不到這個兒子回來,這條老命差點就沒了。

如今能夠再見到兒子,實屬僥幸。

段擎蒼回眸看大夫人,見她只是拿着帕子抹淚,也是滿臉的委屈。他不由地有些頭疼了,雖然身為男子,只需要關心國家大事,但後宅不寧,一直也是段擎蒼的心病,只是後宅之事,又不同于國家大事,國與國打仗,直接來硬的,大不了染上數萬人的血,這事便也了了。

可後宅,染一個人的血,那都有可能是自己親人的血。

他走到梅氏面前,見她始終低垂着頭,這時候便輕喚了聲,“伊人,怎麽回事?”

梅伊人回頭示意,就有丫頭拿上來一件大氅,“天冷,先進屋吧。”

梅伊人的體貼,讓段擎蒼的情緒又平靜了些,舉目四顧,忽道:“鴻兒和櫻離呢?”

“鴻兒前幾日病了,這才剛剛好,我害怕他出來吹風,又要生病,便叮囑他在房裏呆着。”

“那我等會去看看他。”

衆人本以為,段擎蒼這就會去百福院探望段鴻了,誰知道他又繼續問道:“那,櫻離呢?”

“她似乎也有些不舒服。”梅氏答道。

“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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