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任北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地伸手在床頭亂抓,摸到手機按了接聽,聲音裏滿滿的睡意:“喂?”
周晨的聲音傳了過來:“為父想了想,今天晚上還是和你一起去顧喻家吧,你一個人我實在是不放——”
“啊?”任北一臉莫名其妙,打着哈欠坐了起來,剛睡醒的嗓音沙啞,“我現在就在同桌家裏。”
那邊靜了幾秒,周晨震驚的嗓音劈着叉地傳了過來:“你,昨天大半夜地去顧喻家,他不僅沒揍死你還讓你留宿了?”
任北直接被喊醒了,把手機往遠處拿了拿,發現顧喻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床頭留着一套新衣服,應該是給他的。還有張便簽。
【醒了先穿我的衣服,給你請假了,洗完漱下來吃飯。】
飄逸的字體讓任北心癢癢,他偷偷把這張便簽拿走顧喻應該發現不了吧?
心裏想着手已經罪惡地伸了出去,電話那頭的周晨半天聽不見動靜還以為他被滅口了,對着手機大吼一聲:“顧喻你且住手!休得加害我兒!”
任北又是一激靈,把手收了回來,皺眉看向手機。要不是周晨幫了忙,他早晚揍丫一頓。老占他便宜。
任北對着手機,一字一頓:“你,爹,沒,事兒。”
說完就挂。
徒留周晨一個人對着手機,在寒風中捧着一顆老父親擔驚受怕的心瑟瑟發抖。
完全沒care到周老父親的情緒,任北美滋滋地穿上顧喻的衣服,快速洗了漱然後下樓。
一樓顧喻正在和他媽媽說着什麽,看樣子好像起了什麽争執。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現在應不應該下去。
薛寧和兒子置氣,轉頭看見兒子同學站在樓梯上,臉色立刻轉晴,招呼任北:“北北,醒了啊,來阿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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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北點點頭,走到顧喻身邊,禮貌問好:“阿姨早。”
薛寧笑眯眯的,漂亮的眼睛和顧喻如出一轍,滿意地看着任北:“阿姨給你做早飯,想吃什麽?”
顧喻無奈:“媽,不是說好讓飯店送了麽?”
薛寧無視兒子:“阿姨給你做油焖大蝦吧,喻喻也愛吃。”
任北看向顧喻,顧喻對他搖搖頭。
盡管疑惑顧喻為什麽不讓他媽做飯,他還是轉頭對薛寧說:“阿姨,我們定飯店的吧。”
薛寧一臉不悅地瞪了兒子一眼:“喻喻,有你這麽招待客人的嗎?”
顧喻哄她:“我們自己做太慢了,任北餓了。你要是想吃家裏的,等晚上我和任北一起給你做。”
薛寧瞬間開心了:“你給我做?”
“嗯。”顧喻點點頭。
薛寧這才松口:“那就訂飯店的吧。北北,阿姨下次給你做。”
任北慌忙拒絕:“不用不用,阿姨下次我給你做。”
薛寧越看越覺得這孩子長得好心地也好,越品越滿意,點點頭帶着任北看不懂的笑容在護士的陪同下上了樓。
薛寧走後顧喻坐到沙發上,沒說話,就這麽看着任北笑。
任北被他笑得緊張,下意識地看看自己是不是衣服穿反了。
“沒穿反,”顧喻拍拍沙發,“過來,坐下。”
任北乖乖坐到他旁邊,心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同桌,你媽……”
顧喻沉默了一會兒,看向任北,笑得無奈:“看出來了?”
任北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自己就是,從小就接觸這個人群,所以盡管顧喻媽媽從昨晚到現在都表現的沒什麽大異常,他還是察覺到了。
非常明顯的違和感。
“好多年了,”顧喻從兜裏摸出打火機在手裏轉着,“幾年前受刺激……忽然病了,一直沒治好。每年都要重複一次生病那次的經歷。”
顧喻頓了頓,聲音很低:“給顧卓,我爸,過生日。”
任北明白了,顧喻他媽和自己一樣,是後天應激性的……
只不過他可以用藥物控制保持冷靜,阿姨已經嚴重到完全分不清現實了。
如果顧喻知道自己也是,會不會煩他,覺得他是個累贅……
任北不敢想,心底忽然有點慌。
顧喻也沒再說話,氣氛沉重,客廳一片安靜。
……
“昨天怎麽找來的?”顧喻主動打破沉默,換了個話題。
他本想等着任北和他坦白他的病情,不過既然任北不想說,他也不想逼他。
反正他都知道。
任北把手機照片翻出來給他看:“我讓周晨去老劉辦公室拍的。”
顧喻樂了,拿着手機看了看,這刁鑽的角度,為難死拍照片的人了。笑着問:“你讓他去他就去?”
“我說你要是去,我就把你下學期的學費交了。我沒打架。”任北說完嘴角不明顯地勾了勾,短寸驕傲地支楞着,聲音都飄了,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求誇獎的氣場。
“值得誇獎。”顧喻摸了摸他短短的發茬,誇着說。
任北耳尖一紅,真的誇他了。
“昨天成績下來了?”顧喻随口問。
任北立刻坐直,皺眉不服:“周晨第一,你要是去考試第一肯定是你。”
“這麽信我?”顧喻笑了,“你呢?成績單發我。”
任北一僵,不是很情願地把自己偏科偏成屎的成績單發給了他。
顧喻打開手機翻出圖片,看了一眼後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鐘。
“語文148,英語149,”顧喻似笑非笑,“數學13?理綜27?”
“任北你帶腦子去了麽?”
任北無言以對,端坐在沙發角落一動不敢動。
他從小就偏科,語文英語是天賦型選手,別的科目越差越懶得學,越懶得學越差……就,這樣了。
“還挺牛逼,”給顧喻氣笑了,“都選C數學也不能就對兩道選擇題吧,我都很懷疑大題那三分是老師看你蠢的可憐白給的。”
任北老實挨罵。說實話他也很納悶那三分哪來的……
“理綜,生物8分,物理9分,化學10分,”顧喻嗤了一聲,“這麽看你化學天賦比較高啊。”
任北羞愧萬分。
“我以前還以為你找我補課是閑的,”顧喻說,“一天一個小時,明天開始。”
任北問的小心,生怕顧喻暴起把他揍死:“同桌是補課一個小時嗎?”
“是打架,”顧喻虛僞一笑,“打到腦漿子滋出來的那種。”
任北一抖,不敢問了。
—
任北和顧喻在顧家陪着薛寧呆了一天,臨走時薛寧很是舍不得,拉着他手叮囑:“阿姨看你太瘦了,你看喻喻,和你差不多高比你壯實那麽多。”
顧喻掀眼皮自我審視了一下:“媽我很壯嗎?”
不等薛寧說話,任北就伸出頭:“同桌你身材正好,特別好。”
顧喻笑了,眉梢一挑:“流鼻血那種好?”
任北瞬間安靜如雞,紅着耳尖聽阿姨叮囑。
“沒事多來家裏玩,喻喻都不帶人回來的,”薛寧拍拍任北的手背,趁顧喻和陳銘說話的時間忽然壓低聲音湊近,“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別怕,阿姨喜歡你,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任北一怔,卻見薛寧一副什麽都沒說過的樣子笑眯眯地看他,“乖,讓喻喻送你。”
任北點頭,看着薛寧蒼白的手腕,心頭一悸,心口蔓延出絲絲的疼:“好,阿姨你也照顧好自己。”
“阿姨知道,”薛寧把人送到門口,揮着手,“和喻喻好好的啊。”
任北鬧了個大紅臉,悶聲點頭,跟着顧喻走。
顧喻看着他這一副小媳婦似的樣兒就想樂,誰能想到在外日天操地的北哥在他這乖成這樣,臉紅流鼻血什麽的,不要太可愛。
顧喻送任北和崩崩到家,因為擔心薛寧沒進屋就走了。
任北看着出租車消失在街角後才拎着被護士喂的毛發油亮活蹦亂跳的狗推開家門。
一路上腦袋裏都是臨走時薛寧的話——“阿姨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心裏忽然酸酸的。
他媽走了太久,他都快忘了被母親關心惦念的感覺了。
自己病了,病得很嚴重,清醒時第一個想到的卻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不能再給兒子添麻煩了。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熱。
他想他媽了。
渾渾噩噩地倒在床上,精神疲憊,夢境迅速席卷。一片昏暗裏仿佛聽見了小時候他媽叫他的聲音。
“小北,吃飯啦。”
“要學會做飯将來才能征服喜歡的小朋友的胃,然後她也會喜歡你,知道了嗎小北?”
“小北,今天媽教你醬茄子!仔細看啊。”
“小北,小北,小北……”
“哐——”巨大的撞擊聲鼓動着他的神經,車輪摩擦在地上的刺耳聲響、□□撞擊在金屬上的悶響、孩子稚嫩的哭喊聲……
“媽!媽!媽——”
任北被電話聲驚醒,臉色蒼白,額上布滿冷汗,空蕩蕩的卧室回蕩着粗重的呼吸聲。
“喂?”聲音裏帶着噩夢初醒的顫抖,啞的他自己都不敢認。
任國富的聲音傳了過來:“起了嗎?你們主任昨天給我打電話了。”
任北擦了擦汗,沒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
“你的成績——”
“你不是一直不管我嗎?”任北不耐地打斷,夢裏的驚恐帶到現實變成滿腔的抵觸,“還有事嗎?沒事我挂了。”
任國富一滞,被兒子怼的火也上來了,但還是耐着性子:“他要我過去學校一趟。”
“用不着。”任北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撲到臉上帶來幾分清醒。
“你成績太差了,我準備給你請一個輔導老師——”
“我說,不用,”任北擰着眉,看向鏡子裏這張蒼白的臉,一字一頓,“別特麽管我,當初沒管我和我媽,現在就別假惺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