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開業大吉
由良辰走到廣場,見霍子安正騎着自行車在槐樹下繞圈。
“早啊!”由良辰老遠朝他喊道。
霍子安停下車來,見是由良辰,笑道:“早!”
由良辰走近他:“幹嘛呢?”
“鍛煉身體啊,”他下了車,讓自行車倚靠着槐樹,接着道:“天那麽冷,出一身汗。”
“你一大早就在這兒繞圈?”由良辰覺得霍子安的腦回路真是蠻奇特的。
“嗯,繞了半小時了。”
由良辰:“你還不如去護城河游兩圈呢。”
子安低頭微笑不語。由良辰放輕了聲音:“緊張呢吧?”
霍子安擡頭,想要承認,但一見到由良辰的眼睛,突然覺得不好意思,頓了頓,才道:“怎麽會?——诶,護城河還能游泳嗎?”他想岔開話題。
不料由良辰立馬拎起了自行車,揚揚頭道:“能啊,我帶你去看看!”
子安還沒答應,就被由良辰招上了自行車的後座。由良辰使勁一蹬,帶着霍子安,朝大街騎了過去。
薄薄的陽光照下來,罩着這一輛車、兩個人。他們穿到了胡同的陰影裏,陽光暫且退一退,出了胡同,陽光又如影随形地追趕過來。由良辰騎得飛快,比陽光的明明暗暗還快,漸漸地子安覺得四周的人、車、樓宇、聲音,全都成了無意義的線條,只有由良辰的後背和輕微的喘息聲充斥了剩餘的世界。連自己,他也感覺不到了……
由良辰突然剎了車,霍子安猛地沖向前,撞在了由良辰後背上。
“怎麽了?”
“操!前面施工呢。過不去了。”他掉了個頭,往另一方向騎。不到五米,又停下來,轉頭對子安道:“不行就抱着我吧,我要加速了。”
子安驚詫笑道:“還能加速,剛才你都超了多少輛電動車了!”由良辰把頭轉回前方,“走!”
霍子安立即順從地抱住了由良辰的腰。
十多分鐘後,兩人到了護城河邊。子安松了一口氣,這一段路真是煎熬得要命。由良辰果然蹬得更快了,子安坐在後面,抱得不緊的話,臉随時蹭到由良辰的後背上,不得已抱緊了,又感覺到了由良辰肌肉的律動和體溫,無論哪種情況,都讓他全身熱乎乎的,似乎又要出汗了。而且由良辰騎得那樣快,快得像要飛起來,輕飄飄的……
他們下車後,站在漢白玉欄杆後邊兒。放眼望去,是白雪皚皚的河。前天難得下了場雪,堆在河面上還沒融化呢。
“結冰了,怎麽游?”子安問道。
由良辰随手撿了塊石頭,“這天凍不實。”手臂一甩,想要把冰砸個窟窿。石頭扔了下去,撞到了冰面上,卻只磨出了小冰屑。
霍子安:“我來。”他找了塊大點的石頭,朝冰面扔去,啪嗒輕響,也只砸出個淺坑。
兩人不甘心,四處撿石頭,然後朝同一個地方輪番轟炸。最後兩人把四周禍害了一遍,再也找不着石頭了。
“你說凍不實?我看這冰比城牆還厚呢。”
由良辰橫眉一豎:“我就不信了,我們跳下去看看!”
霍子安趕緊拉住他,“行了行了,別玩兒了。”
“你不游了?”
子安笑了出來:“誰他媽要在大冷天游泳啊?”
兩人轉身倚靠在圍欄上。霍子安吐了一口氣,折騰了一輪,全身又暖又軟的,對由良辰道:“謝謝你,我不緊張了。”
由良辰笑了一下:“你緊張個屁啊?”
“是呢。就像馬上要結婚了,雖然新娘是我選的,但要掀開她的面紗的時候,還是會有點不踏實。。”
由良辰不接話,慢慢地從口袋拿出一個硬幣,攥在手掌裏一會兒,然後往河裏扔去。
霍子安看着硬幣的抛物線,目光随着硬幣掉落在冰河上。“幹嘛呢?”
“許個願。”由良辰看着霍子安,道:“祝餐廳高朋滿座、一本萬利。”
霍子安聽了這話,心裏暖洋洋的。雖然都是套話,但從由良辰嘴裏說出來,畢竟不一樣。他笑道,“承你貴言。”
霍子安也從口袋掏出硬幣,合十許了願,向後抛擲。硬幣輕巧掉落在被他們砸得千瘡百孔的河面,停了幾秒,開始沉沒。
然後兩人就眼睜睜看着那萬年冰封的河,裂了開來,裂縫一路向兩邊蔓延,桌面大的冰塊,晃蕩了一下,露出邊緣的深藍色的水。
冰面真裂開了!
兩人愣住了,對看了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由良辰道:“你許的願太牛逼,冰山都劈開了,餐廳一定會順風順水的。”
霍子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的願望跟餐廳沒關系。”
“嗯?”
“我的願……”霍子安說到一半,突然決定不要告訴由良辰。這個願望,他必須守在心底,等待實現的那一天。
于是他扶起自行車,“回去吧,該開門幹活兒了。上車,這次我帶你!”
兩人回到了鐘樓廣場。太陽把一溜溜的灰牆都照成了淺黃色,霍子安心情輕松,覺得這個地兒雖然顏色貧乏,但真是可愛極了。
轉進胡同時,他看見通告欄上貼着一張雪白的紙,之前沒見過的。
他仔細地讀了一遍,之後就懷疑自己不認識中國字了。他看着由良辰,向由良辰求助。由良辰也看了一遍,卻面無表情。
“這是什麽意思?胡同要拆嗎?”霍子安不可置信地問。
由良辰不答,轉頭走進了胡同裏。
霍子安怔住了。一時半會,他還沒法聯想到胡同拆遷和自己的關系。他只是心裏充滿了不現實感——那陽光還在,灰牆卻快要沒了?
兩人灰溜溜回到店裏,之前的好心情,沉進了萬年冰河。
魏國恩看到了霍子安,立時迎了出來,就差搖尾巴了。子安非常沮喪,但他看看魏國恩,又看看笑眯眯的歐吉,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喪下去。于是他走進院子,找到了圍桌嗑瓜子的幾位老人。
“你們看到胡同口的告示了嗎?說我們這條胡同要整改?那是說……要拆遷?”
程大爺“嘿”了一聲,“這事兒說三五年了,這是要動真格了?”
孔姨看子安神色凝重,安慰道:“甭擔心,咱這一片是保護區呢,拆不了!”
由大成也道:“沒錯,整改嘛,說不準就是漆個門、補補磚、拔拔瓦上的草,大不了挖個水管;奧運那會兒不也這麽幹過嗎?”
子安聽兩人這麽一說,稍微放了心。他對餐廳投入太多了,不想剛開門做生意,就被鏟車連根拔起。
程大爺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不過話說回來,安子啊,您別看這胡同灰頭土臉的,每一寸都是金子啊。二環內的房價,都快飙到20萬一平米啰,你說咱這能值多少錢?”
孔姨聽到這兒,眼睛發亮:“都這麽貴了嗎?那要拆咱這兒,得補償多少錢啊?”
“還不得千萬上億的!”
由大成趕緊擺手,“拆不了,絕對拆不了!”
四個老人争辯了起來。
霍子安看他們各有打算,也沒個準話兒,心裏七上八下的。不過現在沒回頭路了,既然選擇了這裏,就只能被外部的浪潮牽着走。在這個城市發展大勢裏,他霍子安的小店算個屁,跟餐廳的诨名一樣,就是個芝麻綠豆蒜而已!
既然勢不可改,擔心也沒用。霍子安給自己鼓鼓氣:見一步走一步吧。
鞭炮噼裏啪啦地響徹胡同,扒着春節的尾巴,抓緊最後的機會瘋了似地爆發起來。
夾在元宵節的鞭炮聲中,霍子安的餐廳終于開業了。
胡同裏的街坊們,前後腳地過來湊熱鬧。有人送了自己做的棗糕、有人送盆栽、有人拿了煙花過來,等天黑燃放。葵子抱了只小奶貓,進門就喊道:“子安哥,良哥,給你們道喜啊!”
程老太呵呵笑道:“瞧你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辦婚事呢。”
霍子安接過小貓:“這是給我們的?”“嗯那,剛一個月,可愛着呢,良哥最喜歡小貓崽子了。”
霍子安把小貓交給由良辰。由良辰抱在身上,見小貓也不怕人,自顧自舔着爪子,臉色頓時溫柔了幾分。
霍子安吩咐道:“先放院子裏吧,”順手給他拍了拍身上的貓毛。
由良辰抱着小貓,走進院子裏。比起餐廳的熱鬧,這裏安靜極了。快天黑了,棗樹上的燈籠亮起了微弱的燈,幾株月季孤零零地開着,旁邊栽着幾棵大蔥。四周圍鍍上一層藍色,顯得更是深沉。
自他出生以來,這個院子的模樣就不太變化過。雖然并不漂亮,也沒怎麽精心打理;雖然他從來不眷戀——但,這一切真的要消失了?
由良辰呆呆地看着藍灰色的瓦,沒注意到懷裏的小貓掙了出來,三兩步跳到了水缸,又躍上了牆頭。小貓神氣地豎起尾巴,左右張望。冷不防,一串鞭炮聲響了起來,小貓吓得從牆頭跳到院裏的石磚上,竄到瓦缸的暗影裏,只露出毛茸茸的耳朵尖。
由良辰笑了,給小貓倒了一些牛奶,放在它跟前。小貓受了驚吓,反而往裏面躲了躲。
“吃吧。”由良辰輕聲道,“別害怕。”
過了半響,小貓還是沒動靜。于是他站了起來,仔細地清除身上的貓毛,走進燈光暖黃的餐廳裏。
霍子安給客人準備了酒水和小吃:法棍上放了梨和鴨肝醬、腌旗魚配柑橘泡沫、烤羊肉串配迷疊香脆餅、切成小方塊的烤乳豬、茉莉花冰淇淋與北冰洋冰沙,以及歐吉烤的各色小面包,魏國恩做的小盅龍蝦湯。
老鮑帶着李大虎來了。“子安叔叔,恭喜你新店開業,祝你生意越做越大,開一百家分店!”
霍子安摸了摸他的頭,“謝謝!不過叔叔沒本事開那麽多分店,這麽重大的任務,交給你了。”
老鮑對兒子道:“你以為開炸雞排店呢,這樣的餐廳要花很多心思,要專注和創造力,知道嗎?”
李大虎歡快地答道:“知道!自然對數和66度恒溫嘛,我學過!”
“啊?!”老鮑一頭霧水。
霍子安對李大虎道:“那裏有很多吃的,去試試看,告訴叔叔好不好吃?”
李大虎歡呼一聲,往食物奔去。
老鮑跟霍子安握了握手,“恭喜啊,你真的做成了。雖然我不看好,但很感動。”
霍子安踏前一步,抱住了老鮑:“謝謝。”
老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前途多舛,好自為之啊。”霍子安放開他,無奈笑道:“诶,你就不會說句好話嗎?”
老鮑搓搓手,“誠實是最大的美德。子安,今天有什麽好吃的?”
“那邊有一些,不過都是吃着玩的,主菜還沒做呢,等你來幫我。”
“啊?!”老鮑再一次摸不着頭腦。他皺着鼻子道,“做飯,不不不!”他見在場還有幾個餐飲業的同行,就想遁去打招呼。
霍子安才不那麽容易放過他,架住他肩膀道:“跟我去廚房!”
“饒了我吧。”老鮑哭求。
“你不是說想教育教育孩子嗎,教育孩子,就要以身作則。我給他變出個花園也沒用啊,你自己去告訴李大虎,什麽才是好吃的。”
老鮑無奈,只好妥協道:“做什麽呢?”
“包餃子,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