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日深的時候,便一日不用藥也會覺得痛苦難當。”
“原來如此。我只求蔔神醫,好好的躲在這裏三個月。”
“為什麽?”
“你将他害成了那樣,他若是找到你,你便只有兩條路,要不然被他抓去,永遠關起來,專為他制藥。二是把你殺了。所以你躲在這裏是最好的,等他死了,你自然就有條活路可走了。”
蔔青牛猶豫了下,最終點點頭。
“你不問我為什麽嗎?”
“你恨他,我知道。”
“你知道?”段櫻離那若澄明的眼眸,直看到他的眼底深處,令他心惶惶的跳起來。
“當然了,你若不恨他,如何如此待他?”蔔青牛目光略微躲閃,及時轉了話題,“別的倒是可以将就,可是三個月不出門,我只怕會憋瘋掉,這屋子裏的藏書不夠,求你幫我多弄點書過來,當然不要全部都是有關醫藥的,別的類型的也要啊。”
“那你想要哪種類型的?”
“比如《搜神記》、《神異經》、《玄怪錄》這些我都很感興趣,不過比較難找,目前只找到了《搜神記》,你若是能夠把《神異經》幫我找來,我會覺得做這一切都很值得。”
“好,我幫你找。”
晌午,便是在蔔青牛的藥香居用飯,蔔青牛自己寫了三個字,挂在院子裏頭,外人是看不到的,他很滿意,說不管居于何處,一定要風雅才行。飯是他身邊的小僮花輕霧所做,看來小僮的名字必然也是他給起的,平日裏卻只叫小僮為小霧。
“小霧的手藝還是不太好,段小姐,你只能将就一下了。”
這桌子菜明明就是非常的好吃,哪裏有不好呢?
而且因為熟悉藥理,所以搭配的也不似普通家常菜,每個菜端出來都是一道藥膳啊,小霧很不服氣地從鼻子裏輕輕地哼了聲,段櫻離笑道:“我倒覺得,這桌菜很是難得,若是隔個十天半月能吃這麽一次,到老都不會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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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霧向段櫻離豎起了大拇指,“還是段小姐識貨。”
飯畢,杜素心與玉銘跟着小霧去看草藥,段櫻離和蔔青牛又說了一陣子閑話,就準備告辭了。
蔔青牛拿出一個精致的藥盒遞給她,“這是我精研的解毒藥,以後若是不小心中了毒,趕緊吃上一點,能夠等到我去救你。”
段櫻離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将藥盒收入袖中。
從“藥香居”再出來時,卻已經是華燈初上,這時候普通百姓才出來燒紙,結果剛剛清明起來的空氣又是煙霧騰騰。為安全起見,杜素心租了輛馬車來,一路急奔回到段府。到了門口剛要進段府,卻見不遠處立着一人,卻正是慕風。
段櫻離便讓玉銘和杜素心先行回府,二人都是認識慕風的,知道慕風是不會害段櫻離的,便也都聽話地回去了。
二人便并肩走在被煙火氣照得明明暗暗的街道上,“鳳旭呢?”段櫻離直問。
“走了。”
“為什麽?你既然要放他走,又為什麽要抓住他?”
“不為什麽,他活着,或者死了,與我又沒有什麽相幹。我為什麽要費力氣殺了他。”
“你問出什麽沒有?”
慕風忽然停住了腳步,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自嘲地笑道:“我知道當時,是誰放火要燒死我了,雖然他有可能是接到父皇的命令,可我還是不能夠原諒他……櫻離,将來不論如何,請你一定不要與宮裏的人扯上關系好嗎?”
☆、秦氏一族的人歸來了
段櫻離大約能明白慕風的意思,可是她這世從未因為任何人而改變自己,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的目的,所以她淺笑着點點頭,卻沒有真正的将他的要求放在心上。
事情卻從那日起,變得格外嚴峻起來。
很多事都已經脫離了原先的軌跡,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發展着,比如大夫人秦氏一族的人,不知道為何居然先行回到了奉京,他們沒有來到段府探望老夫人,而是直接去了大夫人的墳上拜祭,當他們發現她并未入祖墳的時候,皆失聲痛哭,悲痛不已。秦氏的弟弟秦海天及其兒子秦柄玉及秦柄昌,當日夜晚暫時在客棧住下,第二日便在奉京比較好的地段買了間大屋,秦海天偕兩子及其小弟秦妙梧一家,一起住進了大屋郎。
秦家原本并不是奉京人,只因大夫人嫁給了段擎蒼,秦家自那時起一直以段擎蒼馬首是瞻,因為秦家七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女兒便不必說了,如今都已經去世,這七個兒子卻是跟着段擎蒼多年,都拼出了些功名。
如今忽然回到奉京,卻沒有回段府拜谒,可見他們的地位愈發與以前不同了。
據老夫人得到的消息,他們反而去拜見了向來與趙府不睦的趙家。這真是奇了怪了,怎麽會這樣呢?
老夫人在家等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決定親自前往秦府一行,看看他們是什麽意思。随行之人自然是段櫻離。
秦府門前兩蹲大石獅子很是威武,光上臺階就有幾十層,紅漆大門上金環閃閃發光,諾大的“秦府”二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沉肅。老夫人盯着這門好半晌才道:“還當真是大氣富貴,比我段府不惶多讓。櫻離,現在他們跟着你爹都發達了,若是從前,小門小戶的,有個普通的院子便算不錯了,回奉京時也只是住在段家。呵呵,那些年還是很熱鬧的。”
段府人丁調零,唯有段擎蒼一個獨子,多年來反而是秦府的人,給段府多添了不少人氣,可如今…锎…
段櫻離示意杜素心去扣響大門,好一會兒,大門才支呀開了條縫,一個小厮擰着眉頭道:“你們什麽人?”
段櫻離道:“請回報秦大人,就說段府老夫人來訪。”
小厮哦了聲,道:“等着。”便又把門關了。
這一等,又是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老夫人年齡大了,有點支撐不住,段櫻離便勸道:“奶奶,不如您回馬車上,等他們來了再下車。”
“算了算了,這樣的話,人家又要說我這個老人家,在倚老賣老擺架子。”
段櫻離的心頭,隐隐竄上奇怪的感覺。
秦府,斷沒有這樣對待段府的理由。
好在又等了片刻,門終于打開了,來開門的卻是秦海天的大兒子秦柄玉,看到這個人,段櫻離的心不由緊了緊,她認得他,前世的時候,秦家與段府的所有走向,此人出力不少,他容貌俊秀,頗有些書生的氣質,一雙眼睛裏滿是暖意,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男子,上世最最讨厭她。
秦柄玉迎上來,笑語嫣嫣地說:“柄玉恭迎老夫人,恭迎櫻離妹妹。”
老夫人親切地問:“你爹呢?”
“我爹最近身子不好,在府裏養着,便讓我來迎接老夫人您。”
“哦,好,我們進去看看。”
老夫人想着秦柄玉是個晚輩,就算有什麽不滿,在小輩跟前理論有失~身份,況且也不一定說得清楚。老夫人在段櫻離的摻扶下,進入了秦府,只見府內開闊,因為還未來得及怎樣打理,所以景致什麽的自然是比不上段府,倒也是幹幹淨淨。
進入正廳,秦海天這才迎出來,“唉呦老夫人您來了!”
秦海天容貌方正,大約四十歲左右,據說是姨娘的兒子,事實上只比大夫人晚出生一天,便成了弟弟。此時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當真是讓老夫人心頭竄起一股老火,語帶譏諷地說:“當然要來了,雖然你們打算忘了我這個老人家,可我不能忘了你們呀,唉……”
秦海天也不甘示弱,“再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您老人家。只是我那可憐的姐姐,已經被棄于段家之外,便連墳也沒有進入段家祖墳,試問這樣的情況,我們哪有臉再回段家呢?老夫人要理解我們才是,實在我們也是無可奈何。”
“哦,提起你們的姐姐,我倒有好些話要說,不過人死為大,有些事過去便過去了吧,只是她到底留下了兩個女兒,她們可都是姓段的,所謂血濃于水,打斷骨頭連着筋,我今日便是看在這兩個孫女的面上,親自來給你們賠罪。”
老夫人說着,便巍巍顫顫的要下跪,秦海天好雙吃一驚,連忙雙手摻扶,“老夫人,您這是要折煞我們了,我們哪裏受得起……”
老夫人還是賭氣地道:“受得起,如何受不起?我沒有照顧好你們的妹妹,讓她做錯了事,死後也不能入祖墳,可不一切都是我老人家的錯?”
秦海天這時卻不再說什麽了,對于大夫人秦鳳做的事,他們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心裏也明白秦鳳是争強好勝了些,可那又怎麽樣?秦家一門對段擎蒼是如何的?那是披肝瀝膽,刀尖上走火海裏淌過來的,為了他的功業,他們付出的卻是生命與鮮血!可是段擎蒼回報了他們什麽呢?便是看在他們的份上,也不該讓大夫人如此慘死。
秦海天見老夫人的情緒還是不能夠平靜,有些漠然地吩咐道:“去把大小姐請來。”
不一會兒,便見段芙蓉穿着一襲穿花蝴蝶袖的藍粉衣裳走了出來,發上釵着只瑪瑙簪子,一如繼往的漂亮,只是眸子裏卻是冷冷的,沒有什麽暖意。
來到老夫人的面前,她冷冷地請了個安,“孫女拜見奶奶。”
“唉,芙蓉,這麽久沒見,你向來可好?”
段芙蓉惡狠狠地白了段櫻離一眼,“尚幸,還沒有死去。”
她如此賭氣,老夫人便也覺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的确自段芙蓉嫁出後,她便一直沒有回娘家,而老夫人也不知道有關她的消息。
秦海天語氣微重,“芙蓉,不得對老夫人如此說話。”
段芙蓉卻道:“舅舅,若不是趙公子,我已然死了。”
顯然段芙蓉是恨自她嫁過去後,段府對她不聞不問,任她差點死在李良的手中。秦海天忽然喝道:“住口!你現在已經是李良的妻子,怎麽能夠把趙公子挂在嘴邊?他不過是碰巧拉了你一把而已,以後不許再提趙家了。”
“舅舅——”
“你舅舅說的對,咱們段家與趙家,是應該保持距離。”
“可是,可是玉容——”
“這跟玉容又有什麽關系?”
“哦,沒,沒什麽啦——”
段芙蓉欲言又止,老夫人道:“你既然是來舅舅家裏做客的,用過飯之後就回李家去吧。”
“啊?”段芙蓉不由自主地有點發抖,“我不要再回去了,他是個魔鬼。”
“你放心,舅舅這次親自送你回去,諒那李良也不敢對你怎樣。”
“可是舅舅,我不喜歡他,我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不喜歡也必須在一起,身為女子,就算不能三貞九烈,至少也要從一而終。”
“我——”
段芙蓉還想要分辯,但見舅舅一臉嚴肅,便住了口。而秦海天則與老夫人談起有關讓大夫人入祖墳的事情,老夫人沒怎麽猶豫,道:“她到底為段家生了兩個女兒,縱然有再大的錯誤,還是能夠被原諒的,你放心,這件事我做主了,會将她遷入祖墳。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老夫人如此通情達禮,秦海天甚為感激,老夫人但請吩咐。”
“我只希望你們不要記恨你們的姐夫,不要記恨段家,将來我們還是一家人,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海天也正做此想。”
這一老一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只是段櫻離卻清楚,秦海天這次如此高調歸來,若不是接到了朝廷裏的調令便是與段擎蒼鬧翻了,從此段秦兩家分而立之,絕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捆綁在一起了。
段芙蓉卻道:“舅舅,你要是原諒他們,就是對不起我娘親。至少,有些罪愧禍首,也應該得到一些懲罰。”
秦海天雖然對老夫人客氣些,但是還是想為段芙蓉這個甥女做主的,于是問道:“你說的罪愧禍首是誰呢?”
段芙蓉一指段櫻離,“就是她!若不是她狡詐,我娘親也不會死。舅舅,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不殺了她,說什麽都不能原諒段家!”想到大夫人慘死,段芙蓉便不由地眼圈紅了,最後終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自從她出了仆人院,段家就這麽一點點的被她整倒了,舅舅,她是禍害,一定要殺了她!”
秦海天的目光落在段櫻離的身上,他倒也一直知道段櫻離的存在,多年前也見過她,只是年深日久,他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了。但是此時再看,發現她面容倒不是多麽絕色,反而有種清冷的不好接近的樣子,只是那雙眸子,如同陽光照在千年寒雪之上,冰冷動人。
此時她才不僅不慢地走上前來,再向他這個舅舅請安,“舅舅。”
也只是這麽淡淡的一聲喚。
秦海天馬上就明白,段芙蓉果然不是這段櫻離的對手,她太能沉得住氣,就好像剛才他們說的話,她根本沒放在心上般。
秦海天道:“別叫我舅舅,我可當不起。”
他倒沒有如何的教訓她,只是這淡然的一句,已經完全否定她了。
老夫人為着兩家的和平,這時候也不可能替她說什麽,只道:“孩子還小,有時候未免不懂事,可也沒有大錯。再說孩子間的糾葛,也不能真當個事兒。”
秦海天倒沒有反駁,這時候正好仆人說飯準備好了,秦海天道:“今兒還有些老部下過來,都想見一見老夫人,便請老夫人賞個面子,與我的老部下們見見面。不過他們為人粗毫,沒有分寸,所以柄玉你要照顧好芙蓉和櫻離。”
秦柄玉笑着答道:“是,爹。”
飯桌上就只有秦柄玉、秦柄昌,段芙蓉道:“玉哥哥,小舅舅呢?”
她說的小舅舅是秦海天的小弟秦妙梧。
“哦,叔叔在那邊招待那些軍士,之後才能來見你們。”
段芙蓉道:“小舅舅我已經見過了,櫻離他見不見也無所謂,便讓他專心招待那些軍士吧。”
秦柄玉笑道:“芙蓉,不可這樣說。”
段芙蓉斜瞄了眼段櫻離,“那我應該怎麽說?玉哥哥,你倒是教教我。”
秦柄玉已經将一段魚夾在段櫻離的盤子裏,“櫻離是你的妹妹,你應該多多原諒她才是。再說她小時候也受過不少苦,如今既然都已經長大了,你們姐妹便不要再記着以前的往事,要彼此尊重扶持才是。”
段芙蓉聽了,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尖酸刻薄地說:“要我原諒她,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你不知道她多可惡,玉哥哥,你若知道她做了些什麽事,想必你也不會向着她說話了。”
段芙蓉似乎懶得再争論,将筷子一摔,“算了,看到她我就倒胃口,玉哥哥,我就不吃這頓飯了,讓你們好好招待你們的櫻離妹妹吧!”
秦柄昌已經笑嘻嘻地擋在段芙蓉的面前,“芙蓉姐,她對你不好,我便替你出氣罷了,要走也是她走,你何必要走?”
說着向段芙蓉使了個眼色,自走到段櫻離的面前,端起她面前的茶杯,将那杯溫熱的茶,驀地潑向段櫻離的面容。秦柄玉要攔着他時,已然來不及,段櫻離見狀,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走到秦柄昌的跟前,抱着他的胳膊道:“柄昌,還是你好,懂得分是非黑白,很好,這樣很好,我開心極了。”
段櫻離拿出帕子,将臉上的水漬擦幹,一雙澄明的眸子緩緩看向得意的二人,秦柄昌一心為段芙蓉出頭,根本沒将她放在眼裏,卻冷不防的,段櫻離驀然端起面前的菜盤,扣在他的頭上,段芙蓉因為離他太近,也漸了滿身的油菜汁兒。
秦柄昌頂着一頭的紅紅綠綠的菜,氣急敗壞,驀地伸手打了段櫻離一個耳光,段芙蓉剛想笑,卻見段櫻離手中已然寒光一閃,匕首直奔秦柄昌的心口。
眼見着秦柄昌就要血濺當場,還是秦柄玉手急眼快,一把握住了段櫻離手腕,“櫻離,都是兄弟姐弟,何至于就要人命了。”
段櫻離固執地不将匕首收回,秦柄玉卻也不放手,手心裏滴滴地滲出血來。
秦柄昌見狀,又要打段櫻離,卻被秦柄玉一甩袖,秦柄昌便整個人飛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他震驚地道:“大哥,你幹什麽?!”
段芙蓉咬牙切齒地冷笑,“你們都看到了吧,她就是個瘋子!快殺了她!否則她遲早把你們都害死!”
秦柄玉的手上微微用力,便硬生生将段櫻離的匕首奪了過來。
“櫻離,他們是你的姐姐和弟弟!”
秦柄玉又是什麽好東西?
上世若不是他,秦家如何能夠權勢滔天?若不是他……鳳羽說不定也不至于……
段櫻離的目光盯在三人身上,眸底的冷意竟叫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揪起來,只聽她用那慣常淡然的聲音道:“誰人欺我半分,我便欺誰人一世。你們記住我的話,将來不要怪我對不起你們。”語氣卻是凝重而透着決心的。
秦柄昌和段芙蓉都感到好笑,段芙蓉更是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你瞧她,瞧她啊,以為自己是誰?居然還要欺誰人一世呢!”
段櫻離看着這滿桌的好菜,忽然将它們全部都推到地上去,頓時一片的杯盤狼藉,顯得很是不可理喻。
“既然你們不想讓我好好吃飯,那大家都別吃了。”
她說完,便獨自走到風亭中坐下,安安靜靜地等待老夫人出來。
☆、芙蓉紅杏
其實她今日之所以發這麽大的脾氣,乃是內心裏恐懼極了。
雖然她如此努力,可是仿佛一切又在往上世各人命運的方向靠進。她不願讓所有的事重演一遍,然而在見到秦柄玉的時候,她沒辦法控制住自己往那方面想。
段芙蓉和秦柄昌雖然生氣,可畢竟秦柄玉在,二人都不能再做什麽,便都氣哼哼地離開了。秦柄玉叫來人将一地的狼籍打掃幹淨,這才又提了食盒來到風亭之中,取出三五盤小菜和兩碗清粥放在石桌上,“櫻離,吃點東西吧。”
段櫻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演戲,你與他們一樣,都想讓我死,你們都是大夫人的家人,一定都是想為她報仇。”
“櫻離,你太偏激了。”秦柄玉笑笑,固執地将筷子舉在她的面前,她不接他便一直這樣舉着,直到她默默地接下來,他才又說:“我知道芙蓉向來喜歡欺負你,不過你也已經長大了,将來必定是各有各的命運,你們亦不會有過多的交集。”
“哦——锎”
段櫻離這時候,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恐怕不是沒有過多的交集,而是注定一生糾纏個沒完沒了。
下午的時候,段櫻離與老夫人回段府,由秦柄玉一路相送。
而秦妙梧則将段芙蓉送回李家。
李良早已經知道段芙蓉是被趙廣施救走的,心下裏正在沮喪,不過又想,能夠擺脫掉她也算是一件幸事,沒想到她長相美豔,心性卻是如此無恥,讓他這個讀書人簡直沒有辦法忍受,但是現在好了,便将她丢給趙廣施好了。
春秋大夢還沒有做完,就得到消息,說是秦妙悟親自将段芙蓉送來段家。這秦妙梧與其兄秦海天原本都是段擎蒼手底下的狗,只是這幾年他們在前線沖鋒限陣,也算是軍功赫赫,如今官拜四品,皆為兵部舉足輕重的人物。
李良只好硬着頭皮出來迎接,見秦妙梧原是個相貌斯文的中年男子,此時一身淺紫綢衣,手中還拿着把扇子,倒像是奉京城裏那些做大生意的老爺。
李良滿臉堆笑,将秦妙梧迎進來,“舅舅好!”
秦妙梧仔細地觀察着李良,發現他雖然有些讀書風的氣質,可是眼底的卑微和瑟縮卻讓他沒有一點兒做人的根骨,果然不堪大用。心裏因此又暗暗地氣憤,姐夫也真是太過分了,這麽美貌的女兒,居然就丢給這麽一個男子。
他心裏想的這些,李良可不知道,只忙着叫人奉茶。
目光與秦妙梧身邊的段芙蓉對上時,心裏嘔得要死,還得腆着臉問一句,“娘子,你回來了。”
結果被段芙蓉毫不留情地狠狠瞪了一眼,他愣了下,哂哂地笑着。
秦妙梧倒沒有與李良說什麽,料這窩囊的男人也不能把段芙蓉如何,只交待了幾句,夫妻過日子應該彼此謙讓,男子更要有君子風度等等,便直接告辭了,等到李良的老娘盛裝趕來時,早都不見人影了,只看見段芙蓉斜座在椅子上,一雙驕傲的眸子正瞪着她。
她畢竟要比兒子李良厲害些,拉下臉道:“你已經嫁入李家,就應該遵守李家的規矩,你做的那些糟心事兒我暫且不提,便看在你舅舅們的份上,原諒你一回。不過若是有下次,別怪我不客氣,還當真以為我李家是好欺負的。”
段芙蓉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倒是想着讓你們露兩手瞧瞧,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你——”
“給我端杯茶來,我渴了。”段芙蓉眉宇間有淡淡的不耐煩。
李良喚道:“來人,給少夫人端茶。”
段芙蓉瞥了眼李良,“我不想讓他們給我端茶,我想讓我的相公給我端茶。那日,做了那麽恐怖的事,現在不是應該端茶認錯嗎?”
李老夫人氣得臉面發紅,“良兒,不許你縱容這個賤人!”
李良想到趙廣施和秦氏一族,哪裏敢?
只低聲勸道:“娘,您還是回去吧,這兒的事兒自己處理。而且那天的确是我不對,我應該給芙蓉端茶認錯的。”
“你,你這個不孝子!我不管你了!”
李老夫人扭頭就走,眼不見,心不煩,實在見不得自己的兒子對段芙蓉這個賤女人低聲下氣。
李良于是端了杯茶,幹笑着端給段芙蓉,“娘子,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一回吧。”
段芙蓉冷笑一聲,端起那杯茶,媚~笑着從李良的頭頂緩緩澆落,“李良啊,我只告訴你一句,以後我要做什麽,跟什麽人交往,你最好不要管。你也管不起,誰叫你只是李良呢?一個靠着沒本事的爹混着一個閑職的人,你若得罪了我,別說是你,便是連你爹,連你們整個李家,都會被連根拔起。
我可是認真說的,不開玩笑的哦。”
李良氣得一顆心都要爆炸了,然而終是也發作不得,只能抹去臉上的茶水,笑道:“放心,我能娶到娘子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自然是要好好珍惜。”
……
當天,趙廣施來訪。
段芙蓉一改之前對他的冷淡,熱情款待,李良本想同桌作陪,卻被她趕走,“你不是很忙嗎?你不忙你的事去,到這兒做什麽?這是我的救命恩人,由我作陪就好。”
李良不甘地看了眼趙廣施,恨恨地在心裏詛咒了一句,賤人!便離開了餐桌。
段芙蓉給趙廣施斟上酒,笑着說:“這次多虧趙公子相救,否則芙蓉如今還哪有命在?如今嫁給了李良,再是後悔也是沒法子了。還不如妹妹命好,如今能夠在你的照拂下衣食無憂,受盡榮寵。想起當年,我被說成是身有鳳格,結果心高氣傲,當真是害了我一輩子,當初若不是這句話,恐怕我也不會對你如此冷淡。”
段芙蓉如此說着,眼圈漸漸地紅了。
“從小到大,妹妹都是由我照顧,如今,卻要她來照顧我了。”
她如此傷懷,終是忍不住低低飲泣起來,一雙手已經越過桌子,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擡眸看時,只見趙廣施正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她,唇角卻帶着濃濃關懷,“芙蓉,其實你住在趙府的時候,因為玉容在場,我一直沒有機會對你說,事實上,我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現在将玉容接到府中,不過是因為她容貌有幾分像你罷了。”
段芙蓉的臉驀然羞紅,“這,這樣的話還是莫要說了吧,否則,否則讓我妹妹聽到了,倒要引得她傷心難過,我看得出,她是真心愛你。”
趙廣施道:“可是,愛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這——”
趙廣施微微用力,已經将段芙蓉扯到懷中,“玉容不會怪我,只會感激我,當初若不是我把她從拜城接過來,如今她還在那鄉下呢,不知道會被折騰成什麽樣子。她這都是借了你的福呀,若不是你,我又何至于去關注于她?”
“趙公子,這樣不好……”段芙蓉輕輕地掙紮,想要從他的懷中站起來。然而趙廣施不但沒有放開她,反而摟得更緊,并着迷地狠狠糗着她的頭發,“好香,好香……你知道我想你想了多少年嗎?你一定不知道,芙蓉,我真是愛死你了……”
段芙蓉并不是那種未經人事的少女了。
與大皇子鳳旭在一起的日子裏的,她嘗到了做為女人的甜頭,這時候居然被輕易地挑撥了起來,嘴裏說着,“不好,不好,會被別人看見……”身體卻已經發軟了。
趙廣施那裏敵得住她如此的風情,當下便覺得頭腦空白,全沒了理智,二人渾忘了去避嫌什麽的……
躲在不遠處的李良,看到此情景,胸腔裏的血都要吐出來了。
養這個女子在家裏,綠帽真是一頂接一頂,壓得他快要爬不起來了。
……
大約三天後,段玉容回段府了。
老夫人免不了又是一陣傷懷,段玉容卻是淡淡的,“奶奶,我現在很好。而且我就是想念您了才回來看看您,我不會住在這裏的。”
“為什麽?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住在家裏住去哪裏?”
“我爹到現在還是沒有允許我回來,按道理說我是應該還在拜城的,可是女兒在那窮鄉僻壤之處,沒得耽誤了自己的前程和姻緣。好在有趙公子一路護送,我才能夠回到奉京,如今趙公子已經在城裏買下大宅,我便住在那裏,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我會與他成親,成為趙夫人。”
“你所說的趙公子是——”
“是趙憲之孫趙廣施。”
“不可以!”老夫人馬上否定。
“看吧,我就知道您老人家不會同意的,我爹也不會同意。還有他的父母定也不會同意,我們就只能等了,等到你們這些大人們,不再鬧別扭的時候,我們再相娶相嫁。”
“你可知,你這樣是私相授受,是大逆不道!兒女姻緣,父母之命,你怎麽能私自就說要嫁給誰呢?”
“我倒是想等父母之命,可你們會管我嗎?奶奶,我在拜城,快三年了……”
時光如梭,世事沉浮,老夫人也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府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大對頭了。
段玉容沒有停留多久,就告辭離開,在門口正巧遇到段櫻離,她冷哼了聲,不顧段櫻離輕喚了聲二姐,便與她擦肩而過,一陣風般地離去了。
段玉容回來了,這件事段櫻離倒比老夫人早知道幾天。
忽然想到那一次,有死士帶着火硝追殺她,最後被二殿下所救,她一直很疑惑,當時到底是誰派來死士,二殿下查過後又說人可能是趙廣施的,她當時就覺得,趙段二府歷來不合,可也沒有必要拿她這個丫頭來開刀,這個疑團在她心裏很久了。
直到發現段玉容其實早就離開拜城,來到奉京了,并且是住在趙廣施給她買的大宅裏,她便明白了,無非就是段玉容對她下了狠手罷了。
顧采芹卻避過老夫人追上了段玉容。
“玉容,你回來了,怎地沒與我打聲招呼,這就要走了呢?”
“我就是我,不管我認了誰當娘親。玉容,我很想去你那裏坐坐,認認房子,将來也好常常去逛逛呀。”
段玉容輕擰了眉頭,将她上下打量了片刻,才輕輕地點點頭,“也好。”
就這樣,顧采芹便陪着段玉容,一起回了。
沒想到剛到大宅,就正遇到一場好戲。秦海天和秦妙悟正等在院子裏,見到段玉容,秦海天氣急敗壞,“你果然回到了奉京!”
段玉容一點兒都不驚慌,道:“我去拜見奶奶,就知道你們肯定會知道。不過我也沒打算隐瞞了,舅舅,我不回奉京,難道要老死在拜城嗎?你們都沒有為我想過,我也不過是想好好的過些日子而已,舅舅你們若是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啊。”
“不管怎麽樣,現在你立刻回段府,不許住在這裏。”
“我不回,我去了段府,一定會被整死。”
“你說什麽?”
“舅舅,你們是不知道那段櫻離,要是你們真的與她過上幾招,便知道她有多麽的心狠了,現在有趙公子給我撐腰,我再不必過那種日子,我還要好好的懲罰她。你們不為我做主,我自個為自個做主。”
“你讓趙公子為你做主?”秦海天難以置信,“你知道趙段兩府向來不和,你這樣做,便是要連累你的舅舅們與你爹斷絕關系嗎?”
“那是你們大人的事,與我何幹。”
“啪啪!”秦海天氣不過,狠狠地打了她兩個耳光,還要再打,秦妙悟已經阻止了他,“大哥,玉容還小,不懂事,你不能這麽打她。”
段玉容的唇角流血,卻兀自道:“你們打吧,打死我我也不會改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