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寅時初,詹瑎一行的車駕始離了将軍府的大門,往城西而去。這回的馬車不似上回那樣窄小,詹瑎抱着林煙在裏間還是寬敞的。懷裏的人額上還是直直冒汗,如那大夫所言,傷藥的效用頗大,比起其餘的傷藥效果要好上許多,這其中要受的苦楚也比其他傷藥要大。

林煙這模樣,便是兩指之上的傷藥疼的。

城西不是城中最為富庶之地,與将軍府也是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幾乎不着邊兒的。

那宅子是個大的的,詹瑎的多半商鋪的收入都用來置辦了宅院,內裏的裝飾布置皆按照他的心思想法來。府中如一貫的家宅府邸一樣,有管事之人,配有少許的婢子仆從。

未到宅院時,詹瑎滿心還在為自己前頭的先見之明慶幸。沒有省去請人的小錢,裏頭現下有人打理,和林煙來到這邊居住,也不必立刻去外間買婢子小厮進來,總歸還有幾個相熟的,在府上的“老人”。

新宅的管事姓于,原是一鄉的舉人,後逃荒來了陽城盼着趕考高中。可惜每每的名落孫山,一眨眼幾十年便過去了,熬出了一大半的白胡子。某日偶遇間了詹瑎,此後便還新宅裏做了個管事的。管着府中的大小事情,也管着地上的十數人。

麻雀不小,五髒也全,詹瑎心願懷中之人可喜歡這處新宅。

出了馬車,林煙複又睡得深沉,眉間蹙起的那處雖沒能展開,可也算比前頭的那會兒的樣子瞧着安心些、

後院主閣因着無人居住,寬大的很。詹瑎喚作“老于”的管事早便令了婢子生了炭盆在內裏。抱着林煙上了榻,閣裏也就留了柳凊一人看顧。

詹瑎朝着榻上多望了幾眼,不舍的緊,“凊兒,夫人便先由你照料着了,萬事需得仔細。”

他外間的那事,耽擱不得。是即便一夜未眠也得去做的,事關将軍府的聲望,虎頭蛇尾當是萬萬不可。

柳凊明白事理,“二爺放心出去,夫人有我看顧着。到了這裏,不會有人敢來尋夫人的麻煩。”

這便是了,在這裏林煙就是當家之人,再說不上什麽被欺負之類的事兒。

……

詹瑎預備着禮部事關陳元吉的案子今明兩日就可以有個定論。按朝廷做事的流程,今日會請禦史臨堂,最早堂罷便可将陳元吉的刑罪敲定下來。不是個流放也是近十年的牢獄,有得他長記性了。

臨出府,詹瑎想起一事,喚了于管事過來吩咐交代事情。

Advertisement

他有一個心思,想托于管事去辦。

于管事今日也忙,主人家第一回真正住進來,裏頭外頭都需要打點的。後被小厮叫去詹瑎身邊,喚了聲“二爺”。

“老于,重新去置一塊牌匾,便書‘林府’。盡快換上。”

老于原想在問些什麽。這就将府上的匾額給換下了?這可不是可以随意取換的東西,除非府上易主啊。索性是還是沒問,沒耽擱詹瑎的時間。詹瑎多言了一句“盡快”,急着便走了。

……

禮部有堂,官家的禮事都在那堂中典正。是以,堂中的陳設比一般的官堂要威嚴的多。

詹瑎的衣衫隔了夜未換,被林煙躺了許久,有些起皺。這時前去,實際也算不上體面。不過這事,倒也可算作細枝末節了,他瞧了自個兒一眼,也不作計較。

陳元吉之事倒是沒有旁的太大懸念,當日禦史也都在場,一雙雙眼睛都毒辣的緊。不過黨争之事,往往不是這樣容易,陳家自也有支持的禦史官員,就怕從中作梗的意思都不願藏了,今日會愈來愈明顯。

辰時二刻,起堂。

陳家同将軍府的糾纏是件不小的事兒,堂上坐鎮的是為禮部尚書。一掃周遭,右側陳家的人來得多,整整做滿了三把堂椅。詹瑎這側的一人,唯有衛俟,還是個随從似的人,氣勢上半點好處也占不着。

這會子他倒有些懷疑起,占理據法到底有無用處一事了。

這一堂若讓陳家贏了去,可就真是好笑。詹瑎唇角一彎,同上位道:“尚書大人,堂審可開始了。”再耽擱下去,還不知陳家又會使出怎樣的手段來。

尚書睜眼正正瞧了詹瑎一眼,眼色中的意思,大抵是在責怪他沉不住氣。

“莫急,本官在候着一位尊貴的。”

不止詹瑎有些訝異,陳家那頭也是有些坐不住。禮部這位尚書原不是擺着譜的等着給威風,而是在等着一位貴人?

如此,一衆的大官小官齊齊的又候上了小半個時辰,辰時近末,“貴人”才是姍姍來遲。

外頭總管太監的綠紋服在陽下頗為刺眼,金線在身,瞅着都貴氣。太監站定了身子,嗓子一扯,通報道:“陛下聖駕到!”

詹瑎腦子不清醒了一瞬,後見主座上的禮部尚書快快從堂上主座上下來,扯着理了理官袍,急匆匆出去接駕。他這才随在其後出去了外間。

明黃色的攆轎就在禮部堂巷內停着,後随着的太監婢子徐徐行着數十人之多,衣裳顏色調子為一。

攆轎上下來之人,詹瑎可不陌生。

衆人跪伏下來,高呼幾聲萬歲,接了聖駕。

而後未幾,衆人緊着回去堂上,桌子椅凳重新布置過之後,便等着開堂。只是那前頭,賀帝見了詹瑎,還做了熟識的模樣,搭肩拍了拍,敘道:“回來了倒也不知曉将你母親送上來的東西拿回去,瞧着你也同朕一樣,是個忙人吶!”

詹瑎讪讪,“微臣知罪,請陛下責罰。”

他自稱微臣還是頭一回的事兒。賀帝搭肩的手微顫了一動,神色上倒是不顯露。這自稱也是沒錯,是賀帝當初下的旨意,為着安撫将軍府時代功勳,給的特例封賞。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少将,終歸是再回不來了。

側目看詹瑎的臉,同那人六七成的相像,恍如那人還在一般模樣。

“卿,西北回來倒也不是十分念着朕罷。不知是何緣由回來的,總要同朕知會一聲不是?”

詹瑎張口,正欲辯解幾多,又聽賀帝道:“一會兒堂罷了,朕随到後堂來,朕也要尋你的麻煩。”

“……”

堂上的情形也好看出來,賀帝的椅凳便放置在了詹瑎這一側的後上位。

“既那頭那麽多的椅凳,那朕便同詹瑎做這頭罷,寬敞些。”

尚書在位長舒一口氣。這便陛下的态度擺上了,他這主審的人的活計真真好做了不知多少。一抹額上的汗,驚堂木輕拍一下,中氣十足,“升堂!”

而後陳元吉的口語無狀之罪,當是重重的判了下來。流放之刑,去的地方還是詹綸所在的北境,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陳元吉已成棄子,陳家再保不住他,這陳家的四子往後再不會有人提及了。

賀帝這回來得巧妙,叫人摸不透心思,詹瑎想了幾回依舊雲裏霧裏的不甚明白。叫他更為擔心一些的,還是賀帝前頭言說的,要尋他的麻煩。原先的正事,到了現在只成了個小事,大事反倒似在後頭。

不過這場,将軍府贏的漂亮,不論他如何如何被處置,即便做傷病殘逃,也是值得了。

……

禮部後堂。

屏退左右之人,賀帝拎了詹瑎進屋。

去了堂上正坐着,賀帝龍袍一甩,不怒而威,“你便沒有什麽話要同朕解釋的麽!”

心似鼓錘,砰砰直響,詹瑎皺了劍眉起來,不知答那一處的話為好。西北的戰事到現在也未平息,岑州那邊也不是變為了怎樣一副樣子。其中一事也是稀奇,賀帝明顯便是知曉他回來的事情,西北的事兒朝廷的人不可能絲毫不知曉罷。

“怎麽?不知如何同朕解釋了麽?”尾音一挑,更為駭人。

硬着頭皮,詹瑎答道:“微臣西北遇襲,被當地之人所救,其中枝節現在難以向陛下一一交代,來日定寫了折子好好解釋清楚。”

賀帝哼呲一聲。

果然是弟弟,沒有他家兄長的半點兒樣子。

“不必了,右軍還在西北,西北的戰事至少也得三兩月才能完,你戰逃之事朕先同你記下。這幾個月,你便給朕去禦前戍守罷。”

賀帝也是扶額之意。怪想不通的,旖陽偏偏對這小子上了心,千哄百賴的非扯着自己來瞧這小子。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頗為俊秀。

可這詹瑎哪裏比得上自己心上的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呢。他九歲承襲地位,至今三十餘年,還未真正對一人想對逝去的那人那樣上心。可惜這份心思還未來得及言說幾許,他便就在自己的眼前,替自己擋下毒箭,撒手去了……

女兒的心思賀帝知曉:瞧人怕不是真的,是有意借他這個父皇的勢,來幫襯這小子的罷。

旖陽這丫頭,愈發的沒有樣子了。

子嗣算作稀薄,也是賀帝後頭沒有了要子嗣的心思。心意心念全在那人身上了,現在更是不願再入後宮做那些個無趣的事兒。膝下的兩子一女就是全部了,獨獨一個女兒,怎能不寵。

“若朕沒有記錯,朕的旖陽的及笄禮上大鬧,也有你的份罷。”

詹瑎額上冒出汗來。幾年前的荒誕之舉,看來是被帝王深深記下了。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既對不住朕的旖陽了,過幾日入宮當值,親自去旖陽的殿宇好好陪個不是。朕的女兒一向大度,想來你嘴巴甜一些,她也不會多做責怪。知曉了麽?”

詹瑎眉頭蹙的深了,“是,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這樣子燒下去,我怕是要交代在2020了……

感謝在2020-03-06 22:36:09~2020-03-08 19:28: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城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ophie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