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以她的性子,說出就地處置的話就是不容易的了。
林煙不是沒有瞧見過母親靖嬈長公主的手劄,裏面雖是自述,可裏面字句明明白白的将靖嬈長公主自己的性子書寫的一清二楚。
她的母親,不是個優柔寡斷之人,處事之間果敢決絕,且心思細膩,權衡裏面都在片刻之內。她就是仿照,也得仿照的相似一些,不好辱沒的母親的英明。
效仿先人,就是不孝之事。再有纰漏,可就是萬抵莫辭了。
皇城的禦書房,筆墨紙硯全是頂尖之物,據言這處位置,她的母親在代外祖父行政事時,也坐過的。
裏面的下人都已由禾嬷嬷引下去關押起來,現下行事的人都由小尹子挑選之後留下的,大抵不會有旁的大纰漏。賀帝昏迷之時就是在禦書房中,現今的情況不宜多做移動,便也只安排在禦書房內室歇息。
李明輝與莫幹不久便到了。林煙對莫幹還是行了師禮,恭道:“叨擾了師父休息,恕徒兒無禮。事态情急,陛下病況危急,太醫已有異心,行事拖延。是以……”
莫幹打斷,直道:“為師知道你的意思。陛下的身體,我會去擔着,只是為師對你有些不放心。”
“師父……我沒有法子了,我…我當真一點法子都沒有,唯有,唯有借娘親的身份一用,才可做下一些事情,穩住當下。”
“不必為難,這身份你用着倒也是好。長公主她難道還會責怪你不成?她不會的,你放心去辦事便好了。”言罷,莫幹蹙眉道:“你當為師不放心的是什麽事,不是旁的,是你這身子,可懂了?”
林煙前幾日的狀态,十分不濟,心思極重,今日聽聞是見了柳凊那丫頭的屍首。
免不了心緒又得大動一番。這憂思積壓的有些時日了,而今她可勉力支撐到此,已經不易。面紗之下的臉色不會好到哪裏去,再這樣過幾日,這孩子還能不能保得住,就是個始料未及的事兒。
還是心疼自己這個徒弟,取出了金木瓷瓶來,遞了過去。
“這便是師父近十年來的全部身家了。旁的,師父也幫不了你,這藥藥性極強。若有腹痛之時再服罷,最好是用不上,再給為師還回來。”
這藥能用上之時,定是危急的。卻不是心疼那幾顆藥丸子,重要的是這雙身子的徒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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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輝也是個不必瞞着的知情之人。林煙是他親自從林府接過來的,來來回回的幾件事情順着想也都可以想得明白了,不需多言。
前頭林煙與莫幹師徒二人的對話,也不是避着李明輝講的,大致都叫他聽了去。
待到莫幹進了內室去瞧賀帝中毒的病症,李明輝這才出聲,“詹二他……要做爹爹了?”
提及腹中孩子,林煙是微微勾了笑,颔首做答。
“他知曉這事嗎?”
她搖頭,也不瞞着,“信件在幾日前送去了,但也不知他收到了沒有……”
孕中的女子,本就容易多思,身子羸弱,何況是現在這時局光景。李明輝微不可聞嘆了聲氣兒,可不能叫這位知曉,那頭傳回的消息,詹瑎那小子怕是不成了。
不過現在,對将軍府而言也好有個安慰,好歹,留了後。不論男女,都要保全下來才是。
可這位的身份擺在這裏……現下又要行萬難之事,怕是自身都難保全。他李明輝作為內衛,也料到了自己的生死,在左相思慮逼宮的這幾日就要定音了,生死都是皇家的內衛,護主是不可退卻之事。
他那皇帝的病沒有法子,太醫口徑相同,問不出旁的事情。且內衛不可幹政,不可多言多問,不可私自聯系朝官,即便是太醫也是如此。此時,他也只有盡力相助于林煙了。
“還要勞煩李總領,調動一切可用的,把守好宮門。”皇宮是最後一道關口,左相還未行事,最後一計她還沒有完全的把握,行不得險事。
母親的手劄她還得回去再細細的瞧一遍,這樣許是到了最後,還可放手一搏,試試真心。
李明輝道:“不瞞殿下說,內衛現在餘下之人,不足五十。臣也…如強弩之末,無甚法子。”近日派遣出去行事傳信的內衛,可是一個都未能回來過。好似出去一般的軍報之外,陽城一如封城之狀。
“當真沒有法子了麽……”朝中的情勢她了解不深,唯一有些知曉的,便是詹瑎的本家——陽城将軍府。
細想之下,林煙問道:“若寫信至将軍府,可有助益?”
自然是有些助益的,哪怕不知将軍府此時還有多少餘力,有總比沒有的好。李明輝對此事卻持懷疑的态度,随即也道:“詹綸将軍現還在北境,将軍府這段時日受的辱,可不是這樣簡單就可以忘得掉的。且老夫人同詹瑎的母子之情可非常人想的那樣好……如此聯想起來,臣覺得,将軍府的老夫人未必會來相助。”
李明輝此言不差。林煙也毫無把握老夫人真會相助于自己和舅舅。旁的不論,在宮中聽着的消息,多半是言陛下處事偏頗的很,對将軍府一脈忠良不公。
這禍事,也是在慢慢的日子中埋下的。
“還請李總領費些心,稍後送我的手書至将軍府,交到老夫人手上。”
李明輝道:“殿下如何設想的?”
下意識,林煙素手撫在小腹上,輕道:“也不知,這個孩子有沒有這分薄面,請來她的祖母。”
老夫人若願意來,她便有法子使得将軍府在皇城危局中對情勢有些助益。只是這事情,迫不得已還得以腹中的孩子來做一番計較。
往日裏,倒是未曾覺着自己有這樣深細的心思。到了絕境,絞盡腦汁也得想到謀求生機的法子,其餘的心想慢慢也都逼了出來。
人原來都是這樣,到了死地,祈求這生路,一回又一回的反複掙紮着。困獸之鬥也好,強弩之末也罷,宮城破了,左相臨朝,不止是陛下沒有生路,她與腹中的孩子更是沒有生機的。
……
林煙的面紗還未取下,依她的話說,現下還不到時候。
房山王那頭不便派人去交涉了,左相不是個木驢,若将軍府的老夫人願意進宮便會引得他的注意,這番對壘的陣勢是否可行,亦不置可否。将軍府一脈牽引不來的話,就是更陷入被動。
這一點,林煙不是瞧不明白。
可心裏頭念着的星星點點的期望,還是覺着老夫人會助皇城行事。但願此舉沒有行差踏錯罷……
交代完事情,林煙至峽靖殿換下了寬袍。嬷嬷取出的,衣櫃中靖嬈長公主生前的衣物擺在案上。
沒了柳凊在身側,更衣之事林煙如今也自個兒動手。
母親在這宮中生活,應當也是累的罷。她自己經歷的不過半日功夫,算上發現柳凊的屍首,也不過一日。其間一環一節,扣得死死的,當真讓人畏懼。
林煙不知自己是個什麽性子,只知到了現在這個境地,也無甚好怕的了。死傷榮辱都在自己手中,那有些公道,也是該讨回來不是?
出了峽靖殿,她既是她,又不是完全的她。
李明輝還在殿門前候着。他緊着這位的安危,生怕出事。交代好事由後,這就随在林煙左右了。
世人說他什麽都可,畢竟現在希望不在陛下身上,而是在這位身上。
“殿下這是去做什麽?”見林煙邁着步子出了殿門,李明輝迎了上去,關切道。
林煙走近,眼神瞧着外頭的石子路,漸漸趨于狠戾,與早前的模樣說不上哪裏不同,只像是什麽東西暗地裏收了起來。如今的人,有了些鋒芒,更似當年那位了。
“正好,本宮正要請李總領作陪。”
“不知殿下要行何事。”
林煙眼前微有模糊,左手在寬袖下大力攥着,定道:“還有一條命,本宮得給凊兒讨回來。事出之因在本宮身上,讨回來,才算是對得住她。”
李明輝未語。待林煙下了“帶路”的令,內衛與婢子一行,徑直往怡妃宮中而去。
……
詹瑎轉醒的日子,是在出事的三日之後。
午時過後,婢子進來送飯,卻見詹瑎的大眼睛瞪得老圓,直直的望着刺史府屋頂。
“将軍,将軍!來人啊,将軍醒了!”
婢子喜出望外,摔了飯菜也顧不得,先行緊着去喚人來此。随即也去喊來了府上的大夫。
刺史府最好的房間便是詹瑎此刻養傷的這一間。岑州之地,不比靠內的州城那樣富庶,刺史府內最好的房間不過如此,沒有多出的無用陳設,只配着些有用的物件兒。
昏睡了這幾日,詹瑎的腦子不甚清明,混沌的緊。第一眼瞧見房間裏頭的模樣,就知曉了,荊學林與右軍內衛他們不負大任,已然進了岑州。
許是他自己在後怕,腦中回想去之前與百裏琢厮殺的場景,心髒便隆隆的跳着。
那時自己是作何心想?
大抵是倒下地上的時候,才有空出時間去想:歷經諸多事情,從陽城到山源道,他與小瞎子自山源道起的緣分,到現在為止,還不過一年。
他還是對不住小瞎子,做了多少防備之事,在陽城給她暗地裏鋪了後路,都是無用的。此番,死在這裏,算是對的起将軍府子孫的名聲,也對的住百姓黎民。
可如若是死了,他這輩子都對不住那個女子……
“莫等了……”
昏睡之前,他想言語的話,便是叫林煙莫要再等。
淚濕頭下枕。他念她了,念得他心口都疼……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要大結局啦,努力更新中!大家看看預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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