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其實回府并不如想像中的麻煩,一切事應都有下人忙碌,沈倩娘手裏掐着一朵盛放的月季斜倚着窗前木棂望着院裏來來往往的丫頭婆子,着實感覺仿佛就在看戲。

前一個月,她還躺在屬于她的男人懷裏,說着羨慕古代女人的悠閑,現在想來,她何嘗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細細地把記憶裏故事梳理好,才發現原來做一個古代人不容易,尤其是在外人看來幸福得不得了的財主千金,暗裏卻是無娘疼爹不愛的小可憐一枚更不容易。

以她博覽群書八年的閱歷就奇怪,怎麽高高在上的侯門大院,看上了銅臭味深入骨子裏的商戶。而娶回來的正房夫人卻又發配別莊安養,不過沒關系,不管有哪樣的情由,現在由她承了沈倩娘的身子,那她會好好幫她生活下去的。

遠遠地看見銀柳端着銀耳羹滿面笑容地行來,倩娘将月季花湊到鼻子下輕輕地嗅了嗅,味兒不比玫瑰濃,但勝在新鮮。白淨的手指襯着紅得發紫的花朵兒格外嬌嫩,指甲掐在花瓣上微微出力便印出一個個月牙形,再狠點心,一個個月牙印就破開花瓣兒薄薄的葉面,就能看到透過花瓣的絲絲日光。

銀柳将銀耳羹放在桌子上,轉出花廳門便見被她糟蹋的花瓣橫七豎八地落在地上,無奈地搖搖頭,“我的小姐,您不可憐可憐花兒,也憐惜下您的手指甲,昨兒才弄好的丹蔻,今日再重新來過可來不及了。”說着便奪她手裏還殘餘幾片花瓣的花杆子往窗下扔去。

倩娘拍拍手,再伸手上下翻看,“哎,你看麽,正巧,都是紅色的花,汁水大抵也不差,再加上點,更好看了不是?”

銀柳一手扶着倩娘的手,一頭伸過來掃了幾眼,零星的深紅色汁滴在原來淡紅色的指甲上,倒也有幾分淩亂的美,“小姐喜歡就好,別叫奴婢再重新忙過就阿彌陀佛了。”

倩娘點着銀柳額頭,“你這丫頭倒會打趣人了,長進不少麽,果然是別莊的水土更好,把你留下來吧?”回府也不知道是好是壞,銀柳要是願意,在這裏呆到二十再放出去至少保得住性命。

銀柳忙讨饒,“奴婢錯了,小姐您可千萬別把我丢在這!奴婢是生是死都跟在小姐身邊。”小姐對她恩重如山,她不舍得小姐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侯府掙紮。

倩娘拍拍她的手,“好好好,好日子我們不興生啊死的,快些打水來淨手,你也一起用些點心,到了路上怕是沒這麽自在。”

銀柳伺侯她淨手用餐,“奴婢省得。”

倩娘就着銀柳的手用了幾勺,便示意她放下,銀柳不贊同地皺眉,倩娘笑道,“快松開你的眉頭,當真是沒味口了,要不你多備點糕點在車裏吧,回頭餓了再吃些。”

銀柳幸幸地命小丫頭進來收拾桌子,小姐逼着都不吃也只得由着她,“成!您身子骨弱,又在病裏頭,實在是經不得餓的,您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想想府裏的杜媽媽吧。”杜媽媽是小姐的奶媽媽,心裏眼裏也只小姐一人,比起老爺來更疼愛小姐三分,而小姐也最服杜媽媽的管教。

倩娘摸摸鼻子,銀柳不提她都快忘了還有這麽號人,吐吐舌頭,想起先前銀柳剛進門時開懷的笑容便問,“知道了,你就一小杜媽媽。對了,先頭你笑什麽,可是撿到金子了?”

銀柳提起這個便眉飛色舞起來,“可比撿到金子更叫人歡喜。”

倩娘被引得起了興頭,正想叫銀柳說出個所以然來,外頭進來好幾個婆子,領頭的帶着人對倩娘俱行了一禮,方笑道,“請夫人安!壽總管打發人來請示夫人可收拾妥當,是否安排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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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娘以眼神詢問銀柳可妥當了,見銀柳輕點頭後才擡手示意她起身,有意施威般淡淡地回道,“不用多禮了,勞程媽媽給壽總管遞個話,就說收拾妥當了,即刻安排啓程。”

被叫程媽媽低頭應是,又道,“既這樣,那奴婢們在院門外侯着,車轎已經備好,待夫人休整一下便可出發了。”說完等倩娘點頭後才福了一禮便退出去,神色之中看不出受了委屈的意思,是個有誠府的。

銀柳見她們出了院門,才複又笑道,“小姐看見了麽,風水輪流轉。下頭的人真是見風使舵的好手。這要是以前,不定在背後嚼什麽呢,可剛才是一點情緒都不外露,都是看見姑爺親自來接您,便提起十分精神來打點一切,真叫人解氣!還有還有,要是以前,莫說內總管程媽媽親自領着幾個大媽媽過來,便是派個大媽媽過來,也是睛高于頂的!啧……”

倩娘乜了她一眼,“敢情你之前受的氣,這會子全讨回來了才笑逐顏開的?”

銀柳也回首白了倩娘一眼,“奴婢是為小姐感到不值。如今得到衆人的重視本就是小姐該得的,算姑爺還有點良心。”

倩娘搖搖頭,她可不看好那個男人對她還有什麽良心之類的。而前天晚上的事估計是陰差陽錯吧。

“行了,別貧了。快些準備準備,咱們也走了,省得讓他們等久了該說咱們擺架子呢!”輕嘆一口氣,該來的總會來,別莊再美,空氣再好以目前的局勢,留戀不得啊。

銀柳嚅嚅嘴,想說什麽又放下了,扭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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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從睡夢中醒來時,倩娘揉揉有些發痛的額頭,趴在睡墊旁邊的銀柳聽見動靜忙扶起倩娘,給她腰後遞了個靠枕,輕聲道,“小姐醒了,渴麽?”

倩娘笑着點點頭,馬車一搖一晃的,睡的實在不舒服,“現在什麽時辰了?”

銀柳微微掀開車窗的竹簾,日頭已經升到正中了,“午時了,小姐可是餓了?”放下竹簾,右手輕提車裏的小巧的暖爐上茶壺,流暢地倒在一旁小幾上早準備好的白瓷茶碗中。

倩娘接過銀柳遞過的茶,含一口潤潤唇,才應道,“餓倒是還好,只是這車一搖一搖,腸子都快移位了,受罪喽!”

銀柳可沒管她說不餓,一邊打開暗格,取出裏面早點備好的點心,再細心地一一擺放在小巧的銀盤中,一式三樣,擺出個“品”字。似是想起好笑的事,打趣道,“小姐還是不習慣坐馬車呢!早前我們從江南過京都,本來就打算坐馬車,可小姐一哭二鬧地非得堅持坐船,老爺沒法子了才應承下。”

倩娘悠悠嘆口氣,好好的女兒非得嫁進侯門,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呢,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添堵麽。可這話能跟眼前丫頭說,出口便成了,“是啊,一別三年,也不知爹爹身體可還安好,我這做女兒的,實是不孝,總讓他老人家跟着操心。”

銀柳見不得她嘆氣,忙回道,“小姐可別嘆氣,老爺一向安好,前頭清明節時還差人來傳話,說小姐只管照顧好自己,您現在在侯府不容易,心情放開些,莫太挂念夫人傷了身子,想必夫人在天上也希望小姐您康康泰泰地。”說完銀柳覺得氣氛不對,擡手拍自己的嘴,“打這破嘴,哪岔不好提哪岔!”

倩娘本就沒幾分思念,對于前身的母親,她根本沒有印像,出娘胎時就沒有母親,一介孤女,在心傷的時候想母親無可厚非,可她不是前身,自然無法感觸良深。倒是被銀柳逗笑了,“成了!你也不過想我開心些罷了。”将銀柳的話放腦裏轉了轉,又道,“你說爹爹讓人來傳話?幾時的事,我怎麽沒印像呢?以後我要聯系爹爹,要找誰呢。”

以前這些事都交由銀柳、銀花、銀樹三人,她很少問及。今時不同于往日,她總要把沈老爺子交給她的人脈好好利用起來,不然被人賣了還不知呢。

銀柳擡首細細打量倩娘,倩娘正被她眼神看得心虛,銀柳卻掩掩眼角,低下聲音道,“小姐自入了香江別院,頭一年還盼着姑爺能常來看看您,可後來不知聽了哪個多嘴的丫頭婆子的閑言碎語,盼頭也沒了,身子便不好了。一年有半年都是藥不離口,年前下的大雪才消,小姐吹了半日的風,便倒下了。故而那回忠少爺差人來傳話,奴婢便沒告訴小姐您。”

“忠少爺?”倩娘對這個名詞心裏反複念了幾回,才記起,這沈忠是沈梁從外頭帶回來的孩子,後來看他機靈本分,為了唯一的女兒往後有個說話的地方,收做了義子。

倩娘這一思索便半天沒回話,銀柳的心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地開口,“小姐……”

被銀柳這一打岔,倩娘才回過神來問,“啊,什麽?”

“小姐可是怪奴婢擅作主張?”

倩娘好笑地望着她,由着她幹着急,捏了塊棗泥糕放進嘴裏慢慢嚼,入口香甜軟糯,幾乎不用嚼便吞入腹中,甜食果然是她的最愛,又捏了一個放入口中解了口欲後才輕描淡寫地說,“枉我們主仆相交數年,比那親姐妹還親的關系,你如此小看我!真叫人傷心啊。莫說這等傳話之類的小事,便是……罷了,多說無益,往後你身上的擔子重,可不敢再像現在這樣畏首畏尾的。”

銀柳雖有些不明白倩娘話裏“往後”的意思但還是點頭稱是。總的來說小姐沒生氣便好,一切先應下,膽大心細地做好奴婢該做的,總不會錯。

“哦,對了,忠少爺之前交給奴婢一本冊子,說是等小姐得空了,無事翻翻,我找找給小姐。”

銀柳說着便貓着腰一陣搗鼓。不多時,便翻出一本不厚的冊子遞給倩娘,倩娘接過翻開,不由得感嘆,人比人氣死人,想那位義兄真是個玲珑剔透的人物,也不知道将一府的人錯綜複雜的關系編成一冊花費了多少工時,還想在侯府之前遞到她的手上,着實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好銀柳,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

“呵呵,這不是奴婢該做的麽。”銀柳被誇得有些臉紅。

這廂兩主仆處得開心,侯府裏收到黃五親自接沈倩娘回府的消息時可是炸開了窩。

本來她回府衆人都是商議過的,可臨了,誰也沒猜到,這黃五爺親自接她回來是鬧的哪一出?莫非失寵三年的沈倩娘要飛上枝頭重新獲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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