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我最親愛的妹妹。”

回答她的依舊是沉默。

“我承認我喬不是善男信女,沒有道德底線,藐視法律,鄙視道德,只做我認為正确的事情。”喬一手按着後腦,閉起一只眼睛,“不過我不是一個僞君子,起碼我不會像那些經常把道德法律挂在嘴邊卻毫無實際行動的膽小鬼們。該出手的時候我必定會出手,雖然手法會令人有點接受不了,但我敢擔保不采取這種手段永遠都不能達到斬草除根的效果。”

喬說的話森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內容幾乎千遍一律,只要每次完事後回來這裏,喬必定會講這樣一番話,仿佛是一項必須履行的公事。總之,喬沒有一次承認過她的手段是錯誤的、不能付諸于實際行動的,她永遠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着她認為理所當然的話,做她認為理所當然的事。

對于喬這一行為,森早就在幾百年前将其作為事實接納下來,喬把她作為一個正常人該有的人性、良知、道德、感情一點一點地消磨殆盡,她成了一個冷冰冰的殺人機器,服從喬的命令,沒有半點違抗,即便喬要她明天去刺殺總統,她也是面無表情地履行這項任務。

“跟你說說另一件事。”喬起身來到森的面前,倆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對方呼出的氣息打在森的臉上,喬用食指點住對方的兩邊鎖骨中間的位置,“我前一段時間出去走了一圈,遇到一個因為感情而哭得眼睛腫得跟雞蛋一樣,在考慮要不要跟她的小情夫分手,我這個人最看不得漂亮的姑娘在我面前眼淚潸潸。”手指摩擦森柔順的發絲,“何況我一向樂于助人,于是充當起了一名知心姐姐,至于那位小姐是否接受我的意見我自是管不着,但我猜。。。”喬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他們現在應該複合了吧。”

森依然一言不發地向對方投以冷眼。

“我真想不通。”喬一手搭在對方的肩上,嘴唇幾乎貼着森的耳邊,道,“人們為何總是因感情問題困擾自己,哭哭啼啼,一副生不欲死的樣子,其實感情這玩意一點也不複雜。難道不是嗎?”最後的反問句語氣仿佛是在說一個客觀真理。

沉默。

喬突然發出一陣“嗬嗬”的笑聲,拉開了與對方的距離,雙眼因笑而半眯起來,撓了撓頭發,“抱歉,話題好像扯遠了。”

喬重新把酒瓶拿在手中,不停地轉動。過了一會,四周的氣氛比往常稍有出入,喬放下酒瓶,望向對方。

“我要搬出去。”森道。

喬一臉詫異,微微瞪大眼睛,似乎無法在一瞬間接受眼前發生的事。

“我終于不是在跟一個死人說話,看來把今天當做是一個紀念日好了,因為太陽從北面升起了。”喬雙手抱臂,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許多,就對方的話思忖片刻,“親愛的森,是什麽原因促使你把我一個人抛棄在這棟一點也不讨人喜歡的房子呢?”

“沒有原因。”

喬再次發出一陣“嗬嗬”的笑聲,雙手拍掌,“這個回答妙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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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在二十號街。”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把地址告訴我的目的是希望我每天都去打擾你甚至是希望我亦加入到你所建造的溫暖的小窩呢?”

森不再出聲,恢複之前的狀态。

“我自問不是一個冷酷無情、不通情達理的人,你已經是一個二十六歲的成年人,理應擁有屬于個人的空間,而且還可以不用面對這個每天在你心內慘死無數遍的姐姐,何樂而不為?”喬攤開手,聳聳肩。

“作為一名姐姐,對于妹妹提出的合理要求是沒有理由反對的。”喬笑道,“你可以随時走人。”

森的表情出現一絲微妙的變化,并沒有逃過喬的雙眼,喬的爽快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但這并沒有給予她輕松感,反而加重了心理的負擔。她永遠捉摸不透喬的想法,永遠猜不到喬的下一步。

得到對方的允許,森立即消失在喬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衣櫃,把裏面僅有的幾件衣物和所需的日用品統統塞到一個黑色的背包,除此之外,沒有特別需要帶走的物品。

“喲喲喲。”喬靠在森的房門,“你這個樣子跟那些在監獄裏受到嚴重虐而迫不及待地欲要逃離的囚犯真的一點區別都沒有。”

森把背包背在身上,視而不見對方地走出房間,卻被喬攔下。

“親愛的森,難道你預感到我即将一刀捅進你的心髒所以連一個道別都不給我就一走了之?”

森眼裏的溫度頓時降低幾分,藏在衣袋裏的手握成拳頭,視線略過眼前的喬。

“祝你能擁有一個幸福快樂的小窩。”喬微笑,放下了手,森一秒都嫌浪費似地離開對方。

喬目送對方的離去,笑意逐漸從臉上褪去,換成一副比森更加冷漠更無表情可言的神情。

森來到新的住處,兩個月前,她已有離開喬而獨處一室的想法,于是不停地尋找一個合适的地方,半個月前,一次無心漫步在二十號街時,八號公寓的第十五層的房號為“153”的單位吸引了自己的眼球,這是一間七十平方的房子,廚房與客廳連成一體,兩間房間,其中一間比另一件多五個平方,房主以八折的價格售出,森看了一眼便毫不遲疑地買了下來,之後聯系家具公司,将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家具搬進這個七十平方的房間,大的房間作為卧室,小的房間作為擺放雜物和書籍,不過森幾乎沒有雜物可言,因此只有一個五層的書架,擺着十來本之前買來的還沒拆封的書籍。

客廳的右邊是廚房,左邊是起居室,沒有電視,一張淺藍色的沙發靠在牆壁,還有兩張單人的白色沙發,分別放置于淺藍色沙發的左右側。餐桌緊靠廚房,是一張普通的四方形玻璃桌,兩把餐椅,餐桌沒有擺放任何物品,只有在用餐時間才會發揮其職能。門口的右邊是一扇長方形的玻璃窗,兩邊挂着淺藍色的窗簾。

卧室的擺設更加簡約,一張雙人床,兩個白色的枕頭,淺藍色的床鋪和被子,全都一塵不染地呆在床上,床的左邊是一個有一層抽屜的床頭櫃,放着一個電子鬧鐘和一盞小小的臺燈。床頭的對面一個衣櫃,挂着從背包裏拿出的幾件衣服,三套便服,一套睡衣,三件背心,一雙淺藍色的運動鞋,沒有裙子、沒有絲巾、沒有胸罩,凡是能顯出女人味的服裝統統不存在于這個衣櫃。

森把背包放在衣櫃,将日用品放在洗手間的雜物架上,所有的一切全部安頓完畢,森倒在柔軟的床鋪,閉上眼睛。

對于森搬遷一事,喬早已了然于心,包括森尋找新的住所、聯系的家具公司、在哪一天哪個時候搬進新的家具等所有事務,喬統統了如指掌,而森亦深知對方知曉她的行為。沒有什麽關于森的事是喬不知曉的,森就像是喬分離出來的一部分,屬于喬的自身,無論她做什麽、去哪裏、和誰談話、幾點睡覺,喬皆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比她這個當事人更清楚。

因此,森全然沒有私隐可言,在喬的面前,她喪失了擁有私隐的權利,無論她有多隐秘的私事,喬都會在她不知道的情況用她不知曉的手段得知一切,而她對此只能無能為力。對方掌控她生活的每一個細節,操縱她的命運,她不能有絲毫的反抗,否則得到的是一個已經不能用生不如死來形容的下場。在很久以前,森深深地體會到這一點,在那個時候,她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着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地方,存在着連魔鬼都心驚膽戰的人,而這個人,便是她的雙胞胎親生姐姐——喬。

放學回來的唐看到自家旁邊的一個房間打開着門,這是之前房主以八折價格出售的單位,半個月後的現在住進了新的客人。

之前的房主與唐做了兩年的鄰居,是一個二十四歲的青年,在定安理工大學就讀經濟學專業,每個星期五都會邀請唐到其家享用其親手做的飯,是一個和藹友善的鄰居,不時給唐送來巧克力、糖果或其他小禮物,唐亦非常喜歡與這個鄰居相處,曾有幾次在對方的家度過了幾個快樂的下午。

青年離開的原因是跟随情人一同到定州定居,情人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定州人,因讀大學的關系而前來了定安,如今大學畢業,情人決定返回定州,而青年亦義無反顧地同意對方的意見,随其一起前往定州。臨走的前一天,青年送給了唐一盒包裝精美味道上乘的巧克力和糖果,還把新的地址寫在一張便箋交給了唐,告訴唐随時可以往這個地址寄信。

不過半個月過去,唐沒有給對方寄過一封信,巧克力和糖果依然原封不動地放在冰箱。

不知新的鄰居是否也是一個和藹友善的人,唐心想。

由于門沒有關上,唐的好奇心被勾起,輕手輕腳地來到門口面前,裏面是一派幹淨整潔的景象,裝修簡約,布置簡潔,沒有多餘的飾物,沒有雜物可見,家具一派嶄新的光景,看樣子是今天下午才搬進。

客廳沒有人,唐不禁疑惑這位新的鄰居是否不在,不過為什麽不把門關上呢?是忘了關嗎?

就在這時,一個高挑的身影映入唐的眼簾,唐不由受到驚吓,這位新的鄰居長着一張十分俊美的臉,身材高大卻不強壯,還稍顯纖細,身穿無袖的純白色背心,完美的手臂肌肉線條蘊含着強勁的力量,皮膚蒼白得幾乎不見血色。

注意到有陌生人盯視自己的森轉過頭看向唐,男孩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翡翠綠的眼睛,典型的亞洲人大圓眼,微微下垂的眼角增添了幾分無辜之感,天生的棕色發絲,身高還不及自己的胸口,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仿佛自己在對方看來是一個奇怪的陌生人。

接到對方冷漠至極的目光,一絲紅暈爬上了唐的臉頰,不知該說些什麽,雙腳像釘子般固定在地上不能動彈。

森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對方,随後便上前打算把門關上。

見對方離自己越來越近,唐有點緊張道:“我。。。我見你的。。。你的門。。。沒有關。。。”

“啪”的一聲,關上的門斬斷了唐繼續下去的話語,唐愣愣地望着緊閉的房門,留在腦海的印象是對方毫無感情的冷冰冰的面容,唐從來沒有在其他人身上見過這樣的表情,那是一種讓唐感到自己是隐形存在的眼神。

好奇怪的鄰居。

唐折回房間,拿出之前還沒喝完的果汁,倒在杯裏,啜了一口,然後拿起今天的《定安日報》,翻到社會版,坐在餐椅一邊喝果汁一邊看報。

可過了十分鐘,唐的心思就完全不能集中在報紙上,新鄰居的形象在頭腦揮之不去,這位神秘的鄰居完全點燃了唐的好奇心,在此之前,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特別的人。

想到可以通過自己房間的窗戶觀察到對方的卧室,唐便放下報紙,但想到自己這一行為如一個偷窺狂,不禁漲紅了臉。好奇心與禮節在唐的心裏拉起了一場鬥争,五分鐘過後,好新奇占了上風。

唐咬住下唇,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便走進房間,拉開窗簾,沒有打開窗戶,僅僅透着玻璃觀察對面的房間。

新鄰居的卧室同樣簡潔,沒有多餘的物品,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櫃,再無其他,窗戶的兩邊是淺藍色的窗簾。

想起對方剛才往自己撇上的一眼,仿佛打量一件毫不起眼的物品,一陣冰涼略過唐的心頭,不好的回聲在腦裏響起。

這不是一位普通的鄰居,不是自己一般所接觸的鄰居,與之前的鄰居是截然相反的人,這是唐對森的第一印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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