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卻說這一日侯府一大早上就熱鬧非凡,暄鬧中帶着不安定的煩躁。

侯府老夫人的壽春堂中,各房夫人齊聚一堂——當然,除了正在往回趕的五夫人沈倩娘。

永昌侯府人丁興旺,老侯爺一生雖只有一妻三妾,卻生有五子三女。

長子黃延福為庶出,次子黃延壽是嫡出,最得夫人疼愛。雖晚了庶長子出生一年,可畢竟是從自己肚子裏出來的,難免嬌慣些,往後便養成了縱橫跋扈的性格,奈何有侯府這大靠山在,即便鬧了禍也有人善後。老侯爺為此鬧心不已,好在嫡出還有幼子延年,打小讀書勤奮刻苦,十二歲上頭就憑借自己的實力考取了進士,今老侯爺大感老懷甚慰。至于下人們莫名納悶,為何幼子如此出息,老夫人這做娘的,卻偏疼沒能力的纨绔子弟的次子,最後都歸根于大抵是多年無出,幸得一子才将心神多付于此子,不做他想。而三子延祿、四子延禧均由妾室所出,又非嫡長,難免就讓老侯爺、老夫人忽略了。而侯府的三個小姐均已出嫁。

由于老夫人尚在梳洗,幾位夫人便小聲聊開了。

先到的長房夫人(黃延福的妻子)賀蓮心捏着手絹輕撫膝蓋上的纏枝梅花朵兒,眼神掃過花廳的門簾,似輕聲低嘆道,“真是羨慕咱們五弟妹的好福氣,這回府還能讓爺們親自上門去接,擺的架式可不小。”怎麽不幹脆就死在外頭算了。

反正五房的夫人回不回來她都沒有什麽好處,可以說,沈倩娘回來更襯托出她的悲哀。人家一介商戶之女與她大學士之女平起平坐也就罷了,可她的夫君好歹是嫡出,身份上頭還高出她一大截,叫她怎麽不難受?再者,侯府世子未立,長子、嫡子不免争個你死我活,五房裏沒個正頭夫人在,幾房妾室姨娘在鬧騰,不過争寵,還輪不上争權,可她一回來……所以之前她便極力阻止過讓沈倩娘回府,可老夫人吃了鐵铊稱了心的非得接,她也莫可奈何。

四房的延禧媳婦楊飛燕是個嘴快的,咽了一口茶水便阖起碗蓋,笑道,“大嫂可不用羨慕五弟妹,大爺疼惜您這可是衆人皆知的事兒,就拿前兒清明節,您一出行大爺可是前擁後護的,叫人都羨慕死了!”

三房的延祿媳婦陳香婉神色淡淡地坐着,又似想着什麽,一聽老四媳婦說出這話,神色一緊,立馬出聲打斷她,“飛燕,一早上的口沒遮攔,還不快向大嫂賠個不是!”轉頭又向賀蓮心道,“大嫂莫同飛燕一般計較,她就是個嘴沒個把門的。”

賀蓮心嘴角輕撇,手下狠狠地掐着裙襟,口裏卻淡淡地道,“你們妯娌倒是同心,敢情我們就不是妯娌了?也只你說得她幾句,旁的人還不上前抽幾巴掌?”一個小小侍郎之女替她一個莽夫之女出什麽風頭,叫你窩裏鬧去。

楊飛燕本來就沒覺得自己話說錯了,被陳香婉打斷話就有些不高興,這還聽着賀蓮心明裏損她,她心頭火起,要不是香婉姐姐拉着,真想上前跟她比劃比劃。

陳香婉時刻都注意着楊飛燕的舉動,看見她怒氣沖沖的模樣着實犯惱,這少一根筋的姑奶奶她可真不想管,可誰叫她的夫君跟自己夫君是同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呢。三房、四房本就沒什麽存在地位,再不同心協力,怕是被擠得連門邊都沒得位站了。

二房的延壽夫人鐘錦瑤端着茶碗,喝着潤喉茶,看着眼前一出好戲,嘴角都笑彎了。一個沒忍住,一聲笑逸出口,三人都停下看她,咳了咳,笑道,“大嫂、弟妹們都快歇歇吧,這一大早的,老遠都能嗅到的火氣可別沖撞了老祖宗。”見她們三人都端正了姿勢,頗有幾分成就感,又道,“這回倩娘回府,既然是老五親自出接的,怕是老五有了疼惜她的意思,咱們可要去接接她?”将沈倩娘推到衆人眼前當個擋箭牌,着實不錯,自家的不成氣,她可要掙把力,把管家的權力抓牢要緊。

賀蓮心嘲諷的瞥了眼自我感覺良好的鐘錦瑤,還當自己是郡主呢?“咱們站大門口迎她?她好大的臉面!再者這話可不是弟妹說了算的,且問過了老祖宗再做定奪吧。”她就不信,以二房的自視甚高的模樣,還當真會出門迎沈倩娘那商戶之女。

陳香婉心裏也嗤笑一聲二房的造作,以她的性子別說出府門親迎了,便是沈倩娘回到府裏,到了老夫人這裏,怕也敢給沈倩娘挂落吃。又因剛才楊飛燕的那一出,也開口附和,“大嫂說的有禮,請示了老夫人才是正理。”

楊飛燕多多少少看出了點門道,這會子也懶得開口了,反正陳香婉也能代替她的意思。省得她一開口又惹出什麽事兒,被那老太婆看見,又得罰她抄經書,這是最讓她讨厭的活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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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正說着,丫鬟仆婦擁着一富态的老婦人進入正堂,幾位夫人都站起來恭聲道,“請老祖宗安!”

老婦人正是永昌侯府當家主母——黃老夫人唐氏柔兒。她扶着一婆子的手穩穩地坐下後,微擡手道,“起吧,說說,老遠就聽見要請示我這老婆子,是啥事兒啊?”

賀蓮心撇撇嘴,這老夫人裝模作樣的功夫越發深厚了。她才不去自讨沒趣,老二家的肯定會巴巴上前回話。

果然,黃老夫人的話剛落,鐘錦瑤便起身挨到她的旁邊,親自端了丫鬟手中的茶杯遞到老夫人手上,一張圓臉笑成了一朵花似地道,“要不是怕惹老祖宗的煩,媳婦便大事小事都來請示您!由您老把握全局,才能決勝千裏之外啊。要不怎麽說,家人一老,如有一寶呢。”

老夫人接過茶杯,放在右手邊的案臺上,點了點她的方位,對衆媳婦笑道,“你們看這潑猴,拿我這老婆子當笑話,膽子不小。”

衆人都笑道“哪裏”,賀蓮心這時也不得不開口,“弟妹這話說得不假,由您把握全局啊,府裏才能安樂長久。”管家權在老夫人手中,總好過放在二房手中吧。

鐘錦瑤敏感的從賀蓮心的話裏猜出她的心思,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而黃老夫人卻沒應她的話,轉頭問鐘錦瑤,“錦丫頭,到底有什麽要緊的事兒,要請示我老太婆啊?”

鐘錦瑤微一低頭掩住眼裏的神色,“回老祖宗的話,早前已經定下了五弟妹回府的日子,可下人傳話來說,五爺親自去接五弟妹回府,您看,是不是也照着給她幾分體面?”

黃老夫人詫異地望了鐘錦瑤一眼,又環視一周後才慢吞吞地道,“哦?有這事?”略忖了忖,從老五之前的态度上看,要說疼惜那個商戶之女的可能性不大,可為何親自去接她,當真讓人想不通。見幾人都以眼神詢問,才又道,“無妨,她又不是貴客臨門,體面是自個給的,往後待她回府了,好好補償她便是了。”

不說三房、四房,大房、二房都有點納悶,這話的意思是看老五以後對她好不好,再做處理了。可衆目睽睽之下,她這麽做,可不是打老五的臉麽?自己嫡親的小兒媳婦,不給兒媳婦體面便是不給兒子體面,這老祖宗的心偏到沒邊兒了。

鐘錦瑤聽了這話,高興非常,老祖宗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如此一來自家男人的世子之位,怕是十拿九穩的。眉眼裏都帶着笑意應道,“應該的,應該的!”回頭又想似自己太喜形于色了,忙對丫頭婆子們道,“都好一會兒了,手腳都利索點,還不擺起早膳來,餓着了老祖宗仔細你們的皮!”

賀蓮心等人早就習慣鐘錦瑤雞毛當令箭的個性了,俱撇撇嘴不做他話。

于是當沈倩娘一行人回府時,迎接她們的不過是二總管帶着幾個丫頭婆子,還是由二門引入。看得銀柳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一路上衆人對她們主仆幾人均高高捧着,這回府頓受此輕漫,銀柳有些受不住,也想不通。

沈倩娘歪在馬車的軟塌上,看着銀柳鼓着一張小嘴,似一只氣飽的青蛙,一時興起,丢下手裏看得正好的冊子,伸手一把戳在她的臉蛋上,圓包子似的臉兒頓時凹進一個大大的梨窩,引得銀柳轉頭向她瞪眼看來,樂得倩娘大聲笑起來。

“小姐!您就不生氣?他們……他們欺人太甚!”銀柳兩手叉在腰上,恨恨的,臉都被氣紅了。

沈倩娘嗤笑一聲,複拿起冊子,生氣有什麽用,有那時間,不如多看看“忠少爺”給她列的衆人關系的冊子,各個擊破。口裏淡淡地述着,“我的好銀柳,你可要再練練啊,這麽容易就被人引得發火可不好。看着吧,這還不算最不堪的,有得瞧呢。”

不過是給她個下馬威,讓她想清楚入得侯府,是誰的天下麽?即使是一般的客人,也是由儀門引入,二門可是丫頭婆子們下人們進府的通道,這樣給她沒臉,當真是想得出來。

只是不知,當黃五爺看到她受此禮遇,是高興多些,還是氣惱多些?呵!怕是高興多些吧,看麽,連五房的姨娘們可是一個都沒有出來呢,丫頭婆子,當她沈倩娘是什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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