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溜了。
晚上段擎蒼回來,老夫人便紅着眼睛,把傳官的話給他說了遍,又道:“芙蓉便是做了天大的錯事,也還是你的女兒,我的孫女,現在她在宮裏病得重,又沒親人在身邊照顧,實在是可憐,你便給皇上說一聲,宣我進宮照顧她好不好?”
段擎蒼将老夫人扶坐下,“皇上會照顧好她的,一定不會讓她病死的,您就不要太擔心了。”
“那你抽空去看她一眼吧?你不是天天都進宮嗎?”
“男子怎麽能入後宮?不可以。”
“那你總不能就這樣不管她了吧?難道讓她在那裏自生自滅?”
“有皇後在照顧着她,她怎會是自生自滅?”
“我不管,我要進宮探望我的孫女!”
老夫人犯了倔勁兒,不達目的不罷休。段擎蒼向梅氏使了個眼色,意思讓她勸說勸說老夫人,但是梅氏躊躇半晌,反而道:“老爺,其實我也覺得,應該讓人去探望芙蓉,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也不知道芙蓉到底過得怎麽樣。”
段擎蒼煩躁地說:“你怎麽也這麽糊塗?”
見梅氏被他吓得縮了身子,段擎蒼終是無奈地說:“要進宮去探望也沒那麽難,五公主明日的生辰,已經發下話來,各位大臣親王的小姐可以去給她慶生,本來芙蓉就在宮中,有芙蓉去就行了,既然她病了,幹脆讓櫻離也去吧,她是七品縣君,又在被邀請之例,明日可以順理成章的進宮,慶生之餘順便去探望一下芙蓉。”
梅氏卻又擔心起來,“櫻離啊,她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呢。”
段擎蒼終于忍不住發了脾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麽樣?”
“老爺,我……”
……結果第二日,段擎蒼還是通知段櫻離,讓她進宮。
出發之前,梅氏來到鶴鳥閣,不斷地叮囑,“聽說五公主的脾氣很大,你要小心應對,還有,老夫人給你大姐帶的補品一定要親自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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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櫻離一一地答應後,就帶着玉銘,捧着禮品出門了。
宮門口果然有人接應,來給五公主鳳蠻兒賀壽的還真不少,段櫻離在宮門口下車,便有太監過來帶馬夫去另一邊,玉銘因帶着禮品,要跟随太監去送禮入庫,段櫻離則由太監領路,一直往內宮深處而去。在半路上,遇到了洪婵,她站在路邊一幅很焦急的樣子,想往前走,走兩步卻又退回來,終是忍不住狠狠打了身邊的丫頭一耳光。
丫頭驀然跪下,“小姐,都是我不好。”
洪婵指着她的額頭怒道:“你就知道道歉,認錯!看準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好好的罰你對不對?你說現在怎麽辦?怎麽辦?!你不是說,這是唯一的一件嗎,現在要怎麽辦?”
那丫頭已經抹着眼淚哭起來,顯然沒有任何辦法。
洪婵見段櫻離走到近前,便也丢給她一個白眼,站在旁邊生悶氣,丫頭依舊跪在地上。
段櫻離淡漠地說:“要罰丫頭,便在自家院裏罰便了,如今到了宮內,如此這般成何體統?只怕要被有心人瞧見了,不知道會說些什麽。”
洪婵一聽又怒了,“我的事不必你管!”
可是經過段櫻離的提醒,又覺得丫頭跪在路上,确實不成體統,又向那丫頭怒瞪一眼,“還跪着丢人現眼,起來吧!”
那丫頭感激段櫻離救了她,向她投來感激的神情,起來後卻是沒有經過洪婵的同意便向段櫻離道:“婢子向來聽聞縣君是有些急智的,不知可否幫幫我家小姐?”
反正只是個婢子開口,段櫻離完全不必理會。
然而她卻頓住了腳步,轉眸微微一笑。
洪婵卻是臉漲紅的将她婢子狠狠地擰了一把,“叫你多嘴!哪個需要她幫忙?”
婢子痛得眼淚汪汪,剛剛止住的眼淚又要流出來。
“洪小姐何必如此?這丫頭對你倒是忠心得很,就算拼着自己落個沒大沒小不知進退的名頭,也想要幫你解決問題,這樣的丫頭不但不該罰,反而應該獎賞。況且,你我向來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如今在此相遇,若是我遇到同樣的麻煩,相信洪小姐也不會視而不見。”
洪婵平時也極疼愛身邊這個丫頭,就跟段櫻離疼愛玉銘一樣,否則不會進宮也只帶着這個丫頭,只是今日實在是心煩。
有了段櫻離這般勸慰,她倒也心痛起這丫頭來,道:“安安,你沒事吧?”
那丫頭卻是搖搖頭,“小姐,婢子沒事,只是您今日——”
段櫻離向安安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安安忙道:“回縣君,小姐今日的衣裳,是由奉京內最好的成衣店裏拿來的,原本沒有什麽問題,誰知道剛剛進宮,就有宮人通知小姐,說這件衣裳與五公主所穿的衣裳看起來一模一樣。五公主平日裏就最恨別人與她穿一樣的,別說樣式一樣,便是顏色一樣,也不開心,況且她今日是壽星,如何能受得了與別人穿一樣的衣裳?”
段櫻離打量了下洪婵,她身着一襲淡紫底色,赤金吳翠,袖口與領口分別用金線弄成花纏枝的模樣,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再加上她本身便是個絕色美女,若光比貌美,可能比段芙蓉差了一兩分,但若綜合打扮氣質什麽的,洪婵有種英氣與書香氣,卻絕不比段芙蓉差。
這一身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也更顯得耀目。
鳳鸾兒雖然也極美,但若與洪婵穿同樣的衣裳,定被洪婵比下去,這要見了洪婵,不但這個壽辰宴是毀了,恐怕洪婵從此就要被鳳蠻兒視為死敵了。可是,此時若回府再換衣裳,已然來不及了。
洪婵被段櫻離打量得有點不自在,尴尬卻又強硬地問,“你有辦法?”
段櫻離道:“其實也不難。”
“真的?”洪婵剛問出這句話,就聽到撕拉一聲,自己身上所罩的赤金吳翠已經被撕下一大片,好好的一件衣裳,就這麽破了。
她驚叫一聲,低頭驚訝錯愕地看着自己的衣裳,“你,你在幹什麽啊?段櫻離……你,啊啊啊……”
随着繼續的撕拉聲,她外套的赤金吳翠已經被徹底撕掉了,又将左邊的衣袖外面一層稍稍上卷些,挽成蝴蝶花的樣式,又取過安安腰間的針線包,将腰間垂下的緞料給縫起來在腰間,倒顯得腰間的花式很特別。
洪婵還在風中淩亂中,以為段櫻離瘋了。
可是安安在段櫻離把一切弄完後,拍着手掌笑起來,“小姐,小姐這樣好,這樣好啊,這樣絕不會與公主的衣裳一樣了,而且還很好看。”
去掉了那些赤金吳翠,倒是沒有之前那麽華麗了,多了份素淨嬌俏。
洪婵愣了下,又低首向自己的衣裳看着……段櫻離道:“安安,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看見左側有個池塘,可以帶你們小姐去看看。”
安安狠狠地點了點頭,笑着拉起洪婵,往池塘而去。
段櫻離則繼續往宮裏走……
鳳蠻兒居在永寧宮,因其性格刁蠻,喜歡弄些假山花石之類的東西,所以永寧宮內處處可見刻了字的石頭和屏風,連道路上也都被些東西占據,人一進來,倒像是入了迷宮似的,必須得有太監領路,才能順利到達。
段櫻離到達的時候,大廳裏已經有許多人。
鳳蠻兒居中而坐,衣飾華麗,的确與洪婵所穿那件看起來無二致,見到段櫻離進來,她笑道:“段櫻離,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玩游戲呢!”
段櫻離還是恭敬給鳳蠻兒下了禮,這才問道:“什麽游戲?”
“跟着我們一起玩就好了!”
鳳蠻兒拿了一個罐子出來,道:“我們來抓阄,誰抓到畫有圓圈的阄,誰就負責把藏起來的人找出來,你們知道我這裏有多大了,而且到處都是迷宮和石頭,你們藏起來的時候千萬要把路徑記好了,別到時候自個出不來還要勞煩本公主派人去找,那就丢人丢大發了!還有這個抓到圓圈的,若是找出誰,誰便接替她的任務,而她本人就可以提前回到殿中來休息,吃東西,享受這裏的一切……”
大殿裏此時已經擺好了水果、糕點還有些煮熟的肉等,全部被堆在好幾個幾子上,沒有各自分配至每個人的矮幾上,看起來非常精曠,神奇的是,衆人都覺得,這水果和這些肉什麽的,今日格外的吸引人。
唐心苑悄悄地來到段櫻離的跟前,悄悄地扯了下她的衣袖。
段櫻離回頭,就見唐心苑向她調皮地眨眨眼。
這親昵的動作正好被鳳鸾兒看到,忽然道:“唐心苑,你今日便跟着本公主,本公主到哪,你便到哪,本公主若是抓到了圓圈,你便與我一起把她們找出來。”
唐心苑不知道為什麽鳳蠻兒忽然向她發難,只好小聲答道:“是,公主。”
然後乖乖地站到了公主的身後……
這時候韓玉忽然道:“公主,人還沒有來齊,現在就開始嗎?”
“當然,現在就開始。”
鳳蠻兒似乎極喜歡這個游戲,這時便催着衆人,“快點抓阄!”
衆人一個個的抓過來,輪到段櫻離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段櫻離竟然從鳳鸾兒的眸中看到某種惡意,不過她還是随便抓了個阄,并且向鳳蠻兒微笑了下。
展開紙條,卻是空白的,并沒有畫有圓圈
再隔了會兒,還是沒有人拆出圓圈,鳳蠻兒秀眉微蹙,“好奇怪,應該有的啊,本公主明明畫了的……”
韓玉道:“公主,恐怕是阄兒多,人少,所以那個‘圓圈’,還在罐子裏呢!”
鳳蠻兒恍然大悟,“對對對……可是現下怎麽辦呢?”
這時,洪婵終于也趕到了,鳳鸾兒看到她的衣裳,倒是微微地怔了下,畢竟二人穿的衣裳顏色和式樣原本一模一樣,所以她還是看出來,洪婵今日與她穿的是同一件,不過她的衣裳現在被臨時改動了一下,已經基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鳳蠻兒明白,洪婵也是忌憚她,才會如此,當下不但沒有生氣,心情反而大好,“你來得正好,快來抓阄兒!”
發現洪婵身邊還帶着丫頭,又道:“閑雜人等,去隔壁的房裏休息。”
安安頓住腳,由鳳蠻兒的丫頭領到隔壁去了。
洪婵也不介意,在與鳳蠻兒的目光對視時,便知道今日自己已經過了“衣裳”這一關了,經過段櫻離的身邊時,竟友好地向她點點頭,好似之前的恩怨,已經不存在了。
她從罐子裏抓了個阄兒,竟然還不是畫了圓圈的。
鳳蠻兒有點焦急了,“誰,誰沒來?難道讓我堂堂公主等她嗎?”
鳳蠻兒身邊的女官回道:“禀公主,還有安樂郡主尚未到來。”
鳳鸾兒一拍自己的腦袋,“怎麽把她給忘了……那等于是多寫了一個阄兒,她這幾天病着,恐怕無法來參加本宮的壽宴了。”
她随手一指,“段櫻離,她是你的姐姐,便由你代她吧!這罐子裏只剩餘一個阄兒,定是畫着圓圈的了,所以就先由你去将我們找出來。”
段櫻離點頭道:“好。”
段櫻離站在最前面,其她人都站在她的身後,女官開始喊,“十、九、八……”
倒數十個數後,段櫻離再回首時,身後已經無人了。女官微笑着說:“請縣君開始游戲。”
段櫻離想起自己進入永寧宮時,看到的那些假山石頭之類,笑着道:“我早上來的時候沒有吃東西,現下可否帶點吃的?”
女官微笑,“請便。”
段櫻離抓了些水果,便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只見剛才還人來人往的永寧宮,此時居然靜悄悄的,好多大石塊擋去了去路,很明顯,衆人應該就是藏在這些大石後面。段櫻離忽然明白,這些大石,恐怕就是為今天的游戲準備的,為了玩游戲整來這麽多大石,也真正是大手筆了。
她進入大石群中,才剛剛幾步,忽然就覺得大石位置有些變了。再凝目看時,似乎又在原來的位置。看到某塊大石後面,有衣袂翻飛,她便悄悄地緩步向前,到了近前,驀然向那塊翻飛的衣袂抓去,“抓到你了!”
卻覺得觸手有些濕潤,再一看,抓在手裏的,只是一只布偶娃娃的裙子,布偶大約有一尺長,穿着紅色的寬闊裙子,頭發淩亂,臉上和衣服上都染有紅色的液體,眼仁和神态看起來都非常詭異,饒是段櫻離膽子大,這時也不由被驚得愣了下,接着便把布偶扔在地上,手上也染上了紅色的東西,放在鼻端聞了下,果然一股血腥味兒。
她皺了皺眉頭,回眸看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石陣的中心,這次她确定,這石陣在變化,已經不是她剛才看到的模樣了。
原地站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今日這游戲,哪裏會是普通的游戲?
這石群,分明是懂得機關術數的,擺下的石陣,可惜段櫻離對于機關數術向來懂得不多,當時在仆人院的時候,倒有機會跟着慕風學習的,只是後來事情變化的有點快,慕風沒來得及教她什麽,就已經離開了段府成為了公主的面首。
前世也好,今世也罷,機關數術的确是她的最弱項。
她不敢亂闖,站在原地靜靜地盯着這石陣好一會兒,才試着向左跨出了腳步,也不過是她以自己細密的心思推算出來這裏有可能是個安全的方向,事實上,她的确很順利地走出了一段,并且看到不遠處,一個女子忽然竄出來,從一個大石後,跑到另一個大石後。
她忙向前走了兩步,眼見就要找到那女子,忽然聽到身後咯咯笑聲,尚未回首,便覺得背上被什麽狠狠地抽了下……
猛地撲倒在地,只覺得脊背痛得快要窒息了,等她再爬起來時,前後左右哪裏有人?根本還是些冷硬的石頭。
五公主,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爬起來後,幹脆靠着石頭坐下來休息,若是真的是針對她的石陣,那麽她再走多久也是徒勞的,不如在原地休息呢。卻又想到,在前世的時候,未聽說五公主會機關數術啊?她今世怎麽會忽然多了這麽一個技能?
在她的記憶裏,前世懂得機關數術的,一個是早逝的風華絕代的四皇子鳳沐,一個便是段家長子段逸,只是段逸向來跟着姚春輝将軍在邊疆歷練,此時此刻又如何能出現在宮裏呢?難道是慕風?
她忽然拍了自己的腦袋,怎麽胡思亂想起來了?怎麽可能是慕風?
再說,南昭除了段逸和鳳沐,總還有懂得機關數術的人,只不過沒這二人有名氣罷了,這石陣說不定就是個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因她不懂,才會覺得高深。
現在只希望,對方不要再有別的動作,她便坐在這裏,等待陣法終結。
然而她還是把事情想得太樂觀了,不一會兒,她對面的石塊下面,忽然跑出許多青色的大蜘蛛,好像原本是聚集在那裏的,此時全部都湧出來向她沖過來。她不喜歡多腳的小東西,特別是如蜘蛛、蠍子、蜈蚣之類,再也無法鎮定,爬起來随便找了個方向就跑,不管怎麽樣,得離這些東西遠遠的。
就這樣,她邊跑邊被打……總是忽然從哪裏冒出來一根棍子,狠狠地打在她的背上。她被打了七八次,連口角都流出血跡來。
五髒六腑像碎了般疼痛,有那麽一會兒,她爬在地上,覺得自己就會死在這個石陣裏……
是的,死在這裏,這世,和上世也沒有什麽區別,死得好冤屈……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雙鞋子出現她的面前。
她掙紮着擡起眸子,便見段芙蓉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臉上滿是嘲諷。
“大,大姐……”
段芙蓉蹲下身,漂亮的臉因為滿滿的邪惡而顯得猙獰,“我跟你說過,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知道我現在是郡主,生活在皇後的身邊,從我進入內宮的那天,這裏便是我的地盤,你竟然還敢獨闖內宮,段櫻離,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膽子太大呢,還是太傻,太笨!”
“大姐,是父親讓我來探你的,聽說……你病了,他們都很擔憂……”
“呵呵,他們當然擔憂了,不過,那跟我有什麽關系?我若不病,又如何能設得下這個局?”段芙蓉輕飄飄地說:“櫻離,你猜,你今日能從這石陣中出去嗎?你若死了,也只是因為和五公主玩游戲,很倒黴的不小心死于石陣中,試問誰又敢認真去問五公主的罪呢?”
“大姐,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看着你活不了多久的份上,我允許你問我一個問題,不過我不一定會回答哦。”段芙蓉很傲驕地說。
“我想知道,為什麽,從小到大,你都這麽讨厭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我總是跟在你和二姐的身後,可你們總躲着我,捉弄我,後來我在仆人院住了六年,你們從來不曾去探望過我,沒有送過我禮物,沒有管過我的死活,為什麽,為什麽我和玉容都是你的妹妹,你對我們的态度,卻如此大的區別呢?”
“唉……櫻離,你真傻,你怎麽能和玉容比?玉容是我的親妹妹,是我娘親生的女兒,而你,不過是梅伊人那賤人的女兒,是我爹從外面撿回來的賤女人的女兒,你怎麽能跟我們比……
還有,你記得爹為我們請的第一個夫子嗎?在教我們識字的第一天,就誇你聰明……你竟然還不拒絕,你可能也自己覺得自己挺聰明的吧?不過誇你的那個夫子也不是什麽聰明人,第二天他就沒再來了呵呵……
你知道他怎麽了嗎?我請他喝酒,結果他喝多了,經過池塘的時候跌進裏面淹死了……哈哈哈哈……”
段芙蓉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充滿了得意,而那個無辜的夫子,不過是多誇了段櫻離一句而已。這件事段櫻離還隐約記得,那時候還茫然了很久,為什麽那位夫子不來了……再後來,有新的夫子被請來,可惜她已經進入了仆人院了。
段芙蓉的神情忽然有些瘋狂,“你這個小賤人,你就應該生在仆人院,死在仆人院,你就不應該從那裏出來!”
是呀,這原本就是最簡單的問題,也早就有答案,段櫻離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雖早知道答案,還是忍不住要再問一次。
似乎,只有從段芙蓉的嘴裏說出來的,才是被确定的。
段芙蓉越說越氣,忍不住狠狠地踢了段櫻離一腳,“你為什麽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你為什麽要生活在段家?!”
踢完她轉身就走,段櫻離忽然扯住了她的裙裾,“大姐……”
段芙蓉一腳踢開她,“滾!”
段芙蓉的身影,消失在大石後面。段櫻離掙紮着爬起來,看到針線包內一根細線,随着段芙蓉一起進入大石後面,原來她剛才扯住她的裙裾,不過是趁機将荷包內的針線,戳在她的裙角,如此一來,這根線必須會帶着,找到段芙蓉,便等于找到出路。
這針線包原是安安的,那會她替洪婵縫完衣裳後,順手塞在自己的腰間忘了還給安安,沒想到這下卻派上了用場。
此時,太陽當空,已經是晌午時分。
她取出之前從大殿上拿的水果,慢慢地吃了,這才又站起來……她覺得自己的背被打碎了,每走一步,背就痛得仿佛斷掉了,好在有這根線,她順着那根線,慢慢地往前找。果然是一路順利,再沒有突然冒出來的棍子和蜘蛛。
她好像看到了出石陣的希望,精神微微一震,繼續往前走。
只覺得這根線,繞來繞去,所過之處異常曲折複雜,若沒有段芙蓉裙裾上的針線牽引,她是絕計走不到這裏來的。
然而當她走到一處巨石環饒的地方時,才發現自己受騙了,那根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段芙蓉給發現了,此時那根線靜靜的綁在細石柱上。段櫻離望着那石柱愣了兩秒,立刻如臨大敵地轉過身來,目光在四處搜索……
這裏一定有別人,一定有!
段芙蓉是不可能,這麽快就發現針線的存在!
就在這剎那間,石陣竟然又變了,将她所在的地方圍成一個小小的圓圈,石頭與石頭之間只有很小的縫隙,她縱然身材纖細,也不可能從大石的縫隙中通過。她被困在這個小小的天地裏了。
現在已經是午後時分了,五公主的壽宴應該已經結束,吃飽喝足的衆人,應該已經發現她不在,至少唐心苑會發現,這石陣又能困她多久呢?忽然有個很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或許段芙蓉困住她,并不是要她死在石陣中,而是有別的變數。
段芙蓉這是下了狠手,定要她死在今日。
想到這裏,她的目光反而更堅定了,她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最不能死在段芙蓉的手裏,她一定,要從石陣中出去!
☆、另一個高手
時間如同緩慢的流水,至西陽西下時,段櫻離依舊被困石陣的方寸天地中。雖然試過好幾種辦法,可惜都失敗了,石陣如同活的一樣,能夠猜測到她的想法,提前一步封住生門。段櫻離這時已經撫着額頭原地站了很久了,就算有只鳥兒站在對面的石頭上叽喳叫着,也提不起她絲毫的興趣。
不能再繼續耽誤,她預感到,如果繼續留在陣中,必然有大事在等着她。
她忽然做出虛弱痛苦狀,整個身體緩緩地靠向石頭,仿若體力不支,最後更從石上滑下,倒在地上,如同昏迷了般。
這樣躺了片刻,便覺得有顆小石頭,輕輕地投在她的身上,似乎在試探她到底有沒有昏過去。
她沒有動,好像自己已經死了似的。
須臾,便聽得大石那裏有響動,已然有石頭移開了一個生門,沉穩的腳步聲嚓嚓地響着,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覺得那人站在了她的跟前,然後蹲下身,向她的臉看着。她依舊裝昏死,直到那人看了片刻後,又将手指伸在她的鼻子下面探探,似乎微微地長籲了聲,聽他喃喃自語地道:“還活着,難道是中暑?”
他似乎對自己的判斷有點懷疑,天氣可沒有多麽的熱呢!不過在石陣方寸之間,人會很容易的感到緊張,緊張便會呼吸困難,或許她只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倒下了。
那人嘲諷地笑道:“你也不過如此。”聲音倒是清朗好聽。
然後忽然将她抱起來,往這個被圍起來的小空間外走去,到了稍微寬闊些的地方,複又将她放在地上,然後他的臉僵住了。
原來此時的段櫻離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用那雙澄明的眸子,盯着他的臉。
這是一張淩角分明,如刀雕斧鑿般的臉,一雙黝黑的眼睛,小麥色的健康皮膚,他如此年輕,卻已經能夠看得出,他是有些歷練的人了。身上的銀色铠甲還透着只有戰場上才有的氣息,那是一種染了血似的滄桑。
這男子很年輕,很好看。
雖然很多年都未見過他了,但段櫻離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此時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大哥。铨”
原來他正是段逸,他果然從邊疆邺城回來了。
段逸聽到這聲呼喚,才驀然清醒過來,然而已經晚了,段櫻離早摸了他腰間的短刃,此時那柄短刃正穩穩地抵在他的要害之處。
“大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傍晚時分。”雖然已經被段櫻離所制,但他的聲音非常平靜。
“你不是跟着姚春輝将軍嗎?怎地他沒有回來,你倒悄悄的回來了。”
“陛下密旨召喚,我回來述職。”
“那你見過陛下了嗎?”
“還沒有,我只要今晚趕到就行了。”
“好計策,你今晚才到,你在這個石陣中的事,自然是除了大姐,無人知道的了。你便在這陣中殺人放火,胡作非為也沒什麽,到時候只消破了陣,讓一切恢複正常,就沒人能看出來這些大石曾經被利用,用它們來殺人……誰又能懷疑到大哥的身上呢?”
“芙蓉說,你很聰明,看來是真的。”
段櫻離苦笑,“可是大哥,你真不該回來。”卻又問道:“大哥,你和大姐是兄妹,和我也是,為什麽你會忍心幫着她,害我呢?”
段逸俊面冷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臉上的漠然和平靜,忽然讓段櫻離想到了段擎蒼,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們的眼睛都是一樣的漠然,那是一種對感情、對親情、對周圍所有的人,骨子裏的漠然,他們笑也好,哭也好,不笑不哭也好,都只為他們自己,而不會為了別人。
“帶我出陣。”段櫻離不再廢話,用命令的語氣道。
段逸沒動,段櫻離的匕首便狠狠地往下按了按,感覺到刀尖已經刺破他腰間的皮膚,段逸的眸中終于閃過一抹詫異,在他的印象裏,女子都是柔弱的,需要保護的,怎麽會像段櫻離這般,真的拿匕首紮人呢?
他只好轉過身,帶着段櫻離往外走去。
一路之上,所過之處皆是大石,段櫻離自問,便是再走一遍,依舊不能把道路認清楚,因此也有點感嘆,這段逸果然有過人之處。
原本一切順利,然而走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段櫻離便覺得脊背痛,痛得仿佛要裂開來,痛的仿佛骨頭都斷了,這種痛使她眼前陣陣發黑,額頭流下冷汗,連手也微微地顫抖起來。
段逸是紮紮實實上過戰場的人,對于她的分毫變化,都看在眼裏,在經過一個石頭窄門之後,他忽然發難,迅速地握住了段櫻離的手腕,吃痛之下,她手中的短刃已經掉落在地,段逸将她輕輕一甩,她便天旋地轉地倒在石頭旁。
等到這種糟糕的感覺過去時,發現段逸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大哥,你若真是想要我死,便在這裏殺了我好了。我相信此時,陣中已經有別人遇害了,不管那人是誰,倘若栽髒于我的身上,我固然會背上殺人罪名明正典刑,而且絕不會有人救我的了,但如此一來,段家又如何能脫得了幹系?”
“你殺人便殺人了,與段家又有什麽關系?”
聽到這句話,段櫻離不由冷笑,果然這陣中,已經有人無辜犧牲了。
“如今情勢如此複雜,你就沒想過,陛下為什麽密召你回奉京嗎?還有父親,為什麽他明明打了勝仗,他的女兒卻被送到皇後手中,明裏是風光的郡主,實際上卻是控制父親的工具?在這樣的時候,我這個段三小姐又殺了一個人,當然會引起各種猜測,說不定有人會說,我是父親指使的呢!”
“你亂說什麽?如你這樣,嫉妒成性,因此而殺人,是很正常的事,又有誰會懷疑到父親?真是荒謬!”
段逸不為所動,而段櫻離卻已經沒有力氣說話。
便靠在石上,閉目養神……天色漸晚,段櫻離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段逸即沒有立刻要殺她,卻也沒有打算離開,于是又問道:“大哥,你為什麽還在陣中?你再不出去,恐怕就會有人尋到陣中來,最終發現此石群被利用了,你和大姐的計策,也就曝光了。”
“我也被困住了。”
“什麽?”段櫻離錯愕地看着他,發現他雙眸如鷹聿般,往四周緩緩掃着,滿面凝重,好不容易看中方向向前踏一步,就又退了回來,果然是一幅被困住的樣子。
捕獵之人,同樣被困,真是諷刺。
精神微微一震,她忽然想到了什麽。
段逸此時忽然飛身石上,以手中勁力推動周圍石塊,顯然是想着破對方的陣法,用自己的陣法,還原或者是反制對方。
段櫻離吸了口氣,壓下背上的疼痛,道:“大哥,你說如果父親知道你回奉京後,沒有先去見他,反而入宮做些鬼祟的事,他會不會對你很失望?”
段逸沒回答,集中精力繼續挪動大石的位置。
段櫻離又道:“大哥,其實我在仆人院的時候,常常想你們呢,想大姐,想二姐,也想你,我記得小時候大哥并不是很讨厭我,甚至還将我放在你的肩頭摘過果子……你們對我的好,我全部都記得,我原本想着,從仆人院出來後,便和你們好好的在一起,像所有的兄弟姐妹一樣,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等我長大了,終于從仆人院出來了,你們卻都想我死,可是,你們若想殺我,便應該在我還沒有長大的時候,将我殺死在仆人院裏好了……”
“你們錯過了最好的機會,現下想殺我,我卻不想死了,這是不是很可悲?”
段櫻離的話,終于還是撓亂了段逸的心神,他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得從石上跳回到段櫻離的面前。
“你給我閉嘴!你如此撓亂我的精神,使我無法集中精力對你沒有好處,我若輸了,你也活不了!”
段櫻離神色漠然,“你若贏了,我有活路嗎?”
“你——那自然是沒有的。”
段逸倒是很誠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這短短的相處時間,已經使段櫻離開始有點了解這位哥哥了,想到上世,段逸被鳳羽利用,做了不少有違天理的事兒,想必也是抓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