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喬盯視自己的手掌,回想今天發生的用莫名其妙來形容也不為過的事情,她的目的是拜訪森,卻陰差陽錯地認識一個住在森隔壁的小學生,且莫名其妙地進入這個小學生的家,莫名其妙地和這個小學生聊天,莫名其妙地和這個小學生做飯,一切都顯得匪夷所思,脫離了她的意料之內,事情的發展令她覺得周圍的空氣仿佛輕微地振動一下,地球的重心發生了偏移。

坦白說,她對小孩真的談不上有好感,她連望一眼他們的意願都沒有,用自己的話來說,小孩的定義是一群只會哭鼻子的小蠢蛋,不懂得顧及他人的感受,自我為中心,以為整個世界只為他們轉動,只會任性取鬧,從來不會做一件稍微有意義的事情。

但剛才的小學生颠覆了她以往對小孩的印象,舉足間透露着不符合這個年齡的懂事,翡翠綠的眸子裝着對陌生人的戒備,但過了一陣之後慢慢地卸下戒心,用一種不算熱情也算不上冷淡的态度與自己交流起來,有一手不錯的廚藝,一個人把房子收拾得井然有序,如果不是親眼觀察過,完全不相信這是一個小學生獨居的光景。

思緒回到十幾年前的時光,那時候的自己與男孩年齡相仿,擁有一般小孩所沒有的獨立,獨自生活在自己的房間,獨自打掃衛生,獨自做飯給自己吃,獨自上學,獨自放學,森的狀況與她是天壤之別,父母的關注和愛心全部傾注在妹妹的身上,他們從來沒有給過喬一個目光,喬在他們的眼裏宛如空氣般的存在,他們願意撫摸動物的腦袋贊揚他們有靈性,卻不願意給考試成績滿分的喬一個微笑來鼓勵她繼續前進,他們只給喬一個作為人地生存最基本的生存空間和條件,此外一概不管,無論喬在各方面比森優秀一百倍抑或做出一些驚人的極端的事情,他們完完全全地選擇無視,在他們心中森才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森永遠都能輕易地得到喬可望不可即的東西,喬深知自己只是一個多餘的錯誤的存在,是不應該被生下來的。

思緒中斷,不再去回憶小時候的生活。

喬想起自己還沒有得知男孩的名字,不過想要得知一個人的資料對喬來說可謂手到擒來,她無需親自走到對方面前問其姓甚名誰,她可以在對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得到對方一切的資料。

唐爬上床,睡意遲遲不肯來臨,翻來覆去,腦內被今晚發生的事情占據全部思想。他與鄰居的雙胞胎姐姐在電梯相遇,對方走進他的家,擅自走動并觀察每個地方,不理會自己是否應允開口說要留下來吃飯,并在做飯過程中幫自己的忙,與自己說了一大堆閑話,還在自己面前提到不喜歡妹妹。

好奇心的火焰燃起,兩姐妹不和的原因如揮之不去的羽毛在唐的心掃來掃去,作為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唐固然沒有資格過問對方的私事,他僅僅是好奇而已,可不代表他會将其付諸于實際行動。此外,作為同卵雙胞胎的倆人,性格卻走上了兩個極端,唐不是沒有見過性格差異巨大的同卵雙胞胎,只是她們這兩對的差異委實帶有不自然的意味,唐不太相信造成這種差異是天生所使然,這個幾率未免過小。

唐寧可相信這是由後天形成的,是與成長的環境有着密切的聯系,那麽由此可見她們的成長環境是不同的,甚至說完全不同也無不過,也許她們從小并不是生活在一起,而是各自生活在某一地方,所接觸的人事也不盡相同。唐搖搖頭,不再思考倆人成長環境的事情。

盡管性格大徑相庭,細心的唐還是捕捉到其中的相同性,倆人的眼底皆不含有一絲一毫的人的感情,這種眼神着實令唐的心裏受到不小的驚吓,到底是什麽緣由導致她們擁有這樣的眼神,倆人對外界提不起絲毫的興致,周圍的事物于她們而言是透明的存在,也許她們經歷了一般人難以想象的經歷,而這種經歷對她們以後的三觀和心理影響極深,使她們活在自己的世界。

唐閉上眼睛,決定不再思考這對雙胞胎的事情,半個小時後,睡眠的大衣将唐包裹起來。

臨近期末考試的兩個星期,唐和嘉美的重心擺在功課方面,減少外出的時間,嘉美多數會到唐的家與對方一起複習,不懂的題目唐會一一耐心解答。

自從辦公室事件以後,老師幾乎沒找過唐的麻煩,即使唐在課堂走神也沒有被叫去辦公室,只是當場提醒,偶爾會叫唐上來解答題目,唐總是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刺激性的香水味,且對方站在離他非常近的地方,兩道灼熱的視線釘在唐的身上,唐每次都刻意裝作對方是透明的存在不去注意對方,一心一意地在黑板寫下自己的答案。

偶爾一次在校門見到對方離開的方向與自己相反,這點給唐的心理帶來了些許安慰。

即便知識是小學內容,總體來說是十分簡單,沒有太多令人頭疼的題目需要掌握,可嘉美依然抱怨數學的困難,讨厭一切計算。唐倒沒有對哪一科學科産生不悅情緒,雖說不是屬于成績優秀的一類人(嘉美也不屬于),學習上也不算很用功,因為沒有要成為成績出類拔萃的人物的心态,只求中規中矩安安穩穩即可,所以及格是不成問題的,只要多練幾道習題,期末考的成績便不會太難看,唐沒有哪一科的成績是特別出衆,基本上是均衡發展。

“夠了!!”嘉美扔掉手中的筆,煩躁地喊了一聲,打開冰箱拿出一罐汽水,擰掉易拉環,咕嚕地喝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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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拿過對方的作業,是一道并不算難的應用題(至少在唐看來是這樣的),只需稍微讓腦筋轉一個彎即可得出答案,解答的地方只列了一條設未知數,往下再無其他。

“我想了二十分鐘都想不出一個數字。”嘉美折回座位,把汽水放在作業旁邊。

唐思考了一分鐘,拿起筆在解答的地方寫下五行的答案,過程清晰簡潔,跟老師教的步驟一模一樣,嘉美仔細研究,尋思自己剛才的解答思維哪裏有了差錯,然後想起這個步驟她完全沒有見過,那是因為那天上新課的時候她因為母親的關系而深夜才入眠,導致早上的第一節數學課她困得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頭枕在書本大睡特睡,憑借坐在前面的人身材高大的優勢,老師沒有發現她。

于是唐重新為對方詳細地敘述一遍,直到對方點頭表示了解之後,倆人停止複習,決定休息半個小時。

唐拿出昨晚做好的吞拿魚手卷,嘉美見到之後一掃适才的煩躁,接過對方遞來的其中一個,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何況她确實有點餓。

唐細細地嚼着口中的紫菜和飯粒,他沒有把喬那天到自己家來的事告訴嘉美,以往他遇到的每一件奇怪的事,他都會率先與嘉美分享,可這一次他一反常态,那天發生的事一直到現在差不多過了三個星期,他還是沒有向嘉美吐露片言只語。他也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原本正常運行的軌道似乎在哪裏偏移了方向,他全然提不起心思與嘉美分享這件事,他一個字都不想透露給對方,這件事從那天一來一直困擾着唐,讓他有種背叛了嘉美的感覺。

實際上,他完全沒有背叛對方的念頭,他僅僅是不想把這件事告訴對方,甚至覺得這件事不要告訴對方才是正确的做法,只需自己一人了然就行。嘉美固然不知曉唐的內心,她依然跟往常一樣,與唐的相處模式沒有改變。

唐最終下定決心,對此事只字不提,讓它只屬于自己的秘密。

“在發什麽呆呢?”嘉美的聲音将唐拉回現實。

“呃。。。沒什麽。”唐咬了一口手卷,對方狐疑的目光使他心虛。

“真的?”嘉美靠近對方一點。

唐連續點頭三遍,告訴對方自己只是在想一些無聊透頂的事情,一分鐘過後便不記得,對方才相信地離開。

複習完畢,倆人一同做了豐盛的晚飯,嘉美說是為了補腦,要吃得營養一點,于是比平時多做了兩道菜,所花的時間也比平時多了二十五分鐘。

倆人寡言少語地吃着晚飯,偶爾聊上幾句,但聊的內容事後唐都記不起來,嘉美一開始津津有味地品嘗每一道菜,到了最後竟然狼吞虎咽起來,這種變化令唐不禁露出不解的神色。

對方解釋的原因是由于味道太好忍不住加快進食的速度。莫名其妙!

晚上十點十五分,唐來到司徒楠的房間,坐在司徒楠的床上,懷裏抱着司徒楠的枕頭。時間悄然地不為人知地流去,待唐能夠有空閑靜下來思考司徒楠的時候,他發現司徒楠離開自己的時間差不多要增加一個月了,唐不由感到驚愕,時間竟然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過得如此飛快!

想到司徒楠離開自己将近七個月,太陽穴便隐隐作疼,腦海響起嗡嗡的聲音,他現在還沒有司徒楠的一點消息,雖然他沒有尋人啓事,雖然他深知對方的離去是她本人的抉擇,雖然他深知對方再也不會回來這個房間,他還是抱着一點點尚未撲滅的期待,希望每天睜開眼睛便能看到司徒楠的出現,微笑着向自己說聲早上好,餐桌擺着倆人分的早餐,然後自己與司徒楠共度一個短暫的早晨時光,出門的時候會聽到司徒楠說‘路上小心’。

他非常渴望生活能回到司徒楠離開之前,非常渴望回到軌道正常運行沒有發生偏移的時候。

他無法知曉司徒楠去了哪裏,也許她在定安的某個自己看不見的角落生活着,也許她離開了定安去往某個城市,定中或者定州抑或其他國家。他很想知道司徒楠現在在幹什麽,是在聽音樂還是在睡覺,是在家抑或是在街上,和什麽樣的人接觸,在說什麽樣的話,甚至是穿着什麽樣的衣服換了一個什麽樣的發型,哪怕是瑣碎得毫不起眼的細節他都想知道,他實在是太想念對方,不知對方是否也會像他想念她那般想念他,如果有,無疑給他帶來莫大的安慰。

把枕頭放好,折回自己的房間,來到窗前眼望對面的房間,對方依舊沒有合上窗簾,房間幽暗幽暗的,沒有開燈,沒有人影的走動,仿佛被安靜吞噬了一樣,沒有聲音,可能對方躺在床上已然入睡。

唐在等電梯的過程中,聽到開門的聲音,森朝自己這邊走來,對方的出現令唐開始緊張不安起來,這意味着他要和對方乘同一電梯,而且只有他們倆個!

今天的森身穿一件藏青色的短袖大衣,裏面是黑色的背心,一條黑色的七分褲,腳上是深藍色的平底鞋,唐想起那個女人那天的到來也是穿一雙深藍色的平底鞋,只不過款式不同。

森一如既往徹底無視唐的存在,倆人中間的位置足以站三個人,時隔三個星期,唐再次看到鄰居出門,難不成又是去采購?

“叮”電梯門打開,唐先讓對方進去,然後自己按下關門鍵,雙方各站在一個角落,沉默主導氣氛,唐幾乎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經過掐脖子事件後,唐失去了連看一眼對方的模樣的膽量,因此微垂着頭,目光盯視自己的鞋面,事情過去了一段時間,可心裏的陰影仍然沒有抹去一分,他徹徹底底地懼怕這個女人起來,猜度不出這個女人會在何時突然令自己與死亡擦邊,相比之下,他對喬到談不上恐懼,起碼按照他的觀察,喬不會無緣無故地掐住他的脖子。

電梯正義龜速下降,其實速度與平日相同,只是電梯只有自己與森的時候,他便會覺得電梯的速度慢了一百三十倍。

森憑眼角的視線将對方的處境了解得一清二楚,男孩始終垂着頭沒有看向自己,與第一次和自己乘電梯的情況截然相反,森想起第一次乘電梯的時候對方向自己小心翼翼地投來的緊張又好奇的眼神,可這次他像害怕自己般連一個目光都不敢投,森當然十分清楚導致這種變化的原因。

“叮”,電梯開門的聲音令唐松了一口氣,這種解脫的表情自然沒能逃過對方的眼皮下,待森走出電梯後,唐亦離開,前往與對方相反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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