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賀帝憨笑道,“你瞧啊,咱們三個多沒用。皇姐她知道了,可要傷心的。”
陳康濱這回再沒說什麽,倚靠着石階,也如一個街頭的市井小兒一般,喝起了酒。
待時辰過去,月色隐去了,日頭也有了出來的意思。
今日休沐,賀帝不必去上朝,餘下這二位也不必去。內侍扶了賀帝去寝殿休息,其餘二位也便各自回府上去了。
房山王入宮一夜未出之事,是算過去了。左相沒有深究的意思,朝上的各位禦史也樂得自在,得了清醒。黎國朝政上的事情,早不比二十年前那般容易幾語概括之。多的是像太醫裏為那樣隔岸觀火,為求自保的官員。
……
賀帝歸之寝殿,方才發覺李明輝派人已在請店恭候多時。賀帝酒還未醒,可是心思卻是明白的。
他從房山王一起演的這出戲,效果甚好。算是一時瞞住了左相,也将二人的計劃好好的藏在了禦書房。
可這耽擱了一夜,旖陽公主闖入峽靖殿的事情卻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
。
賀帝得知此事之後,氣急了,內侍攔也攔不住,隔夜的衣袍都未曾來得及提醒賀帝更換,便急匆匆随着賀帝的腳步,一行往烏然殿而去。
平常人家有言,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若是那兩個兒子倒也就罷了,一個不長進,只會四處結黨,可惜這般拉扯,卻也沒拉出個幫派來,就知是個廢物無疑。
另一個,無甚出格之舉,是如他一般平庸。
皇宮如牢籠,此話不假。他自己就已困在裏面這樣多年,深感倦怠疲累。這旖陽出生以來自己便甚是寵愛她,說沒有任何希冀是假的。
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也曾希望這個女兒能夠同他的姐姐一樣,有些微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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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久了,他也逐漸明白希冀不過就是希冀罷了。
當不得真。
沐恪點破旖陽的德行有虧的事實,這一切就已破滅了。
烏然殿裏面的情狀,十分的狼狽。賀帝去到殿內時,旖陽還未轉醒過來。內侍照吩咐,大體問了這個貼身的婢子。
後頭,內衛便将貼身的幾個婢子全都帶了下去。
“陛下,這些人如何處置?”內衛中出了一人,拱手問道。
“先帶下去罷,再仔細盤問。烏然殿今日進出的人,都仔細盤問一遍!”這段時日,林煙的安全與身份才是重中之重。為此犧牲掉一些,也可。
……
與禦花園屏障之外的宮殿相比,峽靖殿中風平浪靜。林煙近日每每都是睡到午時,才起。
今日也是一樣。
柳凊近午時的時候,準備好午膳,才進去喚林煙起來。
林煙所住的寝殿內,裝飾擺設與靖嬈長公主所居住的左殿大抵一致。
今日她可還是沒起,柳凊進去時瞧她的臉色驚覺有些不對
“夫人,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哪裏不舒服?”柳凊急道。然後又想起前幾日林煙發了嗜睡症的事,這下便更急了。
林煙轉醒過來,蹙眉輕聲道:“不礙事,只有是頭暈。”
柳凊将手貼上她的額頭,一摸體溫,覺察的并無異樣,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可這人怎會無緣無故的頭暈呢,下意識的柳凊便同她道:“夫人先歇息着,我去通報內衛給您請太醫去。”
榻上之人當下便将這事拒了。
“去不得。我這是并無大礙,不可輕易去勞動內衛,會壞了舅舅的事。”
言罷,她朝外頭的窗棂瞧了一眼,又問道:“時辰已經不早了罷?”
柳凊應道:“回夫人的話,已到午時了。”
午時……
林煙蹙眉細想了一會兒子,有所預料。
“凊兒,舅舅今日會來殿裏,出去預備着接駕吧。”
如此說完才過不久,賀帝便大踏步而來了。林煙臉色有些難看,單單只叫柳凊幫着理了一頭青絲,賀帝便到了。面聖該有的精妝可都還沒有化上,柳凊取巧的尋來一副面紗,向上一圍将林煙的容貌遮了去。
賀帝來此噓寒問暖了一道兒,言語之中倒也沒有提及昨日之事。只在離去之前,叫了峽靖殿的幾個嬷嬷到跟前,好好囑咐了一番。昨兒個夜裏是飲了一夜的酒,熬夜又是飲酒的情況下,賀帝的身子也是疲累。
之後舅甥二人庭院間閑坐了片刻。賀帝坐下,亦是擡眸盯着林煙那雙眼睛半晌,之後才道,“若是小廚房的飯菜不喝胃口,舅舅再重新去給你尋個廚子來。”
言下之意,早已看出來林煙的面色不好,那眼底的青色還是沒能逃過他這舅舅的眼睛。
“多謝舅舅。這些日子是我身子有些疲倦,故而挑食的很緊,同小廚房的廚子當真是沒有關系的。”
賀帝當即臉上不悅,“既是身子不舒坦,為何不叫內外去請太醫來?”
二人沉默半晌,小廚房的事兒這會兒便翻過頁去了。只是賀帝一直的埋頭思索着事情,沒再做聲。
“舅舅的意思煙兒明白的,我的身份此時不宜公開于世。舅舅瞞着這事,乃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
賀帝思索之事,是覺着可派人去将醫治好林煙眼睛的那一位醫者請進宮裏來照料林煙的身子。但之後細想之下,深覺不妥,宮內人多眼雜,林煙的身份怕是不好瞞住。
聽林煙如此說,一顆心倒似得了什麽慰藉一般。這丫頭通透的很,萬事不喜給自個兒找擾,是個純粹的性子。
林煙又道,“舅舅莫要有何負擔,煙兒并貪戀那個位子。另外,煙兒有一事想請舅舅成全。”
賀帝心有預感,一咬牙,才問道:“但說無妨。”
她半伏下身子來,跪伏在地,朝着賀帝行了全禮。
“待二爺回來了,待陽城的事情了了,戰亂都平息下來之後……還請舅舅給個恩典,放二爺同我走罷。”朝上的什麽位分,什麽封賞,都是同二人所向往的人生幹系不大。
正如她的母親在手劄中說的那般:若人有可以抉擇的機會,那她也向往飛鳥,向往這山林山水;可惜這紅瓦黃磚将她困在此處,若無旁的事情左右,應當就是沒困在其中一輩子了……
母親沒做到的,恰恰也是林煙最是神往的一切。
賀帝沉心,問道:“詹二真會願意麽?”當林煙沒了公主之位,沒了先長公主之女的身份之後,詹瑎可真能同她去過平淡日子?想想都覺不切實際,果真,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罷了,朕來日親口問他一問。他若不願,你便答應舅舅,好好的在宮中做這個公主,好生的過你的日子。”
“多謝舅舅。”林煙急着就應道。
賀帝離去後不久,幾位蒙眼而進殿的醫女便被穿戴成婢子的模樣,送進了峽靖殿中。醫女奉命前來照料林煙的身子。
林煙伸手過去給醫女把脈之前,粗粗也将自己的脈好好摸了一摸。委實不大明顯,也不知能否能被診出來。
這幾日過去,身子的反應是過大了些,今日始可不止嗜睡這一條了。夢裏跌跌宕宕的,總見詹瑎那混蛋不要命的往陣前去,那真刀真槍的從他的臉側身側劃過,直給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論如何的哭喊,如何的歇斯底裏,他都似聽不到似的同那些不要命的軍士厮殺。
再等她醒過來,腦袋沉重的緊,頭疼之感也十分之甚。
來的這位醫女年紀不小,看着約莫五十歲左右的模樣,把脈時認真至極。一刻鐘之後,醫女起身喚了柳凊出去相問了些瑣事,再回來時便道:“奴婢給夫人開安胎的方子,夫人快些服下,孩子或可保住。”
林煙早早有所預料,是以并不覺得意外。反應最大的還屬柳凊,小嘴驚的惶惶然張開,許久又恍然大悟道:“對…對!夫人這幾日每每都是困倦的樣子,一睡便是許久。原是,原是……”
看林煙臉色平靜,誠然是有預料到的。柳凊急道:“夫人你,怎麽不告訴奴婢呢,奴婢也好給您去請太醫來啊。”
醫女恰好開好了方子,遞到柳凊那頭,勸道:“莫要多說無用的,脈象那樣輕,日子又短,夫人不知也是常情。快些将藥煎了,服侍着夫人喝了。”這胎坐的不穩,這位貴人又是個多思的性子,身子底子差得可以,濕寒之症還伴着,如何能撐到生産?
怕是不易了。
如此說了,才叫柳凊松了口。細想,滿打滿算也才一個多月,林煙自己想來也是不知的。
幸好,幸好今日陛下派了醫女進來,不然可真是要悔死她了!出了這樣的纰漏,她來日哪裏還有何臉面去見二爺呢。
……
她有孕一事,一旦被挑上了明面,林煙的心境也變了一番。
還在林府時,林煙同他便幾次說到了孩子一事。前頭的因由是為着那避子藥,後頭卻是為了她自己的心思。期待之外,她始料未及這孩子竟來的這樣快。
他也要做爹爹了,可……現在都不知曉他已有了孩子。賀帝來時,也曾同她言道,西北的戰事已陷焦灼,他領那右軍不日便要攻下岑州。而後據得岑州,便可據守那處養兵,再行出擊。
只是一切真的會如此容易麽?林煙所知不多,但也看得出西北之事并非單單的一事,同京都乃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整體。陽城事态已經如此,宵禁之事都已由左相接着管着了,哪裏還有什麽天子之天下的自覺。
宮城內除了內衛護守,便無其他的屏障了。唯一破局之可能性,全在西北、漠北兩事上……
作者有話要說: 随機來紅包感謝在2020-04-18 21:42:36~2020-04-21 20:13: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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