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與二位姨娘及段櫻離,便起身告辭,往外面走去。
鳳青鸾道:“櫻離便留下吧,我知道她向來有些急智,或許她有辦法将這件事很好的解決。”
段擎蒼聽聞,便道:“櫻離留下。”
顧采芹忙道:“姨父,我也留下來好嗎?”
段擎蒼皺皺眉頭,道:“你去照顧着梅夫人。”
顧采芹很失望,看了眼蕭徹,發現他并沒有注意到她,便更加沮喪,經過頓住腳步的段櫻離身邊時,竟忍不住輕輕地哼了聲。
段櫻離道:“表姐慢走。”
無論顧采芹是以前的表小姐,還是現在已經成為段府嫡出之女,她依舊那麽淡淡地喚她表姐,這是令顧采芹最生氣的地方,然而卻是無可奈何。
房間只剩餘蕭徹、蕭百戀、段擎蒼、鳳青鸾和段櫻離五人了,蕭百戀早已經被這個消息打擊的頭腦空白,雖然沒有再像弱女子般哭泣吵鬧,但卻沉默的令人害怕,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而鳳青鸾和段擎蒼還沒有從蕭徹的一番話中完全省過神來。
這西淩國主來續簽和平,按道理說是好事,但是竟然把東殿郡主送過來,與段逸成親,而且不是以國主身份。段府與西淩的關系果然有點太好了。
而段擎蒼則在想,可惜我兒已經死了,否則……
到時候,西淩國與南昭的和平全部系于段府,那麽明帝便也不敢将段府怎樣了。
各人心思不同,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還是蕭徹打破了沉默,向段櫻離道:“鳳兄如此推崇段小姐,想必段小姐果然有過人之處,不知道您想到什麽辦法沒有?”
鳳青鸾喚住段櫻離,事實上是有私心的,他就是想多見會段櫻離,找這麽一個借口而已,沒想到蕭徹居然真的直接問她。
段櫻離搖搖頭,“對不起,我沒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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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青鸾道:“這件事很是棘手,一時之間也的确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蕭徹看向沉默不語的蕭百戀,眸中滿是憐惜。
鳳青鸾又道:“蕭兄,這次你們會在南昭停留多久?”
“本來是七天後就要回去,不過百戀的事沒有安排好,我回去也無法向我父親交待。所以恐怕還要叨擾一陣子。”
“雖說對東殿郡主的事情很遺撼,但能與蕭兄日日把酒言歡,還是很令人開心。”
段擎蒼道:“來人呀,上菜,上酒!”
鳳青鸾道:“櫻離,郡主就交給你了,你好好勸勸她。”
“是,二殿下。”
段櫻離走過去,牽起了東殿郡主蕭百戀的手,她的手冰涼濕膩,顯然對突如其來的殘酷命運,感到絕望震驚又無法接受。這時便很順從地跟随段櫻離出來,往鶴鳥閣行去。玉銘等一衆丫頭連忙跪下迎接,蕭百戀眼皮子都沒擡,滿臉哀傷。
段櫻離沒有讓玉銘進來奉茶,而是親自給蕭百戀倒了杯熱茶。
蕭百戀輕抿了兩口,這才恢複了點活氣,顫聲道:“段小姐,你哥哥他真的已經死了嗎?我真的已經沒有夫君了嗎?”
西淩國的風俗,與南昭也大致相同。
夫死婦守,是死是活,都得一輩子從一而終。若像鳳歡顏那般,驸馬尚且活着,便眷養男寵,雖然她自個過得快活,但別人看在眼裏卻很是哧之以鼻。當然如果蕭百戀若有鳳歡顏這麽強大的心理質素,不在乎別人說什麽,不在乎給西淩國丢臉,她也盡可以回國去,依舊當自己的郡主。
段櫻離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拿出一張紙,在紙上畫了個圓圈。
“段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人的一生,便如這個圓圈,起點亦終點,終點亦起點。”
蕭百戀盯着張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理解段櫻離的話的,只喃喃道:“沒錯,他死了,可是在我的心裏他還活着。身為女子,就算夫君死了又如何?我是他的妻子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段櫻離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再解釋這個圓圈所具的意義。
蕭百戀抹了抹眼淚,“我明白了。其實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想辦法去解決,我只需接受現實,尊照規矩行事便可。”
可是,她小小年級便要守寡,依舊感到命運可悲,而且非常不甘。
“段小姐,你告訴我,他到底是怎麽死的?我雖然沒見過他,但早就愛上了他,聽我父兄他們講,段逸小将軍,乃是年青一代中,最傑出的俊才!容貌英俊,才識卓絕,理該前途無量,他怎麽會忽然死了?”
其實段櫻離知道,無論如何這個問題都是無法避免的,蕭百戀是絕不會放棄追問的,她不告訴她,總有人告訴她。
她安靜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起來走到窗前,好一會兒,才緩緩回頭,向蕭百戀道:“因為他殺了趙臣相的女兒趙月鵝,所以被叛死刑,斬首而亡。”
“啊!他,他為什麽要殺那位趙小姐?”
段櫻離微微地嘆了聲,“具體的原因,有各種猜測,其中最接近真實的真相似乎是因為,他要為自已疼愛的那個妹妹出頭,而去殺害另一個他很不喜歡的妹妹,結果卻弄巧成拙,丢了自己的性命。”
蕭百戀聽到這裏,眼睛裏像生了勾子,“你是她最疼愛的那個妹妹?”
段櫻離搖搖頭,“很不幸,我并不是。”
“那你是,他不喜歡的那個妹妹?”
這次,段櫻離沒有再否認了。
蕭百戀的眸底,漸漸地生出一層寒意,“這不是猜測,是真相?”
段櫻離淡然道:“或許是。”
“你——”蕭百戀驀然将纖纖玉指,幾乎要點到段櫻離的面門上來,“竟然是你!好,很好!我很佩服你的坦誠,但是,只要是我夫君不喜歡的人,我便也不喜歡!段櫻離,我會為我夫君報仇的!”
“你要殺了我嗎?”段櫻離氣定神閑地站在那兒,仿佛在問一個很普通的問題。
蕭百戀的牙咬了又咬,終是道;“你放心,我不會現在殺了你!我要為我的夫君報仇,不能将自己也變成殺人犯!不過段櫻離,你一定要小心點。”
“謝謝關心。”
蕭百戀驀然将桌子上的茶盤推到地上,一陣茶杯茶壺裂碎裂的聲音,玉銘便在門外問,“三小姐,要婢子進來嗎?”
段櫻離尚未回話,蕭百戀已經幾步走到門口,把門狠狠地拉開,又狠狠地瞪了眼玉銘,就帶着濃濃的仇恨離開了。
……
蕭百戀直沖入正廳,三個男子,此時才剛剛舉杯……
看到她滿面怒容的進來,都有點意外。
“百戀,出了什麽事?”蕭徹問。
“原來,原來是段櫻離那賤人,害死了我的夫君!徹哥哥,你要為我做主啊!”說着她便爬在蕭徹的肩頭痛哭了起來。
“莫哭,莫哭,三小姐那麽樣的人,怎麽會害死自己的哥哥?”他輕輕地拍着蕭百戀的背安慰,事實上卻是在問段擎蒼。
段擎蒼應該怎麽說呢?自己的兒女間鬥得你死我活,實不是什麽榮耀的事。
當下只是放下杯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倒是鳳青鸾道:“蕭兄,段逸之死,與櫻離無關。”
蕭徹冷笑,“你如此護着她,我倒覺得這事與她有關了。”
“蕭兄——”鳳青鸾還想說點什麽,蕭徹已經向蕭百戀道:“百戀,我們走,回去後我會向父皇禀明,退了這門婚事罷了。”
蕭徹是有生氣的理由,第一,他是年前便來到南昭的,發生了段逸小将軍被斬這麽大的事情,他被盛情招待在內宮,居然沒有得到一點消息;第二,段逸已死,竟然還是因為自己的家人被害死,可見段家內鬥有多厲害,這是生于皇家的他,很自然就考慮到的問題,他可不想讓東殿郡主留在這種環境中,特別是在沒有夫君護持的情況下。
其實之前,鳳青鸾說想辦法,能有什麽辦法呢?按照規常禮儀,蕭百戀是必須留在段家的,就算段逸已經死了。
衆人心裏都明白,只有蕭百戀當局者迷,但在看了段櫻離畫的那個圓,和聽到她說的那句話,她也已然明白了。
此時,他與蕭徹的想法可不一樣。
蕭徹是想趁此刻的機會,将她帶出府去,盡快離開南昭,雖是丢人了一點,但東殿郡主回國後依舊是郡主,還是能過上好日子的。他想明這點,實在不能将蕭百戀留在這血雨腥風的段家。
而蕭百戀這時,卻死死扯住蕭徹的手,“徹哥哥,我已經嫁給了段逸,我就是段家的人,我要留在這裏。”
“你——你怎麽忽然這樣想?”
事實上,蕭徹此時竟希望蕭百戀永遠想不通這個問題,便糊裏糊塗的被他帶回去,好好過一輩子好了。
前途雖然沒有了,但至少可以錦衣玉食一生。
蕭百戀向門外一指,“雖然她是壞人!但她說的對!起點亦終點,終點亦起點……在我的心中,我的夫君還沒死,而且我要繼承他的遺志,完成他未完的事。”
蕭徹的眸光微微一冷,喃喃道:“原來是她……果然,她是個明白人。”
……
既然話挑明了,而且蕭百戀自己如此決定,蕭徹也不好再反對,但也沒有立刻同意,而是采用了拖字決。
舉起杯來,他道:“今日的事,确實令我與百戀措手不及,不如此事明日等大家都考慮好再說,今日能與段将軍與鳳兄同飲,實在人生一大樂。今夜,不醉不歸。”
☆、莫須有的罪名
段擎蒼道:“好!”也端起了杯子。
鳳青鸾也只好端起了酒杯……
當晚,段擎蒼喝得銘釘大醉,鳳青鸾與蕭徹很清醒。蕭百戀被安排在東廂暫居,蕭徹喝完酒後,便來找她。發現她坐在屋子裏,愣愣地看着外面,才不過半日,之前那天真活潑的眸光就黯淡了許多。
“百戀,你還好嗎?”
蕭百戀回頭,驀然撲進蕭徹的懷裏,“徹哥哥,我尚且沒有見過他,他就已經……我便是要在心裏留個念想,也不知道他長的什麽樣子,徹哥哥,我對他有很多的想象,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麽早就死了……铨”
她哭着,淚水濕糯了蕭徹的衣裳。
“百戀別哭,你要不想留在這裏,我馬上帶你走。毂”
“徹哥哥,你知道我是回不去了,我若回去,我父兄面上無光,倒要他們背負我這個大大的污點一生,我實不能這樣做。”
“可以的,你是東殿郡主,你做什麽,都不敢有人苛責你的。”
“不,我已經不是東殿郡主了,我是段逸的妻子。”
……蕭徹本來是來勸她的,但她如此堅決,他反而不知道再說什麽。二人又在房間聊了片刻,蕭徹擦幹她臉上的淚水,“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就不要再這麽傷心難過。你始終要記得,你是西淩的東殿郡主,要是段家有任何人欺負你,你都可以十倍百倍的還回去,沒有人敢把你怎麽樣的。”
“徹哥哥,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讓自己受欺負的!”
事實上,從出生到現在,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敢欺負她呢?
另一方面,鳳青鸾借口親自送段擎蒼回房,之後便趁着段擎蒼睡着,在他的衣裳裏翻找什麽東西……
無果後,又在房間裏的書架上,書桌裏及所有能翻找的地方尋找。
然而好一陣忙碌後,卻是很失望地走了出來。
出門後卻發現段櫻離不知何時,竟就站在門口,目光中有淡淡的疑惑,顯然她已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而且也知道他在裏面翻東西。
鳳青鸾有些尴尬,“櫻離,你怎麽在這?”
“我讓人在鶴鳥閣備下熱粥清茶,請二殿下賞光。”
“你真是善解人意,謝謝你。”
一路上,二人默默地走着,都不言語。
進入鶴鳥閣後,只見風亭中果然已經擺好了暖爐、點心和粥等,二人便落座,丫頭們只是遠遠地伺候着,并不進前。
顧采芹見狀,很想湊過來,卻被玉銘不動聲色地攔了下。
若讓她當着下人的面,硬闖過來,她又做不出來,畢竟還是要面子和尊言的,最後只能甩甩袖子冷臉走開。
鳳青鸾就着清淡小菜,喝下暖暖的一碗粥,胃裏果然舒服了不少。
俊面上如同布上一層幸福的光,“櫻離,謝謝你。”
段櫻離搖搖頭,“其實這粥,并非特意為你準備的,我是去邀請我父親的,不過他顯然已經醉的什麽都沒有意識了,連有人翻他的房間,他都不知道呢。”
“你,果然知道了……”
“我就是有點好奇,你在找什麽。”
那雙澄明的眸子,使他覺得,如果随便找個理由塘塞她,顯然是不明智的。
“我在找我父皇的随身玉佩。”
段櫻離有些詫然,“皇上的玉佩,怎麽要在我父親的身上來找?”
“似乎是段将軍剛剛歸來的那一日,我父皇與衆大臣君臣同樂,喝醉了酒,結果酒醒後那件玉佩就不見了。當日參加酒宴的,都是我父皇的肱股之臣,我父皇不願意将事情鬧大,因此叫我暗中尋找此枚玉佩,看看到底是落在誰的手中。”
“那塊玉佩很重要吧?”
“兩天前,它還很重要,有它,可以調集奉京五萬侍衛。不過從我父皇發現玉佩丢失的那一刻起,便已經秘密将調令牌重新換過,兩天前已經順利完成了這件事。所以現在這枚玉佩,不過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罷了。”
“原來如此,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為什麽還一定要找出那枚玉佩在誰的身上呢?”
“這——至少得知道,到底落在誰的手中,他又是何居心,為什麽在發現玉佩的時候沒有歸還。”
“我明白了,這玉佩不管落在哪個人的手中,那人便背負了判君之名,至少是有這方面的懷疑。恐怕你已經以各種方法探過當夜參加酒宴的其他大人了,如今只剩餘我父親這一個,若是确定他就是那個私自拿了那塊能夠調集五萬京機侍衛的玉佩的人,你會怎麽做?”
“這——”
“你會告訴你父皇嗎?”
鳳青鸾的目光轉到別處,唇抿得很緊。
“你一定會告訴的吧,到時候我父親便是意圖謀反之人,而段家有可能遭遇滅頂之災。”
“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鳳青鸾笑笑,似乎已經想清楚了答案,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我不會再找下去,我父皇也不會知道是段将軍藏起了這枚玉佩。”
“其實你父皇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什麽目的?”
“恭賀二殿下,恐怕不久的将來,您便會成為太子。”
見段櫻離說的這麽認真,鳳青鸾很茫然,“櫻離,你別開玩笑了,這裏雖然是沒有外人,可也要防着隔牆有耳。立儲君之事,乃是國之大事,實不宜拿來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皇上的那枚玉佩,既然這麽重要,又如何就能輕易的丢失?而若是那膽小無用之人拿了此玉佩,自然惶惶不可終日,将那玉佩早早的上交還給皇上,落得個‘至少還忠心’的名兒。若是那妄想癫覆南昭之人,得了這玉佩,自然會抓緊時間,在新令出示之前,就已經利用這塊玉佩去做些什麽事。
可是顯然,這玉佩即沒有被歸還,也沒有人利用它來做些什麽,所以這玉佩,只能是落在了我父親手中。
因為皇上太了解我父親,知道他雖然立下大功勞,卻仍有顆赤膽忠心,只有我父親拿到了玉佩才不會出現上述兩種情況。所以這玉佩,若真的在我父親身上,也不是我父親偷偷的拿走,而是皇上塞在他的身上的。
想必我父親這種人,雖然是個武夫,畢竟朝堂上歷練多年,又怎會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以他的脾氣,自然忍受不了皇上的懷疑,所以才幹脆便藏在身上,不歸還,當然也不會有叛國之舉,目的不過是讓皇上擔憂幾天罷了。
只是皇上恐怕早已經看透他的心思,才會放心把玉佩放在他的身上。而我父親如何能想到,他的目的不過是讓二殿下來查這件事,讓二殿下确定玉佩是在我父親的身上而已,雖然二殿下不能憑這件事定我父親的罪,甚至還要裝做不知道這件事,但在二殿下的心裏,已經埋下了我父親有可能判國的種子,皇上便已經達到了,敲二殿下一個警鐘的目的。”
鳳青鸾聽得神情數變,其實他在查找玉佩的時候,就已經想通了此中關節。可他還是一路找下來,只是因為要确定,那玉佩到底在誰的身上,因為身懷此玉佩者,有兩種情況,一種就是意圖謀反,一種就是如段櫻離此時所分析的那樣,只是賭氣罷了。
然而,誰又能确定真的只是在賭氣呢?就算這玉佩,此時并沒有發揮他的效用,将來呢?他畢竟是皇上的東西,誰知道有一天,會起到什麽天大的作用呢?
段櫻離說的沒錯,明帝這個警鐘敲得實在,很有效果。
有時候,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就如千裏長堤上的小蟻洞……
懷疑的種子,已經成功地種在了鳳青鸾的心裏,他現在只是個皇子,倒是無所謂,若将來真的當了儲君甚至是皇帝,還能容得下段擎蒼這攜龍佩不歸還之舉嗎?這件小小的事,必然能使鳳青鸾一輩子都對段家不放心。因為這顆懷疑的種子,不是你說不想讓它發芽,它便不發芽的。
而此時,段櫻離接着說:“皇上之所以特地給你敲警鐘,便是有意囑意你為太子,因為将來的天子,畢須知道,他最大的敵人是誰。所以我當然要恭喜二殿下了。”
鳳青鸾很驚詫于段櫻離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将這些事情想得這樣清楚,卻更驚詫于她由這些事,推斷出明帝囑意他為太子的事情。
這可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
“櫻離,你想多了。”
段櫻離也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只道:“其實,段家的确會有一個人,很令人擔憂。但那個人絕對不是我父親。而你真正的敵人,也不是我父親,我父親,雖然英雄無敵,但畢竟已經人過中年,不複當年勇猛,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人越老,膽子就越小,我父親若是膽子稍微大點兒,也不至于就眼看着我大哥被斬,而無能力救他。”
“你大哥的事,我也很抱歉。只是你說的那個令人擔憂的人,到底是誰呢?”
“這點,恐怕二殿下比我更清楚。”
說到這裏,她話風忽然一轉,“二殿下,我倒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請說。”
“關于蔔青牛此人,二殿下了解的可多?”
“蔔青牛——我只知道他師從當今藥仙苗金燦,苗金燦仙逝後,他就以苗金燦唯一嫡傳弟子的身份出道,一出道便以高超醫術揚名南昭,當初父皇還要請他進入太醫院任職,都被他拒絕,他喜歡自由,并且他醫人有自己的标準,不是誰都可以讓他醫病。”
“只有這麽多嗎?”
“可不是,只有這麽多,英雄不問出處,我與他是好朋友,他不說,我當然也不好去打聽他的過去。”
鳳青鸾說到這裏,心中卻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醋意,“櫻離,你為什麽忽然打聽他呢?”
“沒什麽,只覺得他似曾相識而已。”
……二人說着話,不知道為什麽忽然來了一陣風,亭角燈籠裏的燈火倏地熄滅,遠處宮燈卻還亮着,将二人的身影都投入到濃重發暗的色彩中,鳳青鸾竟不希望丫頭們早早地把燈點上,這樣的暗色中,讓他覺得自己與她離得很近。
“櫻離——”他的聲音有些喑啞,“若不幸被你言中,我要被我父皇立為儲君,你願意不願意陪我一直走下去?”
段櫻離像是沒有聽清楚,“嗯?”
然而這時,玉銘已經提了只燈籠過來,“二殿下,三小姐,婢子馬上把燈籠換好。”
段櫻離卻道:“也有些冷了,想回房裏。”
鳳青鸾失望地哦了聲,卻也道:“那我先告辭了,夜已深,你早點休息吧。”
鳳青鸾的背影,拐了個彎兒,不見了。
段櫻離便也回房,居然是真的冷,房裏雖然已經有兩個暖爐,她還是覺得冷。讓玉銘又添了只暖爐進來。
鳳青鸾在路上走着,腦海裏總是出現段櫻離那雙清冷的眼睛,還有她那麽安靜地坐在那裏,卻淡淡地說着那些風雲詭變的事情,好像便是再有,天大的風浪,在她的眼裏,心裏,也不過如西山的雨,一陣一陣兒的飄過無痕罷了。
這晚,蕭徹的遭遇也很是不凡。
從蕭百戀暫住的地方出來,便聽得哪裏有悠悠的琴聲,琴聲柔軟,而略帶悲傷,腳步本能地停留,又帶着他往左走去,一幕美得讓他窒息的畫面,便出現在眼前……
九曲回廊之下,霧氣蒙蒙,一個異常美麗的女子坐在那裏彈琴,脖子上圍着厚厚的白貂皮,更将她的肌~膚襯得冰~肌玉~膚,頭發上玉珠在亮亮的燈光中閃着莫名的光澤,濃重的夜色掩不住她的國色天香,明眸含情……
蕭徹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女,受到了蠱惑般,不由自主地往廊下而去,近了才發現,那女子仿若有些傷心之事,眸中有淚,卻隐隐含着,并不滴落。
他不忍打撓她,卻又不忍她這樣難過,就這樣看着看着,自己的心也痛了起來。
直到那女子偶爾擡眸時,便發現了他,似是吃了一驚,那含在眼中的淚水終是抵不住壓力給落了下來,在臉上劃下兩道珠子似的痕跡。
“姑娘,別怕……我不是壞人!”
見這女子如同受了驚吓似的小鳥般,轉身就要逃跑,他連忙解釋道。
然而那女子,身形微微頓了下,又回眸似怨似嗔地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跑掉了,衣袂随着夜風翻風,她像朵輕雲般令人留戀。
蕭徹往前追了幾步,最終只能停下腳步。
但剛才的所有畫面,已經深深地映在他的腦海裏。
第二天清晨,他就知道了這個女子是誰……
他去找蕭百戀的時候,正碰上昨夜那女子,從食盒中拿出各種美食擺在蕭百戀的面前,“大嫂,這都是府外萬寶樓的招牌菜,你多少吃點兒吧。”
原來蕭百戀從昨日聽到消息的那刻起,就吃不下飯,送到房中的飯基本又原封不動的退出來。
“我吃不下。”蕭百戀看都不看那些菜。
“若你這樣将自己餓死了,我哥哥泉下有知,也會怪我的。”那女子說着話,已經嘤嘤地抽泣起來。
“你別哭……”蕭百戀忽問道:“你便是芙蓉妹子吧,你是我夫君喜歡的那個妹妹,他是為了替你出頭,才被害死的。”
蕭百戀這樣一說,她更加的難受了,眼淚洶湧流出,怎麽都止不住,人也搖搖欲倒,似乎就要支撐不住暈過去,“大嫂一定因此而恨極我了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我哥哥……”
蕭百戀将她扶住,“莫要這樣說,你即是他喜歡的妹妹,想必你必是一個善良的妹妹,他不怪你,我自然也不會怪你,要怪就怪那個欺負你的人!”
“不,你千萬別有這樣的想法,你鬥不過她的。”段芙蓉如同受了驚吓般叮囑着她。
蕭徹适時地出現,“芙蓉小姐,您說所的她,是否指櫻離小姐?”
段芙蓉面色一白,“不,不是……”
☆、鬧市遇冤家
她若承認了,或許還好一點,她這般不承認,而且吓得似乎連身子都抖起來了,蕭徹的心底抖然生出怒意,“其實你不必否認,這些事我昨日已經大概知道經過了,想必她是仗着二殿下的關系,才會欺負你将你吓成這樣。”他昨夜見到段芙蓉,已經驚為天人,她那憂郁的神情,令他憐惜。
再加上聽到蕭百戀說,她是段逸喜歡的妹子,心頭便也更加認可她是受欺負的人了。因為段逸那樣的少年英雄,是絕不會不辯是非,胡亂殺人的,必是段櫻離實在太過份,逼得他不替段芙蓉出頭也不行了。
段芙蓉面色一黯,“其實,我只是不想再生事端。如今,我爹怪我害了我大哥,已經不認我了,我實在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她柔柔弱弱的低語,便如風中的柳絮刮過耳際,令蕭徹生出無限的憐惜之意。
蕭百戀說:“妹妹,這是我徹哥哥,西淩的皇子,只要有他在,沒有人敢欺負你我二人。”
段芙蓉如同被驚住了般,呆呆地看着蕭徹,直到蕭徹微微一笑道:“段小姐,你好。铨”
段芙蓉才如夢初醒般,躬身行禮,“能夠得見五殿下,真是三生有幸。”
蕭徹伸手去扶她,不料她身子忽然一晃,竟然要跌倒在地的模樣,蕭徹及時抱住了她,只見她雙目微阖,眉睫輕顫,真個是虛弱已極,美麗已極。
“段小姐,段小姐你沒事吧?”
段芙蓉的眸子又緩緩地睜開,發現自己是在蕭徹的懷中,又驚又羞地掙紮着站起來,推開他,“我,我——對不起。”
雖然蕭徹并沒有其他的想法,但見她如此,他便也覺得略有尴尬,忙道:“是我對不起段小姐才對,魯莽唐突佳人。”
段芙蓉羞紅着臉道:“沒,沒事……我走了。”
然後真個就匆匆地走了,都沒來得及與蕭百戀打招呼。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蕭百戀才忽然拍了拍蕭徹的肩膀,“徹哥哥,被迷住了吧?”
“百戀,你胡說什麽。”蕭徹俊臉微紅。
“當初,皇上可是說過,我自然是他為了報恩,才被嫁入段家的,但是若有合适的女子,你亦可以娶回南昭,歷來兩國交好,續簽和平,聯姻本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蕭徹點點頭,“我知道。”
蕭百戀又嘆道:“只是芙蓉妹妹即不是郡主,又不被自己的父親喜歡,坊間甚至傳出‘三日郡主’的嘲諷之謠言,她現在便算是要嫁給你,身份亦是不夠的。”
蕭徹抿了抿唇,腦海裏忽然出現段櫻離那清冷的眸子。
難道真的是她,将段芙蓉害成了這般嗎?
又道:“百戀,芙蓉小姐比你大,你不該叫她妹妹。”
“我雖然年齡小,可我卻是他們的大嫂,這院子裏的女兒們,無不是我的妹妹。”
蕭徹一想,也對,“百戀,你真的打算留下來?”
“那是自然,我向來都是家族的榮耀,就算我的夫君已經死了,我也會繼續當他的妻子,讓我父母繼續以為我嬌傲。”
……
因為蕭百戀的事兒,段府這個年,終究是沒有過好。
初八的時候,段擎蒼得到明帝的示意,說這樁婚姻“可成”。蕭百戀終于按照南昭這邊的風俗,見過六親,拜過祖宗,正式成為了段家的一份子,倒也算是添了件喜事。
便居住在蕭逸曾經居住過的院子,名為摘星院。
院子裏擁有段府最高的樓閣——摘星閣。
雖然段逸長年在外行軍打仗,但是摘星院還是有人打掃的,所以保持着段逸住在這裏時的老樣子。可能是因為段擎蒼原本以為自己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便刻意地培養他,結果院子裏雖然也是花木扶疏,更多的卻是兵器架,練武場和大書房。
一進來,便會被濃濃的“文武”氣息淹沒。
蕭百戀進來的時候,二姨娘夏悅早就來了,婆媳二人目光對視那一刻,又禁不住流了眼淚。
蕭百戀撲到二姨娘的懷中,“娘,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
夏悅也輕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莫哭,莫哭,以後我們就是娘兒倆……娘會把你當最親的女兒來疼愛的。”
“謝謝娘……”
至此,蕭百戀的事,總算告一個段落。
自蕭百戀正式成為段家的一份子,她便做好媳婦的本份,每日裏給老夫人晨昏定醒,之後又會給婆婆夏悅夏安,收了習武人的性子,看起來很是乖巧,沒事時就在段逸的書房和練武場走走,有時候會忽然拿起段逸的兵器耍上幾招。
而蕭徹因為身負重任,續簽和平之約後,有許多後續的事情要商定,比如工商貿易和煤炭開采等等事務,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直到正月十五這日,總算大家一起有個借口,可以休息一日。
段擎蒼自從失去了段逸這個兒子,更把心思放在了段鴻的身上,只要回家便一定要看見段鴻,又想到曾經對段逸過于嚴厲,導致父子間其實還是有些心結的,留下許多遺撼,段擎蒼對段鴻倒沒有過多的要求了,只想要讓他健康長大,将來能夠某個普通的一官半職,便也可以了。
這日,他便牽着段鴻的手,要帶他去府外玩。
出來時,便見顧采芹和梅氏,還有二位姨娘,都站在那裏,打扮的花枝招展,顯然都想要去驸外鬧元宵。
段擎蒼低頭看看段鴻,發現他眼眸裏也滿是興奮,于是道:“好,大家一起去。”又問:“櫻離呢?”
李蓉蓉答道:“三小姐是什麽人啊!還能等我們,早已經被邀請了出去呢!”
“哦,是誰?”
“當然是二殿下了!”李蓉蓉又說。
不知道為什麽,段擎蒼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鳳青鸾早就表示,有沒有段擎蒼的支持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