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動搖,不止一點點

毛非終于意識到自己在發燒。

不太嚴重,下午睡前頭發就沒吹幹,又淋着一路風雪走過來,發燒不算意外。

要說意外,那個每過一刻鐘就玩輸了游戲的男人才是意外。

毛非被他打擾地連專心宣洩情緒都做不到,休息的間隙他背着吉他去吧臺找裴黎要水喝,裴黎揶揄道:“三首了,爽嗎?”

毛非裝聾:“白開水,溫的。”

裴黎笑得實在是太可惡了,毛非兇他:“滿臉是牙!”

“你沒看見,你當時閉着眼,他到這兒來近距離觀察你了的,”裴黎遞給他一杯溫白開,“他點單說‘白開水,溫的’。”

毛非一手撩胡子一手灌自己,聞言動作一頓,拿眼睛斜他。

裴黎努努嘴:“話一樣,杯子也一樣,你們間接接吻了。”

水從唇角溢出,流到領子裏潮乎乎的難受,毛非有些心猿意馬,他一個高中三年談過五場戀愛的情場老手,在大學這兩年裏別說接吻了,就連可以牽牽手說情話的男朋友都沒一個,空窗已久,已然回味不起唇舌觸碰的滋味。

“喝這麽急幹嗎,口幹舌燥?”裴黎還不放過他,“現在又不嫌棄他老了嗎?”

毛非把玻璃杯往臺上一掼,呼一口氣:“老不老的,反正比我大。”

又壓低聲音嘟囔道:“他唱得比音音還好聽。”

裴黎疑惑:“音音是誰?”

是一個特別幸福的人,幸福得讓他羨慕嫉妒。

毛非只搖搖頭,岔開話題道:“我去拿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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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物室裏,毛非捧着手機默默感慨,今晚的清吧有多冷清,他的鎖屏彈窗就有多熱鬧,入眼幾乎全是來自“豬”的微信消息。

毛非一鍵清空,解鎖,先給蘇呈音發消息:音音我想你,想和你一起唱歌。

又問:你想我不?

蘇呈音在國外留學,兩人之間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此時那邊是上午時分。

蘇呈音秒回:想你,等我們放假回國了就去找你唱歌!

非非:那說好了,我截圖留證的。

再點開冉青發來的消息,可以稱之為現場直播。

冉青:他快急瘋了,但還是要維持社長的風度,忍得額頭冒汗。

冉青:他問我們知不知道你的油畫放在哪,我和肖骁假裝搖頭,莊強真情實意地搖頭。

冉青:他瘋了,在陽臺上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是不是給你發消息呢?

冉青:他走了。

冉青:他沒走遠,又回來了,一進門就翻你抽屜嚷嚷着找畫,被肖骁扔出去了。

毛非看得腦袋裏都出圖了,直樂,他回複“謝啦”,又點開莊強的消息。

莊強:毛非!你答應給別人的東西呢?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後面還有好幾條帶着問號感嘆號的長句子,毛非懶得看,退出去直接删除此聊天。

還有夏肖骁的消息:什麽油畫啊搞得這麽大動靜,回來了給哥瞧瞧?

毛非心情大好:給,給給給,等我回去了立馬給你們看。

手機收好,已經晚上十點了,如果朱銘的女朋友心急一點,剛一轉鐘就追着要生日禮物的話,劇情發展豈不是更加精彩。

毛非随手一撥琴弦,想利用勞資,想得也太美!

回到吧臺,毛非朝着窗邊望去,空的,那個男人和他的宋老師不見了,只有服務生在收拾衛生,他“啊”一聲:“終于走了,熱得我快要起痱子。”

說着擡手摘下胡子,那麽厚的一大捧,摘掉的瞬間就舒坦了不少,再去解披風的系帶,笨手笨腳的,活扣被他胡亂扯成了死結,他找裴黎救命:“你快幫我弄一下。”

裴黎百無聊賴地玩平板游戲,頭都沒擡:“乖,自己弄。”

“我弄不開,”毛非埋着下巴,“我看不着,勒得太緊了。”

裴黎壓根不搭理他。

毛非越急越完蛋,又焦又躁,胸前還挂着把吉他,得先把披風脫掉才能解開吉他,他叫喚到:“小裴哥,喂,別看游戲了,看看我。”

裴黎失笑,暫停游戲,擡起頭,然後又低下頭,繼續裝聾作啞。

毛非急得熱血上頭,面紅耳赤的:“你你你,你要麽給我一把剪刀!”

剪刀沒來,投來一片陰影。

“我幫你吧。”

毛非循着熟悉的聲音擡起頭,看見莊周把大衣搭到高腳椅上。

毛非沒聲了,怔愣一瞬後朝門口看去,沒看見他的宋老師,這才松下一口氣問到:“你怎麽又回來了?和你一起的那個人呢?”

“他回去了,玩兒游戲總是贏讓他覺得很沒意思。”

莊周比毛非高了一個頭,他斟酌道:“你仰起臉,或者你坐到椅子上。”

“噢。”毛非反手摸索到椅子,屁股一撅坐上去,感覺還是有點矮,遂又揚起下巴,把他怎麽都解不開的死結呈給莊周。

幾秒鐘過去,感覺有些微妙。

時間似乎變得格外漫長,周圍一片安靜,唱《小星星》時進來消遣的那波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整個吧裏只有舒緩的純音樂在流淌。

毛非偏過頭想看裴黎,以此來分散注意力,可惜裴黎太狡猾了,不論他怎麽看,裴黎都只賞給他一個腦瓜頂。

有一口口水壓在舌根,毛非不敢咽下去,男人離他很近,指尖幾乎觸碰到他的皮膚,他怕自己喉結滾動會營造出一種不可言說的氣氛。

還好在雞皮疙瘩也要蔓延而起的時候,身前的男人站直了身:“好了。”

毛非趕忙脫下披風,脫下吉他:“謝謝哦。”

莊周道:“沒事。”

“那...那你怎麽又回來了?”

“一首歌一瓶黑牌,三首三瓶,我來結賬。”

毛非急了:“我是開玩笑的,我不是說了我開玩笑的嗎?”

一直空氣人的裴黎也急了:“不好意思啊先生,黑牌售罄,只有小拉菲。”

“你黑店啊這麽宰人!”毛非把披風一卷就往裴黎跟前推,“我跟他說笑的,你當心我工商局舉報你!”

裴黎震驚道:“乖仔,你把胳膊肘給我拐回來!”

莊周掏出錢包:“那就三瓶小拉菲。”

毛非睜圓了眼睛,這人是冤大頭嗎:“喂!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莊周問:“真開玩笑的?”

毛非連連點頭:“當然是真的,我本來就是想勸退你別上來唱歌,想讓你換個懲罰,誰知道你這麽上趕着。”

逗弄夠了,莊周坦白道:“我是回來找你的。”

裴黎眼睜睜看着莊周把錢包揣回兜兒裏,真是恨得沒法,打斷兩人沖着毛非道:“你今晚就流落街頭去吧,沒有休息室借給你過夜。”

雙重震驚。

相比之下睡覺問題更要緊,毛非不信裴黎不講道理:“小裴哥!”

裴黎撈起平板,留給他一個冷酷無情的背影。

莊周眼裏的笑都要溢出來了,他看毛非還戴着聖誕帽,臉蛋緋紅,鼻尖上布滿了汗珠,細細地泛着晶亮,他說:“熱就把帽子摘了吧。”

毛非是挺熱,輕燒加上這一通鬧騰,他抓下帽子拿在手裏揉巴,問:“你回來找我?”

“嗯,電話號碼,或者加個微信,可以嗎?”

“幹嘛?約着下次一起唱歌嗎?”

莊周莞爾:“也可以。”

毛非才不信他。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心裏懷着什麽鬼胎都心照不宣,要聯系方式就是個約炮的暗號罷遼。

而且,毛非一直認為明智的做法是等到炮約完了,如果感覺甚是良好,再要聯系方式也不遲。

莊周見他不吭聲,也不急,換了個問題:“今晚你要流落街頭了麽?”

毛非瞧他一眼:“還不是為了攔着你做冤大頭。”

“那我請你去住酒店。”

“幹嘛?去酒店裏唱K嗎?”

莊周笑出了聲。

裴黎又回來,把披風丢回給毛非:“換衣服去。”

毛非見他來真的,委屈道:“小裴哥。”

裴黎罵他:“小拉菲。”

毛非好氣,怼他:“小氣。”

怼完就跑,跑回休息室裏把一身大紅給換下來,換完賴着不走,盤腿坐在沙發裏發消息:哥,你真不收留我了嗎?

裴黎回他:收,刷他三瓶拉菲。

毛非哽住:我從來不知道你竟如此貪財!

裴黎:拉菲沒有小。

毛非跳起來:你看他刷不刷!

在胡亂猜測中等了幾秒,毛非收到回複:開了一瓶,出來嘗嘗?

毛非氣笑了,合着他們倆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在中間費勁兒吧啦的阻撓倒像是個破壞興致的壞人!

毛非蹬上靴子,他唱歌換來的拉菲,他憑啥不嘗嘗!

可惜等毛非氣沖沖地回到吧臺,擺在他面前的是一瓶純牛奶。

面對質問,裴黎一副欠揍樣兒:“我什麽時候說開的是拉菲了?”

行,還真是沒說。

毛非發覺自己被玩弄得好慘:“裴老板你這個狡猾的社會人。”

又朝莊周發火:“你還笑!”

大衣回到了莊周的臂彎裏,他仍是那句話:“可以嗎?”

毛非眯眼瞅他,嚣張的火焰被這三個字問成了一縷小煙兒悠悠地飄,他感覺到自己在動搖,不止一點點。

本以為今晚會是個凄凄慘慘戚戚的夜晚,結果卻被這個男人攪得一口枯井變春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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