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這次的信件與第一回送來的大有不同。詹瑎的語氣言辭比起第一次,可是無賴了許多。

林煙欣笑許久。這原本才是他該有的模樣,老不正經的。

信中說道:“餘昨日念卿卿,餘今日亦念卿卿,想來明日也念着卿卿……卿卿可思我乎?”

“煙兒既念着,為何不同我來往些書信?想來陽城紙墨大抵貴有千金重,煙兒在府持家辛苦,對否。”

林煙讀至此處,眯了眯眼兒,不禁蹙眉。

這是在責怪她不給回信呢。言辭筆墨中全是幽怨,不知的人真可能以為他才是在家中留守的那位呢。可細想之下,詹瑎那人何故如此?不過是想極了,念極了自己罷……

宮中的殿宇不少,層層疊立着,宮牆很高,赤色金色的屋瓦遍地,這番的景色,踱步至峽靖殿外便可看到。恰恰便是常人祈求的富貴,将她的家隔絕在外頭;又恰恰是常人所祈求的名利功名,賦予詹瑎同旁人不同的使命,才致使夫妻二人如今的天各一方。

大抵,金帶玉帶都是沉重的,欲戴其,便要承得起它的分量,懂得其最最深重的含義。

林煙後至書房,執起筆墨,同詹瑎書了第一封回信。

原是不想兒女私情之事幹擾軍士,也幹擾舅舅那頭。不過如今他想要這回信,而自己肚子裏這個,怕是也想念爹爹的,總不好讓他一個做爹爹的最後知曉這個孩子的存在。只得勞煩舅舅以便利之處,送出這封書信了。

執起小毫的時刻,衆多言語一一堆積上來。她的字可算不上好看,好在前些日子做了些複蘇,雙手靈活了許多,寫出的小楷還算端正。

實際峽靖殿中也要幾位書畫造詣頗深的嬷嬷,平日裏會挑撿些簡單的教着她。但自從她有了肚子裏這個,嬷嬷們倒也不來教她書畫的,每日提點着,是要求她多多休息。也有垂淚者,想來是覺着母親有了血脈,如今還有了外孫女,喜極而泣了。

書罷,将信件以蠟油封了口,喚了柳凊過來,“去送給門口的內衛,交予舅舅。”

柳凊識字不多,零零散散的認識幾個,盯着幾眼林煙的書信,上頭便是“夫親啓”三字。真真是一個字都不願多的,省足了筆墨。心裏腹诽的一陣兒,之後也替二爺松了一口氣兒:這送算是開竅了,知曉要回信了,想着來來回回情分總不至于有什麽大的偏頗。

夫人肚子裏這位,可是頂頂尊貴的。連帶着肚子裏的小小殿下也熬出了頭,總算可以被父親知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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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凊出峽靖殿門,就往後頭內衛值守之處而去。內衛為人恭敬,柳凊心頭樂的自在,多瞧了那內衛小哥幾眼,臉上就飄上了紅暈。

送完信件回來,卻是離門口算不得近的砌石彎道中,隐隐有婦人之聲。那聲音分明是壓低了聲音的竊竊私語,給人的心感極其不妙。她好奇心重,便俯下身子将步子放輕,咬咬牙,往那頭而去。

內衛人手不足之故,可顧及和駐守峽靖殿的為數不多,滿打滿算不過六人,分布于各個方位之上。更有甚的,實在峽靖殿頂部其後值守,總前可蒙蔽眼前之處。聲音傳來的地方,便是可蒙蔽眼前之所。

貓着步子過去,卻見那處是峽靖殿中的一位小嬷嬷在與人交談。交談之人一襲一等宮女的宮裝在身,腰牌處是銀色的鑄造。旁的什麽,僅憑她匆匆幾眼,是瞧不出來的。

這個時辰,平日裏的峽靖殿都不會有人吵嚷。是林煙習慣午休的時辰,殿中的婢子不同他處,自也是各自歸各自的下去休息了。

這個所謂的良婢,年紀近了半百,人卻不忠,竟與外頭妃嫔殿裏的婢子做口舌之談,言語中所言之事幾次提及“小殿下”這幾個字,眼看着就要将身份之事說了出去!身份這事情,陛下都如此瞞着,上傳下達,何況她們這些奴才呢,是個有腦子的都知曉厲害。

好在現下還不算晚,那嬷嬷還在糾纏那宮女,尋求退路之事。

“你也知道陛下對長公主是怎樣尊敬的情分,我将裏頭那位的身份和身子近況告知了你,怡妃娘娘必定會有動作,你可別以為我不知!”

那宮女壓低了聲音勸道:“怡妃娘娘可是最緊着您的命了,只要消息帶回去,必會安排您出宮的,錢財是少不了的。”

她也是真真難想的,這峽靖殿的人各個嘴硬的似什麽一般,好不容易瞧準一個有開口的蚌,這又是懼怕又是憂心的,叫人心生急躁。不過這更是證明,裏面那位身份尊貴,是靖嬈長公主無疑……之事其中利害,包括長公主突然回轉的因由,還有今日長公主的身子,都是個迷了。為探究此,她可是費了極大的功夫啊。

正如此想着,忽得聽聞不遠處一陣的窸窣聲。這宮女耳力極好,還是怡妃手底下為數不多的習武之人,當下壓低了聲兒,同近處的嬷嬷道:“有人……莫要多話。”

嬷嬷吓了一跳,當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就知道!就是知道會被暴露的,即便是五百兩的銀子又能怎樣,恐是沒命去花了,不可說,絕不可說!

之後,耳邊穿過呼呼的一陣風聲,在定睛去看,怡妃的貼身侍婢已朝着後頭那人去了!于是趕快,那嬷嬷提了腿,便跑向空曠之處,轉入殿內。

……

峽靖殿這地方的形制,今日她也總算知道了。果真嚴密。

都防着來人到現在這個地步了,還真有人隔牆在聽。這個人,可不能留了!

柳凊凝神之際,還沒來得及口中喚出些話來,喉上便被大力的掐住。

口中已說不出話來,堆在肺中的濁氣吐不出去,新氣又是無法進去。身子被高高提起時,她想,好在信件已經送出去了,沒有耽誤二爺同夫人的事兒……好在,那嬷嬷還沒能說出些有用的,無法威脅到夫人的安危……

好在,她這輩子跟了一個好主子,得了這幾月的快意,若有來世,她也願意再遇見林煙……

那人道:“怪只怪你來的不是時候,我籌謀多時,全給你毀了去!下輩子,莫要再做好奇之事,安心去罷!”

如今人也跑了,總要有出氣的地方。擰斷柳凊脖子的一瞬,氣是出了,得了片刻的舒爽。

內衛真是個煩人的東西,禁锢着她連屍首都不好安置,只得草草的棄在旁側的枯木叢中,作勢掩蓋了一番。這地方不常有人來,屍體發臭之前,也是難尋的,可算穩妥。

信件至賀帝那頭,正是陽城有軍令要往西北去的關頭,那封信便封在盒中一并帶去了西北。

詹瑎近日卻是傷重,不得不卧榻養着些時日。

那夜裏的情形十足的兇險,二人帶着內衛方才到了城牆之上,詹瑎那一側便出了事兒。荊學林在一側瞧着衆人中計,詹瑎後背處被百裏琢重重的砍上了一刀。

夜裏正是月色不明朗的時候,遇着的情形又是最為兇險的,裏頭竟真的有埋伏。

詹瑎作為主将,領兵到了西北,絕不可有事!

情急之下,權宜再三,荊學林自懷中掏出一物,朝空中一扯引線。即刻發了一記信號上去。

之後營帳四周待命之軍,行動極快,不到片刻便始攻打岑州四門,硬生生将這塊硬骨頭啃了下來!過後,百裏琢被囚禁于岑州牢房中,荊學林一家安然無恙被放出來,重歸刺史府。

詹瑎的傷勢着實是重,不止傷着了皮肉,差一些便可要了他的命。可嘆,他還抵着勁兒,拉扯與拖着百裏琢那樣久,直至最後氣力全無,堪堪倒下。

在場之人,多是後怕的,哪可見人一身是血的還同人厮殺。何況對面之人是威名遠揚以勇著稱的名将百裏琢。

彼時詹瑎将他按到在地,眼睛猩紅,嘶啞道:“便就是你!送了我前鋒軍那樣多的人命,今日我必擒你。”可不止于前鋒軍那些少将的性命,還有,還有西北的百姓,林煙的叔伯,山源鎮的百姓,一條條的血債,總得是時候讨回來了。

最後一擊,詹瑎有心避開百裏琢的要害,只削下他一臂膀,便放過了。

而後大軍進了岑州,軍醫急急的來了詹瑎榻前看診。

傷勢本就令人心驚了,扯開鐵甲軍袍,胸口的傷疤顯眼之至,背上的傷口也由軍醫立刻進行的縫合。全程,詹瑎已有了什麽脈搏。

荊學林進房,便急問道:“他現下怎麽樣!”

“回大公子,将軍的傷口我已進行了縫合,可…可這失血未免太多了些,我方才去摸将軍的脈,幾乎已是……”

“已是什麽!?”

“已是大致沒了……”軍醫說罷,重重跪下,“正已人參吊着氣兒呢,這氣血不行,我當真沒有法子了。”

這是什麽意思,這人怎麽就要沒了?

不可,也不行!

“不行,不行!他不能死,他……他總說還有應了妻子的半年之約,不可及時回去怕家中那位憂心傷懷……如今這般算什麽?”荊學林頭一回的失了分寸,手上的傷口又被自己一拳緊握的出了血,仔細瞧着血肉模糊,駭人的很,“我不信,給我去城中找大夫!現在就去!那些吊命的藥材都給我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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