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太醫說,不讓人去打擾,殿下們也都過來。”
段芙蓉卻看向段櫻離,勉強地勾起一抹笑容,“櫻離,趙小姐若能夠清醒過來最好了,便能洗脫你的殺人罪名。”
“是啊,只要趙小姐醒來,兇手便也在劫難逃。居然殺害當朝丞相的女兒,兇手一定是吃了十個貌子膽,腦袋也糊塗了。”段櫻離看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長。
段芙蓉的假笑僵在臉上,還是鳳蠻兒替她解圍,“段櫻離你莫要得意,我看着兇手就是你,趙小姐醒來,指認的肯定是你。今夜我要找人看好你,不能讓你跑了。”
段櫻離淡然道:“公主,我不會跑的,我若跑了,豈不是便宜了兇手?任他将罪名栽在我的身上,什麽黑鍋都可以背,殺人的黑鍋不能背,要知道殺人可是要償命的,何況殺的是丞相的女兒。”
“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那玉墜到底如何到了趙小姐的手中!”鳳蠻兒不甘示弱。
正說着話,就見鳳青鸾和鳳羽到了殿門口,二人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內斂清朗,倒教殿中的小姐們都把目光投于他們的身上,移也移不開。二人卻都是不屑于撒謊的人,還是鳳青鸾道:“蠻兒,安排各位小姐回房休息吧,今日任何人不可打擾趙小姐,也不可為難三小姐,一切到了明日趙小姐清醒之時,自有定論。”
鳳蠻兒丢給段櫻離一個白眼,很不情願地說:“是,二哥,你放心,今晚我會給她們每個人都安排好住處,好好招待她們,因為這可能是某些人最後一晚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覺了。”
鳳青鸾和鳳羽便往永寧宮外走去。
段芙蓉緊走兩步,跟出殿外,向他們的背影問道:“三殿下,趙小姐是否真的已經救過來?”
這世上,誰都敢騙她,唯有鳳羽不敢。
如果他騙了她,她便把他的弱點抖出來,讓他這輩子的美夢都破滅!
☆、追封郡主突現鬼影
鳳羽頓住腳步,轉過身來時,臉上是無害的微笑,“當然,趙小姐根本就沒死。”
段櫻離哦了聲,也笑道:“恭敬三殿下。”
…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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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蠻兒安排住處的時候,果然很是緊慎,把這群女孩們兩兩安排在一起,說是能夠起到相互監督的作用。段櫻離與洪婵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裏,唐心苑與韓玉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裏,輪到段芙蓉的時候,她卻面色蒼白,仿佛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從大廳到她的房間那麽幾步路,都喘了好幾次。
段櫻離見狀,有些擔憂地說:“大姐,你的病還沒好,這樣折騰卻是辛苦了。”
段芙蓉心裏冷笑,這時候演什麽戲呀?她是明明知道她出現在石陣中,而且還舉棍子打她,哪裏有生病?
不過她知道不知道都無所謂,只要鳳蠻兒相信就行了。
段芙蓉身邊的丫頭小雀也是個極聰敏的,眼淚汪汪地道:“三小姐,您向公主求求情,讓大小姐回琉繡宮休息吧。今日的事本來也不關大小姐的事,她只是過來探望你而已。現在要她也留在永寧宮實在不公平,大小姐回去還要喝藥啊。”
段櫻離做無奈狀,“這裏都是五公主說了算,我實在沒有辦法。铨”
段芙蓉冷笑道:“小雀,你這丫頭糊塗了,這裏最不希望我離開的就是三小姐,她怎麽會幫我求情呢?”
小雀看着段櫻離,顯得非常失望。
忽然趕上五公主鳳蠻兒,跪在她的面前,“五公主,我家小姐實在是病得很重,還要回琉繡宮吃藥,請五公主允許我們小姐回宮。”
鳳蠻兒向段芙蓉看了眼,發現她幾乎就要倒在地上了。
今日已經有個半死不活的趙月鵝,不想多一個,便揮揮手道:“本公主從來沒有說要留下安樂郡主啊!她跟今日的事沒有半分關系,你便扶着她走吧。”
小雀差點喜極而泣,“謝謝五公主!”
段芙蓉也虛弱地謝了五公主,目光掠過段櫻離時,顯得有些得意和淩厲,之後主仆二人便出了永寧宮。
其實段芙蓉還是很失望的,竟然沒看到段櫻離被污成兇手的好戲!但又覺得來得值得,趙月鵝雖然沒死,但是一晚上能夠發生很多事情,她即知道趙月鵝沒死,當然還來得及做些什麽。
……宮燈靜靜地亮着,禁宮卻已經安靜。
除了巡邏的人,還有些夜鳥的叫聲,再沒有任何聲音了。
一個影子,出現在永寧宮,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接近趙月鵝的房間,門口的侍衛已經睡着了,空氣中有濃烈的中藥味兒,他沒有驚動侍衛,悄悄地推開門,裏頭的侍女居然也睡着了,而趙月鵝蓋着錦被,躺在最裏面的房間裏。
一盞油燈,微弱的光芒,向她的居處投進些光亮。
這個影子從懷裏拿出寒光閃閃的匕首,一步步地接近了趙月鵝,待看清趙月鵝的臉時,他只覺得一抹魂魄都被吓得飛走,原來趙月鵝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半睜着,但她完全沒有任何一點反應,再仔細看時,才發現她面色發紫,嘴唇微張,舌尖露在唇外,雖然已經有人替她整理了儀容,但脖頸處的勒痕還那麽明顯。
原本嬌美的臉蛋兒,在此時竟顯得那麽可怖和詭異。
這不是活人!
這根本不可能是活人!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不好,上當了!
黑影反應過來,不由慌張退後兩步,然而就在這時,忽然門口的兩個侍衛醒了,迅速地沖入房裏,同時還有雜亂的腳步聲傳進來,黑影沒打算再戰,身形靈巧地穿過兩個侍衛,到了門口,只見弓箭手已經準備好,百十來只大弓已經上弦,正對準着他。
黑影無奈,只好棄了手中的匕首,做投降狀,但是等到有人将他抓住并且捆綁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身子發軟,扯掉面上黑巾,只見他口角流出黑血,已然中毒身亡了。
鳳青鸾和鳳羽适時出現,侍衛将那人的臉仰起來,二人見了只覺得陌生。
鳳青鸾道:“立刻查出這人身份!”
“是!”
其實這時候,天已經要蒙蒙亮,再加上侍衛齊刷刷地過來,雖沒有經過打鬥,也已經吵醒了宮中其他人。但是因為房間及那具屍體被侍衛圍了起來,所以各家小姐們只是在圈子外面遠遠地觀望着。
段櫻離也已經起來了,看到洪婵站在那兒觀望,便問:“怎麽樣?”
洪婵道:“兇手倒是來了,只是還什麽話都沒說就自殺了,穿着夜行衣,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一件沒帶。”
“這不過是個殺手罷了。”段櫻離淡然地說。
“殺手?那麽真正的兇手,還是隐在幕後?”
“是啊,時間不多了,只怕天一亮,左相的家人便會過來,那時候便沒法子找出真正的兇手了。”
“那怎麽辦?”
鳳青鸾和鳳羽從圈子裏走了出來,鳳羽道:“三小姐,兇手抓到了。”
雖是如此說着,臉上倒無一點喜色。
顯然,他和鳳青鸾都明白,一個沒有身份的兇手,根本沒有辦法向左相交待,這趙月鵝可是左相的女兒,就把一具沒有身份的冰冷的屍體交給他,說這就是兇手,左相肯定是不願意的,可是向來高官大臣有個風吹草動,都喜歡利用這些事,做很多動作,打擊自己的對手,如果不就此來個了結,不知道後面還要鬧出些什麽風波。
段櫻離道:“還有時間。”
鳳青鸾的唇角浮現一抹微笑,“看來三小姐又有辦法了。”
其實段櫻離也是被逼的,她若不想辦法找出真兇,那麽趙月鵝手握她荷包上玉墜的事兒,必定在左相不接受一具無名兇手屍體的情況下,再度被鄭重提起。恐怕那時候,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左相為女報仇,必定将她給千刀萬剮了。
一直關注着永寧宮消息的段芙蓉得到最新消息,兇手被抓住,并且就地正法,而趙小姐卻因為兇手的二次刺殺,已經身亡。因其是左相之女,又死于宮中,為了不驚動亡魂,趙月鵝已經被皇帝追封為和碩公主,以公主之禮下葬,而靈堂就設在永寧宮。
段芙蓉聽聞此消息,終是長籲口氣。
趙月鵝死了,但這件事還沒有完,她手中的那個玉墜,将成為鎖定着段櫻離的追魂奪命箭!她越想越開心,吩咐小雀趕緊為自己勻面梳妝,她要去祭奠和碩公主,送她一程。
永寧宮今日氣氛格外肅穆,同時也格外熱鬧。
通往宮中的青石路上,人來人往,各宮主子前往祭奠,丫頭太監們也跟着忙,湯湯水水及各類物品都得伺候及時。一路上,段芙蓉聽到不少的議論……
“太慘了,明明都已經救過來了,竟然還是難逃一死……”
“是啊是啊,兇手簡直喪心病狂,聽說趙小姐是個很好的人呢。”
“不知道她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居然硬把将她置于死地,我若是趙小姐,定是死得不甘心。”
“噓——別亂說話,宮裏死的人多了,邪氣。”
“總之,趙小姐真得好冤枉,恐怕真的會死不冥目……”
“……聽裝斂她屍體的宮人說,那眼睛真的是半睜着,沒合上……”
“啊,太吓人了……”
這些話讓段芙蓉聽得頭皮有些發麻,的确,她明明已經活了,但又被殺死,是真的太殘忍了……
可是,這又不能怪她,實在是趙月鵝的命不好罷。
段櫻離是縣君,況且又是大将軍的女兒,若不是讓左相之女死,別的人死了,又豈能輕易的治了段櫻離的罪呢?
胡思亂想着,人已經接近永寧宮,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居然看見趙月鵝款款從側面的小道上走過,拐進花木叢中不見了。
“小雀,你看見剛才那個女子沒有?”
小雀向她指的方向張望了下,茫然搖頭,“沒有人啊。”
段芙蓉的腿便有些發軟,“小雀,你來扶着我,我怎麽覺得今兒怪怪的。”
“小姐,您別怕,婢子聽人家說,這世上根本沒有鬼……”
“住嘴!停止!”段芙蓉很嚴厲地喊道。
小雀趕緊捂住自己的唇,不解地看着她。
段芙蓉道:“我不要聽你說這些怪話,以後都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
“是,婢子記住了。”
再往前走了一陣,她忽然又看到趙月鵝了……一襲很漂亮的粉色衣裳,正站在一棵樹後面,目光幽幽怨毒地盯着她,眼晴裏似乎還緩緩地流出血來……
“啊……她,她……”
☆、段逸伏法
段芙蓉驚吓過度,說不出話來,然而小雀往那棵樹看去時,那人影卻已經消失了,只有搖晃着的樹枝。在小雀想來,那無非是冬日裏的風吧。
段芙蓉這時卻自己念叨起來,“一定是我的眼睛花了,這世上是沒有鬼的,肯定沒有,我眼睛花了。毂”
小雀哪敢接話,只勸慰道:“小姐,沒事的,沒事的啊……”
雖然有小雀的安慰,段芙蓉依舊心惶惶的,難道趙月鵝真的死不瞑目,竟然這麽快就化成厲鬼了?可是越不希望這是事實,她的內心就越是在大聲地告訴她,天吶!天吶!趙月鵝已經化成厲鬼了!肯定是這樣!
她明明還可以活下來的,是她再一次的去殺害她!
就這樣,挨到了永寧宮偏殿搭好的靈堂處,因為有許多人都已經在那裏,她沒那麽緊張了。
趙憲和其夫人端坐在側面,面色俱都漠然,仿佛這個女兒的逝去,已經将他們的靈魂抽走。
因為趙月鵝年級輕輕逝去,所以跪在靈堂兩側的都是小輩兒,侄兒侄女及外甥等,年級輕容易害羞,并沒有大聲哭泣,只都低低地抽泣着,倒有一個大約十四歲左右的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格外傷心,邊哭還邊道:“為什麽鵝姐姐會這麽死了,為什麽?一定要查清楚啊,一定要給鵝姐姐讨個公道啊……”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哭的眼睛紅腫,涕淚交加的樣子,段芙蓉不由自主地有些慌。她進入靈堂,便覺空氣嗆人,紙盆裏燒了很多黃紙,有些灰燼在空氣中輕飄飄的飛起。
段芙蓉從趙家人手裏接過香,便跪了下去铨。
“趙小姐,你我相識不深,卻是言淺緣深,怎奈天妒佳人……”
她剛說到這裏,便聽得桄榔一聲,什麽東西撞擊在一起,發生刺耳的聲音。她的心也随着這聲音驟然收縮,靈魂都仿佛被吓得出竅了。
轉眸看時,卻是之前哭的那個女孩子,因為撐不住,而跌倒在地,打翻了面前的燒紙的錫盆,旁邊一人怕她被燙着,慌裏慌張把錫盆抱起來,卻又因為燙手而扔在地上,結果弄出好大的動靜……
馬上有人将那昏倒的女孩拖到後堂去。
段芙蓉卻已經忘了自己之前要說什麽,只好道:“芙蓉送趙,趙小姐一程,趙小姐走好……”
她便嗑下頭去,看到被白布蓋住的棺材,黑色的……據說年輕人橫死,就會用黑色的棺材,而活到了正常歲數,因生老病死而死去的人,則用紅色的喜棺……段芙蓉的眼睛被那幽深的黑色刺痛,連忙轉過眸子去,沒想到竟然又看到了趙月鵝,這次她看得很清楚,趙月鵝就站在側門口,幽幽地看着廳裏的衆人。
當她的目光落在段芙蓉的臉上時,就顯得目光更加怨毒……
段芙蓉才嗑了一個頭,這時候忍住心中的驚駭,趕緊收回目光,繼續再嗑了兩個頭,就準備起身離開,這時,卻覺得有人拍自己的肩膀。
她擡眸間,便見到趙月鵝的臉就在她的面前,她吓得啊地驚叫了聲,往後倒在地上,雙手蒙住眼睛,失态地驚叫起來,“別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殺了你!跟我沒關系,沒關系,是段逸!是他,你去找他吧!讓他給你償命吧!”
她的話,可是驚住了廳內所有人。
這時候,段擎蒼正攜段逸進來,聽聞她的話,段擎蒼幾步沖進靈堂,一把将她揪出來,狠狠地打了兩個耳光,“賤人!你胡說什麽!”
然而段芙蓉只是睜大着美眸,無辜地看着段擎蒼,擅抖着說:“爹……爹,我沒胡說……真的不關我的事,是哥哥,是哥哥……”
段擎蒼又揮掌準備打她,手腕卻被人從身後狠狠地握住,段擎蒼這一刻其實是起了殺心的,只要将段芙蓉殺死,那麽就能保住段逸,可惜的是,他的手腕竟然無法擺脫那人,同時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段将軍,安樂郡主所言,與趙小姐被殺一事有着重大關聯,您現在若打死了她,趙小姐便有可能含冤九泉,真相永遠也無法水落石出了。”
随着說話聲,那人到了段擎蒼的面前,卻是一襲鶴紋雲白衣鳳青鸾。
段芙蓉只覺得是他救了她,連忙撲到他的腳下,“二殿下,您要為我做主,真的不關我的事呀。”
段擎蒼舉掌又要打她,一直沒有說話的趙憲此時聲若洪鐘地道:“段将軍,這裏可不是你教訓女兒的地方,想必令千金之所以如此說,定是有原因的。二殿下,老夫請求,先将段逸拿下,交由大理寺卿,細細審問。”
鳳青鸾看了看段逸,他自進入靈堂,便一直沉默着。
硬朗的五觀和挺拔的身材,顯示出只有軍人才有的沉穩和倔強,他沒有分辯,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只是站在段擎蒼的身後,像一根柱子。
而段芙蓉還在那裏抱着鳳青鸾的腿,“二殿下,救救我。”
鳳青鸾微嘆了聲,蹲下身。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認真而仔細地看着這張美麗的臉,此時這張臉被驚懼扭屈,眸子裏都是祈求和害怕,仿若只他推開她,她就會死去。
好半晌,他才低聲道:“起來吧,你不會有事的。”
段芙蓉聽了他的話,居然立刻就笑了,“二殿下說我沒事,我一定會沒事的,二殿下,一定要請人來做法事,這裏有鬼,有鬼啊!”
鳳青鸾點點頭,“趙小姐是冤死的,我父皇已經下令,要請高僧做足三十六場法事,送趙小姐早登極樂。”
這樣好,這樣好,陛下真是太英明了!”段芙蓉崇拜地說。
鳳青鸾接着說:“不過你說的那個鬼,是月霜小姐吧,她是趙小姐的堂妹,乍然看起來,的确與趙小姐有幾分相像。”
段芙蓉向着鳳青鸾所看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果然有位小姐正在趙憲及其夫人身邊伺候着,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看起來她根本就與趙月鵝只有五分相似而已,只是穿着件和趙月鵝枉死時,所穿的衣裳顏色款式都有七八分相似。
只能說,因她心裏有鬼,才會搞成這樣。這時候,她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只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趙憲适時提醒了一句,“二殿下!此事該如何處置?”
鳳青鸾道:“來人呀,把段逸送去大理寺。”
就有人過來,将段逸綁了起來,往永寧宮外而去。
在段鴻沒有被找回來的時候,段擎蒼一直以為,自己就只有這麽一個兒子,雖然他以嚴父姿态總是對段逸提出很高的要求,甚至在他才十幾歲的時候,就将他送到了最冷酷的戰場之上,但實際上,段逸是他心頭的肉,手心裏的寶,這次他歸來,段擎蒼明知道,段逸被密召回來,恐怕沒有什麽好事,但沒想到,這麽快就發生這麽大的事。
眼見他被綁走,他忍不住顫聲喚道:“逸兒!”
段逸的腳步突然頓住,回眸間,臉上全無懼色,“爹,不要擔心我。”
……
段逸被綁走之後,靈堂之內更加安靜了。
段芙蓉不敢看段擎蒼的眼睛,像受驚的小兔子般,躲在鳳青鸾的身後。
趙憲與段擎蒼,二人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如今卻都神色漠然又冷厲地瞪着對方,衆人見二人如此情形,雖不關已事,也都不由心悸。
一個要為女報仇,一個要保兒子,二人之間定有場龍争虎鬥。
當然,也有人樂觀雙方鬥個你死我活,他自做收漁翁之利。
而大理寺當晚,就審出了事情的全部結果。
本來段櫻離還在暗想,因為那個玉墜,免不了要被傳去大理寺,至少得把那個玉墜的事情說清楚,沒想到段逸到了大理寺,竟然沒等大人們問話,就把全部的事情說出來了。
首先,他确定,趙月鵝的确是為他所殺。
至于為什麽要殺趙月鵝?只因為當時在石陣中,被趙月鵝發現了他的行蹤,他在石陣中出現,目的不過是為了陷害七品縣君而已,按照他之前的計劃,殺一個人,并且拿一樣七品縣君身上的東西,塞在死者手中,而把縣君困在某處,直到衆人會很自然地懷疑是她殺了死者。
只能說趙月鵝運氣不好,殺誰不是殺?趙月鵝死了,更不能将此事輕易了結,段櫻離便死定了!
沒想到趙月鵝竟然沒死透,于是他再次派人刺殺。
其實這次刺殺失敗,事實上敗的不是段逸,一個小将軍,便是死了一個忠心的部下也沒什麽,只把這裏當成是戰場就行了,是戰場當然會有人戰死。只是這次的陷井,段櫻離針對的只是段芙蓉,打敗的也是段芙蓉,一死一生,一生一死之間,已經完全擊潰了她的精神。
當然,誰也沒有想到,段芙蓉在靈堂拜祭的時候,居然會忽然崩潰,将所有事給講了出來。
事到如今,段逸争辯無益,不如就此認罪,以免牽扯更大,被人趁機做些什麽事落井下石,反把段擎蒼及整個段家都牽扯進來。
對于大人們問他,為什麽要殺害縣君,他只有一句話,“因為她該死。”
趙憲看完他的畫押和供詞,氣得幾乎要吐血。
而段擎蒼家醜外揚,家中子女居然鬧到以死相搏,實在是他這個男主人的巨大失敗,那晚他回到段府後,直接進入二姨娘夏悅的院子,拿出大刀,如同發洩深仇大恨一般,幾乎将院子裏的所有東西都劈爛了,連那只石桌都被劈成兩半兒。夏悅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只是吓得躲在廊柱後面,大聲地問:“老爺!發生了什麽事?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段擎蒼驀然将大刀指向她,但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出來,把刀扔在地上,又扭頭出了院子,回到自己的書房再沒有開門。
再晚些時,段櫻離和段芙蓉居然一起回到了段家。
原來皇後蘇氏覺得,“雖然安樂郡主沒有直接參與殺害趙小姐,畢竟她也是提前知道此事卻沒有通知衆人,雖然段逸将此事所有罪責攬了下來,依舊不能忽略安樂郡主之錯。本宮因此要駁掉安樂郡主封號,送回段家,交由段府處置。”
就這樣,段芙蓉這位安樂郡主,統共當了三天,便又回到了段府。在日後的很多年裏,成為奉京笑柄之一,有好事者還給她賜號“三日郡主”。
第二日,正是新年。
而段逸,将要在大年初二,被執行死刑。
這樣的情況下,段府如被陰雲籠罩,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老夫人、大夫人和幾個姨娘甚至是段鴻,沒事都是留在自個的房子裏,置辦了一半的年貨停了下來,梅姨娘開始裁制白緞子,把原本挂在門楣及各種的紅色燈籠、紅綠綢子等,全部都替換成白緞子的。
顧采芹見狀,忙呀地叫了聲,“娘,您這是做什麽?”
“大公子就要被斬了,難道我們不替他準備後事嗎?”
“娘,您真是糊塗了,大哥還在生,您這樣……不是惹爹生氣嗎?”
梅姨娘驀然把剪子扔在桌上,眼圈也紅了,“那怎麽辦?總不能你大哥在坐天牢,就要問斬,我們卻還在這裏披紅挂綠準備過年吧?”
☆、大夫人救女天牢內求賢
顧采芹壓低聲音道:“娘,反正老夫人、大夫人那邊也沒有什麽動靜,便就這樣好了,她們不動,我們也不動,總不能叫娘這麽實誠的往前沖吧?我爹定是傷心極了,不能夠接受大哥将要被斬的事實,您現在布置這些,為時過早。”
梅氏聽聞顧采芹如此說,倒也反應過來,連忙又把白緞子給收了,“采芹,幸好你提醒我,否則我又要犯下大錯。”
“娘,您對我這麽好,我當然要幫着你了。”
顧采芹想了想又道:“娘,大姐回來後,一直躲在她的房間裏,要不然我去探望她,問問她有什麽需要?”
梅氏茫然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顧采芹進入東廂後,才發現大夫人也在段芙蓉的房間裏,母女二人面色淡然,倒似乎沒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見到顧采芹,段芙蓉馬上厲聲問道:“你來幹什麽?你不是站在梅氏那邊的嗎?你現在過來,是看我笑話的嗎?”
“大姐,您怎麽能這樣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段芙蓉哧地冷笑了聲,便不再說話了。
爐子上煮着茶,燙着棗子,空氣裏有空甜香味兒,不知道為什麽顧采芹卻覺得冷,順着那道寒意看過去,才發現大夫人坐在那裏幽幽地盯着她。
顧采芹有點兒後悔來到東廂了,她原本是想看看段芙蓉的狼狽樣兒,這個向來不可一世的女子,現在該有多麽的沮喪,哪裏想到她犯下那麽大的錯兒,居然還能好好的坐在那裏,描眉畫唇,穿金戴銀,一派祥和。
“姨母,大姐,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段芙蓉順手抄起一顆滾燙的棗子,扔在她的臉上,“滾!”
那顆棗子正燙在顧采芹的眉心,她啊地慘叫了聲,“我的臉!铨”
就見大夫人行動敏捷地走過來,檢查了下道:“只是有點發紅,沒事的。抹點燙傷藥便也好了。”
顧采芹眼淚汪汪地看着她,“真的嗎?”
“姨母什麽時候騙過你。”
說着話,她親自入內取來燙傷藥,給顧采芹抹上。
段芙蓉看得擰了眉,“娘,你對她那麽好幹什麽?”
大夫人忽然走到段芙蓉面前,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你還在這裏吃吃吃!你知道嗎,你已命不久矣!想活的話,趕緊去祠堂跪着。”
“娘!我才不去,那裏很冷唉!”
大夫人驀然擰住了她的耳朵,“不去也得去,而且得跪在外面!”
“什麽啊?娘,你瘋了吧!”
“是,我是要瘋了!被你們逼瘋了!”
其實自從段芙蓉歸來,大夫人便這麽盯着自己的女兒看了很久很久,事情她聽說了,段芙蓉自己也輕描淡寫的兩句就說完了,“還不是大哥替我抱不平,于是想要殺了那賤人,誰知道他做事不利落,沒讓人死透,結果又去殺一次……娘,你說這能怪我嗎?實在是他太笨了,怎麽殺兩次才可以把人殺死呢?聽說趙月鵝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我是被吓壞了……”
大夫人馬上聽出裏頭的漏洞,恨極地說:“若不是你們去殺第二次,段櫻離根本就無法脫身!趙月鵝到死,還握着她的玉墜,試問她如何脫身?後來你被請去探望她,根本就是個局,恐怕趙月鵝早就已經死了!”
“什麽啊,娘,您在說什麽啊?”
“他們只是讓你知道,趙月鵝沒死的消息,好讓你去通知殺手再殺趙月鵝一次,而在那期間,櫻離那賤人和誰在一起?”
“她,似乎是與洪婵住同個房間……”
“又有誰被放出永寧宮?”
“是,是我……”
被大夫人如此引導着,段芙蓉總算知道自己錯在哪了,臉色刷地就白了……
段櫻離與洪婵在一起,定被洪婵監視着,怎麽能在知道趙月鵝沒死的情況下再去補一刀?因為她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去做這些事。而當時知道趙月鵝沒死的人,除了二位皇子便只有她離開了永寧宮,也只有她,有機會再去找殺手殺人……
原來在殺手進入趙月鵝的房間的那一刻,事情已經有了結論,而她卻還像小醜一樣,繼續演着自己的戲,裝得很無辜……
恐怕後來在靈堂,那個詭異的,被稱為是趙月鵝堂妹的女孩子,也是他們刻意的安排,便是故意吓她要她失态而已。
想到自己在那裏拼命的演戲,其實戲早已經穿幫,而段櫻離、鳳青鸾和鳳羽,及更多的人,成為了看戲之人,她便不能原諒自己。
驀然把手中的果子狠狠扔在地上,然後抱着頭尖叫起來……
“不,不……二殿下!二殿下!”
她最不能忍受的便是,鳳青鸾一定也如其他人一樣,看着她現醜……
看到她如此涕淚交流的樣子,大夫人更加生氣了,揪住她道:“你哭什麽,哭什麽?還嫌臉丢得不夠嗎!現在不是你哭的時候,你爹一定在這兩天內想辦法救你大哥,若救了回來,自然你還有條活路,若救不回來,你爹一定會親自殺了你!”
“娘,不會這樣的,爹不會殺我……”段芙蓉還是在哭。
“你這樣的話就是很有信心了?那好,你繼續在這裏哭吧。”
大夫人說完,就準備出門。
段芙蓉卻又連滾帶爬的從炕上下來,“娘,娘你救救我,你說我應該怎麽做,我都聽娘的!”
大夫人的腳步頓住,終是無奈地回過頭,“去祠堂外面跪着吧,便是快要跪死了,也不許起來,跪死在那裏,也比被你爹打死的強!”
大夫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顧采芹當然也不會再留下,跟着她一起出來。
到了門口,大夫人忽然停下,看着眼前的顧采芹。
好半晌才露出抹微笑,“采芹,你越來越漂亮了,稍稍打扮一下,也不比芙蓉差呢。”
顧采芹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說什麽好。
大夫人忽然輕撫了下她的頭發,“快回百福院吧,你額上有傷,不要讓風吹着了。”
顧采芹嗯了聲,“是,姨母。”
顧采芹帶着一抹疑慮,回到了百福院。對于大夫人眼睛裏的目光,還有她的動作,及她忽然撲過來護着她甚至因為她而打了段芙蓉耳光的事,都讓她很疑惑。看起來,大夫人對她有點過份好了,但仔細一想,恐怕是因為大夫人現在不得老爺寵,是想通過她來讨好梅氏吧,不管怎麽說,梅氏現在已經是段府名符其實的主母了。
顧采芹回到百福院後,并沒有将東廂發生的事告訴梅氏,對于梅氏所問,“大小姐如何了?”
她也只說,“恐怕在祠堂跪着吧。”
再說段櫻離,自回了段府,就在鶴鳥閣內沒出來過。
宮中發生的事,她是保住了自己,可是那種随時被人奪去性命,勝敗皆在一念之間的氛圍,還是讓她覺得壓抑、難受。
雖然說,上世已經與鳳羽一起歷練過,這世她已經冷漠地适應了這種随時随地鬥争化解構陷的狀态,可還是會覺得不舒服,這種不舒服讓她越發地少言少語,心情就好像外面的天氣,陰沉沉的。
下午的時候,銀環來報,說老爺出府了。
段櫻離點點頭,他這時候出府是應該的,再晚一點,恐怕安排什麽也來不及了。
過了會兒,玉銘又來報,說門口有個女孩子找她。
段櫻離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玉銘領進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