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子,這女孩大約十五歲左右,身材瘦肖,膚色細膩,眉眼端正,特別是那雙眼睛,便如幽谷裏的陽光,很是迷人。可惜的只是,左臉頰上居然有塊青色的斑,而且幾乎蓋住了她的整個左臉,因此她左額留着幾縷頭發,将那塊斑蓋起來。

饒是如此,那塊斑看起來依舊很驚人,再加上不茍言笑的樣子,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兒木。

她說話的聲音倒是很好聽,“段姑娘,我叫素素,是我主子要我來見你的。”

“你主子是誰?”

“他說,您見了這個,自然就知道了。”

女子說着,拿出一只黑色的小鐵箭。

這是那一次,慕風夜闖她的閨房,她床頭的機關射出去的小鐵箭,當時箭頭還粹了毒的,後來她發現那幾只小箭被挂在山洞壁上。現在這女子手中的小鐵箭,恐怕是在武器小攤上随便買的,當時她亦是在外面買的而已。

不過這樣一來,她便也知道,這個女子口中的主子,是慕風。

把玩着這只小鐵箭,段櫻離問道:“他讓你來做什麽?”

“主子讓我從此跟随姑娘,保護姑娘。”

“對不起,我不需要你。”

“不管姑娘需不需要,我只聽從主子的命令。”

“好,既然如此,我現在請你離開。”

“是,段姑娘!”

素素居然沒有反駁,直接就轉身出了府。

“唉,你——”玉銘還想跟她說話,可她連頭都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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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人真怪。”

“不用管她。”

她現在在想另外一個問題,關于段逸的。

前世,段逸在奪嫡後期,一直都是幫助鳳羽的。而她與段逸雖然也是兄妹,關系卻遠不如他與段芙蓉之間的關系。當然,前世的時候,段芙蓉從未出過這樣的醜,她永遠都是一幅美麗如仙子的模樣,永遠都是柔柔弱弱的無辜模樣,永遠只要流一兩滴眼淚,就讓所有人都站在她的身邊。

她總認為,鳳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在段櫻離被打入冷宮之後,還一直在想,鳳羽肯定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一定有自己的難處,段逸是大功臣,他便是看在段逸的面子上,也得對段芙蓉禮遇……

段櫻離給鳳羽對感情的背判,找了很多個理由。

段逸是完全支持段芙蓉的事實,是其中最大的一個理由。當然在她被段芙蓉灌毒而死的那一刻,她知道根本沒有什麽理由,都是她在悲傷之下所存的僥幸之心而已,根本就是鳳羽從未有過一刻愛她。

是她太傻,太癡……

又想到今世,自從重生之後,發生的種種。

就算有些事會被她改變,但有些事卻不能改變,比如段逸,上世,在她離去的時候,他還在朝堂之上叱咤風雲,難道這世真的就這麽輕易地被斬殺?

其實,段櫻離的疑惑,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有句老話說,人的命,天注定,或許真的如此。

段逸被打入天牢的當晚,便有人夜探天牢,那人穿着黑色的鬥篷,用鬥篷帽子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臉,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低着腦袋的青衣男子。獄卒是被買通了,可是獄卒卻不知道買通他的是何人,只道:“時間有限,還請兩位不要聊得太久了。”

“是是是,大人請放心,很快的。”

二人進入關着段逸的房間後,那個鬥篷男子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卻是清俊內斂,卻又隐含冰寒之意的三皇子鳳羽。

鳳羽沒多說什麽,只問:“段逸,你想活嗎?”

段逸沒回答,用自己冷漠的目光看着他。

“段将軍是沒辦法救你的,你要知道他現在的處境,萬一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必是被我父皇抓住了把柄,要置他于死地的。你知道我父皇的性子,介時必須斬草除根,整個段家都完了,所以你不必等他,如果你想活,就跟我走。”

“為什麽要救我?”段逸終于問了一句。

鳳羽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微笑着道:“因為我需要自己的将軍,而你,正是那個最好的人選。”

段逸道:“我有個要求。”

“什麽要求?”

“保我家人平安。”

“你放心,只要你被‘問斬’,你家人自然平安。”

“問斬?”

“當然,你若跟我走了,從此以後便得隐姓埋名,世上再無段逸此人,并且這一生,必須得忠于我,否則我立刻就可以讓整個段家陷入萬劫不覆之地。”

段逸看了看他身後的那個青衣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看來我不答應也不行了,京城果然藏龍卧虎,各個都不是好相與的。我始回京便遭遇這麽多事,見識到幾個不凡的人,果然大開眼界,卻比那行軍打仗要複雜多了。”

“你若跟了我,此後自然不必面對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兒,我會把你送到适合你的地方。”

“如此,便先謝過三殿下了。”

說着,段逸脫下自己的囚服,與那青衣人對換。

二人身型果然相似,甚至連動作也很相似,那人的面容也經過小小的修整,看起來與段逸有幾分相象,再把頭發打亂,抓了點塵土抹在臉上,做得狼狽樣,這便十足象了。段逸便穿着他的青衣,随着鳳羽從天牢裏出來了。

……段逸從天牢裏出來了,段擎蒼當然并不知道,他與鳳羽想的是同一個辦法,利用死囚或者是忠于自己的死士,将段逸換出來。

然而他才剛到天牢門口而已,就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段将軍,你來這裏做什麽?現在令郎是在牢中,你應該避嫌才對。”

“原來是左相,不知道左相又在此做什麽?”

雖然他的愛女是被段逸所殺,但段擎蒼依舊脊背挺的筆直,這皇宮啊,就是戰場,死誰都是正常,死了的人應該認命,活着的人才是重要。

趙憲把手中的明黃色的聖旨抖開,“段将軍看看這個吧。”

段擎蒼定晴一看,卻原來是明帝下令,天牢自此刻起将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和進入,除非有明帝親賜腰牌,誰要違反禁令,斬無赦。

段擎蒼只覺得心頭被大錘砸下,“左相,定是你去要了這紙禁令吧?”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段将軍手眼通天,牢裏的又是你的兒子,我實在不放心啊,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縱了兇手吧!那我的女兒如何能夠瞑目。”

“你——”段擎蒼氣得說不出話來。

趙憲道:“段将軍,走吧。”

段擎蒼狠狠地甩了下袖子,就離開了。

轉而去向禁宮,求見明帝。

然而明帝卻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見他。

趙憲噗嗤地笑了出來,“段将軍,你又何必如此?你見他一面又如何?他終究還是躲不過一個死,見了反而傷心難過。”

“左相,我只是想見我兒子最後一面,這有錯嗎?”

“這是沒錯,可是我又何嘗不想見我女兒最後一面?然而我見到的是什麽?她死的那麽慘,我倒要問問段将軍,你的兒子是如何對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下得了手?”趙憲想到自己女兒最後的儀容,就義憤填膺,不能自己。

“人死不能複生,左相節哀順便。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難道你竟真的要因為一個已死的人,與我段某翻臉嗎?”

左相冷笑,“便是翻臉又如何?”

“你——好,左相,但願你不會為今日言行後悔!”

段擎蒼沮喪回段府。

坐在馬車裏,依舊擋不住外面街市上熱鬧的聲音,他不必向外面看,也知道外面的每道門上都挂着火紅的燈籠,每個小攤上都擺着喜慶的年貨,人們辛苦忙碌了一年,似乎就是為了要把所有的熱情和幸福,集中在過年的日子裏。

因今年與西淩、大歷一戰,段擎蒼得勝歸來,使百姓歡呼喜悅,結束戰亂之苦,這個新年,格外的熱鬧,已經有人等不及,在白天燃起煙火,護城河的花船如織,美人、美酒、美歌充溢着眼球和耳朵。有人說段擎蒼給南昭争取了至少十年的和平!是南昭最大的功臣。

可是,這又如何?

在所有人都在阖家歡樂的時候,他卻要忍受喪子之痛!

他狠狠地砸了下車廂,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回到府中,發現門前冷清,雖未挂上白緞子,可也撤掉了紅綢子,灰撲撲的樣子與其他人家的紅紅火火,實是鮮明的對比。

他剛下車,劉媽媽便來報,“老爺!您可回來了,快去看看大小姐吧!”

段擎蒼二話不說,猛地抽出手就像劉媽媽打去,這一掌将劉媽媽身體飛出一丈,倒在地上,口角流血,她掙紮着好半天爬不起來,“老爺!老奴做錯了什麽事,為什麽要打我?”

段擎蒼道:“以後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那賤人!那賤人的死活皆與我無關!”

“老爺,您——”

段擎蒼再無二話,徑直回了書房。

劉媽媽一路吐血,踉跄着回到了東廂,大夫人早已經等在門口,見她如此便也知道答案了,只趕緊叫人将劉媽媽扶回房間。

“大夫人,這次老爺是真的不要大小姐了。”

“我知道,縱然他向來很疼愛芙蓉,可是這一年來,芙蓉讓他有太多的失望,況且,女兒再得喜歡,終究不是兒子,逸兒已經能夠撐起段家的未來,若不是芙蓉任性,又如何能夠在這樣正當時的年齡被問斬?”

“大夫人,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便讓她跪死在那裏好了。”

話雖如此,終究心裏還是疼惜,又道:“派人去通知三姨娘和四姨娘,還有梅氏,就說大小姐快要跪死在祠堂外,請他們去求老爺。”

劉媽媽神色黯然地應了聲,“是。”

心想那幾個姨娘,平日裏與大小姐關系并不好,這時候還不落井下石?難道真的會幫忙嗎?

然而大夫人此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試試了。

大夫人則親自去了二姨娘夏悅的院子裏,就算別人還不敢挂白緞子,夏悅的院子裏卻已經挂滿了白色,與冬日的冰雪融為一體,格外令人感到滄涼。

大夫人一進院子,就跪在了夏悅的面前,可她的語言則一點都不示弱,“我的女兒是錯了,可是你的兒子又何嘗沒有錯?他是哥哥,理該保護妹妹,可是他竟然那麽愚蠢的去替她殺人!難道他不會分辯是非的嗎?難道他不知道,在宮裏殺人,不但他自己會沒命,還會連累段家,連累所有人嗎!?”

夏悅聽到這些話,簡直站都站不住了,她向來性子溫柔,這時候卻忍不住顫聲道:“你滾,你滾……我不想見你……”

“是你兒子的愚蠢害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她就要跪死在祠堂了!與其讓她這樣慢慢的凍死累死屈辱死,不如你現在就過去殺了她!替你的兒子報仇!”

大夫人說到這裏,崩潰地哭了起來。

夏悅也坐在椅子上,默默抽泣……

好半晌,夏悅才跟身邊的人說:“快點把大夫人扶起來。”

于是兩個婢子硬将大夫人扶了起來,夏悅請她坐在椅子上,這才道:“事到如今,我再說些什麽也無法改變結局,我兒子雖然在生,也等于死了。誰能在天子令下逃出生天?但是你的女兒,即使這時候快要死了,終究還是能夠活下來,這便是區別,大夫人,你走吧,我幫不了你什麽,而且你也不需要我幫忙。”

“夏悅,只要你跟老爺說一聲,他不會不管的!難道段家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你還要再害死一個女兒嗎?”

“怎麽又是我害死段家的女兒?大夫人,你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難道所有事,你就沒有半點責任嗎?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不想跟你說話,你還是快走吧!”

“夏悅!你便是看準,現在梅氏當家,而我的芙蓉惹下這麽大的禍,我是再也無翻身之日了,所以你才這麽對我吧?好,好!我會記住的!”

大夫人求救無果,沮喪回到東廂。

便接到段擎蒼的指示,從此刻起,布置靈堂等一應喪事用品,段家的兒子要死了,段擎蒼就是要在新年裏,大大的操辦這件事。

大夫人聽了,對劉媽媽說:“就按老爺說的做。”

劉好好領了命,“是,大夫人。”

大夫人則轉身,卻了段擎蒼的書房。

到了地方,便直挺挺地跪下,一聲悲傷的“老爺!——”讓人感受到她內心的痛苦憤怒與無助,“老爺啊——你去殺了芙蓉吧!也免得她跪在祠堂面前飽受折磨,還要接受你這個當爹的完全放棄她的現實呀!”

“老爺,你去殺了芙蓉吧!你把我也殺了吧!”

……大夫人在書房前哭鬧的時候,段芙蓉此時也已經凍得瑟瑟發抖,一張漂亮的臉蛋兒,上面布了層淡淡的瑩霜,“小,小雀,你不是說,穿上羊毛夾襖,就不會冷嗎……我快凍僵了,你快去看看我娘在幹什麽,她到底要我跪到什麽時候……”

小雀其實一直陪跪在旁邊,雖然能夠自由活動,事實上可沒比她好多少,這時便道:“婢子去看看。”

“好,好,你快去,讓我娘來救我……”

小雀卻沒有立刻去通報大夫人,而是找了個有暖爐的房間悄悄的烤火,直到她烤得全身都暖烘烘的才出來,然後聽下人說,大夫人在老爺書房前又鬧又哭,跪在那裏都爬不起來了,可是老爺無動于衷,下人們說,再這樣鬧下去,大夫人就要沒命了。

小雀趕緊把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段芙蓉,這時候,段芙蓉也快要站不起來了,聽了此事後反而掙紮着要站起來,“小雀,把我扶起來!我倒要去看看,我那爹爹到底有多決情?難道竟真的要整死我才甘心!”

小雀道:“小姐,還是別去吧,大夫人……”

“不行,我一定要去!”

她的腿在冷地上跪着早就麻木了,況且雖然有秘密武器棉制護膝墊,可這到底還是冬日啊!

她走一步就朝前面栽過去,好在有小雀奮力扶着。

半路上,遇到了正往梅氏那裏去的段櫻離,段芙蓉看着她,眸光如毒……

段櫻離倒沒裝作看不見她,而且還跟她打了聲招呼,“大姐。”

看着她的樣子,她便也知道,她方才定是受過折磨了。

“段櫻離,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一切又是你造成的吧?”

段櫻離沒有否認,安安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睛,“大姐,你忘了當時你在石陣中說的話了嗎?你要我死。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罷了。不過我到底還是沒有大姐心狠的,你看,現在我活着,你亦活着。”

這話說得太沒人性了,仿若要不是她段櫻離留手,現在她段芙蓉已經是屍體了。

就算段櫻離說的是事實,可是段芙蓉是不會承認的……

她哈哈哈長笑起來,一頭的釵環随着她的笑聲在晃動,笑完之後才道:“賤人,一時勝敗算什麽,你等着,總有一天,你帶給我的這些,我要你十倍嘗還!”

段櫻離點點頭,“好,大姐走好。”

她是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讓她如上世那樣對待她的。

目送段芙蓉往書房而去,段櫻離的唇角,只挂着別人無法查覺的冷笑。

段芙蓉還在門外,便聽到大夫人的長哭聲,“老爺——你忘了嗎,芙蓉小時候是多麽的可愛,那時候有位算命先生說,她命裏帶着鳳格,注定要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人,怎麽您現在就要因為她犯的一丁點錯誤,将她棄如敝屣嗎?她只要人還在,安知哪日,她不會順應天命?”

段芙蓉暫時停住腳不,娘這可說的對極了,三年河東,三年河西,她段芙蓉還在,她段芙蓉這張臉還在,萬事皆有可能。

“小雀,你瞧着我這張臉,比櫻離那賤丫頭如何?”

“那自然是大小姐漂亮了,整個奉京,也只有大小姐才有這傾城傾國貌。”

“嗯,你說的對,連我自己都沒見着比我還漂亮的女子……我只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樣貌,還不能換得二殿下的真心。”

“誰說二殿下不真心了?這次在靈堂,老爺差點要殺了大小姐,是二殿下相救呢!說起來,二殿下可是救了大小姐好幾次了呢!”

小雀跟着段芙蓉久了,也摸着了她的性子,知道她在什麽時候,想聽她說什麽話,這時候便很乖巧地順了她的心意,原本也不過是安慰段芙蓉而已,沒想到段芙蓉的目光竟然倏地亮了,臉上也悄悄地染上一層紅韻,小雀說的對呢,他若對她無意,為何數次救她?

想到這裏,心頭又燃起無數的希望來。

而這時候,段擎蒼的房門依舊緊閉,沒半點兒動靜。

大夫人還是在那裏哭着,聲音已經嘶啞了,“老爺,您便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開開門吧……難道您真的想要在出出殡那日,三口棺材一齊送出嗎?”

她這意思是,如果段擎蒼不原諒段芙蓉,那麽她與段芙蓉便也一起死了算了。

這個威脅,似乎有點兒效果,段擎蒼的門,竟然叽地一聲打開了。

不過一日未見,他已經胡子拉碴的,神情陰郁,目光疲累,走到大夫人的面前,他冷冷地道:“不要再鬧了,要注意你的身份。好歹你也當了段府這麽多年的主母,如何就這般又哭又鬧,讓下人們都來看你我的笑話。”

“我女兒快要沒命了,我現在還怕他們笑什麽?老爺,我知道我不應該在這時,要求您原諒芙蓉,原諒我,但是芙蓉真的知道錯了,只怕拖個幾天,她便沒命來見你了。”

“她死了也活該!她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芙蓉,不再是我那個可愛的女兒了!”

“老爺,她是,她是!”大夫人抱住他的手,急切地解釋,“她還是那個芙蓉,只不過她就不該入宮!您知道宮裏都是些什麽樣的人,芙蓉這次肯定是受他們蠱惑了!這不能怪她啊,她還小,哪裏能夠分辯得是非黑白?

這事您也有責任啊,您身為大将軍,不知道多少人眼紅着……連皇上不也跟你過不去嗎,上次還讓芙蓉去當質子,當時您便那樣讓芙蓉去了,甚至都沒有猶豫,如今她在宮裏出了事,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嗎?您若再讓段家添人命,便正好中了他們的計了!”

其實吧,段擎蒼也明白,大夫人此時所說的不過是詭辯,可偏偏說得他心動搖了,況且上次段芙蓉被送入皇宮,他本來也是有些愧疚的。

只是,如何又能因為這麽點事,就抵消喪子之痛呢?

他冷漠地轉過身,“這是兩碼事,而且她已經被送回來……這次她在宮裏出了這麽大的醜聞,再進宮是不可能的了,還談什麽鳳格。”

“這也是您的錯,若不是您在靈堂那麽狠的揪住她要殺了她,皇上皇後又如何能認為她再沒有任何價值了?他們認為她在您的心中已經沒有任何份量了,自然就放她回來,您看,皇家的人都好無情是不是?我們芙蓉是受害者啊,她是被蠱惑的,她是無辜的啊!”

“你——”段擎蒼雖然素來有絕斷,但對大夫人這套,由黑說到白的本事,還當真是很佩服。

“好好好!我不會對芙蓉怎麽樣的,只是要我再認她,也是不可能了!除非她哪天真的當上皇後,那麽我不認她也不行了!你起來吧,別鬧了!”

“是,是,有老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大夫人站了起來,喜極而泣,“老爺,您真的肯原諒芙蓉這一回嗎?”

段擎蒼點點頭,“嗯,本來我之前确實是在想,要在逸兒靈前殺了她,血祭逸兒之靈,好給他報仇,但是你說的對,逸兒注定要死,而且他這麽護着這個妹妹,我若将她殺死了,更對不起逸兒之前所做的一切。”

“是啊是啊,老爺,您能想通這點,真是太好了。”

“不過,你去告訴芙蓉,以後我不想見她。”

“老爺——”

“就這麽定了!不要再說了!”

段擎蒼說完,馬上又進入書房,狠狠地關上了門。

☆、趙段兩家送葬

大夫人站了起來,踉跄走到門外,便見段芙蓉站在那裏,臉上神色有些複雜。

“芙蓉,你怎麽來這裏了?”

“有何不可?娘,反正我也不必跪在祠堂那兒了不是嗎?我爹已經原諒我了。”

“芙蓉,雖是如此,可你還是應該跪在那兒,至少表現出你的誠心……毂”

“跪又如何?不跪又如何?只要我當上皇後,便除了皇上,誰也不能讓我跪了。”

段芙蓉說完,竟也不扶大夫人一把,徑自往東廂而去。

等她又在暖烘烘的炕上,烤火吃點心果子好一會兒,大夫人才進來,見她懶洋洋地歪在炕上,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

“娘,娉婷院最近有人打理嗎?铨”

“你已經久未去那裏,打理什麽?”

“叫人打理一下,過年了,我要讓娉婷院重新熱鬧起來。”

“聽娘一句勸吧,別再鬧了,今年這個年,注定是要過不好的。”

“那倒不一定,我偏要過得歡歡喜喜。”

段芙蓉将手裏的果子,扔回盤子裏,“娘,你是越來越不頂事了,這種果子有什麽好吃?往年這時候,我們不是應該吃櫻桃了嗎!還有荔枝!你看今年這都什麽呀……”

大夫人也是有苦難言,現在的她,可不是以前的她,以前過年,什麽好的東西都緊着這東廂送,可今年,別說因為不是她當家,好些精貴的東西都未置辦,便是置辦了,也是送到百福院和三丫頭櫻離那兒去了,到她這兒不過是些普通的果品。

“芙蓉,你闖下這麽大的禍,能夠保住性命就不錯了,你當你爹是開玩笑的嗎?他在戰場殺伐斬斷都是分分鐘的事兒,他說要殺你血祭段逸,就是真的要這麽做。今日若不是我都要嗑破頭,喊破嗓,你還能安穩做這兒享受?”

“行了娘,您也別提您那麽功勞了,您和爹還不都是指着我當上皇後,你們也就跟着揚眉吐氣?”

說到這裏,撫撫自己的臉,“誰叫我有鳳格,還有這麽美的一張臉。”

她就不信,憑她的姿色,她會永無翻身之日。

再說段櫻離,到了梅氏的院子裏時,梅氏正在哭泣。

段櫻離很疑惑,“您在哭什麽?”

“櫻離,你大哥就要死了,難道你不難過嗎?”

段櫻離眸光安靜,“他原本是想要殺了我,如今殺我不成,害死了他自己,這般無情又愚蠢的人,我為什麽要為他而難過?”

梅氏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女兒,實在不明白她怎會說出如此冷酷的話來。

段櫻離原也不是為着梅氏來着,便轉頭向汪氏道:“小公子呢?”

“段延帶着他在外面玩兒。”

“我去看看他。”

說着便出了門,玉銘緊跟其後,“三小姐,外面冷。”

段櫻離到了後面的馬場,卻是之前,推掉的那片竹林,如今成了一片好大的馬場,段延正在不遠處給馬套馬鞍,他之前是上過戰場的,對馬啊、兵器啊有種難言的好感,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段鴻。

段鴻原本站在原地看着段延,過了會兒就感無聊,四姨娘紫蘇适時來到,她最近看起來越發幹巴巴的,瘦了許多,不過精神尚好,只是笑起來時,臉頰上的肉成了長條,實在不太美觀。

“鴻兒,看這是什麽?”紫蘇把一個畫得五彩斑斓的面人塞在他的手中,“鴻兒,這個是可以吃的,你玩兒夠了覺得他不好玩了,就可以吃了它。”

段鴻還是個小孩子,當然會喜歡這種小玩物兒,大方接了過來,“謝謝三姨娘。”

“不謝不謝。”紫蘇說着,輕輕地捏捏段鴻的臉蛋兒。

轉眸間已經看到段櫻離過來,便道:“鴻兒還要騎馬,姨娘不愛這個,先走了。”

“三姨娘慢走。”

紫蘇沒走多遠,段櫻離就過來了。

她向來給段鴻叮囑,不要随便接受別人給的東西,段鴻便把那糖人藏在袖子裏。一邊卻甜甜地叫了聲,“姐姐!”

段櫻離笑着蹲下身,“剛才誰三姨娘說什麽呢?”

“沒什麽。”小家夥的大眼睛有點兒目光躲閃。

其實回到段府一年,小家夥也懂事了很多,現在漸漸知道看人臉色,不再像剛回來那時候無法無天了。而且他感覺到梅氏對段櫻離似乎有種複雜的,又愛又怕的情緒,這種情緒感染了他,使他見了段櫻離,也多了幾分拘謹。

他不想說,段櫻離也不追問。

反而牽着他的手,到了段延的面前,段延還在梳理馬毛,顯然對這匹馬倒是愛極,直到段鴻問道:“段叔叔,馬鞍搭好了嗎?”

他才驀然醒過來,連忙笑道:“好了好了。”

發現段櫻離漠淡地看着她,他微皺了眉頭,“三小姐也來了。”

“嗯。段叔叔,剛才三姨娘不知道向段鴻說了些什麽。”

段延道:“小公子靈敏可愛,大家都喜歡。”

“在這府裏,恐怕大家都恨他。”

“三小姐把事情想得太悲觀了。”段延很不贊成。

其實那一次,大夫人忽然發難,段延挺身而出護着她,被人打得滿身都是傷,後來也是躺了近一個月才好起來。段櫻離因此覺得段延至少是忠心的,對他也有感激之情,但是她可一點都不希望看到因他的粗心大意,段鴻出了什麽事。

因此還是冷冷地說:“段鴻是我爹和梅夫人的命根子,也是我唯一的弟弟,他若出了什麽差池,便是你付出性命也無法交待。”

段延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三小姐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只是想讓你做好自己的職責罷了。”

段延冷笑,“我段某護着梅夫人與小公子,在外奔波六年,那六年裏,可沒有三小姐這號人在我們的生活中,我照樣将他們護得好好的。怎麽,現在三小姐覺得段某無法護着他們了,既然如此,段某無話可說,你只須讓梅夫人辭掉我好了!”

段延這是有恃無恐,事實上,梅夫人是重情義之人,絕不會辭了他的。

段櫻離嘆了口氣,向段鴻伸出手,“把三姨娘給你的東西交出來。”

段鴻原本是想着藏好,一會兒去玩的。這時見段延和段櫻離吵了起來,也不敢再藏着了,乖乖的拿了出來。

段櫻離将那面人遞到段延的面前,“這是剛才三姨娘送給段鴻的,段叔叔若覺得這東西無害,盡可以現在就吃了它。”

“這——”段延有了剎那的猶豫。

段櫻離冷笑道:“你也害怕這面人有毒是吧?但若剛才不是被我發現,你會知道鴻兒藏起了這麽一個面人嗎?”

段櫻離剛準備把這個面人丢掉,段延卻忽然把面人奪了過去,臉色漲得通紅,“我相信三姨娘對鴻兒沒有惡意,我願意吃掉它!”

說着不等她再說什麽,将面人塞在嘴裏,三下兩下的咽了下去。

然後拍拍胸膛,“看吧!我沒一點事!”

段櫻離似懶得看他,只領着段鴻往百福院而去。

将段鴻送回百福院後,段櫻離又在梅氏的房中坐了很久。直到梅氏問道:“櫻離,你是否有話要說?”

段櫻離才道:“是。”

其實她心裏的想法是,梅氏身邊沒個可靠人兒,想要把銀環調過來在她身邊。但她又知道梅氏向來性子倔又重情,最怕別人說她無能,若她這樣送人過來,恐怕梅氏根本就不會接受,想來想去,段櫻離還是放棄了這件事,轉而道:“明日,是趙小姐出殡的日子。”

也是段鴻被斬首的日子。

梅氏道:“也是你大姐被斬首的日子。”

段櫻離忽然道:“……你似乎很疼他。”

段櫻離這句話,卻勾起了梅氏的一些回憶,眼淚花花地說:“我入府時,他還小,那時候大夫人不怎麽喜歡他,他娘性子懦弱,明裏暗裏被欺負,每次都是他站出來和大夫人理論,他這孩子是很孝順的,那時候他受了委屈,不想在他娘面前流淚,也會來我這裏……”

段櫻離聽着梅氏的敘述,實在感到奇怪。

這段逸,看來與梅氏的關系不錯,為什麽他竟要為了段芙蓉,在石陣中想要她的命?便是看在梅氏的份上,他也不該這樣對待她呀!

段櫻離道:“還是快點準備吧,沒猜錯的話,明日同樣是大哥出殡的日子。”

段櫻離沒猜錯,段逸第二日被斬首,因涉及到內宮,所以并不是拉出午門斬首,而是在南門之內斬首臺上,也算是給了段擎蒼面子。

監斬之人,正是趙憲,趙月鵝的棺材被擡到斬首臺前停留片刻。

趙憲的意思,便是要自己的女兒看見他親自為她報仇。

而段府,竟然只有段擎蒼一人送行,便是二姨娘夏悅,也沒有被允許來送段逸最後一程,除此之外,倒是帶了一個很龐大的送葬隊伍。

段逸從始終至,并沒有擡頭看段擎蒼一眼,更沒有留下半個字。

等到趙憲斬令丢下,儈子手大刀舉起,寒光閃閃,随着大刀的落下,一股鮮血噴射而出,染紅了段擎蒼的眼睛……

段擎蒼驀然向明帝所在方向跪下,悲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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