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誰走誰留

第二天,霍子安光溜溜地在由良辰的床上醒來。

他有點暈乎乎的,就像身體塞進了軟綿綿的雲,一呼吸,就要飄起來。但接下去,他又覺得身體好沉,像塊石頭那樣落在了床上。

這是宿醉,還好并不太難受。他想起昨兒喝了幾杯二鍋頭,果然如傳說的,高度的白酒喝多了也不頭疼。

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着寸縷,連內褲都沒穿。霍子安有裸睡習慣,昨晚都要斷片兒了,還記得把衣服剝個精光。由良辰側身躺在身邊,還沒醒過來,單人床睡兩人太擠,估計昨晚他一直都是把着床邊側躺的。

由良辰好像感覺到了動靜,翻個身,手腳都搭在了霍子安身上,眼睛還閉着,半邊臉卻枕在了子安的胸膛上。

霍子安推了他一下,“由良辰。”他輕聲叫道。

由良辰霎時睜開了眼睛,頭微微擡了起來,見是子安,又躺回他身上,閉眼呢喃道:“要起床了嗎?你怎麽不在洞那邊叫我?”

霍子安看他睡不醒,直接把他推到一邊。看天色,至少已經是十點過後了,他摸摸索索地找衣服,想趕快穿衣起床。找了半天,找不到內褲。

他探手到由良辰周圍尋找,摸索了好一陣子,由良辰終于睜開眼睛:“幹嘛呢你?”由良辰穿着背心和四角褲,屋裏暖氣太熱,被子都被兩人踢到床下了。

子安一邊摸一邊道:“找內褲。”

由良辰看了一眼霍子安光溜溜的身體,半眯着眼從屁股底下抽出了一條黑色內褲,扔了過去。他腦子還一囤漿糊,只想繼續昏死過去。

霍子安穿好了褲子,卻不放過他。他手肘支在由良辰枕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半響。見由良辰還是沒反應,他貼到他耳邊道:“由良辰,起床!”

由良辰吓了一跳,立即睜大眼睛,只覺耳朵癢癢的,被什麽爬過似的。眼前是子安壞笑的臉。子安的頭發亂糟糟,俊逸的眉眼笑了起來,像做了什麽了不得惡作劇的少年。

由良辰啞聲道:“知道了。”身體卻不想動。霍子安:“起床起床!快!”

由良辰沒法,只好勉強自己撐起身,結果一使勁額頭撞到了子安的下颔上。兩人一起“哎呦”地叫了一聲。

這下,由良辰完全清醒了。

魏國恩等到了十點半,霍子安還沒來店裏。這種事還是第一次發生,他坐立不安,走進走出,然後在快要十一點時,他看見霍子安從由良辰的房間走了出來。

霍子安披着由良辰的帽衫,拉鏈沒拉上,露出了裏面畫着大大”X”字的白T恤,也是由良辰常穿的。棉簾掀開,這次是由良辰走了出來,他懶懶的趿着拖鞋走到院子的水池邊,和霍子安一起刷牙洗臉。

魏國恩見由良辰也是衣衫不整,牛仔褲的扣子都沒系上,驚訝極了。他們倆昨晚睡在一起?

他對由良辰懶散的樣子感到嫌惡,但又覺得嫉妒——霍子安和由良辰竟然走得那麽近,都睡一屋了。這樣的親密,他和霍子安是不會有的。

他對霍子安道:“老師,早上好。”

霍子安滿臉水,抹了一把,笑道:“早啊——噢對不起,已經不早了吧。昨晚喝多了起不來。”

魏國恩笑了一下,又道:“您要不舒服,就再睡一會兒吧,對了——”他想起來一事:“有人找您,他從早晨七點就在門口等着了,要不您去看看,再回屋休息?”

有人找我?霍子安心想,他認識的人裏,誰會天沒亮就起床辦事,而且還那麽有耐心,一等等幾個小時?

霍子安匆匆收拾好自己,走到店裏。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肅穆地坐着。他背部挺直,臉容端正,緊閉的嘴唇有一種不容冒犯的剛毅。

聽到聲響,那人立刻轉過頭,站了起來,咧嘴笑道:“子安桑!”他笑起來的時候,出人意表地露出了兩顆小小的可愛的虎牙。

子安很高興,“歐吉!來了怎不早告訴我?”他跑了過去,兩人熱烈地握了握手。

歐吉:“打電話,不接。”歐吉的中文老是說不利落,聽上去很生硬,跟挑釁似的。子安不好意思地說:“昨晚喝醉了。”

歐吉仔細打量子安,見他穿得很休閑,頭發有點淩亂,但精神狀态很好。他放下心來,認真道:“喝酒,不好。”

霍子安笑了笑,歐吉是少有的滴酒不沾的日本男人,自己生活得規規整整的,也看不得別人太過随便。但兩人一直相處得很融洽,作為他的副廚,歐吉的細心和控制力幫了很大忙。

他看着歐吉,“來北京玩兒?”他嘴裏這樣說,心知當然不可能,歐吉等了他四個小時,怎可能為了約他吃頓烤鴨?

歐吉彎了彎腰,聲音铿锵:“以後,拜托你了。”

霍子安一驚,讓歐吉坐下來,請他慢慢說。

歐吉辭去了副主廚的工作,知道子安在北京開餐館,就過來投靠他。霍子安猶豫道:“你能過來幫我,那當然好,但黎小南知道你來找我嗎?”他貿然撂擔子來北京,已經很不仗義了,再把歐吉挖過來,黎小南還不把他給剁了?

歐吉臉色難堪,告訴子安,新上任的主廚是個經驗豐富的法國人,主張正統法餐,食材要最優越的,技術要最精準的;這跟子安的風格不一樣,霍子安喜歡加入亞洲的元素,不是為了适應當地人的口味,正好相反,他認為亞洲很多的飲食傳統,在香料運用和調味上極有個性,非常的有趣,可以給人新鮮的體驗。他居住過很多城市,歐美、南美、東南亞,見識過最匪夷所思的烹調方法、最奇怪的食材,所以對食物有巨大的包容心。

歐吉也因此跟子安非常合拍。他雖然接受的是法餐的訓練,但一直認為他的老家阿蘇才是最世界最好吃的地方,時常給子安介紹當地的蔬果、腌菜、奶制品,子安都會很高興地鑽研進去。但是新主廚不愛亞洲食物,覺得口味奇怪,技術粗糙。

“他說,我的納豆,褲子裏拿出來的,藏了一星期。”歐吉便秘着臉,對子安訴苦。他是個忍耐力極強的人,可以忍饑挨餓,承受超強的工作,但就是不容人取笑他的納豆。

霍子安是真的同情他,而且覺得納豆沒比藍紋奶酪臭。可他也不能輕易得罪黎小南。

他給黎小南打了個電話。

“歐吉?是我讓他滾蛋的。”

“老黎,你腦子糊塗了吧,像歐吉這樣有經驗又盡心的廚師,你知道多難找?”

黎小南直白道:“子安我告訴你,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不在了,還想保住你的人?你要肯滾回來,就把他們都帶回來;你要一直在外面野着,就別多管閑事了!”

霍子安挂了電話後,深深嘆了口氣。黎小南一貫簡單粗暴,這邏輯,他都覺得無法反駁了。但,也好,他得到了歐吉。

看着這年近花甲的老頭子,霍子安想起了醜話要說在前頭。“歐吉桑,你願意跟我工作,我很高興,但是我這小餐廳,付不起很高的酬勞。”

歐吉剛進來霍子安的餐館時也很遲疑,不但位置偏,而且比想象的小很多,門面非常簡單,簡直就像街頭的小咖啡館。但跟子安傾吐完之後,他覺得心舒坦了,于是,歐吉斬釘截鐵道:“錢,不重要,納豆,重要!”

子安笑了起來,微微低頭行了個禮,“那就拜托你了。”

歐吉來了之後,霍子安心就踏實了。

不過,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随之出現——廚房太擁擠了!廚房的規模,是子安計算過的,三個人正好能支撐小餐館的需求,再大的廚房、再多的廚師,這個餐館就養不起了。

就是說,他們四個人,其中一人要被踢出去。那自然不會是子安和歐吉。

霍子安冷眼旁觀,由良辰和魏國恩兩人,誰留誰走,真是用屁股想都知道。

魏國恩不但勤奮用功,而且還挺有天賦的。他對食物和烹調的知識吸收得很快,味覺嗅覺敏感度也不錯,而且手指靈活敏銳,一個月不到,就顯出了成為好廚師的潛能。

而由良辰……

歐吉私下對霍子安道:“那個年輕人,不可以。懶惰是壞的,出來工作,不在家,要努力好好的。”

子安知道他要說的是,出來工作要好好努力,不能像在家裏那麽松弛。他就很想跟歐吉說:“能怎麽辦,這裏确實是他的家啊,從這廚房到院子到廁所都是……”可是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替由良辰辯護:“他不懶惰。他以前在外面擺攤賣早點,你可能不知道,在中國賣早點,是全世界最累的工作了。”

“哦”,歐吉像得悉什麽重大天機,低了低頭,抱歉地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子安不是在巧言庇護由良辰,他确實覺得,由良辰不懶惰,而只是心不在焉。由良辰對這一切沒興趣;對廚房沒興趣也罷了,但由良辰不愛錢,不愛名,不愛什麽物欲享受,看樣子也不像有結婚成家的打算,成功的榮譽撼動不了他,家庭的責任也牽動不了他,那麽還有什麽可以誘惑他去努力的呢?

子安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一次他問由良辰:“你有什麽打算啊?”

由良辰擡頭望着他,好像不太明白這個問題:“我能有什麽打算?”

霍子安不客氣道:“你想待在我這兒,待到死,但我這也不是那麽好混的。你能不能用功一點?”

由良辰想了好一陣,然後笑了笑:“你要沒地兒留我,我走好了。”

子安愣住了。他敢把由良辰弄走,孔姨就敢把他弄死。

但這不是主要原因。子安必須坦誠面對自己的內心:就算沒有孔姨,他也不想由良辰走。

他喜歡由良辰。由良辰什麽都不幹,光是坐在他面前吃飯,他就覺的心裏舒服。

可是由良辰用什麽态度回報他的?我随時可以走,沒關系的!霍子安受了打擊,覺得傷了心。他都這樣去包容他了,他還可以随時說離開就離開,對自己這裏就一點留戀也沒有?于是他再一次動了怒:這個人,果然是沒有心的。誰對他來說,都一樣!

在一個霧霾特別嚴重的下午,霍子安把他們兩人招了過來,用很平淡但不容質疑的語氣道:“我只需要一個新廚師,你們兩人,只有一個能留下來。這周末有個重要的客人來吃飯,你們各做一道菜,他喜歡誰做的,誰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納豆我也吃不了,不是因為味道,而是對黏糊糊還拉絲的口感接受無能。藍紋奶酪也臭,但真的很喜歡,尤其是藍紋奶酪醬夾漢堡裏,那簡直就是臭豆腐加炸饅頭失散多年的兄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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