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嘉美将昨天的《定安日報》放在唐的桌面,指向社會版右下角的一小篇報道。
“四十二號街十三號公寓5號房發現一具中年男屍,因大動脈被割傷流血過多死忙,屍體是在一個月後被發現。”
唐皺起眉頭,翡翠色的綠眸掃過每一個字,然後望着嘉美的臉。
“這是今年來第二次謀殺事故。”嘉美道,“手法和之前的報道一模一樣。”
唐輕咬拇指指甲,左手的食指敲打桌面。
不知從何時起,定安每隔三個月就會發生類似的謀殺案件,死者均為有家庭的中年男士,死亡方式皆相同,想必是出自同一人所為,兇手為何如此執着于殺害中年男士,唐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這種明目張膽的謀殺理應公諸于世,而不是困在一份報紙的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電視臺從來沒有報道過這種案件,好像死者在社會看來沒有任何報道價值,就算是被人用刀割破大動脈,血流如注地倒在地上停止呼吸,亦不會被社會所發現。不是說所有定安的謀殺案件從來不會被公諸于世,上一年的女兒用刀□□熟睡的母親的心髒案件在事發四個小時後立即登上《定安日報》頭條,兇手立即上電視被采訪。
可關于每隔三個月在某一棟公寓發現中年男士的屍體的案件就像隐形一般沒有吸引社會的眼球,若不是某一次嘉美拿着一份報紙指給唐看,恐怕唐也永遠不會知曉此事。
“剛好又是隔了三個月。”嘉美雙手抱臂,遺傳了父親的漂亮金發在透過窗戶的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後臺很硬。”唐道,“不是一般人啊。”
“而且死者大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社會人士。”嘉美指向書包旁邊的水壺,唐拿出遞給對方,嘉美喝了一口水,“這個死者是五十號街二號樓盤的老板,四十歲,有兩個女兒,妻子三十歲,前不久還在報紙上說二號樓盤即将發售。”嘉美又啜了一口水,“不到一個月時間再度登上報紙,不過這次是以一個死者的身份。”
“再過三個月案件再次重演。”
“一年四次,每一次隔三個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唐第一次得知報道時,嘉美還拿出之前搜集下來的同一個兇手的報紙,由于時間久遠,嘉美只能收集到近兩年的案件,死者幾乎皆是中年男士,有家有室,幾乎沒有三十歲以下的青年或五十歲以上的中老年人,年齡集中在三十到五十之間。唐和嘉美一致肯定兇手在多年以前已經開始行兇,至今仍逍遙法外,尋找下一個目标,用刀隔斷獵物的喉嚨,至少有三十名以上的男人在這位兇手的刀下成了亡命之魂,而且還是不被發現、宛如空氣存在般的亡命之魂。關于死者的家屬報道只字未提,想必兇手行兇過後使用特殊的手段封住了家屬的口,又或者一并殺害他們。
想到這裏,唐不禁心驚膽跳起來,社會的公正被某些人玩弄在鼓掌,他們随心所欲地奪取他人的性命,毀壞一個個幸福的家庭,而且沒有人敢把他們揭發出來,媒體同樣被這群人掌控在手,良心被一張巨大的網束縛,沒有人為死去的人讨一個公道,即使是社會知名人士,只能悄聲無息地消失于世界。
唐不止一次有過将嘉美搜集下來的所有案件統統交給警察局,可嘉美卻阻止了唐這一舉動。
“這樣做是無濟于事的。”嘉美道,“那班警察是不會管這些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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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個社會要被人玩弄于股掌嗎?”唐憤然道,漂亮的綠眸迸發出憤怒的光亮,“兇手不能繩之于法,死者不能讨回公道,這是一個不正常的社會。”
“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因為我也跟你一樣。”嘉美露出無助的神情,“可唐你要相信我,就算你把這些報道寄給警察局和媒體以及發布到網上,不到一天就會立即被那人抹去,媒體不敢報道這類案件,警察至今找不到兇手,現場完全沒有作案留下的痕跡,把兇手找出跟大海撈針有何不同?”
唐捏緊手中的報紙,咬着下唇,一臉不甘與憤慨。
“你也清楚兇手的背景不是一般的深,很有可能他與警察局那幫人狼狽為奸,就算你把這些交給警察又有何用?他們是不會管的!不會!”嘉美握着唐的肩膀,“而且萬一兇手知道你把這些交給警察呢?你有想過自己的後果嗎?你覺得那個兇手會讓你逃掉嗎?不會的!他會為了杜絕後患斬草除根然後一刀割斷你的喉嚨。”
唐瞪大眼睛,喉嚨一陣哽咽,無法出聲。
“我也不知道為何這樣的案件會登上報紙,但肯定是經過兇手的同意,我不知道兇手這樣做是出于何目的,我想破腦袋也得不出結論,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知道這樣的案件,估計不多,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嘉美提高音量,“你和我都是無能為力的,我們無法與兇手抗衡,如果試圖抗衡,唯一的下場就是我們會以死者的身份登上報紙,而且這已經是好的結果,起碼能登上報紙得到人們的眼球,知道我們死亡的消息,可如果兇手要讓我們無聲無息地消失呢?沒有人會知道我們是如何被人殺死的,我們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在人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成了亡命之魂。”
“所以我們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年死四個人,然後我們一點忙都幫不上?”唐顫抖着聲音。
“目前來看,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嘉美痛苦道。
這是唐第一次得知案件時候的情景。
兩年的時間讓唐多多少少習慣了一些,但終究無法接受這種情況繼續存在,每次得知死者的消息,唐都能清楚地感到兇手的那把刀在自己的心剜下一塊肉,露出一個血洞,名為痛苦、無奈和憤怒的液體灌進這個血洞,然後通過心髒輸送血液一并将這些液體送到體內每一塊地方,啃噬唐的每一條神經,刺痛唐的每一寸皮膚。
“兇手對中年男士情有獨鐘啊。”嘉美坐回座位,她與唐是同桌。
“而且都是有妻有兒的男人。”唐道。
“這樣下去恐怕定安所有的女人和小孩都成寡婦和孤兒了。”嘉美微微勾起嘴角,用手将額前的一條長到下颚的劉海撩到耳後。
“兇手到底出于什麽原因如此讨厭有家室的中年男人。”唐拿出準備上數學課的課本和筆記本。
嘉美聳聳肩,表示不清楚。
上課鈴聲響起,倆人停止談話,專心傾聽課堂內容。
放學後,倆人來到學校附近的一間咖啡館,如平時一樣坐在門口右手邊角落的位置,嘉美要了一杯拿鐵,唐要了一杯熱巧克力,拿出今天要完成的作業。
咖啡館的色調以白色為主,淺綠色為副,二樓上面放着一個書架,裏面擺滿各種各樣的書籍,供客人免費借閱,不少客人來到咖啡館一邊看書一邊喝咖啡,度過一個悠然的下午,門口旁邊是一個擺滿各種雜志和報紙的報紙架,同樣供客人免費借閱,有時嘉美會随手取出一本時尚雜志或定安日報和唐一同閱看。除此之外,咖啡館沒有多餘的裝飾,除了幾盆植物之外,都是簡潔的桌子和椅子,桌子是白色,椅子是綠色,出品的咖啡可以說是屬于上乘,因此每天三點放學後的唐和嘉美必定會到此咖啡館消磨時間,喝上一杯味道上乘的咖啡,完成每天少量簡單的作業,與對方就某一件事物聊上幾句,六點鐘離開各自回家。(注:定安的小學生的放學時間為三點,中學生為五點)
唐住在二十號街,嘉美住在十九號街,相差一條街的距離,步行二十分鐘便到達對方的住處,多數是嘉美前往唐的家,唐一般在家做自己的事,沒有特別的約會和特殊的事情幾乎不出門。嘉美總是樂意地來到唐的家,陪對方度過一個又一個下午。由于相差一條街,因此無論上學抑或放學,倆人必定一起,唐每天都等嘉美往二十號街走來,然後下樓與對方肩并肩一起前往學校。放學時候唐每天把嘉美送到十九號街,自己則多花費二十分鐘折回家中,嘉美曾提出唐大可不必特意送自己回家,而唐的的回答是不敢時間。
第一次見到彼此是雙方在第五小學報道的那一天,唐坐在教室的左邊一排的第四個位置,
旁邊是長方形的玻璃窗,窗戶外面是一部分的操場。俄頃,嘉美坐在唐的旁邊,
大方地介紹自己,臉上挂着一個令人心情愉悅的友好的笑容,并伸出手,
面對眼前這個有着漂亮金發的陌生女孩,性格腼腆的唐一時漲紅了臉,綠色的瞳孔不敢直視對方
微微低着頭,一手撓着深棕色的頭發,過了五秒鐘,才怯怯地伸出手,手指剛碰到對方
對方像消耗了耐心一把用力握住唐,使唐更加不知所措,垂下目光,眼睛盯着大腿。
“我叫嘉美。”爽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叫什麽?”
“我。。。我叫唐。”唐小聲道,擡起頭望着對方,除了金色的頭發之外,是一張典型的亞洲人面孔。
圓圓的黑眼睛,左眼皮下方有一顆小小的黑痣,嘴角揚起最大的弧度,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
頭發随意地紮起,沒有佩戴任何發飾。
于是,倆人開始了長達四年的友情之旅,且一直持續下去。
“楠還沒有回來嗎?”嘉美問。
唐停下手中的筆,擡頭凝視對方的臉,嘆了一口氣,搖頭。
“看來她是下定決心不再回來了。”嘉美咬着筆頭。
熱巧克力和拿鐵放在倆人面前。
“她是一個成年人,要做什麽不是我能管的,況且我和她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系。”
唐啜了一口巧克力,“我只不過是她從孤兒院收養回來的小孩罷了。”
“可肯定是很不願意發生這樣的情況吧。”
“當然。”唐的嘴唇抵着杯子的邊緣,“一千三百個不願意。”
“我沒想到她會突然離開定安,好像人間蒸發一樣。”嘉美喝了兩口拿鐵,
舔去上唇沾着的咖啡液。
唐不再說話,繼續拿起筆寫作業,嘉美見對方亦無繼續談話的意願,也拿筆繼續完成作業。
由于是工作日,咖啡館的客人寥寥無幾,其中一個年輕女人手捧一本旅游雜志閱讀,
桌上是一杯喝了一半的摩卡,年輕女人的頭發交織着紅色與金色,其中紅色的發絲是挑染的。
店主是何人唐和嘉美都沒親眼見過,因此不知曉這間咖啡館的老板長着一張什麽樣的臉,
是男人抑或女人,倆人來這裏的次數不計其數,但沒有一次是看見老板在場,
或許老板是趁倆人不在的時候才出現,或許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對于楠的突然離去,唐固然十分傷心和難過,這個從孤兒院領養自己并一同生活了五年半的女人
突然離開自己去往別處,沒有事先通知一聲,放學到家後只有一張便箋放在茶幾,“好好照顧自己。”
短短的六個字便是給自己的交代,當時的唐覺得周圍的事物被人用手硬生生地扭曲了,體內的一部分被挖空,
失去了語言功能,只能望着便箋目瞪口呆。
可唐并不覺得對方是有意抛棄他,至少他沒有被抛棄之感,他亦十分了然楠此番舉動并不是将他抛棄,
即使楠沒有告訴他離開的原因,他亦知曉楠确實是因為某一件他不知道的事而離開他,有什麽等着楠去完成,
因此楠只能抛下自己去完成她的事情。
唐亦深知對方這次不是一般的離開,是永久性的,楠沒有再回來的打算。
于是,唐和楠同居五年半的生活在今年年初終止了。
寫完作業,唐把有點變涼的巧克力一口氣喝了一半,然後問對方有否遇到不會的題目,嘉美搖頭,随後寫完最後一個字,
把筆袋和作業本放回書包,拉上拉鏈。
倆人繼續一邊喝咖啡一邊聊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