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媽媽我哪兒都不去

兵馬司胡同零零落落分布着幾家餐廳和酒吧,遠沒有南鑼鼓巷喧鬧。姥姥吧就坐落在胡同的中段。

推開沉重的木門,渾濁的空氣立即把人卷了進去。霍子安很意外,這看上去簡陋殘舊的酒吧,竟然有不少人,其中一半是老外。

由良辰帶着子安坐在吧臺邊。酒保打量着霍子安,寒暄道:“良哥,今兒來得早啊。”給兩人開了小瓶的青島。

霍子安心情不好,一喝就灌了大半瓶。由良辰阻止他,“你慢點兒喝。”

霍子安:“這點酒,喝不倒我。”

“廢話,我還沒見過青島能把人撂倒的。但這兒沒廁所,一會兒還得跑對面公廁去撒尿,大冷天兒的。”

霍子安樂了:“難怪這裏的味道那麽重。”空氣裏不止有香煙、酒精和食物的油煙,還有尿騷和嘔吐的餘味,日積月累在這老酒吧裏,恐怕只有掀開屋頂暴曬,才能消散開。

霍子安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電話。他不理,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起來。

他接聽了電話。另一頭說了幾句,霍子安道:“稍等,這裏太吵,我去外面。”

走到胡同裏,冷空氣鑽進了身體,讓他混沌的腦子一下子清爽起來。電話那頭是電視制作公司打過來的,邀請他去參加一個大廚競賽的綜藝節目。

這件事,老鮑已經從中打點過了,所以霍子安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他無奈笑道:“要做什麽?不會跳鋼管舞吧?”

電話那頭驚愕道:“當然不會,我們節目非常正規,只跟廚藝相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他簡略地解釋了節目流程,廚師一對一,不外是各種挑戰、各種換着外景PK。

“嗯,那就跟着你們的安排吧。”霍子安挂了電話。他對做飯給人吃以外的事情,實在沒什麽興趣。但現在也沒別的更有效的辦法了。

回到酒吧時,演出已經開始。小舞臺前聚滿了人,拿着酒瓶的,抽着煙的,摟着人的,随着節奏擺動身體。

舞臺燈光很是湊合,由良辰在後邊兒打鼓,又戴着口罩,完全看不清楚臉。他們的主唱和貝斯手卻很風騷,一個梳着長辮子,戴着駭人的大耳釘,一個穿着小西服,戴着牛仔帽。跟霍子安想象的不同,他們的音樂旋律流暢,節奏明朗,不是那種聲嘶力竭的金屬搖滾。

他不好這口,對中國搖滾樂的認識,還停留在崔健、魔岩三傑、唐朝這種老炮兒的層面——海外對中國搖滾的興趣,似乎也就停留在那個時代了。沒想到現在年輕的樂隊已經變成這模樣,有點像他打掃房子時偶爾會聽的Suede、Oasis之類的,旋律好聽,更接近Pop了。不過這類英搖也夠老的吧?

舞臺前的人越來越多,開始有人呼喊他們的名字,看來他們的粉絲還挺可觀的。酒吧裏的氣味越來越厚重,聲音也越來越喧鬧,霍子安漸漸有一種掉進了漩渦裏的感覺,驟浮驟沉,随波逐流……

人潮的聲浪突然拔高,許多人歡呼了起來。霍子安看向舞臺,一個嬌小的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上去,站在了牛仔帽的旁邊。她穿着黑色背心、瘦瘦的紅褲子,眉眼低垂,非常安靜。電吉他彈出一個音,鼓聲響起,女子才緩緩擡起了眼。

霍子安微微一驚,女子的眼睛很大,在照射燈下,瞳孔像是光滑的鵝卵石。她的臉有點熟悉,是在哪裏見過?

她長得不算漂亮,或許因為眼睛比較出色,把其他五官都襯得寡淡。這樣的女子,在平常生活中應該不太打眼的,不容易讓人記住。霍子安正在搜尋着自己的記憶時,女子開口唱了起來。

整個場子有默契似的靜了幾秒,随後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她瘦弱的身子、平凡的長相,瞬間有了難以言喻的力量,攫住了所有人。

霍子安也被吸引住了。她的嗓音清澈而不空洞,就像他在熱帶雨林裏嘗過的野菜,剛放進嘴裏是清新的植物氣息,然後汁水釋放,纏纏綿綿的,又濃郁得像肉食。他嘗過一次就非常驚豔,那是一種妖異的感覺,像森林的藤蔓那樣,不動聲色就把人包圍住。沒想到在人的聲音上,也能有這樣的體驗。

節奏強烈了起來,女子的聲音卻更低了,低得像呢喃。霍子安只反反複複聽懂了幾句詞:

“不要給我穿衣,我是廣場的嬰兒

不要給我穿鞋,我不坐這列火車

我哪兒都不去,媽媽,我哪兒都不去。……”

女子轉過了臉,射燈在她的輪廓上勾出一條金邊。霍子安突然就想起來了——她不就是南鑼小賣部的北冰洋女孩嗎?由良辰的秘密女友。

霍子安和由良辰從姥姥吧出來時,已經是午夜時分。霍子安口渴得不行,買了瓶礦泉水,一股腦兒灌進嘴裏。水冰涼徹骨,流進了肚子裏,全身都跟着冷了起來。

由良辰見他嘴唇都紫了,道:“給你叫輛出租吧。”

霍子安搖頭,借着幾分醉意道:“我今晚不回去,住你家。”

“我家沒地兒,你要睡沙發?”姐姐的房間已經堆滿雜物,完全住不了人。

“睡你房間。”

“我操,你別鬧了,回家吧。”

霍子安抱着他,“那你跟我回去。”

由良辰無奈:“我送你回去。”

“不回!我哪兒都不去,媽媽,我哪兒都不去。”霍子安笑了起來,“我就要去你家!”

“毛病!”

他沒辦法,只好把裝瘋賣傻的霍子安帶了回去。

霍子安冷得不行,進了由良辰房間,立馬覺得進了天堂。他其實喝得不多,但身體飄飄然的,捉摸不住的興奮。

他脫了鞋,癱在了由良辰床上。由良辰也躺了下來,兩人看着天花板,良久不語。

過了好長時間,由良辰轉身對着霍子安,盯着他的臉。霍子安問道:“怎麽了?”

“你睡覺不是喜歡脫個溜光嗎,怎麽不脫了?”

霍子安一愣,“你怎麽知道我睡覺不穿衣服?”

“你上次在這兒睡,喝得快趴地上了,還記得脫衣服,把衣服一件件疊好。睡覺前,你說衣服放在床頭不太安全,然後把內褲交給我保管。你都不記得了吧?”想起那個場景,由良辰就忍不住樂了。

“靠,我還幹過那麽丢臉的事!”但他臉皮厚,都丢過一次臉了,就更加沒有顧忌了,接着說道:“我穿着衣服會睡不着,那我脫啦?”

由良辰舒服地仰躺在床上,點點頭。霍子安又道:“我一個人脫,有點害羞,”他雙目炯炯地盯着由良辰,突然一翻身騎他身上,“要不你也一起脫吧。”

由良辰奮力反抗,兩人滾成一團。由良辰:“霍子安,你丫住手!你手摸哪兒了……”霍子安:“親愛的,乖乖轉過去,我還想想看你的紋身呢。”由良辰雙腿使勁,把霍子安壓在身下,“行,你脫光了我給你看。”霍子安笑罵:“別把手伸進我褲子裏!”

他們勢均力敵,保住了衣服保不住褲子,相互□□一輪後,都衣冠不整,發如雞窩。最後,兩人玩得沒力氣了,癱在床上,氣喘籲籲。

霍子安臉紅紅的,只是看着由良辰,眼睛亮得出水。由良辰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燙手。“酒勁兒剛上來嗎,你的反射弧夠長的。”

霍子安不答。由良辰溫暖的手貼着他的臉時,他覺得全身都要融化了。這幾日的苦惱、失眠和酒精的作用,讓他的堤防碎成渣渣,暗湧的情感瞬即淹沒了他。

他不能呼吸,也不敢動彈,只是怔怔看着由良辰,就像盯着邊防的國界,虎視眈眈,但又不敢跨前一步——越了界,就是兵火連天,再也沒有太平的日子了。

由良辰見霍子安着了魔似的,心裏也不好受。他以為霍子安是為餐廳的事情煩惱呢,便安慰他道:“現在餐廳生意也過得去,別人說什麽,管他呢。”

“噢,”霍子安聽了由良辰的話,一下子回過神來。他聽出了由良辰對自己的關心,只感到更加煩惱。不敢再面向由良辰,他翻身對着天花板,輕聲道:“我不是擔心生意,也不是擔心別人怎麽說。我就是覺得憋屈。由良辰,我做錯了什麽?”

由良辰沒法回答,錯和對,要怎樣去下定論呢?更多時候不是做錯了事,而是走錯了賽道而已,別人都在溜冰,而你在100米沖刺,不摔跤才怪呢。作為胡同裏的孩子,他有足夠的世故去看清事情的前因後果,從一開始,他就認為霍子安在做一件蠢事兒。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他早就決定站在霍子安這一邊。

“你沒做錯。”由良辰說不出更多好話,只好拍拍霍子安的肚皮道:“等天好了,人就會多起來了。”

霍子安感到肚子一暖,忍不住抓住了由良辰的手掌。由良辰沒抗拒。于是他把由良辰的手拿在嘴邊,在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時,突然張開嘴,一口咬了下去!

由良辰受了大驚吓,彈坐起來,叫道:“霍子安,你幹嘛?”

霍子安傻了,他哪知道自己要幹嘛?嚴重缺覺的頭腦此時一團亂麻,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一句話:“我早就想嘗嘗你是什麽味道。”

“啊?!”由良辰錯亂了。他不知道霍子安是真的喝多了,還是鬧着玩的。他看了霍子安半響,最後被那雙無辜又天真的眼睛蒙蔽了。他把霍子安按到床上,蓋上被子,道:“別瘋了,趕緊睡覺吧。”

霍子安自知闖了禍,乖乖閉上眼睛。但不到三秒,他又坐了起來。

“又怎麽了?”由良辰被他一驚一乍弄得精神緊張了。

“忘了脫衣服,”他對由良辰道。

“你脫吧。”

“嗯,那你轉過去,別看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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